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源作了個夢,夢到自己在天上飛,那感覺很真實,可飛了沒多久,場景又變了,他好像在水裡漂著,這感覺比在天上還要真實,水冷冰冰的,凍得他下半身都沒有知覺了。
然後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渾身是血的趴在河邊,下半身還浸在水裡,動一動渾身都痛,身上似乎沒一塊骨頭是完整的,他怕自己一起來整個人就散架了。
其實李源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被炸死的,不是被炸彈,而是被瓦斯……對,他在家做飯的時候瓦斯爆炸,然後他就被炸死了。
簡直淒慘至極啊,李源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是這麼個死法,早知道他就一輩子不碰瓦斯,用電磁爐做飯了!
然而生死有命,死了也沒什麼好說的,但是既然他已經死了,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他為何會渾身是傷躺在水裡,周圍還很多樹,看樣子是在山裡?從他家到最近的山上也要幾十公里,瓦斯爆炸有這麼大的威力,而且死了還能感覺到痛?
在水裡趴了半天,摸不著頭緒的李源終於感覺身上有點兒力氣了,他努力嘗試翻了個身,成功之後仰面朝天躺在水裡,然後第一次看到這麼藍的天。
半晌之後,他兩手撐著一點兒一點兒想坐起來,身上卻沉得厲害,使不出力氣,傷口也疼,費了好半天才坐起來,連喘都費力,他覺得自己像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
接著,他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奇怪,是白色的長衫,古裝片裡的那種,一隻腳上套著靴子,另一隻則不見蹤影。
眼前的一切都讓李源有種詭異的感覺,他緩緩抬起手看了看,覺得這應該不是他的手,他的手絕對沒有這麼白……
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一低頭,看到水中的倒影……這誰?
嚴格來說水中的倒影是他的,但並不是他熟悉的那張臉。
李源動了動手指,又摸了摸自己的臉,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
李源知道穿越是什麼意思,前陣子很流行,電視上天天輪番播放各種穿越劇,他還覺得特別無聊,誰能想到有朝一日這種見鬼的事會真發生在他身上,這就是所謂的不要太鐵齒嗎?
他這是穿到哪兒了?而且看樣子好像剛來就又要死了……如果再不處理傷口,他可能就要失血過多再死一回了。
可他現在連站起來都困難,又要怎麼處理傷口?
李源看了看四周,四面都是山,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連個人影也沒有。老天爺啊,就算穿越也好歹給他條活路吧?
李源還來不及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實,就得先面對更嚴峻的生死問題,這回要是死了再穿回去就徹底沒戲了,爆炸肯定把他本來的身體都炸碎了。
「咳……」李源摀住胸口咳了兩聲,想站起來,可惜兩條腿根本沒力氣,他一咬牙,乾脆開始往岸上爬,至少要從水裡出去。
好不容易爬到稍幹一些的地方,李源累得呈大字型趴在地上,正在感歎老天爺這是耍他呢,卻突然聽到一點兒動靜。
好像是馬蹄聲?等他抬頭的時候,馬已經站在他面前了。
他努力又往上抬了一點頭,看到騎在馬上的人,背對著太陽看不太清楚他長什麼樣,但能看出是個年輕的……男人。
少年看著李源,好像對他一身的傷躺在這裡很感興趣。
又有一匹馬走到李源面前,第二匹馬上的人對少年低聲叫了聲,「主子,他……」
少年沒說話,又打量了一下趴在地上的李源,問:「你是何人?」
李源眨了眨眼,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回答,少年微微一笑,問:「傻了?還是不記得自己叫什麼了?」
李源是真傻了,他記得自己叫什麼,只是不知道應不應該說,畢竟……他現在這副身體已經不是「李源」了。
「主子,他可能是從山上摔下來的……」另一個人說。
少年抬頭往上看了一眼,點點頭,「或許是。」隨後又看著李源,笑著說:「你的命可真大,既然上天不讓你就這麼死了,那……」
他後面說了什麼李源聽不清楚,因為他暈過去了。
「主子,要把他帶回去嗎?」
少年看著暈過去的李源,點了點頭。
「可是……也不知道他的來歷……」
少年笑了,「什麼來歷重要嗎?對我來說,他是什麼人、從哪裡來的根本沒什麼意義,只當是我閒得無聊,順手做回好事吧。」
「是。」那人應了一聲,隨後翻身下馬,將李源扛起來放到自己的馬上,並且盡量小心不碰到他的傷口。
隨後兩匹馬一前一後沿著河岸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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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再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身上舒服了不少,傷口也沒那麼疼了,就是沒什麼力氣,他緩緩坐起來,打量了一下四周,還挺不錯的一間房間,古色古香的,床和桌子什麼的都是老式的那種。
明亮溫熱的陽光照進屋內,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氣,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確定自己是真的還活著。
還好,沒死第二次。
只是這第二次生命來得實在突然,他能確定自己是穿越了,可還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離床不遠處有面銅鏡,李源想了想,哆哆嗦嗦下了床,一步一步挪到鏡子前,仔細打量鏡裡那張陌生的臉,他一手扶著銅鏡,另一隻手摸了摸臉,這張臉其實長得還不錯,只是……怎麼說呢,和他以前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以前的李源長得挺有男人味的,現在這張臉五官雖然比他以前精緻,卻顯得文弱了不少,手指也是修長白皙,一看就是個書生模樣,再加上這一頭長髮,乍一看簡直像個姑娘似的。
不過他敢肯定這身體是男人,因為……下面那根的感覺還真是既熟悉又陌生。
鏡子裡這張臉是越看越不習慣,李源又往前湊了湊想看清楚點兒,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句——「你沒有毀容。」
李源嚇了一跳差點兒一屁股坐地上,一回頭,這才發現房間裡還有人,一個少年正坐在不遠處的桌前,一手撐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慵懶的感覺。
他剛才是瞎了嗎?這麼個大活人都沒看見!
少年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半新不舊的挺樸素,不像是富家公子,雖然長得頗好看,不過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蒼白,而且太瘦了。
「你是……」李源微微皺眉,他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你已經睡了兩天了。」少年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不過看樣子恢復的不錯,大夫說你今天應該能醒,你果然醒了。」
李源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但注意力已經被桌上的東西吸引了,那是一碗冒著熱氣的粥,很香。
察覺到他的目光,少年笑了一聲,說:「你剛醒,只能吃點清淡的東西,所以我叫人準備了粥……過來啊。」
「啊?哦!」
李源回過神,腳步有點兒虛浮地走過去坐下,捧著碗開始喝了起來,少年則在對面微笑看著他。
一碗粥下肚,肚子裡暖暖的,並且那股溫熱一直蔓延到整個身體,李源心滿意足地放下碗,覺得終於重新活了過來。
如果是平時,對身為廚師的李源來說這碗粥味道算不上很好,但他剛從鬼門關回來,又昏睡兩天,現在只要是食物、只要沒毒他都能吃下去。
李源抹了抹嘴,一抬眼發現對面的少年在看他,不知怎麼的突然有點尷尬,斟酌了一下用詞,他問:「多謝相救,敢問如何稱呼?」
「苑池。」
「我……在下李源。」
「哦?」苑池笑了一聲,「原來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啊。」
李源有點後悔,早知道說不記得就不用編身世了,總不能對他說他是穿越來的,那還不如直接說他是個瘋子。
「我……」他皺了皺眉,伸手捂著腦袋,「除了名字其實也記不得什麼了,一想事情就覺得頭疼……嘶……」
他齜牙咧嘴的樣子,配上那張白淨的臉還真有些違和,不過苑池看了也並未多質疑。
「你身上雖然很多傷,但好在大多只是皮外傷,安心休養一陣子就能痊癒。」
李源說了聲謝謝,又看了看四周,問:「我們這是在哪裡啊?」
「東野國。」苑池回答,「這裡是王宮旁邊的一處館舍,有士兵把守,你這些天沒事就不要亂跑,免得撞上麻煩,安心在這裡養傷。」
「有士兵把守?」李源因這句話有些意外,「能問一下閣下是什麼身份嗎?」
「你不用閣下閣下的叫我,聽起來很彆扭。至於身份……」他微微一笑,「只是一個人質而已。」
「人質?」李源越來越茫然了。
苑池卻並未多說,這時屋外有人叫了一聲,「主子。」
李源抬頭看過去,一個高高壯壯的男人站在門口,好像是那天和苑池一起救他的人。
「他是張昭,我的侍衛。」苑池替他介紹,然後問張昭,「什麼事?」
「您的藥來了。」
隨後一個家丁模樣的人端著一個托盤進來,托盤上放著一碗黑漆漆的藥,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氣味,並不難聞,甚至還有一點淡淡的香味。
那人恭恭敬敬地將碗放到了苑池面前,然後退了出去,張昭也跟著下去了。
苑池看著桌上的碗,沒有去動的意思。
李源也看著那碗黑漆漆的藥,皺著鼻子聞了聞,皺著眉說:「這藥……味道不對啊。」這身體的鼻子似乎不錯,加上他以前是在中藥店長大的,一聞就聞出問題了。
苑池微微挑眉,沒想到他竟然能聞出來這藥不對勁。
而李源這時索性拿起碗湊到鼻子下面仔細聞了聞,那香甜的味道直湧入鼻間,讓人隱隱作嘔。「這裡面加了什麼東西你知道嗎?」
苑池搖搖頭,「具體是什麼東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毒。」可惜他知道的時候已經遲了,這碗東西他都喝了快一年了。
李源放下碗問:「你知道有人給你下毒?」
「知道。」苑池風輕雲淡的說,「就是我的侍衛長,他已經被我處死,現在由張昭接替他的職位。」然而那個侍衛長也不過是其中一顆棋子,他死了也有人接手,繼續在自己的飲食中下毒。
李源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事情實在太複雜,他一個初來乍到的人實在弄不明白。「那你還喝?」要自殺也不用這麼費勁吧?
苑池沒說話,起身拿起那碗藥,走到窗邊將藥汁倒在了窗下的花壇裡。
李源鬆了口氣,看來還不傻。
「等我發現時為時已晚,也許我沒幾天能活了……」苑池頭也不回地對李源說:「這裡平時沒什麼人來,多了你一個也不會有人在意,等你把傷養好之後就盡快離開這裡吧。」說完又自嘲一笑,「總比在這裡給我陪葬好。」
李源覺得有點兒心驚肉跳,他還沒從自己穿越的事實中緩過神,就好像被捲進什麼不得了的事了。
人生的大起大落莫過於如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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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之後,李源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內傷先不說,至少身上能看得見的傷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
這段時間裡他也知道了不少事,最多的就是關於苑池的,讓他沒想到的是苑池今年才十六歲,並且還是個皇子,兩年前被南鹿國送到東野國當質子,這一待就是兩年。
現在他才明白苑池當時說的「人質」是什麼意思。
而指使前侍衛長下毒的也不知道是誰,苑池沒提過,但他猜跟政治鬥爭有關。
這也太淒慘了……李源做為生活在現代社會的平民百姓,這種爾虞我詐從來只在電視上看到過,根本無從體會。
他只想為苑池掬一把同情的淚水,這孩子才十六歲就又是當人質又是被下毒的,這童年也太陰暗了。
「你這裡有廚房嗎?」深深瞭解到苑池有多悲慘後,這天吃早飯的時候,李源突然問道。
苑池愣了一下,不明白他要幹什麼,但還是點頭,「有。」
「那好。」李源一拍胸脯,「以後你早中晚三頓飯都由我來負責,他們能在你藥裡下毒肯定也能在你飯菜裡下,我親自給你做飯就不用擔心了。」
「你會做飯?」苑池一手撐著下巴看著他,雖然他身體瘦削面色蒼白,但兩隻眼睛卻很有神。
李源原本想說當然,但又一想他現在還在失憶,還是低調一點兒好。
「應該可以……」他摸了摸脖子,「我覺得我以前應該是會做飯的。」
他何止會做飯,簡直就是精通。
他家是開中藥店的,他從小就熟悉各種藥材的藥性,但他對開中藥店並不感興趣,而是喜歡將藥材和食材結合在一起,做成各種補身體的藥膳。
正所謂藥補不如食補,他覺得比起直接吃藥,將中藥和食物結合在一起更能讓人毫無負擔地接受。
原本藥膳研究進行得很順利,他還計畫開一間藥膳餐廳,結果就突然被炸死了,真他媽倒楣!
苑池打量著眼前的男人,僅僅幾天他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一開始傻乎乎的好像摔傻了,現在又突然變得這麼自信滿滿……
見他不說話,李源以為他懷疑自己的能力,於是又說,「你雖然不再喝那些藥,但是身體裡已經積了不少毒素,現在需要的就是將毒素從你體內排出來。不過這過程可能要不少時間,得慢慢來。」他已經在心裡想了幾個排毒調養的方子。
「對了……」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問苑池,「你不挑食吧?」
苑池微笑著搖了搖頭,又問:「你會醫術?」
「嚴格來講,我對醫術沒有什麼研究,對吃的倒是頗有心得。」
這讓苑池更感興趣,看李源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禁問:「你這算是報恩嗎?」
李源並不否認他是有報恩的意思,但同時也有些心疼眼前這個十六歲的孩子……雖然從外表看真不像是孩子。
穿越之前的他二十九歲,他不知道現在這個身體是幾歲,但應該也比苑池大,所以在知道了苑池的身世之後,一種「哥哥保護弟弟」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現在根本是無處可去。
他一個剛穿越來的人,沒家、沒親戚、沒朋友,連自己是什麼來歷都沒搞清楚,讓他上哪兒去?
所以還是留在這裡最好,至少有得吃有得住。就算要走,也要等他存了一些錢,有了獨立生活的把握之後再走。
李源露出微笑,「畢竟是你救了我一命,我傷好了就拍拍……就一走了之也太沒良心了。」
李源覺得他應該改變一下說話的方式,不能太「現代化」了。
苑池看著他似乎在考慮什麼,最後輕笑了一聲,說:「好啊。不過……」
「啊?」
「你記起你家在哪了嗎?」苑池微笑著問,神色仍然是從容平靜的,從他身上絲毫感覺不到他是個命不久矣的人。
「我……」李源愣了一下,「這個……也許再過幾天就想起來了。」
苑池這次笑出聲來,笑夠了,閉上眼輕聲說了句,「好啊,那我等著。」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雖然不知道對方笑點在哪,但聽見他同意了,李源鬆了口氣,這下總算暫時解決吃住問題了。
這孩子面色蒼白身體瘦弱,還慢性中毒,排毒的同時還要補身體,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調養,他就把他當VIP客戶了。
於是,李源打定了主意留在苑池身邊,用自己研究的藥膳替苑池調養身體,雖然他現在成了另一個人了,但手藝還是在的,而李源對自己的手藝也是很有信心的。
李源給苑池做的第一頓飯很簡單,兩菜一湯,兩道菜都是素材,炒的新鮮碧綠的青菜很勾人食慾,另一個菜是燉南瓜,南瓜帶皮切成塊,燉得恰到好處,又軟又綿入口即化,而且也不知道加了什麼佐料,味道特別濃郁。
苑池本來對李源是沒抱太大期望的,沒想到一吃之下還真讓他有點意外。
「調養身體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得慢慢來,」李源拿了個空碗給苑池盛湯,「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所以我先做了兩道對身體好的菜,之後飯菜可以按照你喜歡的口味,不過這湯不管你愛不愛喝都得喝了,這不僅是湯,還是調養你身體的藥。」說完把湯放到了苑池面前。
苑池低頭看了看,只能大概看出裡面有什麼料,聞起來有點藥味,但也是香的。
「院子我可以用嗎?可以的話改天我想種點草藥,有些藥吃新鮮的最好。」
苑池端起碗喝了一口,味道難以形容,不過不是不好喝,他又喝了一口,竟然開始喜歡起這種微妙的味道了。
李源在對面看著苑池大口大口喝著自己熬的湯,一種被認可的喜悅感油然而生。
「這裡硬體設備不行,我沒有發揮空間,」他拿起筷子也開始吃飯,邊吃邊說:「改天出去看看能不能買到好用的廚具,要是有烤箱的話就更好了……」正說著,突然發現對面的苑池直盯著他,表情有點微妙。
「怎麼了?」是他吃相太難看了嗎?
苑池沒說話,又看了他一會兒,隨後揚起嘴角,不緊不慢地說了句:——
「湯很好喝。」
人,也很有意思……看來,他今後的生活會很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