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你來了

孟辛的造型雖然看上去很兇殘，但實際上並沒受到什麽致命的傷，救治及時，沒有少胳膊少腿的危險，好好養傷，年輕人恢覆能力強，過段時間便又是一條能跑能跳的好漢。

躺在床上不能動，孟辛是很抗拒喝湯湯水水的，因為不能下床，要在床上解決，而雖然徐簡請了護工照顧他，但只要徐簡在，徐簡從來不假以人手。

其實現在都好多了，最開始時他手腳都不能移動，插著導尿管，徐簡給他弄這些的時候他眼淚都出來了。

徐簡一點沒嫌棄，反而笑他：“你還怕羞啊？”

這不是怕不怕羞的問題，孟辛直到今天心裏對徐簡都是熱戀的狀態，這種愛情和熱情似乎並沒有因他倆在一起時間的增加而褪色，所以一直很註意在徐簡面前保持形象，這回好了，臉丟得幹幹凈凈。

“王一航說孟夢狀態好不少，昨晚沒做噩夢了。”徐簡把湯盛到碗裏，用勺子舀了，餵到孟辛嘴邊。

當歸讓雞湯的氣息特別誘人，孟辛張嘴喝了，兩人顯然是做了不少次，配合得很嫻熟：“唉，我好擔心她。”

孟夢實際上沒有受到侵害，但這種經歷留下的心裏創傷不小，出院回去後她時時感到不安，根本沒辦法好好上學，而且學校裏也有了點風聲，這對孟夢恢覆很不好，孟正豐夫婦沒辦法，給她請了假，帶她回了C市。

整件事的原委孟辛是知道了，劉晟，沈昌偉，這兩個都要被他忘諸腦後的名字居然差點要了他的命，這件事真是和劉偉山那件一樣讓他吃驚和憤怒。

徐簡還跟他道歉，孟辛覺得太滑稽了，這根本不關徐簡的事，要說徐簡還有點可憐，遇上這麽一個人，倒了八輩子血黴。

孟辛本來有心問問徐簡這些人怎麽處理了，是不是該抓進去關著。徐簡也實話實說，劉晟被劉德盛使了點辦法，掛著號，但沒進去，不過也有其他方法治他。

徐簡漫不經心地道：“欺負了你的人總要付點代價才行。”

孟辛不想問徐簡具體做了什麽，總之徐簡做事，一定有分寸有效率，他沒有不放心的。

他到底是個男人，那天被脫了褲子差點被人上這種事不像孟夢這麽細膩，過了就當被狗咬了一口。

且他也沒告訴徐簡，實在是怕徐簡生氣。

“孟夢在家裏總歸是好點，再說還有王一航呢。”徐簡又舀了一勺湯餵給孟辛。

“……他都這樣了，還說把孟夢當成妹妹？”孟辛說不上這是意料外還是情理之內，王一航跟著孟夢回C市了，孟正豐夫妻倆把他當成了孟夢的男朋友，他也沒反駁。

孟辛真不知道是什麽毛病，王一航對孟夢的好是超過女朋友的好，有時候孟辛這個親哥都自愧不如，但他又在不停交女朋友，孟夢這點分寸還是有的，他一交女朋友就不怎麽聯系他了，自動退散，王一航就又很快甩了女朋友。

為了說話，他這次喝得有些急，嘴角邊溢了些湯汁。

徐簡抽紙細細地給孟辛擦幹凈：“我覺得他這次應該想清楚了。你家妹子心大，他萬花叢中過這點都看不明白也就白瞎這麽多年經驗了。”

孟辛被他餵飯已經是羞恥play了，這會兒想躲又不好躲，低聲道：“我自己來啊。”

徐簡一臉坦然：“你手不方便。”

其他兩個床位的人早就從驚詫變成了習以為常，雖說對這種事不太適應吧，但人家也沒影響你生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了。

孟辛有時候有點懷疑，徐簡是不是很享受這種從頭至尾完全照顧自己的滿足感裏，給自己擦身換衣的時候他的樣子特別樂在其中。

孟辛無奈地任他折騰，覺得自己就像個娃娃。

他躺在床上，無聊地往轉過頭。左邊床位看起來也是個大學生，他是腿骨折，父母輪著伺候，特別是當媽的，天天陪在醫院。

這時候她正在給兒子削蘋果：“多吃點水果好。”

她兒子道：“不想吃蘋果了。”

她就耐心無限地勸道：“蘋果是好東西啊，吃兩塊吧，你爸下午過來叫他給你買點車厘子，你最喜歡吃那個玩意兒了。”

孟辛只是側頭看著，並沒有什麽表情，且也沒什麽感慨。但是徐簡看著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覺得孟辛眼巴巴地羨慕著，那樣子看得他心裏軟成一片，真想抱著好好哄一哄。

他剝了一塊臍橙，餵進孟辛嘴裏，孟辛最是愛吃這種酸酸甜甜的東西了，像蘋果那樣純甜的反而覺得膩口。

孟辛張嘴吃了，邊嚼邊回過頭，卻被徐簡那種寵溺的眼神給驚了一跳。

孟辛：“……”

這是怎麽了？

徐簡摸摸他的額頭，這個動作充滿了安撫的溫柔意味：“你還有我呢。”

孟辛把滿嘴的酸甜咽了下去，這股清爽一路到了心底，讓他由衷地笑了起來。

“我知道。”

*

孟辛在病床上躺了新學期開始才被徐簡允許出院，也幸好他大四實習期，不用上課了，有什麽需要回學校辦的手續都王一航幫著辦了。

但是徐簡還是擔心孟辛的骨頭，早晚一杯牛奶，把孟辛硬生生地灌成了發育期的小男孩，一看牛奶就難受。

兩人不在一處上班，徐簡一天四通電話，比三餐都還要多一次，生怕孟辛有哪裏不舒服了，好像孟辛不是IT公司上班而是在工地搬磚。

他這種緊張過頭的心思常讓孟辛覺得特別可愛，接電話也從來沒煩過。倒讓同事側目：“你女朋友查你崗查得很緊嘛。”

孟辛笑道：“不是，前段時間我住院，他擔心我恢覆得不好。”

哪裏有不好的，可以再去打一場籃球了。

“嘖嘖。”同事搖搖頭，探過頭看，“你今天中午帶的什麽愛心湯啊？”

“應該是牛肉蘿卜湯吧。”孟辛把保溫桶提上來，最上面放了一碗飯和一點清炒的土豆絲，下面全是湯，裏面飄著切成塊的牛肉和滾刀切的蘿卜。

徐簡怕孟辛在外面吃不營養，所以才讓他開始帶飯。這讓孟辛想起他們高中時候，徐簡每天都帶著兩人的飯來上學。

一轉眼，都過去那麽久了。

“好香啊……”同事羨慕地看著孟辛的飯菜，“有這麽個女朋友，你真幸福。”

孟辛對於這一點從來不謙虛：“是啊，我也這麽覺得。”

同事：“……”

自己主動伸碗，也怪不得別人發狗糧。

電腦上公司群裏行政發了消息，是一條公司福利。

他們公司承保了某賣票網站的維護，時不時就能從網站那裏得到點票，當然都不是特別好的。這次B市有個音樂節，單日市面價格180，公司拿了100張。

行政問：有沒有人需要？免費的免費的！

一生隨風：單身狗不需要福利。

微信小助手：想要脫單先改改你的網名吧。

行政：單身狗更需要啊，這種活動便於脫單，大家不要放棄人生。

陸陸續續有人報了名，大部分都還是拿去給朋友的，票都沒分完。因為技術宅們兩極分化，一部分喜歡守在家裏鹹魚人生，有一部分特別愛出遊，熱衷當個驢友，都普遍對這種活動沒啥興趣。

孟辛：也幫我留兩張吧。

其實孟辛對明星不感興趣，可這段時間徐簡不準他到處亂跑，雖然本來他也不喜歡亂跑，但不喜歡和不被準許是兩種概念。說實話，他們還沒在B市好好玩玩呢。

不過看這情況，徐簡是暫時不想回A市進徐逸的事務所的，他更想在B市先發展看看，孟辛自然是隨他。所以就算畢了業他們也會在B市待一段很長的時間，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徐簡聽說孟辛拿了兩張音樂節的票，知道他是憋狠了，終於是鬆了口，然後轉身查攻略收拾東西去了，反倒是孟辛這個想要去的，啥都沒管，臨到日期了還是徐簡提醒他的。

B市的交通向來堪憂，更何況是這種人氣活動。徐簡不想讓孟辛去擠公共交通，便直接租了一輛車，載著一堆吃的開過去了。

在路上堵了兩個多小時，兩人臨到下午飯點才到會場。

徐簡一伸手，手腕上還是孟辛以前送的表：“和我預料得差不多。”

不過繞了三圈，他們找到地方停車後，發現擺渡車要排隊，兌票要排隊，入場要排隊，徐簡背著背包把孟辛護在身前，翻了一袋牛肉幹給他吃著。

一袋牛肉幹吃完，孟辛齁得口渴，徐簡只帶了一瓶蘇打水，因為這種音樂節都是不能帶飲料去的，在場外喝完剛好。

周圍的人群大多數和他們年齡差不多，女生顯然比男生多那麽一點點。徐簡知道孟辛肯定什麽功課都沒做，他抽出張紙，上面寫著名單：“想聽哪個的？”

孟辛喝著水，瞄了瞄：“沒有哎，看得到什麽看什麽吧，還有什麽吃的？”

徐簡又給他塞了一袋炒栗子。

排了小一個小時，兩個人可算入場了，徐簡速度去買了兩瓶比平常貴得要命的飲料，找個地方先把孟辛餵飽，才牽著人去找舞台。

他們也不去擠，就站在外圍聽，有搖滾，也有民謠，有些人他們聽說過，不過大部分他們沒有。

夜色漸臨，零嘴都要被孟辛吃完了，對徐簡道：“也沒什麽意思嘛，還在這裏幹站了半天。”

徐簡給他剝糖紙：“不是你想來的嗎？”

孟辛含住一塊橘子味的硬糖，側仰著頭道：“只是想和你出來走走。”

徐簡便看著他，舞台上的燈光淡淡地籠過來，他們的面容在其中完美無瑕，連額角上的那道傷，都反把徐簡襯得更精致了。

台上的女歌手唱：

“你穿過荒野的荊棘”

“追尋我的足跡”

“在每一個黑暗的時刻裏”

“你都在那裏”

“你和我在一起”

“讓我不懼活下去”

他們還如此年輕，經歷並不足夠，卻似乎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可仔細想想，也並沒有那麽多。

他們相遇得很早，早到還來不及認識其他人。

他們相遇太晚，晚到不足以參與對方所有的人生。

互相錯過的已無法追溯，但孟辛是徐簡幼時偶遇的瑰麗童話，而徐簡則是孟辛疲憊生活裏的溫柔美夢，是除了這個人再不能想象有另一個人，會在睡夢中抱緊，會在晨曦裏親吻。

“嘎嘣”

孟辛嘴裏的硬糖被嚼碎，那像個粗魯的信號，讓徐簡吻了上去，糖果的碎塊在他們嘴裏散開，在吻中融化。

舞台旁的搖臂四處招搖，忽然掃到人群中的他們，攝影師機智地停了下來。兩側的大屏幕上現出他們接吻的側臉，人群陡然一片嘩然，然後用力鼓掌，四處尋找。

詩集裏寫

你再不來，我要下雪了。

幸好，你來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