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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崖頂》第33章
  第33章 上眉梢,為誰風露立中宵

  當空一輪明月,照耀得魚池波光粼粼,恍若撒滿細碎金箔。

  晉王凝視著水面,波紋也在他心頭蕩漾不止,激起漣漪陣陣。原來身邊站著真正喜愛之人,就連賭氣冷戰都是這般美妙怡然的……

  緋紅郡主閒不住,想跑過來找晉王、沈思說笑,被王妃眼疾手快一把扯了回去,手指點向額頭無聲地教訓著。郡主不解地看了眼並肩而立的兩個男人,吐出舌尖做了個調皮的鬼臉。

  也不知站了多久,沈思忽然沒頭沒腦嘟囔了一句:「多謝。」聲音小得幾不可聞,自言自語一般。短短兩個字出了口,隨即重又陷入沉默。

  可晉王已真真切切聽進耳朵裡了,直聽得他唇角眉梢都浸滿了笑意。他不求所做一切能從沈思處得到任何回報,只求對方能把自己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裡,也就足夠了。

  院門外人影晃動,原是幾個傳話的小侍不敢進來打擾,正悄悄朝裡張望著。片刻之後,王妃打發了個機靈的丫頭過來傳話,說辜卓子與孫如商求見,已在書房等候多時了。

  晉王點點頭,揮退了小丫頭,又細細叮囑沈思道:「早點回去歇著,如今雖天氣炎熱,也莫貪涼吃些個生冷東西,我打發人送了蠶絲的薄被過去,晚上睡著千萬蓋好,以免受風……」

  他這廂老太太似地囉囉嗦嗦好一通,沈思只是安靜聽著,雖未回話,卻也沒表現出任何牴觸。因此這一晚晉王走出王妃院子時渾身舒暢,連腳步也透著輕快。

  可惜這輕鬆、愉快根本維持不了多久,書房裡自有沉悶、壓抑的消息在等著他。

  辜卓子與孫如商正坐在小几兩側邊飲茶邊低聲爭論著什麼,見晉王邁步進門,二人紛紛起身見禮。照例是孫如商率先開口:「稟王爺,臣等得到消息,小皇帝似在暗中調遣京營兵馬,並接連幾日著顧名珍進宮密談。另外據探子回報,左軍都督府各衛所兵馬也在陸續向西線集結。」

  「顧名珍?」晉王鳳眼微挑細想了一回,恍然大悟,「哦,不就是顧名璋那號稱有『萬夫莫敵』之勇的堂弟?小皇帝這一遭若拜他為將,倒也算是『知人善任』了。」

  這名堂弟為顧名璋鞍前馬後效力多年,不辭辛勞鞠躬盡瘁,可見兄弟感情尤為親厚。如今堂兄慘死在沈思手上,他定是心懷刻骨仇恨的。所謂哀兵必勝,滿懷報仇信念之人打起仗來自然身先士卒有進無退。顧名璋活著,小皇帝處處倚重於他,顧名璋死了,小皇帝十有八九也會把兵權交給同為顧姓子孫的顧名珍把持。

  辜卓子抖開折扇慢慢扇著:「不正是那一位顧少爺,想來過不多久,他就會打著『討賊』的旗號殺奔晉原而來了。若在下猜測不錯,小皇帝還會指派親信太監朱善保出任監軍。別看朱公公肥頭大耳一臉憨厚相,當年小皇帝能以『墜馬』之變除掉太子大哥,可全賴這朱公公從中出謀劃策。」

  「唉,」孫如商緊跟著歎了口氣,他身為長史,輔佐晉王治理晉原多年,自是心繫民生,「不論是顧名珍還是朱善保,如我晉地君臣上下一心便都不足為懼。怕只怕一旦開戰,晉原地界上難免會田地荒廢、人丁凋敝,想到此等慘況,未免教人寢食難安吶。」

  若想避免戰禍,並非毫無辦法,只消將「逆賊」沈思五花大綁交出去,一切難題便都迎刃而解了。但看到晉王為尋沈思一路從汝寧直追到京城,連自身安危都拋在腦後了,這話他又怎能說得出口?

  辜卓子一過耳便知孫如商是話外有音的,但以他圓滑的處世之道,當然不會令主子為難,故而趕緊岔開話頭大肆吹捧道:「長痛不如短痛,既然小皇帝要打,就索性給他來個迎頭猛擊,挫掉他的銳氣,教他往後再不敢打晉原的主意。王爺駐守晉原多年,從來深受百姓愛戴,乃民心所向也,有王爺坐鎮,我晉原即便經歷戰亂也可很快恢復如常。」

  晉王低著頭,用杯蓋一下一下輕撣著杯中浮茶,對兩人所說的話皆是不置可否。

  辜卓子察顏觀色,捋著八字唇須又再說道:「只是不知……這一戰當派哪位將領出戰為好呢?」

  他心中雖有人選,卻不願直說,想引著孫如商說出來,再探探晉王意思。

  孫如商是個老實人,有話便說:「依微臣看來,沈念卿沈公子倒是絕佳人選。汾水一戰他有勇有謀、用兵如神,已令人刮目相看,此番若肯出戰,定能克敵制勝凱旋而歸。」

  「不可,不可。」晉王聞言毫不猶豫地擺擺手,連說了兩個不可,「念卿他重傷未癒,又剛剛痛失至親,身心俱疲,實在不宜奔波操勞。」

  辜卓子見狀已有了打算:「說到迎戰,在下倒有一計,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又來了!晉王在心裡暗暗翻了個白眼,面上卻是笑容可掬:「阿淵但說無妨。」

  辜卓子扣起折扇,瞄了眼隱身角落的屠莫兒,不緊不慢說道:「水可穿石,繩可斷木,敵人越是來勢洶洶,我們越是要避其鋒芒,以柔克剛。只不過在下這一計,怕是要對王爺有所不敬了……」

  臨近子時,夜闌人靜,辜、孫二人早已告辭離去了。晉王因多飲了幾杯參茶,此刻仍是精神奕奕、睡意全無。

  由書房出來,左右睡不著,他乾脆沿著湖岸長廊信步走去。侍從們知道主子有心事,不敢打擾,除兩人手提燈籠頭裡照路外,其餘人等都遠遠跟在後面,腳步既輕且緩。

  以晉原之力對抗整個朝廷,晉王心裡終究是有些忐忑的。多年來戰馬歸槽、金刀入鞘,他幾乎已經忘記臨陣廝殺是何種滋味了。隨著年歲漸長,就連少時那股子放手一搏的血性也漸漸被消磨光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也只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或許人生在世,總要在某個時刻為了某個人瘋狂一次吧,如今他為了他的沈小五,不管最後是成是敗,總算值得了。

  走著走著,腳下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忽而變作了青磚石階,晉王抬頭一看,不覺苦笑,原來不經意之下又來到了沈思居住的小小院落。吩咐侍從們全都候在門外,他自己輕手輕腳走進了院內。四周黑漆漆的,只沈思房中還亮著微弱的燭火。

  從一側廂房裡傳來了牛黃斷斷續續的呼嚕聲,伴隨著模糊不清的囈語,睡得好不香甜。晉王搖頭感歎,都說傻人有傻福,果然不假。

  沈思的房門虛掩著,晉王在門外輕喚了兩聲:「念卿?念卿?」

  等待許久不見回應,他乾脆自行推門走了進去,只見沈思頭枕手臂伏在桌面上,想是看著看著書睡著了。晉王走近兩步,像欣賞奇珍異寶那般仔細觀看著沈思的睡顏,慢慢現出由衷笑意。

  沈思一頭烏髮散著,半邊臉壓得有些變形,鼻尖處滲著細細密密的汗珠,身上只穿了一件鬆鬆垮垮的裡衣,領口敞著,底下袒露出一小片黝黑緊實的胸膛。他還不到二十歲,渾身上下洋溢著青春朝氣,連皮膚也是光滑透亮的,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

  晉王只覺小腹灼熱,腿間發漲,生怕自己經受不了誘惑,趕緊調轉目光,望向了凌亂的桌面。那裡攤著一整幅晉原地圖,上頭還用硃砂筆標注出了大小不一的圓圈、方塊、三角、箭頭,錯綜複雜。

  晉王脫去外衫,小心翼翼披在沈思肩頭,又將他胳膊稍稍挪開兩寸,俯身細細查看起了那張地圖。原來沈思不眠不休,是在燈下研究這晉原地界有哪些兵家必爭之地,有哪些險要可以精兵據守,又有哪些路線最易被敵人選為進攻之用……看來對即將發生的戰事,他早已知曉。

  一時之間晉王心頭像打翻了醬料碟,酸酸甜甜、甜甜酸酸。欣喜的是,沈思到底還在牽掛著他與整個晉原的安危,難過的是,沈思明明胸懷大局,卻再沒像上一次對抗哈里巴那樣主動請纓。

  世事如潮,潮水會打磨掉石塊的稜角,重重變故同樣會改變一個人的本性。晉王很怕那個簡單、明亮的沈小五會在不知不覺間就被俗世凡塵所掩埋了。

  燭火明明滅滅,終於燃盡,化作一股青煙飄搖四散了。恍惚間,門口突然有道紅影閃過,把晉王嚇了一跳。藉著月光定睛看去,原是那只名叫「琉璃」的小狐狸。小狐狸跑到晉王跟前抽著鼻子嗅了嗅,似在驗明身份,確認毫無危險之後,它便抬起前爪朝著晉王的軟底皂靴撓了去,力道不小,癢兮兮的,幾下便將繡在上頭的金絲盤龍給抓成了呲毛蜈蚣。晉王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想伸手過去揉揉小狐狸的腦袋以示親近,卻被它靈活一跳躲過了。

  晉王生怕因此吵醒沈思,便丟下小狐狸退出了屋外,誰知那狐狸也三兩步跟了上來,一邊瞪起黑豆眼眨也不眨盯牢晉王,一邊捲起爪子唰唰唰撓得歡暢。晉王哭笑不得地任它撓了半天,試探著伸手過去,還沒等碰到蓬鬆的絨毛,它便又「跐溜」逃走了。如此幾次三番,直到晉王出了院子走上石橋,小狐狸還在不遠不近尾隨著。可晉王一回頭,它又趕緊藏到樹後面去了,只有火紅的大尾巴被遺忘在外頭,甩啊甩啊的,清楚暴露了它的行蹤。

  晉王忍不住搖頭苦笑:「唉,真真是寵肖主人形!」

  第二天一早,天剛濛濛亮沈思就醒了。扭了幾下僵硬的肩膀,意外發現地圖上一小片線跡被暈開了,怕是自己睡得太熟,不當心印了口水上去,他連忙抬袖子去蹭,可惜已經乾透了。

  周圍籠罩著淡淡的香氣,沉穩厚重,似是晉王立於身旁。沈思傻呆呆掃視一圈,老半天才發現自己肩頭不知何時多了件衣服,松黃色的上等絲綢,繡著吉祥團花,正是晉王昨日穿的那件。

  沈思登時懊惱不已,一則,怪自己睡得太死,有人進來竟然全未發覺,這對習武之人來說實屬不該。再則,萬一給晉王看去了自己呼呼大睡流口水的蠢樣,可真是丟臉到極點了。至於為什麼不怕別人瞧見,偏偏只怕晉王一個人瞧見,他自己也說不清原因……

  正自胡思亂想著,金葫蘆推門走了進來,手裡還捧著一盆清水並數樣梳洗用具。見沈思醒了,他反常地跑上前來,竟想要伺候沈思洗漱。可惜他粗手笨腳,也沒做慣這等雜活,不但將洗臉用的茉莉皂滑到地上踩了個稀爛,還把擦臉用的綢巾掉落在水盆裡,碰翻了銅盆子,水潑了一地,連沈思的鞋襪都浸濕了。

  沈思實在無奈,只好將他拉向一旁:「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金葫蘆,招了吧,你到底有何用意?」

  金葫蘆扭捏半天,小小聲說道:「公子,我、我昨夜想了很久,男子漢大丈夫不可妄自菲薄,我姓金名福祿字多壽,這等響亮名號是為闖一番事業而起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何況區區一將軍爾……」

  沈思憋不住「噗嗤」樂出了聲:「那是你想出來的嗎?那是昨天我跟你說的!」

  「我想建功立業,我想有所作為,我……」金葫蘆乾脆「咚」一聲跪在了地上,「請公子栽培我,我想上陣殺敵!」

  沈思並沒急於將他扶起來,反抱著雙臂一臉玩味地逗他道:「金葫蘆啊金葫蘆,你是想建功立業有所作為,還是想嘗嘗價值千金的天鵝肉是什麼滋味?」

  「我、我、我並不是那樣!」金葫蘆嘴裡說著並不是那樣,可一張臉漲得通紅,分明是在說:對,我就是那樣!

  沈思拿腳尖勾了勾他腿側:「起來吧,可憐巴巴的像什麼樣子!」見金葫蘆依舊跪在地上不肯動彈,沈思只好拎著肩膀將他提了起來,「你跟在我身邊,確長了些本事不假,只是戰場不比校場,刀槍無眼,生死有命,你可都想好了嗎?」

  金葫蘆愣怔半晌,回過味來,猛力點頭不止:「想好了!想好了!」

  沈思看看天色,故意拖著長音說道:「唉,時辰也不早了,想是卯時將近了吧……」

  「糟糕,今日可是要去辦差事的。」金葫蘆聞言一把甩掉手裡的濕綢巾,轉身就往外跑,跑出幾步又抻長脖子朝後喊道:「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他將手探進胸口,取了個小布包出來,展開布包,裡面平整放置著沈思寫給他的那張紙金福祿,金多壽,他舉起來朝向太陽一遍一遍看著,心裡喜不自勝。

  金葫蘆前腳剛走,緋紅郡主後腳就來了,還大模大樣站在門口端起架子等人見禮。可惜沈思只顧打掃著金葫蘆留下的一地水漬、皂痕,完全無瑕顧她。她只好訕訕乾咳兩聲,示意自己大人不計小人過,這一遭暫且饒了沈思。

  那群打扮花花綠綠的小丫頭在院子裡笑鬧起來,將兵器架子推搡得嘩啦作響,吵到了沈思。見沈思皺起眉頭,郡主趕緊朝外揮手:「去去去,都出去都出去!」

  將小丫頭們悉數趕出了院子,郡主轉頭「咯咯」一笑:「你在打掃?不如……本郡主來幫你吧?」

  有了前車之鑒,沈思自然不肯勞她大駕,當即飛快擺手:「有話便說,我可不喜婆婆媽媽。」

  郡主小碎步挪到沈思近前,扯著她袖口來回搖晃道:「你教我武藝和兵法吧,教我做個女將軍!不是只會護送娘親去寺廟進香祈福那種,是要穿鐵甲、執長槍上陣殺敵那種。」

  沈思隨口敷衍著:「女兒家做什麼將軍,老老實實學幾手針織女紅才是正經。」

  緋紅郡主小嘴一撇:「花木蘭、梁紅玉也都是女兒家,還不做了威風凜凜的巾幗大英雄!」

  沈思無奈地歎了口氣:「你乃堂堂郡主,怎能和她們相比。」

  郡主「嘖嘖」搖頭,臉上一副「你不懂」的高深表情:「若我有本事上陣殺敵,就不必許給那些腦滿腸肥的王孫公子為妻了。你可知梁王之女嫁給了太傅大人的嫡子,丈夫每日飲酒作樂,流連勾煙花之地,她只能以淚洗面。齊王之女呢,就嫁給了吏部尚書的獨子,那小子生性體弱,成親沒半年便生了場急病一命嗚呼了,留下她照樣只能以淚洗面。更慘的是豫王之女,遠嫁給了西藏土司,雖然不用以淚洗面,也只能釀釀青稞酒,放放犛牛,換成是我,悶都要悶死了。」

  沈思眨眨眼,好奇地問:「那你想嫁什麼樣的相公?」

  對於這個過於直白的問題,緋紅郡主並不像旁的女孩那般羞澀害臊,反而大大方方答道:「我只想找到個單純些的,逗趣些的。最重要他是真心實意喜歡我,而不是貪圖我的郡主之位和我父王的權勢。」

  沈思將金葫蘆往郡主的期許裡套了套,倒也有些合適。他一邊整理著桌面一邊漫不經心問道:「王府裡多得是能人異士,都比我飽讀詩書閱歷豐富,為何不去找他們教你?」

  郡主鼻樑恨不得皺出個褶子來:「對於我的要求,他們一定表面應承說『是是是,好好好』,然後扭頭就去稟報給父王聽了,我豈不又要坐在書房裡抄寫《女誡》!」

  沈思扁扁嘴角:「那我也幫不了你,我如今客居王府,吃穿用度都要仰仗你父王,可不能得罪他。」

  郡主滿不在乎地一笑:「切,你和別人不一樣,他們都怕父王,你不怕。不光不怕,父王還要反過來聽你的話。我可看得明白,如今在父王跟前,你說什麼便是什麼,所以我才特特找你來了。哼,這下我總算也有辦法治治父王了!」

  沈思實在無語:「小丫頭,憑你這幅脾氣秉性何必擔心將來嫁給誰呢,只怕是沒有男人敢娶你的!」

  緋紅郡主雙手叉腰,伸出舌頭「噗嚕噗嚕」擺動兩下:「你面孔又黑,脾氣又臭,言行粗魯又不通文墨,除了打仗什麼都不會,還不是有人喜歡得無可不可,我怕什麼!」

  沈思沒想到會被個小姑娘搶白,勾起指頭便要一記鑿栗彈過去,嚇得郡主提著羅裙逃出了房門,還邊跑邊學著晉王聲調情意綿綿地叫著:「念卿,念卿,哈哈哈……」

  平日跟在郡主身邊那群小丫頭都被慣壞了,一個個不知天高地厚,此刻也學著主子模樣,站在院中嘰嘰喳喳起哄道:「念卿,念卿,念卿,念卿,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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