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姚
張長聲那小子沖自己發過脾氣之後,心情糟糕又自言自語了一會兒的秦艽就一個人在龍池繼續呆了很久,其實認真說起來,他這幾天之所以什麼地方也出去也自己本身不太方便的因素,而原因則在於那天晚上貿貿然在春潮期化蛟招雷弄得他的臉上和身上居然又開始落鱗了。
在真正化作蛟龍之前,有過去的很多年裏他的落鱗症都很嚴重,所以這也造成了只要變成人形他的臉上就會有很多難看的青癍疤痕,雖然這些天察覺到了這點之後,他就已經讓河伯和金竟之從旁幫忙並開始吃藥了,但是從目前的恢復情況來看,效果實在是不佳。
而這般想著,此刻剛好從龍池邊坐起來,肩上還披著煙青色衣袍的秦艽也低頭看了眼池水中自己暫時還面目全非著的臉,等注意到特意來給他送藥的金竟之竟然沒有和某個小東西在一起後,他先是眯起眼睛不置可否地放下手中的藥碗又沖一身書生衣服的清秀青年古怪地問了一句。
“張長聲去哪兒了?”
“……回祟君的話,小祟主,小祟主現在在外頭一個人看書呢。”
“真的?”
“……真的,真的,就在外頭呢。”
硬著頭皮,壯著膽子和自家祟君撒謊的金竟之這麼回著臉都笑快麻了,見狀的秦艽之後也沒多說什麼,就這麼面無表情地盯著那碗黑漆漆,看上去格外難喝的藥湯看了半天,終還是在眯起眼睛點點頭又慢慢端過來嘗了一口。
而感覺到苦的要死的藥味終於是順著自己疼痛的喉嚨往下流動,過了許久,喝過藥之後就繼續一個人躺在冰冷的池水中的秦艽才向著祟界無邊無際的夜色低聲來了一句。
“那天晚上在天河中消失的日晷找到在哪兒了嗎?”
“啊,暫時還沒有……河蝦們怎麼去往河裏撈那日晷都始終不見蹤影,狐狸們這些天一路沿著那眉郎兄弟的家鄉脂粉簍查下去也是什麼都查不出來,所以臣下斗膽猜測,這對兄弟的具體來歷很可能根本不在脂粉簍,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當年在內牆的那些事的……不過老祟主還活著這事如今已經被這天殺的兄弟兩宣揚出去了,現在祟界可還有不少地界都還不太服氣您和小祟主,比方說螺樊那邊,再比如說褚林那邊,萬一這逃走的眉郎再鬧出什麼事端……”
金竟之這話說著顯然有些憂心忡忡,秦艽聞言一時間倒是也沒有特別明顯的情緒波動,只是抬起濕漉漉的手指撫了下落滿青鱗的眉梢又看向一旁陰陽怪氣地笑了笑道,
“他們這會兒說不服氣,也不過是看著張長聲年紀還小,說話沒分量罷了,真要都是群眼睛裏揉不進沙子的硬骨頭,張秉忠這麼個人頭豬腦當年當上祟主的時候怎麼沒見有人站出來攔一把?到底都是群欺軟怕硬的東西,不過也對,這祟界本來也是誰有本事誰就可以大聲說話的地方……”
“那您說……接下來該怎麼辦?”
“紅月日晷和眉郎的來歷繼續給我去找,不用再去什麼根本找不到人的脂粉簍了,就去現在最不服管教的螺樊和褚林,到了那兒直接說蓄意謀害前祟主張秉忠的眉郎就是他們這兩個地方出來的人,他們要是說給證據也不用理睬,借此機會好好多處置幾個我回來自然會嘉獎你的,還有那右眉郎的屍首也給我繼續吊在祟殿外讓暗處有些人好好看看……”
“是……臣下立即就去辦,只是祟君,您上次特意讓我們查的另外一件事今天也傳來消息了……”
“恩,怎麼樣了?”
“奉青祟主的另一個孩子可能真的還活在人世,而且當初親眼看見有一個年輕人把小祟主丟在牆裏邊的那個人牙娘子們也找到了……至於奉青祟主當初去翠微山監獄探望您時特意給您的那把鑰匙……要是我們的人沒查錯的話,很有可能,也是老龍王轉交給他,再讓他拿給您的……”
“……”
兜兜轉轉,一切事情的真相居然又回到了祖龍和自己當初的那個約定上,原本臉上沒什麼表情的秦艽一時間也顯得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隨後才語調詭異地來了句,倒是什麼都讓那個整天自以為是的死老頭子都給算計成了。
聽出來秦艽這會兒明顯心情更糟糕了,知道他一直很討厭那位秦氏老祖宗的金竟之也有些不敢吭聲,許久這表情複雜的鏡祟才聽到自己主人用一種冰冷的語氣緩緩開口道,
“那你們就去接著找那個所謂的‘門’在哪兒吧,把燈芯老人和小氏那兒跟著的人給撤了,不用再盯著了。”
“是……但,祟君,您的心……這次是真的不打算尋回來了嗎?可您前幾天不還特意讓我找出當年故意加害了晉衡少爺一家並害得他斷腿殘疾的真凶,並交給您親自處置了嗎……怎麼現在又……”
而聽到秦艽忽然這麼說金竟之也是一愣,接著就連忙點頭應下,但聽到自家祟君居然改變主意了,這一直以來都幫他暗中專門留心著這件事的鏡祟一時間還是有些意外,可偏偏靠在龍池邊的秦艽聽到他這麼問自己也只是沉默了一下,隨後已經用盡最後一根心火火柴的他才閉上灰色眼睛地捏著手指尖語調冰冷地慢悠悠回答道,
“就是找回來再送到他面前,他也不會稀罕了,既然都扔了……就乾脆永遠扔了吧。”
……
張長聲的忽然到來顯然有些出乎晉衡的意料,至少在走過去給來人開門之前,他都沒有想到這只在他家待過一段時間的怪狗居然會自己再主動找上門來。
而通過這只小白狗本身不大的體型基本也排除了他是好幾天都沒動靜的某人派來打探消息或是準備伺機打擊報復的可能性,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放他進來的晉衡眼看著這小傢伙特別乖巧聽話地跟著進了家門,想了想還是在自家玄關邊慢慢蹲下來,又給他從櫃子裏拿了雙屬於長鳴的小拖鞋出來。
“……你到現在還沒有恢復人形?”
“啊?沒有呀,恢復了,早就恢復了,但我怕你可能再也認不出我了,所以今天就穿著狗狗的皮跑出來了,嘿嘿…~”
這麼說著,還蹲在地上的小白狗就踩著長鳴的小拖鞋傻乎乎地原地轉了個圈圈,盯著他看了看的晉衡聞言一時間也沒說話,倒是張長聲這小子看他臉色始終不太好就主動開始和他搭起話來。
“兔子……兔子舅舅,你今天……是一個人在家嗎?”
“恩。”
其實不太清楚兔子舅舅究竟是什麼莫名其妙的稱呼,但是看這小子好像一直這麼叫自己,晉衡雖然聽著有點小彆扭,卻也沒有當即立刻糾正他,倒是張長聲看了看明顯安靜的過分的家裏緊接著又好奇地問了一句道,
“誒,長鳴哥哥……他今天不在家呀?”
“去上學了。”
“上學是什麼呀?很好玩嗎?”
“你沒上過學?”
“啊……沒有,但我好像聽別人和我說過,就是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玩了……我堂叔以前都把我關在一個小籠子裏不准我隨便出去,我肚子餓了,他也不給我吃東西,還讓蛛女揪我的耳朵,讓我當眾學狗叫……”
可憐巴巴地說著以前自己和堂叔一塊住時候的日子,張長聲的話讓晉衡不知怎麼的一愣,之後才疑惑地開口問道,
“你家裏其他人呢?”
“他們都早就不在了,除了壞蛋……哦,不,秦叔叔,我就什麼親人也沒有了……這麼久了也只有他還會記得回來找我,其他人可能都當我不存在了吧……而且秦叔叔之前趁我堂叔成親把我救出來之前,我只有自己悄悄逃出去過一次,但很快就又被抓回去了……後來不知道怎麼的,我就被秦叔叔帶到到你們家來了,然後我就認識了你還有長鳴哥哥,還有上次來家裏還沖你發火的老爺爺了……可是上次我也沒和你們一聲說再見,就這麼直接走了……”
年紀還很小的張長聲這麼語氣天真地說著好像並不覺得自己口中的某些話對一個孩子來說有點太過心酸了,倒是晉衡一聽到他這麼說頓時有些神情古怪地皺起了眉。
而不自覺就在心裏聯繫起之前的諸多事情,因為張長聲剛剛的話而徹底瞭解了他的真實身份,也由此明白過來秦艽當初為什麼要大鬧張秉忠婚禮,又為什麼要去狗巷尋仇的晉衡過了會兒才輕輕地恩了一聲又略帶安撫性質地摸了摸這個孩子的腦袋。
“以後如果還想再來,可以隨時過來,晉長鳴週末一般都會在家。”
這句本身沒什麼特殊起伏的話卻偏偏比世界上任何話都要直戳張長聲小朋友的心,至少在從小沒有家人疼愛的他看來,正直善良又好心的兔子舅舅能對自己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小邪祟說出這樣的話來,本身就已經足夠讓他覺得滿足而開心了。
而這般想著,被晉衡剛剛的愛心摸摸弄得有點小開心的張長聲只嘿嘿嘿地笑了起來,隨後才和黏糊糊的小尾巴一樣跟著晉衡一路進了客廳,又被簡單招待了一下就顯得特別聽話地蹲在沙發上開始看他最喜歡的動畫片。
只是目送著晉衡轉身進廚房給自己倒果汁之後,張長聲卻發現從剛剛起他好像就一直在小聲地咳嗽,並且臉色也不太好。
而沒忍住就將腦袋探出了沙發盯著晉衡看了會兒,大概瞭解生病對凡人身體所造成的某些影響的小白狗只顯得憂心忡忡地小聲回了一句。
“兔子舅舅,你是不是生病了呀?”
“……恩,感冒了。”
本身不是太想和小孩子說這種話題,但看到他這麼眼巴巴地問,清瘦蒼白的面頰都充斥著一股病氣的晉衡還是難得語氣耐心地皺著眉回答了他。
而一聽到他這話,頓時嚇了一跳的張長聲連著就念叨了好幾句舅舅你吃藥了嗎,一定要去聽醫生爺爺,還要多休息,之後才忽然話題一轉,又皺著眉有些煩惱地低聲自言自語道,
“唉,你和秦叔叔怎麼都忽然這樣了,他這兩天也是從早到晚一動不動地呆在赤水龍池哪兒也不去呢……”
“……”
因為張長聲這小子小聲嘀咕而莫名停頓了一下,卷著袖子正在廚房裏給他倒牛奶的晉衡眉頭鎖緊著盯著眼前的杯子半天不也吭聲,搞得本來只是隨口一說的張長聲也跟著忽然有點小緊張起來,還以為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而在這種讓人窒悶恐怖的氣氛中過去了四五秒,晉衡那雖然依舊聽著冷冰冰但明顯和之前不太一樣的聲音才從裏頭慢慢地響了起來。
“……他怎麼了?”
“啊?”
“……他哪里不太舒服?”
聽到晉衡忽然這麼沒頭沒尾地問自己也是一愣,但很快張長聲也反應過來晉衡這是問自己秦艽的情況,而原本今天過來就是想打聽打聽他們倆怎麼會吵架的小祟主想了想,最終還是異常乾脆地就開始主動出賣起了自家活活彆扭了大半輩子的壞蛋叔叔。
“我,我也不知道啊,他從來都不會和我們說這個的,但是我白天去找他的時候,看到那些閃閃發光的鱗片都不知道為什麼掉了下來……可能是因為那個樣子實在有點不好看吧,這兩天索性都不變回去了……他其實一直很討厭讓別人看到他的原型的啦,因為覺得自己當初被雷打下來之後斷了角很難看什麼的……”
張長聲這麼說著,晉衡也不自覺想起那天晚上不小心撞破他在紗帳中連原型都恢復不了,還沖自己莫名其妙發火的奇怪場景了,可不自覺注意到這孩子的最後一句話,晉衡先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這孩子之後又忍不住開口問道,
“……被雷打斷的角?”
“對呀,這還是我聽上次那個醫生老爺爺和他聊天的時候說的,他肯定不想和任何人說啦,他還小的時候因為做錯事被龍王老爺爺罰過,從很高很高的地方被雷打下來,頭上的兩個角也都被打斷了,龍王爺爺對他說,他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做龍的兒孫,只能在沼澤地裏一輩子做蛇,什麼時候他徹底醒悟了,知道錯了才會給他重頭再來的機會……”
張長聲這小子嘀嘀咕咕的話讓低著頭的晉衡的眼神都變了,事實上在此之前他其實一直沒有特別理清十多年前的那幾件事之間的關係。
可此刻順著秦艽曾因為雷劫斷角這個關鍵性的線索,晉衡的腦海中也不自覺回想起廖飛雲曾經和自己說過的十多年前楊川市有百歲老人目擊長蟲被雷擊落的事件和燈芯老人說的那樁有關心臟的交易,而至此總算是開始有點理清楚某人在十多年前都曾經做過什麼事,又受到了什麼懲罰的晉衡也莫名沉默了一下,之後才忽然皺著眉又就事論事開口道,
“……如果他那個時候確確實實做錯了事,祖龍會罰他也是因為各家祖宗職責所在,子孫欠下的債如果不好好處理是會波及無辜的,是非因果本來就該是如此。”
“是啦是啦……其實他自己現在也常常自暴自棄說自己當初是活該什麼的,可說和你實話啊兔子舅舅,雖然他有時候是真的有點壞……但是有時候其實也沒有那麼壞啦……就是,就是這麼一個很奇怪的人……這還是我爸爸和我說的……”
“你爸爸?”
“我爸爸叫張奉青!兔子舅舅你聽過他的名字嗎!”
“前祟主?”
“是的是的就是他哈哈,我爸爸和這個壞蛋小時候就認識了,我爸爸說他這個人實在是嬌氣難哄的很,從小到大就特別不講道理,明明是他自己做的不對,先發脾氣趕走了別人,還要別人一直來遷就他……”
張長聲的童言童語顯然從某種程度將某人糟糕偏激難纏又神經質的真實性格總結的淋漓盡致,對他口中那個被秦艽曾經也摧殘的很慘的爸爸深表同情的晉衡聽到這兒也沒多說什麼,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聽著這孩子又和自己嘰裏咕嚕地說了秦艽過去好些事情。
“我爸爸說他小時候脾氣就很差,別人一說他長的不好看他就生氣摔東西,和小姑娘似的。”
“……”
“嘿嘿是不是聽上去很神奇啊,我一開始也不相信呢!我爸爸說他小時候因為臉上和身上的胎記受了很多苦,他媽媽一生下來不要他了,後面收養他的凡人也把他當怪物,老是把他關在屋子裏打他罵他……不過你不要告訴他是我告訴你的啊,兔子舅舅,不然他一生氣肯定會把我的皮都給扒了的……”
“……恩,我不告訴他。”
看張長聲把事情的後果說的這麼嚴重可怕,他家兔子舅舅也跟著神情複雜地點點頭,而隨後聽這孩子偶然間說起某人這幾天忙著尋找眉郎兄弟和那失蹤日晷下落的時,一直都沒主動發表任何意見的晉衡還是稍微留意了幾句之後才忽然口氣很冷地來了一句道,
“……那個帶走日晷的左眉郎肯定還沒有死。”
“誒,兔子舅舅你怎麼知道的?”
“天河是傳說中帶來生命開端的河水,就算是一個人真的當時沉到最底下去也不可能會淹死,頂多……會有點感冒,他肯定自己也察覺到了這點,不然現在不會那麼著急要把人找出來斬草除根。”
這麼說著,那天其實非常清楚這一點,但還是為了救某個人上來自己不幸感冒的他大舅也不吭聲了,而看出來兩個人明顯還在生氣鬧彆扭的張長聲之後也不多話了。
只是很顯然,之前因為各自特殊身份貿貿然揭穿而隔在兩人之間的諸多問題也不是能一個孩子隨便的幾句話就簡單消除的,晉衡自己也需要更多的時間去處理一下上次事件後留下的遺留問題。
所以一小時後,當客廳裏那個不知道今天怎麼就一個人悄悄摸過來的小傢伙自己看了看時間又主動說要回祟界去了。
之前本打算出門卻因此耽誤了不少時間的晉衡才點點頭送到他門口,並在思索了片刻後,終是沒忍住彎下腰沖這小傢伙語氣相當不自然地交代了他一個有點特別的任務。
“今天回去之後,取丹皮和赤芍,各二兩煎出藥渣,再讓人好好看著他每天都喝光,四五天之後身上落鱗的症狀就會好轉了,他要是覺得苦不肯喝,你就讓他身邊的人多放點山楂在裏面,如果他問你是怎麼知道的,你也不要告訴他是我和你說的,聽見了沒有?”
“哦哦……好……那我能說是兔子舅舅和我說的嗎?”
“這和我剛剛說的有什麼區別?”
“他叫你晉衡,可我叫你兔子舅舅啊,這肯定不一樣啦……”
“……無論我叫什麼,都不要和他說是我告訴你的,就這樣,聽懂了嗎?”
“哦……哦……好的吧……”
雖然其實不是特別明白兔子舅舅明明心裏就很放心不下自家壞蛋叔叔,為什麼一定還要讓自己去故意騙他,但是那天晚上我們的小祟主一個人回去之後,還是格外認真的履行了自己對兔子舅舅的承諾。
所以當晚,依舊呆在龍池邊養傷暫時也沒有心情去任何地方的某位祟君殿下也因此收到了晉衡特意叮囑的那一小碗湯色泛著薄紅,透出股淡淡山楂甜味的湯。
至於那之後秦艽究竟有沒有看出來這是晉衡送的,看出來之後心裏是不是具體又會產生什麼想法,這會兒都大晚上了還沒睡覺,反而是一個人在書房裏忙活著另外一件事的晉衡肯定也是不得而知了,而他所有的注意力此刻正全神貫注地集中在面前這本從中間攤開的三曼多跋陀羅經上。
……
“算了算了,看在你這次幫了我忙的份上,還是不難為你了……這就是你姐姐當初留在我這兒的‘門’,她沒有具體告訴我如何進去的辦法,所以這麼多年我也沒有真正打開過它,但是她當時對我說的原話是——這個門應該只是‘血脈’的第一個開始……”
“‘血脈’的第一個開始?”
“恩,據我這麼多年的猜測……我覺得我現在給你的這個‘門’應該只是一個簡單的入口,當你試圖走進去並打開第一道‘門’時,你就需要去尋找一把‘門鑰匙’,而等你真正進入這第一道‘門’找到你姐姐在裏頭放著的東西後,你接下來就需要去尋找第二把‘門鑰匙’來打開接下來的第二道‘門’……”
“……”
“可這裏頭究竟到底有幾個‘門’,又究竟連著多少個也許已經消失,也許還存在著的‘血脈’,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這就好像是咱們過去中國的那些古老血脈之間的特殊聯繫一樣,其中究竟哪家聯繫著哪家只等你自己去慢慢發現了,而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去儘快找到打開最外面這第一道‘門’的‘門鑰匙’,其他的我就幫不了你,順便提醒你一句,裏面有一頭腦子有毛病的守門大象,天氣一不好就怪叫,有時候還會故意躲著不見人,你自己自求多福啊……”
小五蘊前幾天將這道特殊的‘門’親手交給自己說的那番話而彷彿徘徊在耳邊,神情冰冷的坐在書房裏的晉衡這般回想著,稍稍停頓了一下還是將放在自己手邊的那本三曼多跋陀羅經文給仔細查看了一下。
視線所及,書裏面大多是些常人難以看懂的梵文,但好在晉衡平時也會看一些這類的書,所以翻看起來的時候倒是沒有太大的理解困難,只是見書中竟然也提到了傳說的上古八大姓,即姬,薑,姒,嬴,妘,媯,姞,姚八個姓氏,晉衡倒是一時間有些意外。
而聯繫到唐時佛教曾一度盛行,更有玄奘法師去天竺取經之說,作為姓師起源的某位方士未必不可能將某些特殊的東西藏在某本佛經裏頭又由晉淑繼承下來,晉衡先是將莫名透出股冷意的視線落在其中格外安靜地幾頁看了幾眼,又把手中的朱筆就這麼往其中猛地一劃。
“咿————”
之前還故意躲藏著他的白象因為被玷污了書冊,沖著門外的晉衡就神情暴怒地大聲嘶鳴了起來,而看准機會將自己手中的銅錢朝上一扔,轉瞬間化作一道發光的白色影子進入‘門’中的晉再睜開自己淡色的眼睛的時候——
他就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一個懸空散著潔白霧氣的大門入口前,眼前則是一頭如之前所看到的那樣盡職盡責地守在門前,幾乎佔據了他所有視野的巨型白象。
“來人是誰?!快報上自己的姓名!!”
“晉衡。”
也是頭一次真正進入族姓之間的‘門’,站在雲層上的晉衡面無表情地大概打量了一下四周,之後才略顯意外地發現這裏居然是個除了白色什麼其他色彩都不存在的特殊空間。
因為除了眼前的這頭白象,那挨著門的兩邊壁畫也是潔白一片,除了各種白色動物的浮雕畫像,就是潔白的好似雲霧的白色水汽。
偏偏這白象看上去對一切外來闖入者都排斥防備的很,先是俯下身打量了一眼晉衡染成黑色的頭髮,之後又語氣相當暴怒地開口道,
“什麼姓晉姓豬還是姓狗的!非我族姓者絕對不得擅自進入!不然便永墮阿鼻地獄!!!聽見了沒有!!快給我滾出門中境去!!”
這守門神物蠻橫粗魯的話讓晉衡表情瞬間轉冷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本還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白象見狀卻視若無睹,朝天嘶鳴了一聲就喚出雲後大片的雪白色雀鳥向獨自一人進來,身形看著文弱清瘦的晉衡兇狠地撲了過去。
而本還背著手站著沒動的晉衡見狀只是從袖中快速抽出一張黃氏姓書,又在頃刻間在手中燃起的大火把那些雀鳥全都逼退了回去,並在鐫刻著梵文印記的金紅色火焰中將自己本來白髮白眸的真容給顯現了出來。
這離奇的一幕可把發怒的白象給嚇得當場傻在原地了,畢竟他先前見這瘦巴巴的小子一直一聲不吭還以為是又從哪里跑來故意搗亂的啞巴呢。
而因為晉衡特殊的長相而不由自主地沉默下來,又開始在腦子裏仔細回想起姓晉的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居然敢這麼膽大包天地瞪著自己,等了好半天,這塊頭大得快把門中境的天和地給撐破的白象才忽然回過神來又一臉震驚地喃喃道,
“您……您是姓師……您就是姓師對嗎!!??”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頭奇怪的大象激動的都快哭出來的恐怖眼神,本來還以為應該要動手打一架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這會兒卻表情古怪的晉衡半天才不尷不尬地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而在這種格外詭異壓抑的氣氛中,那頭原本還凶巴巴的白象卻是自顧自地啜泣了起來,又眼淚巴巴地開始沖面前只有自己一個腳趾大小的晉衡大聲哭訴道,
“姓師啊,你……你你……你可算是來了,我都在這兒等了你好多年了,你要是再不來!我都快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了,你是不知道這守門的活兒究竟有多辛苦……不僅要風吹日曬,還要天天在這兒一個人蹲著,說的好聽點是守門神物,說的不好聽點那不就是個看大門的保安嗎……裏頭那些老王八蛋都可看不起我了,可我自己又有什麼辦法呢,要是家裏有門路找得到好工作,誰當初還會來看大門啊……嗚嗚……”
晉衡:“……”
聽著耳邊這頭連保安都在知道的大象越來越恐怖的哭聲,晉衡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回他才好,只能就這麼沉默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表示自己再聽,搞得那守門的白象傷心鬱悶地又是哭了好一會兒後,才用鼻子擦了擦自己眼眶的淚水又慢吞吞站起來道,
“唉,我還是不廢話了,都在這兒等您這麼久了,咱倆還是先把正事給辦一下吧……話說,您今天把開第一道門的門鑰匙給帶來了嗎?”
一聽到白象這麼問自己就停頓了一下,兀自皺起眉的晉衡思索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回了句沒有,我沒有門鑰匙,而一聽到晉衡說他居然沒有門鑰匙,那本來還準備放他進去的白象也有些傻眼了,一臉疑惑地就小聲自言自語道,
“這……這不可能啊,秦家老祖宗當年進去的時候,可是親口說您再次出現在這裏的時候,手裏一定會帶上門鑰匙打開門的……您不會是把門鑰匙給不小心的弄丟了?”
“……”
沒想到還能從白象的口中聽到祖龍的名字,對這位貫穿整件事情的秦家老祖宗一直存著諸多疑問的晉衡一時間也沒吭聲,過了許久才眉頭皺緊著看向白象又出聲問道,
“他當初告訴你,我再出現在這裏的時候,手裏一定會帶著一把門鑰匙?”
“對啊,他說他早已經把門鑰匙特意轉交給一個人了,還說您以後來了就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哦,對了對了……秦家老祖宗離開之前還特意讓我轉告您一句話。”
“……什麼話?”
“秦家老祖宗說,孫婿!那誰以後要是又隨便鬧事坑人闖禍不肯好好聽人話了,不用哄,直接打,反正他從小就寧頑不靈又死活不肯聽老人家的話……門鑰匙我已經當做嫁妝給他提前送過去了,我老秦家的這個不肖子孫啊,以後就儘管交給你好好管教了哈!”
晉衡:“…………………………”
作者有話要說: ①設定解釋:
血脈的出處就像是門及閘之間的連接,最早的血脈都有親戚關係,之後才延續下來,產生不同的姓氏。
②舅媽的門鑰匙最早出現在第七章 ,他的小黑包裏裝著一把門鑰匙,第二次出現在他和張奉青的對話中。
③祟,讀sui,古代有祟書一說,也有壓祟錢的說法,祟指的就是所有不好事物的化身,因為牆中的影子都是黑色的,所以對應的門裏所有的都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