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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師》第190章
第190章 秦

  月光下,圍牆邊,挨著積雪和草棚的牆邊獨自站著的晉鎖陽出現的時機彷彿不早也不晚。

  一眼望過去,他的神色平靜,微微垂著眸,一副剛剛好像聽見了什麼,又好像沒聽見什麼的樣子,卻是讓人有些難以一眼看穿他此刻的真實情緒。

  可因為他冷不丁的忽然出現,先前還帶著濃重火藥味在交談中的秦艽和陳家樂卻集體愣住了,隨之一種尷尬詭異到令人不敢隨便打破沉默的味道,還是在氣氛壓根難以描述的三人間迅速蔓延了開來。

  這之中以秦艽的臉色看上去最為古怪不自然,畢竟先前他對陳家樂脫口而出的那些話本來就沒有完全想好該怎麼開口,只是心中隱約有了那麼樣的一個逐漸清晰明朗的打算,實際也根本沒打算四處嚷嚷搞得人盡皆知。

  可誰知道被面前這廢話很多也很煩人的傢伙剛剛這麼一質疑甚至是胡亂揣測他的意圖,他一個不耐煩就乾脆心裏的有些話給直接說了。

  偏偏這種話放在平時說了也就說了,可這番他本打算找個更合適更莊重的時機和氣氛,再鄭重其事地還給某人的回答,就這麼十分失敗地在這種情況下被他原計劃裏的另一位主人公給疑似聽了個大半,而且他現在還不確定對方究竟是聽到了這其中的哪部分。

  而在此之前,雖然包括他還有一旁陳家樂都沒有注意到晉鎖陽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並站在那兒的,又具體聽到了多少關於剛剛他倆發生的對話。

  但片刻之後,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倆的方向看了會兒的晉鎖陽還是在無聲沉默了一下後,忽然就徑直就朝這兒一步步走了過來。

  他這麼完全不打招呼地一朝這兒來,一塊下意識往後一起退了一步的秦艽和陳家樂臉上的表情頓時都有點莫名緊繃慌張和手忙腳亂。

  因為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之前都不太熟的他倆居然在這一刻難得心有靈犀地覺得,這麼冷著臉一聲不吭,卻彷彿下一秒要幹出什麼大事的晉鎖陽才是他本人最嚇人也最不好惹的時候。

  而前一秒還在暗自腹議著這個龍君真是臭屁神經又難伺候的陳家樂眼看著自己對面本來氣質還挺邪氣的半長髮男人嘴唇和上眼皮都有點被晉鎖陽給嚇白了,忽然也有點小小的於心不忍。

  可就他臉色遲疑地張張嘴,又準備好心勸勸這倆人有什麼話都好好說,千萬別吵起來,尤其是還有他這麼個外人站在這兒的時候。

  他就見之前明明說好了今天要和他在村子里弄一晚上地底下傳聲鬼的晉鎖陽先是把手上剩下的一把七七八八的繩子都一股腦都丟到他懷裏。

  又直接無視起他這個大活人的存在牽起那位臉色明顯一僵的龍君的手,並在伸手攬住這人的腰的同時,就將那和他明明同為成年男人,身形也瘦高蒼白的赤水龍君用力地攬在自己的懷裏抱緊了。

  陳家樂:“……”

  秦艽:“……”

  這完全出人意料的神奇發展,任憑是在場的誰估計之前都沒提前預料到。

  但可以看出來,平時一直冷靜自持的晉姓師這會兒應該是真的情緒比較激烈也挺情難自禁的,不然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當著其他人在的情況下,就直截了當地做出這樣出格到都有點不像他舉動了。

  而令瞪直了眼睛的陳家樂更感到尤為驚悚的是,在這個過程中,那位之前說話還特別陰陽怪氣,很特別喜歡端架子恐嚇人的龍君居然一點掙脫和反抗的意思都沒有。

  只在最開始有些不習慣地僵硬了下身體之後,就默許了晉鎖陽對他所做的一舉一動,還習慣性地伸手回應般拉扯住了晉鎖陽的一邊衣袖。

  而在這種雙方情緒和思路都有點混亂的情況下,氣氛從始至終十分的微妙的兩個人也沒有立刻開口說話。

  直到終於壓抑住剛剛心頭那些雜亂情緒的晉鎖陽主動打破沉默,又忍著心頭的酸楚和複雜抬起頭語氣格外低沉地一字一句低聲開口道,

  “謝謝你,謝謝你願意給我這個答案。”

  “……”

  “也謝謝你把我這些天心裏的那些害怕和擔心都趕走了,秦艽。”

  “……”

  這句放的很輕很低,卻也格外情真意切的感謝顯然也正式回應了剛剛秦艽對陳家樂一時情急脫口而出的話。

  被他難得這麼主動熱情地抱在懷裏的秦艽這麼面色不自在地默默聽著,一時間除了一個隱藏著多年來太多真實情緒的嗯字,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半天才乾巴巴地盯著他來了一句。

  “你剛剛,到底是什麼時候站在那兒的?你都聽見什麼了?”

  這兩個問題一臉疑神疑鬼的秦艽問的莫名語氣有點不確定,畢竟如果認真說起來,這其實算是生性薄情自負冷酷的他生平第一次地正面去表達對他人的情感的時候了。

  而面對此刻這種令他渾身不自在,也不能準確揣摩對方想法的微妙氛圍,更是讓他一時間無法特別正常從容地保持平時的狀態和晉鎖陽說話。

  可偏偏某個明知道他現在不自在的要死,卻還是一點不給他面子的傢伙聞言卻還是一聲不吭的。

  直到清楚地發現秦艽細長泛灰的眼睛都有點緊張地眯了眯,努力平復了下自己情緒的晉鎖陽這才看了眼旁邊一臉無語並自覺堵住耳朵的陳家樂,又注視著此刻近在咫尺的秦艽儘量放緩聲音如實回答道,

  “你剛剛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見了。”

  “……”

  “你一開始出現的時候,我就站在那兒,因為我拿錯了傳聲鬼的線頭,所以正好回來。”

  “……”

  “然後我就聽見你在和他說話,但我怕我忽然出現打斷你,你會覺得不高興,所以就站在原地想等你編完鬼差的故事再出來,可後來你忽然就開始說別的,我就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太對,當時那個地方有點暗,我還特意往你身後稍微站了一點,可你們倆好像都沒看見我,我一個人站在旁邊也根本插不上一句話。”

  “……”

  “所以我當時就在想,嗯,原來一切都沒有變,我在秦艽眼裏,還是一點存在感都沒有,下次果然還是穿更顯眼一點的黃色或者綠色,讓他以後無論在哪里,都能第一個就注意到我比較好。”

  秦艽:“……”

  耿直坦誠如晉姓師這麼一開口,他家秦龍君立刻就面色怪怪的,但好像還挺心情複雜地不說話了。

  而眼看著他倆這幅氣氛朦朧又膩歪,儼然已經容不下一絲外人打擾的樣子,自己杵在這兒拿手塞著耳朵,其實怪尷尬的陳家樂也默默地摸了摸鼻子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等聽到這來自身後著重強調和提醒般的咳嗽聲,稍稍抬起頭回過神來的晉鎖陽和秦艽卻是才注意到自己的旁邊其實還額外站著個大活人。

  而下意識地將視線往秦艽脖子後面隱約露出來的那塊抓的幾乎血肉模糊,還有鱗片脫落的紅色傷口看了眼後。

  接著,腦子裏彷彿隱約想起什麼的晉鎖陽也沒有著急開口說上什麼,只輕輕拉著還在自己面前站著的秦艽的手,就語氣很耐心又有點氣息不穩地低低道,

  “你先等我一會兒,我還有話和你說。”

  “……”

  “很快就好,然後我們去個地方,我也有要單獨給你的那個答案。”

  這兩句話聽上去不可謂不讓人覺得安心,至少一直以來看上去比較性格惡劣又難伺候的秦龍君這一次居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議和意見。

  可就在他準備暫時收斂點自己平時的惡人樣子去旁邊等著晉鎖陽時,面容一頓又像是反應過來什麼的秦艽卻是停了停腳步,等感覺到身旁的晉鎖陽隨之看向自己的詢問眼神後,眯著眼睛冷冷盯著一旁和他大眼瞪小眼的陳家樂的秦艽才特別幼稚又記仇地回答道,

  “我本來要給你的東西,還在他那邊。”

  “……”

  “還有,你表弟剛剛說我準備負心薄幸地拋棄你,還說我們倆這次徹底完蛋了,你待會兒正好可以問問他,他剛剛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陳家樂:“……”

  這種惡人先告狀的行為,陳家樂活到這麼大了,還是頭一次見有人能這麼理直氣壯地當著受害者的面就直接不有臉地說出口的。

  可這世上有些人還似乎天生就有這種仗著自己了不起就占盡了一切便宜,還能在這兒和他耀武揚威的資本。

  而之前或多或少地還對這位來頭很大的龍君有點尊敬畏懼之情,這會兒徹底瞭解到他的真面目後,嘴角抽搐的陳家樂一時間卻是鼻子都差點給這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跑出來禍害人的妖孽給氣歪了。

  可偏偏有的根本不聽勸的傢伙還就是這麼樂此不疲自己願意被這種恐怖的魔鬼,狡詐的妖魔拐帶走。

  因為就在秦艽前腳告完黑狀,後腳他就眼看著自己對面那位彷彿完全沒看見剛剛那個混蛋又發神經欺負自己的晉姓師言簡意賅地攤開手對他開口道,

  “拿過來。”

  “拿,拿什麼?”

  “你手裏的那個東西,拿過來。”

  “……”

  晉鎖陽這麼簡單地一示意,表情瞬間有點無語的陳家樂這才意識到自己手裏原來還拿著秦艽剛剛交代他轉交的東西。

  於是當下的他只能忍不住嘴角一抽,又特別嫌棄地罵了句誰稀罕啊就趕緊原物奉還給本人。

  而果不其然,單手接過那東西也沒打開看的晉鎖陽接下來就這麼拿過來說了句謝謝,又在把身旁那位終於願意消停點的龍君給連人帶東西好言好語地哄走了之後,這才像是有什麼單獨要說的樣子轉頭看向他。

  而一對上晉鎖陽那種鄭重其事彷彿要和他認真地說什麼的眼神,心裏一涼的陳家樂頓時也垂頭喪氣地塌下肩膀,半天自知自己根本不可能勸住這傢伙的他才有氣無力地開口道,

  “喂……晉鎖陽,你可別告訴我,你現在……心裏還真的挺開心的啊?

  “嗯,很開心。”

  “就,就這麼……一句話?你整個人就開心起來了?”

  “嗯,就這麼一句話,我整個人就開心起來了。”

  一點不含蓄地就直接表達了自己內心抑制不住的的喜悅,死心眼的晉姓師雖然面上還是沒有太多的情緒外露,但是那種從那常年冷冰冰的臉上隱隱透露出的少男心動還是很明顯的。

  而一看他這徹徹底底栽了的模樣頓時更有些絕望了,一臉無奈地抱低著頭的陳家樂沉默了許久,還是有點不甘心地開口道,

  “所以……你這次是真的不會和我們一塊回去了……是嗎?”

  “……”

  “或者說,你一開始就根本沒打算走……你只是在一直等剛剛那個龍君是不是會給你答案,甚至,哪怕沒有今晚的這個答案,你也不會走,所以你之前才會去找徐文慧交代陳家祥在哪兒……對嗎?”

  陳家樂這彷彿看穿一切的眼神令晉鎖陽稍稍沉默了,但接著他也沒有否認,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眼兩人頭頂共同的紅月,又如此回答道,

  “我前兩天晚上和徐文慧已經說好了,包括她,你,還有陳家祥秘書他們最後都會當做再沒有見過我,這段關於我的故事,我會幫你們全部拿走,放進天空中的黑水裏任其沖走,你們只要一起離開了這裏,就會徹底忘了我曾經出現過的事情。”

  “……”

  “至於外公心中關於我的片段,我也會一併從黑水中拿走,這樣在那個故事中當初見過我的人就都不會再記得我了,這一世我無法給養育我長大的陳家更多具有實際意義的補償,只能保證這一輩子十五號的那個時間都不會再有任何妖魔進犯,但關於晉鎖陽這個名字,今後應該就會在世間徹底不存在了。”

  “……好,好吧……不,不存在…可你就真的不怕萬一以後有一天,你自己還會因為時間長了而對這裏的生活和……人之類的感到厭倦和不確定嗎?”

  這個問題上次一臉糾結的陳家樂彷彿也問過他,可這一次,晉鎖陽卻彷彿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而回憶著自己腦海中關於晉鎖陽這個名字的最後那點模糊記憶,最終面目趨向清晰的白髮青年才這般淡淡地望了眼他有如此開口道,

  “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外公曾經問過我們三個,當你肚子餓了,吃什麼東西才會感覺到幸福的問題?”

  “……記得,可這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關於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其實是不確定的,因為每個人內心真正喜歡的東西,所畢生追求的東西也是完全不一樣的。”

  “所以當時陳家祥說,必須每頓吃到肉他才會感到幸福,你則說,雖然不一定要有肉,但必須得每頓有菜有湯才會感到幸福。”

  “而我當時的回答是,肚子特別餓的時候,只要有一碗簡簡單單的米飯就很幸福了。”

  “……”

  “人出生就食用米飯,因為米飯就是維持生命的基本方式。”

  “我內心一直以來渴望的就和米飯對人的意義一樣,在旁人眼裏或許不那麼充滿吸引力,但對我而言,卻是唯一能讓我感到前路有了明確方向的東西。”

  “你們其他人或許不相信,但我要的東西其實一直以來都很簡單,或許那只是一朵靜靜開在雪地上的冬紅花,或許那只是一句溫暖卻足夠打動我的深夜問候,或許……那僅僅只是一個模糊的,卻值得我為他終身留下的背影。”

  “在我前二十年的生命,我實在太缺少這種東西,也太渴望它了,我甚至一次次夢到過那種我彷彿在前世才曾經僥倖擁有過的東西,期盼著有朝一日那種熟悉的感覺能回到我身邊,而現在,我終於確定……我等到了。”

  說到這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一直低著頭的晉鎖陽隱約停下了,他的目光很堅定也很清澈,不再充斥著對現實和夢境的那種遊移不定,只有一種彷彿身體裏的另一個靈魂終於醒過來,並和現在的他融合在一起的奇妙之感。

  而許久,月光下面容清俊的白髮青年才望著自己心上人在牆那邊一臉不耐煩地站著,卻還一直是等著自己的模樣,又目光溫柔安靜地一字一句地繼續道,

  “人從出生就食用米飯,我也有我自己必須維繫生命才可以繼續活下去的東西。”

  “別人或許不會理解他對我究竟有多麼重要,但我的一切喜怒哀樂都因他而起,因他而終。”

  “所以只要誰好心地給予了我,誰就是我終生追求著的幸福。”

  “一生都不會厭倦和放棄的幸福。”

  ……

  這一晚的這場與各自今後的命運有關的對話到此終於是徹底結束了。

  天亮之後,徘徊在巨人村和羅刹人命運之間的最後三天的期限就要到了,每個人似乎都要做出在這個奇妙的故事中關乎自己的抉擇。

  不出意外,黑水即將在秦艽的一手干預下徹底退潮,他們這些外來的闖入者也會一次性從已經快修補完成的窟窿中離開。

  巨人村到時候必定會和羅刹人之間有一番真正的生死之爭,而關於那個神秘的寶物‘年’的命運,兜兜轉轉間似乎又再一次落到了某些人的頭上。

  只是前路哪怕再黑暗兇險再深不可測,某位這次已經決心把自己的名字和這裏徹底綁到一起的晉姓師,卻還是和他家等了半天明顯已經十分不耐的龍君這麼手拉著手走人了。

  而一直到他們倆都這麼氣氛詭異,拉拉扯扯走開老遠了,半天,心裏又是感慨又是無奈的牛表弟只能又一次一臉無語地抱頭蹲在地上小聲開始嘀咕道,

  “好吧好吧,有情人終成眷屬,其實也挺好的……總比一輩子回去都不開心強,反正,反正我也根本管不著你們的事……”

  “……”

  “可……可你們倆能不能把有些話給我當面說清楚點啊,晉鎖陽……秦……秦龍君……我這輩子……到底能不能安全地活到八十歲啊,求你們倆哪怕有什麼急事要做……就是急著要去生孩子……也稍微照顧一下別人的心情行不行……真是煩死了……把話就這麼說一半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啊……”

  話都嘀咕到這兒,整個人已經鬱悶的不行的陳家樂心底的某些懊惱和煩惱顯然已經沒有任何人能替他解答了。

  但他話語間提到的兩個彷彿要急著一塊去生孩子的人卻是一路頂著頭頂的月光一前一後地走了不少路,又在最終來到那棵高聳入雲的周昌之木下僅有的一汪有著清澈顏色的山頂水源旁後,這才一塊氣息有點不穩地匆忙停下了下來。

  而十分確定這一次,這水面折射出幽深神秘的翡翠色彩的隱秘巨木下暫時應該不會有人來打擾他們接下來的獨處時間了。

  打從開始就一直一語不發的晉鎖陽這才稍稍平復了情緒,又轉過身慢慢地準備鬆開自己一路上掌心有點隱約發燙的手。

  而察覺到面前的秦艽因為他手掌的短暫性鬆開而下意識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始終注意著他一舉一動的晉鎖陽也跟著緩緩停下自己手上的動作。

  可沒等他來得及開口正式對他說上些什麼,他家之前那一路還勉強保持一點含蓄和矜持的秦龍君就急不可耐地傾下身環住他的脖子,又不留一絲縫隙般貼緊了彼此這會兒都有點燙的壓抑難受的身體。

  而感受著秦艽冰涼的手依賴地擁抱著他無聲傾訴情感,共同經歷了那麼多,不可能對他心裏的想法完全一無所知的晉鎖陽也在垂眸思索了後,抬手撫開秦艽耳朵和肩上的頭髮,又指腹小心揉弄起了他後頸上那脆弱又敏感的鱗片邊緣

  待感覺到被他用手指安撫下情緒的半長髮男人背脊一僵,隨之明顯有點痛癢難忍地躲開他的手就嘖了一聲,晉鎖陽先是注視著他一會兒又難掩關切地問了句道,

  “是不是很不舒服?”

  “還好,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不喜歡不乾淨的地方,更不可能在太污濁的地方待太久,這一點我很早就看出來了。”

  “……”

  “以前在範村的時候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這樣,後來你那天忽然出現在雲上的時候,卻一口氣吞掉了太多湧下來的黑水,那些黑水對神龍強悍的身體本身是不可能造成什麼實質性傷害,但是不乾淨的黑水還是會讓你已經接近神明的身軀感到很不舒服。”

  “……”

  “這裏是我這兩天用姓書造出來的一塊還沒有受到‘年’污染的湖水,我前天就已經和周頂天提前說過這件事了,他說羅刹人來臨前,這棵巨大的周昌之木都可以單獨借給我們使用,這些從樹葉和花苞裏源源不斷流淌出來交替的活水很乾淨,所以你不用介意,這周圍沒有別人能夠過來,把衣服先脫了,我抱你下去呆一會兒。”

  誠然,晉鎖陽對秦艽說這些話的時候口氣其實很正經,但是一瞬間因為脫衣服和抱下去這兩個詞而氣氛凝固了一下的兩個人還是像是同時意識到什麼般十分尷尬地對視了一眼。

  而無比清晰地感覺到有那麼一瞬間,眼神怪怪盯著他的秦艽絕對是腦子裏想歪了什麼,並沒有急著表態的晉姓師先是乾巴巴地沉默了一下,隨後才保持著自己一貫的樣子抿著唇一板一眼開口道,

  “字面意思的脫和抱,不是你現在心裏想的那回事。”

  “……”

  “之前那個晚上我就發現你背上受傷的事了,所以後來那次,你一直故意拿話挑釁周頂天我才想提醒一下你,他對你應該沒什麼太大的意見,畢竟你是赤水的龍君,也曾經出手幫過村子裏的其他人。”

  “……”

  “而且之前我就已經私下聯繫過村子外面的泥娃娃,長聲還有阿香他們了,他們也都把你之前為什麼會受傷的事都告訴我了,這裏是原本就給你準備的,但前幾天我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間和你說清楚。”

  晉鎖陽這麼略有些不自然,但基本上還算是有條不紊地一解釋,先前還和他因為某件事弄得比較僵,以至於好幾天沒說話的秦艽也表情古怪地稍微反應過來了一些。

  所以沉默了一下,沒對他前面的解釋發表什麼意見,卻抱著反正是巨人村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的秦艽還是眯著眼睛稍顯放鬆地點了點頭,又頂著這幾天確實還是缺少乾淨水源的身體,就索性在他面前也沒什麼忌諱地隨手一件件解開了自己的衣服。

  而伴隨著他身體所有的隱秘部位都一點點在月光下真實地顯露在兩人面前,直至身上多餘的衣物都被完整地褪下並被擱置到腳邊。

  和他一起站在周昌之木下的晉鎖陽也面不改色地彎下腰,又先幫秦艽把頭髮往耳後挽起來些,這才打橫抱起秦艽那結實蒼白完全不缺力量感,卻也爬滿各種醜陋猙獰的傷疤的男性身體,就這麼一點點地沿著那波光粼粼的翡翠色岸邊和他一塊下了水。

  這個過程中,兩人除了最開始下水時的那一點點最基本的肢體接觸並沒有太過親密的舉止。

  一是因為剛和好的兩人好像都沒有那個亂七八糟的心思,二也是晉鎖陽這個說自己沒什麼特殊想法,就真的沒一點多餘行為的死人從頭到尾的表現都實在正人君子的過了頭。

  而為了上次那件事斷斷續續僵持了快兩天,好不容易能找到一個機會和他單獨呆一會兒的秦艽一時間似乎也不想打破兩人眼前的這份獨處的安靜氛圍。

  只和晉鎖陽將身體滑入水中,又在這神秘的巨木下抬頭望了眼那滿樹常青的樹葉和葉子裏隱藏著的小花苞,並將一開始本打算讓陳家樂轉交的那件東西隨手丟給他之後,才和身邊的晉鎖陽一搭沒一搭地低聲說起了話。

  “這是什麼?”

  “那個羅刹海主公孫壽現在迫切想要得到的東西,也是他最大的弱點。”

  “……”

  “我之前在東山用我從前作惡的名頭抓到了幾個羅刹人,他們口中或多或少地都提到過羅刹人希望用某種方法儘快逃離這個世界的事情,這說明,公孫壽確實如周頂天之前所說的那樣,已經提前知道了這裏的一切是一個虛構出來的故事,甚至即將面臨故事的那個真正結局的問題。”

  “……”

  “逃離這個故事的方法或許一開始很難找,但是當他和‘年’做了交易之後這件事就不一樣了,只要你這一次徹徹底底地消失在這個世上,試圖擺脫姓書控制的‘年’就可以獲得自由,而交換的條件應該就是殺了你這個當初為了保護還懷著自己的母親,所以創造出這個故事的姓師,然後公孫壽還有那些世代貪婪兇殘,只有被關著才能真正老實點的羅刹人就能拿到門鑰匙,最後跑到另一個世界去逍遙快活,作威作福,還有吃不完的活人之類的鬼話。”

  “……”

  “你現在手上的這個就是那把上一世最後莫名其妙消失在祟界的門鑰匙,這本來是楊姬給了阿香打算轉交給你的,但後來弄丟了又被我在小人縣找到了,小人縣的那幫小人私藏了門鑰匙還打算激故意怒我,所以我最終還是把它給強行拿了回來。”

  “……”

  “用這個的話,應該就能打開姓書裏面被老祖宗所創造出來的所有的‘門’,如果三天后,事情的發展一切順利的話,我們應該也可以按照你現在心裏設想的那個故事結局,把東山即將因為羅刹人到來發生的一切災厄和危險都及時制止住,讓地面上的生靈安全逃脫,不至於丟掉性命,並避免原本的那個所謂結局的發生。”

  額上發光的龍角若隱若現,背後的鱗片和發絲也顯得濕漉漉地趴在岸邊的秦艽這麼眯著眼睛事無巨細地說著,似乎早已經猜到了晉鎖陽目前心底究竟在思索些什麼。

  而心裏雖然並不意外他能準確地猜到自己此刻的想法,自打那天從周頂天口中得知東山原本就是姓書中一個故事之後的晉鎖陽還是有些意料之外看了眼身旁的秦艽,隨之才若有所思地複雜望著他的眼睛輕輕來了他一句道,

  “總覺得,你好像不知不覺地改變了很多。”

  “哦?我什麼地方變了?”

  “以前的秦艽不會有那麼多的仁慈,善意和好心,雖然那個時候的他也有善良固執又不想讓人發現的一面,但更多時候,他並不想去管那些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因為他很害怕再一次受到自己相信的人的背叛,誤解和傷害,所以從根本上拒絕了一切的發生,只是始終冷眼地看著所有事情的發生,從不去憐憫。”

  “那你知道那個曾經的秦艽為什麼願意去做出這些改變嗎,晉姓師?”

  這話說著,彷彿心血來潮般懶洋洋看了他一眼的秦艽也撫著自己的眉梢對他挑逗般的挑挑眉,而眼見晉鎖陽抬頭看向他的眼神,這一晚難得願意對他袒露出自己的真心的半長髮男人這才滿懷記憶般看著兩人頭頂的那輪紅色的月亮,又歪著頭自言自語般開口道,

  “因為我曾經在祖龍面前發誓,也對我自己和有一個人承諾過,今後要做一條飛翔在雲中,自由自在,真心愛著這片土地,也不再受任何拘束的龍。”

  “……”

  “你我分別二十載,如今我已經做到了自己曾經的諾言了,晉姓師,你看到了嗎?”

  這一番話落下,兩人之間的聲音一時都有些靜謐,怔怔地看著他灰色眼睛的晉鎖陽的神情複雜而幽遠,最終卻也化作一點無可奈何的水下相擁動作,一番緊緊相互依偎的耳語。

  “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夢到什麼了嗎?”

  “……夢到什麼?”

  “我夢到以前的事了,那些上輩子的事,還看見了一些樣子很熟悉的人。”

  “……”

  “但夢裏面老廖,晉淑,長鳴他們好像看著都變了,也根本不太記得我了,他們都已經漸漸開始了新的生活,隨著時間成熟,老去,開始自己的故事,唯獨只有一個人還在記掛著我。”

  “……”

  “就好像一座搖搖欲墜,連橋繩都所剩無幾的橋,所有人都說它即將要斷了,今後也不再是原先的橋繩了,只有一個人還堅信著自己能走過來,哪怕只剩下那麼一根橋繩了。”

  這般說著,曾幾何時也為前世和這一世之間那混亂不堪記憶而感到迷茫的晉鎖陽也彷彿下定決心,再等秦艽意識到自己被綁上了一道什麼熟悉又陌生的東西後,他這才抵著晉鎖陽的額頭閉著眼睛低低問了句道,

  “這是什麼?”

  “迎神之禮。”

  “……”

  “傳說從前生活在人間部落的凡人要向龍王祈求來年的好運,需以江河做禮,凡人親手饋贈上最乾淨的河水,再用紅繩綁在龍的身上,才能得水底生性高傲龍王的一眼垂青,以此比喻,每一條魚一生都只能找到一條棲息的河水。”

  “……”

  “找到了,就再也離不開了,將來無論河水流淌到哪里去,那條魚都會跟著龍的腳步一路走遍世間的江河湖泊,更甚至如果失去了龍賜予的河水,這條魚還會活活渴死。

  “……”

  “我知道,一旦分開,來自十四號的秦艽可能永遠無法碰到來自十五號的晉鎖陽的手,但既然你可以一輩子跟著我走,我也可以同樣為你留下,總之就是不要分開,在一起了,兩個人就永遠不要分開。”

  “……”

  “…那個世界對我而言確實有很多令人心動的東西,財富,權利,曾經得不到的他人的理解和尊敬,外在的一切優越的生活環境,可是那個世界沒有秦艽,而如果沒有秦艽的存在,這一切對於現在的晉鎖陽來說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所以,我心裏同樣想問你的話就是……如果將來,在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個有你我的地方,我送你一條這樣的小河,在河上蓋一座冠上你我姓名的小橋,河邊建一個窗前開著冬紅的小屋,屋子裏有我和你……還有你喜歡的一切……你會願意和你面前的這個人一起走,哪怕今後只有我們兩個人互為依靠,也不再分開嗎?”

  如果你是河水,我希望自己便是一條魚。

  如果我是河水,我希望你便是我愛上的那條魚。

  而秦艽在這一刻終於明白了,他終於是不再畏懼他和晉鎖陽之間那虛無縹緲的一次次分離,也終於是擺脫上輩子那些印刻在他腦海裏無論如何也揮散不了的因為對方獨自離去而帶來的恐懼了。

  因為你知道他愛你,萬水千山也最終會來找你。

  只要兩個人最終能夠找到彼此,那這世上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這樣的念頭來的突然,卻彷彿長久地紮根於彼此的心頭再難分離,而沉默許久,抬起再次被紅繩纏住的雙手抱住自己面前之人的秦艽才睜開冰涼,卻也萬分動情的眼睛,又一字一句地在他耳邊開口道,

  “晉鎖陽……如果你愛我,就用你接下來的行動來證明你到底有多離不開我吧?”

  “……”

  “就把今晚當做你我的第一次相見,你一眼就為我心動,不再願意離開,也告訴我,你心裏到底有多喜歡我,離不開我。”

  “……盡情地告訴我吧,好嗎?”

  “……好。”

  伴隨著流水嘩嘩的聲音,那黑水中的一幕幕竟宛若浮光流影,轉眼間匆匆而過。

  有時是那時候還名叫晉衡的他在低頭親吻秦艽的手掌心,有時又是他們兩人彼此撫摸著對方頭髮很親密的接吻的模樣。

  還有他們一起躺在小木樓下的席子上睡午覺,清晨一起在門前看著楊花和范阿寶踩雪嬉鬧的樣子。

  過年一起去東山的集市中笑著買年貨,抱著楊花花坐在老塔的貨車上唱著歌的樣子。

  這一頁頁像是已經一字一句寫在姓書上用任何東西擦不掉的故事,又怎麼可能再一次捨得忘卻呢?

  這般想著,緩緩閉上眼睛的白髮青年也不自覺低頭親吻著懷中那龍尾男人的嘴唇,直至彼此面頰上融化的水珠,化作油彩一般的綻開的墨暈花朵染在他們緊緊擁抱著的河水中。

  萬物有靈,巨木一夜復蘇,樹梢開滿鮮紅婀娜的婆娑之花。

  山水,月光,湖水中漂浮著的嬌豔花苞開在披散著頭髮的神龍那蒼白的心口,腰肢,面頰之上。

  流水劃過他的眉梢,滴落在潮濕的鬢髮與脖頸,促使抱緊他的白髮青年不顧一切俯下身碾碎在唇齒纏綿之中,帶起甜膩的芬芳。

  而在幽香的花叢和巨木下,那雙在水中逐漸褪去衣裳,交纏廝磨的人影……最終一點點重合,融於一體,直至彼此靈魂聚攏,天幕……轉至白亮。

  ……

  【這是誰家的少年郎,生的如此雙眸明亮,好生風光,還偏要藉口騎馬從橋上過朝這兒不停張望?】

  【姑娘姑娘,明明是你的眼神先落在我的駿馬和馬上人兒的臉上,怎的現在還怪罪起我的藉口與錯處?】

  【我何時怪過你的錯處,我只怪我的心太過容易絕望,才第一次望見你騎馬走過的樣子,便想起春天的融雪,夏天的鬆果,秋天的蟬鳴,冬天的枯花,想到了你我本是陌生人的淺薄緣分和那即將到來的一場離別。】

  【哎,原來是這樣,那可否請你此刻抬起頭來,讓橋上為你牽腸掛肚的心上人仔細看一看你的模樣?】

  【馬蹄糕兒,蜻蜓鑼】

  【威風的大龍從雲上飛】

  【那可否請你此刻抬起頭來,也讓橋上為你牽腸掛肚的心上人……仔細看一看你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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