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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崖頂》第40章
  第40章 一夜風,花開萬樹江邊杏

  踏著濃重夜色,晉王率大軍往晉陽方向撤去。

  道路崎嶇不平,車輪偶爾碾壓過細碎石子,發出「格楞楞」異響,顛得人坐不安穩。一路上晉王與沈思各懷心事,皆靜默不語,馬車之內顯得沉悶而壓抑。

  晉王本以為刺殺欽差一事定是沈思所為了,無論出手的動機,行事的手法,百步穿楊的箭術,周密嚴謹的佈局,甚至於他腹部那條理應癒合卻幾經反覆的傷口,都已清清楚楚昭示出了答案……可看今日提及此事那一瞬間,沈思竟是萬分錯愕的,分明並不知情……

  晉王思前想後理不出頭緒,不免生出些許煩躁。他掀起厚厚的氈簾向外望去,清冷夜風撲面打來,車外成千上萬燃燒的火把連成一線,猶如蜿蜒遊走的火蛇,伴隨著馬蹄「得得」在黝黑山坳中飛速向前竄去。

  一名郡主身邊的小丫頭騎馬追了上來,打從晉王的車架邊經過,被晉王給喝住了:「雪刃丫頭,慌慌張張的成什麼樣子!」話雖是訓斥的話,可語氣並不顯嚴厲。

  被喚作雪刃的小丫頭急忙收攏韁繩,礙於行軍途中不便下馬見禮,她只雙手相扣放至左腰處虛福了一福:「回王爺話,因郡主晚間並未進食,從方才起又一直哭泣不止,婢子等實在擔心,遂欲前往軍需官處尋些果腹的茶點來……」

  晉王聽見這話並沒說什麼,只管面無表情地抬手擺了擺,示意對方自去行事便可。他放下簾子悶坐了片刻,心裡七上八下總不踏實。女兒生性頑劣,平日裡不管挨訓、罰跪總是嬉皮笑臉的,此番這幅哭哭啼啼的模樣看來真是嚇壞了,畢竟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萬一就此急出病來可如何是好?莫如……就乾脆將真相道與她了吧……

  越想越心疼,晉王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卻被沈思手臂一橫給攔下了:「嘖,都說慈母多敗兒,你這慈父也好不到哪裡!」他將人扯回原處坐定,不滿地斜了一眼,又挑開氈簾朝外喊道:「金多壽!」

  聽見召喚,金葫蘆即刻催馬上前,仰起一張苦瓜臉蔫耷耷應道:「公子有何吩咐?」

  沈思隨手指了指後頭郡主所乘車架:「王爺命你過去勸解郡主幾句,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自己掂量清楚。假若一個時辰之後那丫頭還在哭鼻子,就拿你問罪!」

  金葫蘆本誇下海口要將俘虜盡數擊殺,卻因「馬失前蹄」而漏了三個,他正煩惱著該如何同郡主交代,此刻聽見晉王要派自己去開導郡主,不禁苦得五官抽到了一處:「公、公子,我不會……」

  「有違上命罪加一等,還不快去!」不等他說完,沈思已乾淨利落地放下了簾子。

  金葫蘆左右瞧瞧,相熟的侍衛們都騎在馬上目不斜視趕著路,沒人肯出言相助,呆愣片刻,他只好硬著頭皮挪向了後頭的馬車,對坐在車轅上的一名小丫頭怯怯說道:「姑娘,煩請通稟郡主一聲……金福祿求見。」

  「等著。」小丫頭麻利起身,一扭頭進去嘀咕了幾句,又鑽出來朝他招招手,「進去吧。」

  金葫蘆把韁繩交給身側一名兄弟,利落地閃身跳上了馬車。他先仔細蹭了蹭靴底,確保污泥灰塵全都清乾淨了,這才彎著腰心虛地鑽進了車廂。

  車廂裡比外表看著要寬敞許多,裡側是張雙人臥榻,鋪了輕軟的錦緞墊子,中間擺著張紅木小几。郡主倚在几上,手裡擰著條濕噠噠的帕子,眼睛、鼻尖哭得紅彤彤發亮。兩名侍女端著茶水、點心立在一旁,上頭的東西都丁點兒未動。

  金葫蘆拘謹站了半晌,方鼓起勇氣滿心愧疚地開了口:「回、回郡主話,小人無能,有負郡主所托,那些奸細,最終還是跑掉了三個……」

  緋紅郡主抬頭看了看他,抿著嘴角小聲歎道:「算了,又不怪你。若非我自以為是,那些傢伙又哪來的機會逃走……我都聽說了,你們一路緊追不捨接連射殺了好幾人,是馬匹意外受驚才不得不收手的,念卿哥哥還因此受了傷,他可無礙了吧?」說著話郡主眼裡又滾出兩顆碩大的淚珠,「現如今父王心裡最在意的就是念卿哥哥了,可恨我又連累到他,只怕父王再不肯原諒我了……」

  「不不不,怎麼會,郡主多慮了!」金葫蘆一迭聲分辯著,「王爺素來寵愛郡主,哪裡捨得真生氣,這不,還特特打發了小人過來哄郡主開心呢!如若郡主不能破涕為笑,小人稍後可是要挨板子的!」

  緋紅郡主心性單純,又向來十分信任金葫蘆,聽他這樣說,便信了幾分:「真的?」

  金葫蘆急忙點頭:「千真萬確!」看郡主神色有所緩和,也跟著鬆了口氣,沒話找話道,「郡主,其實小人一直不甚明白,您既已貴為郡主了,為何還一心想著做什麼女將軍呢?要知道,有個王爺那般尊貴不凡的爹爹,有個王妃那般雍容典雅的娘親,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這可是普通人幾世也修不來的福氣啊!」

  緋紅郡主抿抿嘴,反問金葫蘆:「那你呢?你為何立志想做將軍?」

  金葫蘆撓著頭想了想:「最初小人離鄉背井跑來投軍只是為了混口飯吃,哪裡敢惦記什麼將軍不將軍的,寧城一役,我那幾名同鄉都慘死在了亂箭底下,我能保住條小命兒已是萬幸了。更幸運的是,還機緣巧合結識了沈公子……」他陷入回憶之中,滿臉感喟,「那日我實在飢餓難耐,忍不住偷了繳獲來的生肉乾吃,誰知被沈公子逮個正著,我本以為鐵定逃不過軍法處置了,可他非但沒有拿我治罪,見我嚇得噎著還將隨身的酒囊送給了我……說起我這輩子最敬佩的人,便是公子了,不但教我兵法武藝,還給我起了響噹噹的名號,若一日能成了公子那樣頂天立地的男兒,我也算沒有白白世上走一遭……」

  聽他提起沈思的酒囊,郡主不免有些慚愧:「呆葫蘆啊,當日在晉陽大街上我還錯怪你是小偷來著,你可還怪我?」

  金葫蘆又是搖頭又是擺手,趕緊表白道:「不怪不怪,當然不怪!我怎會怪郡主!要不是郡主與我鬧出了那場誤會,我哪裡能得跟在公子身邊學本事呢!小人從前便是那蹲在井底下的蛤蟆,眼界只有井口般大小,如今跳出了井沿兒方知天地何其廣闊……經了沈公子教導,小人發現原來這萬事萬物都是講門道的,僅只一桿槍吧,就有幾十上百種耍法兒,什麼楊家槍,岳家槍,霸王槍,梅花槍……說到列陣更不簡單,什麼八卦陣,鴛鴦陣,雁行陣,一字長蛇陣,二龍戲水陣……」他和沈思相處久了,耳濡目染的,只要說起用兵習武這一套就變得滔滔不絕起來。

  郡主聽他囉囉嗦嗦講了一大通,悠悠笑道:「看,你說的這些都讓我羨慕不已。我又何嘗不是一隻蹲在井底的蛤蟆呢?只不過我這口井更精緻華貴些罷了。從我懂事開始,娘親就每日在我耳邊教導說,女兒家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要研習琴棋書畫、針織女紅,要懂得內外尊卑、三從四德……若我老老實實做個金枝玉葉,這輩子恐怕就是從一座大大的宅院嫁去另一座大大的宅院罷了,抬起頭只有那四四方方一塊天,然後就相夫教子,奉養公婆,最後壽終正寢,只是想想就好生無趣啊。我也想見識見識,那『萬里無城郭』的邊塞到底多蒼涼,『一覽眾山小』的岱岳到底多雄偉,『暮靄生深樹』的江南到底多清婉,『殺人如剪草』的豪俠到底多倜儻……」

  聽緋紅郡主講述著心中的諸多嚮往,金葫蘆似懂非懂,也不知他哪裡來的勇氣,朝著郡主狠狠一拍胸脯:「有朝一日,待我金福祿可獨當一面之時,便護送郡主遊遍三山五嶽大江南北,賞盡人間的奇景樂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不待郡主有所反應,那兩名小丫頭倒先擠眉弄眼「嘻嘻嘻」偷笑起來。

  郡主吸了吸鼻子,傻傻問道:「木瓜腦殼呆葫蘆,你說話可算話?」

  金葫蘆握起拳頭用力一揮:「君子一言,便是千軍萬馬也難追的!」

  子時已過,夜色愈發深重,天地間猶如潑了一筆化不開的濃墨。月光隱沒在了厚厚的雲層之中,飛禽走獸遁入山林,四野寂靜,滿耳只有狂潮般奔湧不息的馬蹄聲。

  沈思拋開坐立難安的晉王不予理會,早早倒頭睡了。左右是無話可說,空對著反添尷尬。車廂四壁罩著厚實的幔帳,略顯悶熱,他便將外衫脫去,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

  耐心等了半盞茶的功夫,晉王按捺不住,差遣一名侍衛悄悄去後車探看郡主狀況。聽聞郡主正在與金葫蘆相談甚歡,晉王不免搖頭苦笑,枉自己還為那丫頭擔驚受怕了一晚上。

  懸著的心落了地,晉王也覺出了些許疲乏,他和衣臥在沈思身側,以肘撐頭借助燈光默默賞玩起了沈思的側臉。沈思的呼吸聲起起落落,不知是否睡得踏實。晉王無聲歎了口氣,唉,他和沈思二人總好似命中注定隔著點什麼,一路走來事事皆不順遂,怎得前一日剛剛互訴過衷腸,後一日就要開始同床異夢了呢……

  大約是躺得並不舒適,沈思懶懶翻了個身,衣角無意間翻起,露出精幹緊實的一小截腰身。晉王怕他受風著涼,抬手要幫忙拉扯平整,目光掃過,驚見那處皮膚上印著團不小的烏青,慌忙掀起衣擺再看,週遭還有其他幾處大大小小的瘀傷,想來是抱著金葫蘆滾落馬下時被石子硌到的。

  晉王心疼得無可不可,想碰又不敢,指尖兒懸在半空好一陣,最終躡手躡腳爬了起來,輕輕掀開簾子招過一名侍從,附耳吩咐對方即刻取最好的跌打藥膏來。稍後藥膏送到,晉王並未立刻替沈思用上,這才從外頭拿進來的東西還透著絲絲寒氣,他生怕涼到沈思,故而先從瓷盒子裡挖出一塊淡黃色的膏體捂在掌心,待那藥膏稍稍融化些,變得溫熱了,這才小心翼翼覆在沈思的傷處,一下一下緩緩揉搓著,動作雖不十分嫻熟,卻令人無比熨帖。

  車子顛簸得厲害,沈思根本睡不著,只是為了積蓄體力對付顧名珍,他一直在閉目養神。晉王的所有舉動他都聽得清清楚楚,只是懶怠睜眼罷了。藥膏辛辣的氣味從背後緩緩飄散過來,熏得人鼻子發酸,沈思索性一骨碌坐起身,按下晉王的手:「只是小小磕碰到而已,不疼不癢的,何必麻煩。」

  晉王討好地笑笑,樣子莫名有些可憐:「服侍我家念卿哪裡會麻煩?歡喜還來不及呢。我可是藏了私心的,先將你照顧得舒舒服服、無微不至,日後你便是走到哪裡,也都離不開我了。」

  沈思被他說得啞然無語,沉默半晌才緩緩開口道:「守之,我早就想同你說了,待到擊退顧名珍之後,我替你去守真定府如何?」

  晉王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怎麼,還在為我誤會你射殺欽差一事置氣嗎?」

  「我不生氣,只是有些失落罷了。」沈思別過頭去,不肯直視晉王,「論心機城府,我萬不及你,可說到戰術謀略,我未必輸你。想逼你起兵造反,自有無數辦法,但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從未想過使手段去算計你,更不會陷害於你。你妄下評斷如此看輕我,我心裡頭不太舒服。」

  晉王急忙解釋:「當時我並未全信,只是樁樁件件的證據都……」話未說完,他自己住了口,事已至此,再多辯解也是無益了。

  沈思心平氣和地擺擺手:「無妨,個中曲直並沒什麼要緊。設若你是純粹為了替我報仇而起兵,我感激不盡,又或者你是因欽差之死被逼無奈方才起兵,我照樣銘感五內。歸根究底,你也是為我才被置於了兩難之境。為了區區一個沈思,你不惜動搖苦心經營十數載的晉原基業,我看在眼裡,鏤骨銘肌。受人滴水之恩,尚且湧泉相報,更何況你這份深情厚誼。」

  晉王冷笑一聲,強壓著不悅反問道:「然後呢?便是要去替我守疆衛土權作報答嗎?」他音調不自覺抬高了幾分,「念卿,你我之間難道還分得這樣清楚嗎?我對你心意如何,你早已知曉,你心裡如何待我,我也能看出一二。你以為本王千辛萬苦地救你、護你,是貪圖你驍勇善戰?你以為我會捨得用你去守真定府?」

  沈思傻呆呆眨巴了半天眼睛,臉孔一紅,底氣登時弱了:「不守真定府,我便替你守著北方邊關,對付韃靼人我素有經驗。總之我不能因為父兄屈死便就此消沉,躲進王府裡自怨自艾渾渾噩噩地過下去。『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我空有一身本事,總不能就此荒廢了吧?」

  論起爭執鬥嘴的功夫,沈思騎著馬也要被晉王落下十萬八千里,明明是有理的一方,反被晉王三兩句話佔了上峰。

  晉王乘勝追擊,擺出王爺架子一拍桌案斷然喝道:「此事沒得商量!念卿,你為國為民為天為地,就連緋紅那丫頭你都替她想周全了,就不能為我也想想?換做天下太平之時,你要怎樣我便由著你怎樣,但今時不同往日啊,強敵當前,晉原岌岌可危,容不得我分心分神,若你再有閃失,我未必有本事保住你!你只想要學以致用大展拳腳,又是否想過本王的感受!」

  劈頭蓋臉連珠炮似地說了一通,沈思只管低頭不語,他脊背挺得一絲不苟,連背影都透著倔強。

  等了一會兒,見沈思仍不說話,晉王只當是哪句說得太重嗆了他的毛,惹那黑小子耍脾氣了,趕緊放低身段軟語安慰道:「我並非是教你一輩子都圈在王府裡無所事事,便是你想同小白、玉兒一樣成日裡玩些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的鬼把戲,我也不答應。我家念卿馬背上的風采無人能及,看多少次都看不夠!我不過是想你耐著性子蟄伏幾日,待晉原局勢稍定,你想折騰個天翻地覆我也陪你,總之本王是賴定念卿了,從此後你去到哪兒都不許丟下我……」

  任他如何逗弄,沈思卻動也未動,還兩眼直勾勾盯著壁角,不知想什麼想得出了神。這下晉王更慌了,訕訕湊到近前將外衫披在沈思肩頭:「還生氣啊?這氣歸氣,也要當心別著涼了。」

  「我在想……」沈思緩緩扭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晉王,「除我之外這晉陽城裡誰還有理由去殺欽差?誰又有這個本事殺了欽差神不知鬼不覺嫁禍到我頭上?」

  「呃……」晉王傻傻看著沈思,一時竟有些反應不過來了,哈,虧他還搜腸刮肚地打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殊不知沈小五那邊廂腦子早已轉去爪哇國了。看來又是自己多慮了,和沈小五在一起他總是「多慮」,可仔細想想,人生若常得沈思相伴,又不知能省掉多少無謂的煩惱去……晉王越看沈思越覺喜愛,忍不住將人勾進懷中輕輕在唇上啄了一口,「念卿啊,你果真是個千金難買的寶貝!」

  沈思本在全神貫注梳理著案情,被晉王這樣貿然打斷未免有些不悅,他抬起袖子大喇喇蹭了蹭嘴唇,嫌棄地推開晉王,接著分析道:「選擇在這樣特殊的時機殺掉欽差,只可能為了兩個目的,其一是陷害你,進而挑起晉原與朝廷的戰事,其二是陷害我,使你我二人反目,逼你捨我而保晉原,因此那真兇不是你的仇人,便是我的仇人。」

  晉王被他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給逗樂了,竊笑著點頭道:「我衛律的死敵遍佈朝野上下,你沈家的對頭只怕也為數不少,但能輕而易舉迷惑住本王的,倒實不多見。他特意選擇在欽差赴宴的半途中殺人,看來對你我二人行蹤瞭如指掌,他效仿你佈置秘法機關,再以大黃弓殺人,必是對你的習慣與身手十分熟悉,他為使我深信不疑,還特意從你箭囊中取走了幾隻特製的鐵芯箭,足見能隨意出入王府與你居住的院落。」

  沈思瞇起眼睛,眉頭擰成了一顆小疙瘩:「若說平日出沒小院最多的,便非郡主、金葫蘆與牛黃三人莫屬了。你那寶貝女兒向來是唯恐天下不亂,巴不得有仗可打有熱鬧可看,但以她的腦子,絕想不出這樣周密的行動。金葫蘆確是出息得能文能武了,憑我親傳的箭法射殺欽差手到擒來,但他生性純良,又將我視作半個師傅,斷不會害我。再說牛黃,他是在運河岸邊被你臨時撿上船的,與我們無冤無仇,更何況他沒有半點功底,除去會辨識草藥和長了張巧嘴外沒別的長處了,上次在院子裡學人家耍九節鞭,竟差點削掉自己半邊腦袋,還不如琉璃老弟使爪子撓人的本領大呢。」

  晉王考量再三:「緋紅再沒分寸,也不會算計到我這個爹爹頭上,金葫蘆那小子的人品我也信得過,至於這牛黃嘛,剛尋了他上船時我也曾留意試探過他,看情形是真不會武功的,只不過……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是刻意隱瞞了身手呢?」

  沈思篤定地搖搖頭:「武功高低尚可隱瞞,但是否習武之人卻是無法隱瞞的。」沈思攤開手掌,將上頭的大小傷疤與繭子展示給晉王看,「弓馬刀槍絕非一朝一夕可以練就,想挽大黃弓,更要比常人多付出百倍努力。你沒見過小牛大夫的手,細皮嫩肉,比姑娘家還精緻呢。」

  這下輪到晉王蹙眉了,除去提及的三人,還有誰可自由出入小院而不被懷疑呢?大總管胡不喜管理府內庶務,每日要到各處巡檢,可算做一個。譚氏兄弟的外甥杜少靈身為工正負責修葺府中房舍,也算一個。詹士台最初對沈思滿心鄙夷,卻在相熟之後與他惺惺相惜,常去院中切磋武藝,應算一個。戈小白、張錦玉二人三不五時打扮得花枝招展跑去示威一番,姑且也算吧,如此看來,還有送飯的丫頭,打掃的雜役,除草的花匠……又或者,那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

  正思索著,忽聽見馬車外頭有屬下奏道:「稟王爺,顧名珍所部先鋒已逼近我軍後方八十里處!」

  晉王與沈思對視一眼,謹慎問道:「距斷雲谷還有多久路程?」

  外頭人答道:「還有不到半個時辰。」

  晉王長舒了一口氣,點頭自語道:「斷雲斷雲,添上幾條惡鬼,便是斷魂了……」他緩緩坐定,神色從容,「一切可都準備好了?」

  外頭那人答得乾脆:「萬事具備,只待顧名珍一入谷,便可收網了。」

  沈思聞言頓時摩拳擦掌興奮不已,他「騰」地站起身,穿好外衫紮緊腰帶,朝晉王一伸手:「拿來。」

  晉王不解:「拿什麼?」

  沈思不耐煩地撇起嘴:「自然是你主帥的令牌了!我這就去跟張大人借一隊兵馬,幫你引顧名珍入彀。」

  這也是事先商議好的,是沈思再三請命、並保證萬無一失之下,晉王才許他打了這個不是頭陣的頭陣。此刻晉王不情不願解下令牌遞了過去,還不忘反覆叮囑道:「諸事小心,保重自己,可莫再像追擊俘虜一般摔個鼻青臉腫的回來了。」

  沈思得意洋洋一挑雙眉:「摔得鼻青臉腫,自然有人伺候上藥,怕些什麼!」他沖外頭打了個呼哨,喚來自己的坐騎戰風,又回過頭笑意盈盈朝晉王招手,「對了守之,方才……方纔你使的什麼名堂……」見晉王滿眼迷惑,他紅著臉用手指了指自己嘴唇,「喏,就是……就是這個……」

  晉王昂首大笑:「念卿是想本王再施展一番?」

  沈思孩子氣地連連點頭,眼珠兒晶亮:「嗯!嗯嗯!」

  晉王只覺胸口暖融融,霎時湧起無限疼惜,他起身擁住沈思,手臂緊緊箍著那具年輕的身軀,似要將人生生揉進體內一般。抱了一陣,他閉上眼,壓抑著將對方拆剝入腹的強烈慾望和將魂魄扭結到一處的濃重愛意,只是極為輕柔地在對方唇角印上了滾燙的一吻。

  再睜開眼時,沈思已如猿猴般靈巧地從窗口竄出,縱身躍上馬背,只神氣活現丟給他一句話:「去去就來!」便俯身衝入了茫茫夜色。

  晉王回味地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笑容從臉上慢慢蕩漾開:「這隻小猢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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