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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師》第188章
第188章 秦

  兩輪一模一樣的紅色月亮投映在泉水中,水底黑色的渾濁物也彷彿在不斷地像是泡沫一樣朝上湧著。

  朦朧間,從巨大的周昌之木上掉落下來,身體不受控制地從上往下墜的白髮青年正緩緩地睜開眼睛。

  最開始的時候他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緊接著他便意識到自己好像又一次,在水面上看到了曾經出現自己夢境中的那座熟悉的橋和橋下的兩個人了。

  視線所及,頭頂紅色的月亮一如無常,這個夢的一切也和他之前無數次在範村的時候做到那個的依舊看上去很像。

  無論是氣氛還是人物都和那個時候的樣子如出一轍,但這一次那種本被完全隔絕了時間的遙遠距離感,卻好像被什麼東西無形中拉近了許多。

  近到彷彿下一秒轉身他就能徹徹底底地看清楚那兩個人的樣子,近到他甚至覺得自己只要再往前走幾步,就能依稀聽到那兩個人之間的對話聲。

  【晉衡?】

  “……”

  【……是你嗎?】

  “……”

  【你回來了?】

  “……”

  這一聲聲陌生的,來自黑水之中的平靜詢問聲來的有點詭異,但遠遠看著那面容模糊的長髮男人一步步朝這邊走過來時,和他之間彷彿隔著一段遙遠距離的青年卻是忽然有點心情複雜地皺了皺眉。

  而似乎是也察覺到了徘徊在他心底的這種忽然湧上的奇怪情緒,一路卷著他的人下來,並明顯想要告訴他些什麼的黑水只先如同有生命一般。

  在很遠的地方透過渾濁的水源用自己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像是在試圖表達什麼情緒般劇烈地忽然顫抖了起來。

  這離奇甚至有點詭異的一幕令面無表情的他一時間神情一頓,隨之臉色試探又像是感知到什麼的他這才身體稍微前傾並朝著黑水的盡頭伸出了自己的手。

  而當他的手指終於一步步稍顯吃力地穿過那些流動的固體黑水,並湊過去低頭仔細看清楚那水裏到底是什麼東西後,臉上的神情微微一怔的青年這才發現……

  原來這些使巨人村附近所有生靈患上老病的黑水,其實就是先前他近過巨人村外的山洞時看到的那些黑色的藻類……或者說‘陰影’。

  【村子裏……的老人……說……這些東西……叫做……‘陰影’,只要吃了它們……曾經死過一次的人……就能想起上輩子……因時間而被迫遺忘的往事……而活著的人……還可以看穿……時間即將到來的……一場死亡……】

  【只不過……誰也不知道……一旦吃下‘陰影’,究竟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所以從來也沒有人……敢去隨便嘗試……】

  巨人們先前和他說的那些話彷彿還一點點地充斥在耳邊,不自覺回憶起這件事的白髮青年先是低頭沉默了一下,隨之也神情複雜地默默看向了頭頂水面上疑似存在於水面外的模糊回憶。

  只是來自‘陰影’的誘惑和可怕之處在一瞬間都明明白白地擺在了他的眼前,而正當他試圖再小心地湊近一些看看那化作一團‘陰影’裏頭還有什麼東西時。

  本還在心裏思索著什麼的他卻是忽然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聲音從上方的夢境中傳來,而在聽清楚那道聲音的主人究竟是誰的一刹那險些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可待水下的白髮青年整個人一愣,又迅速抬起頭看清楚來人的容貌,無論是橋下那同自己對視的龍角男人,還是‘黑水’卻是一瞬間化作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一首熟悉的歌謠在彷彿地哼唱著……

  【十二年前,月亮摔下山崖,】

  【滿山因此開滿婆娑之花】

  【仰阿莎問爸爸】

  【天上怎麼還有一個月亮呀】

  【爸爸答,月亮本來就該有兩個呀,】

  【兩個合在一塊才是仰阿莎,】

  【啊,爸爸,爸爸,你說的對啊。】

  ……

  彷彿是為了驗證那一晚晉鎖陽在牛圈時親耳聽到的那番來自周頂天和周平母親之間的對話。

  接下來黑水的肆虐又在巨人村的山頂天空持續了一天一夜,一直到眾人頭頂的月亮再次紅起來,這股來勢洶洶的災難這才陸陸續續地卷著大部分已經被衝垮的圍欄朝天空盡頭退去。

  因為這件事,村子裏那些只躲在漏水的屋子下驚慌避難的婦孺老幼們這兩個晚上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驚嚇。

  所以此刻一眼望過去,一片狼藉的巨人村別內說是普通的房屋了,就連村子頂端的那棵周昌之木都是一副差點就要被這場災難連根拔起的慘狀。

  而當夜幕再一次降臨,村子裏失去山頂圍欄庇護的巨人們也大多準備在不安和恐慌中繼續就此度過了這也不知道明天究竟會如何的可怕一天的時候。

  周平家幾乎被完全衝垮的殘存牛圈外旁,前天大清早就踹穿牛圈跑出去救人,之後又在村子裏輾轉救助了受傷巨人兩個晚上的晉姓師卻是臉色不太好地坐在潮濕的牛棚下邊獨自出神,順帶借著月光晾乾那本因為前天因為掉進河裏而至今還有點手抄的姓書。

  而在那每一頁都因為重複性晾乾而顯得卷皺不堪,此刻也剛好被翻開到其中一頁的泛黃姓書當中,倒是還描繪著一個模樣古老而又神秘,卻在一天前被晉鎖陽和巨人村的許多人都集體目睹並突然出現在天空中的生靈。

  【昔有秦氏,雲中化龍。】

  這一行模模糊糊的紅色小字讓打從一小時前開始就一個人坐在這兒想事的白髮青年卻是一時間眸子複雜地閃爍了一下,依稀回憶起一天前發生某些事情的面容上更是彷彿一次性湧上了太多太多的複雜情緒。

  而這般想著,不自覺看了眼自己身旁已經閒置多日的傳聲鬼,半響皺著眉一句話都不想開口說的晉鎖陽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具體形容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

  畢竟無論他再試圖用任何的理由繼續說服自己,眼下正和他一樣呆在村子裏,那天還出手再次救了他的那位赤水龍王都應該就是……上次那一晚在東山的龍王湖中救他的那條龍無疑了。

  雖然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只從泥娃娃的口中知道過少許關於這位龍王的各種事蹟。

  可誰又會料到,本以為上次那個晚上就是兩人這輩子唯一一次見面的晉鎖陽在前天險些掉入水下的那一刻,卻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個雖然對他而言再熟悉不過,卻也絕對不該出現在這個赤水龍王手腕上的銀鐲子。

  哪怕那之後兩人都在黑水的肆虐下陸續安全地上岸,之後還不約而同地選擇第一時間將昏迷不醒的周平還有村子裏其他受傷的巨人們帶回來安頓好。

  一時間心情難以形容的晉鎖陽卻也沒時間和那個忽然以這種方式冒出來的人說多太多話,只氣氛十分沉悶古怪地就這麼相互當做沒看見對方般各幹各幹的,甚至這兩個共同留在村子裏的晚上,有個除了一開始在他面前露過一次面,之後救完人就彷彿在村子裏直接消失了的人都沒主動再在他面前出現過一次。

  對此,晉鎖陽雖然隱約感覺到了對方對自己的某種刻意為之的回避,卻也沒有去主動揭穿。

  畢竟以現在這種兩人多呆在一塊太久都可能會有點莫名其妙冷場下來的情況,就算他和對方真面對面了,他其實也不知道該和那個人具體說些什麼。

  而很湊巧的是,那天黑水忽然衝垮山頂圍欄的時候,不僅僅是周平等人因為他和有個人的及時出現而避免了被黑水沖走的命運。

  就連一開始站在最前方直面黑水的衝擊,差一點就直接死了的周頂天也僥倖被晉鎖陽一塊拉上了岸又撿回了一條命。

  而關於周頂天同樣被救上來的事,因為過程中全程參與救人,所以當時頭髮和衣服都已經濕透,臉色也有點白地站在岸邊皺著眉咳嗽的晉鎖陽也同樣注意到了這一點。

  可那會兒因為水下那段一閃即逝的奇怪幻覺而頭疼欲裂的他並沒有那個心思去關心那些別的雜事。

  偏偏他沒上去主動搭腔,村子裏的其他巨人們卻是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旁剛剛第一時間冒險去救周平的正是之前被他們趕走了的姓師,以及另一位模樣雖然看著眼生,卻明顯來頭頗大的客人。

  而當一臉慘白地被其他年輕巨人們盡力扶起來的周頂天神情愕然地注意到了剛剛好心施救他們的,正是先前被他強行趕走,卻不知道為什麼目前還留在村子的晉鎖陽時。

  半天這掀起波濤駭浪的面上彷彿也突然間意識到什麼的老巨人才一臉慚愧又疲憊地閉上了自己佈滿皺紋的眼睛,又用衰老聲音對著眼前這身形明明相比較巨人渺小許多,性格卻異常固執難纏的白髮青年來了這麼一句。

  【看來……我巨人村,今日……註定還是要多謝……姓師的大恩大德了,罷了罷了……大概先前……真的是我……的無知和魯莽險些今天……害死了大家吧……】

  “……”

  【很抱歉……如今村子裏亂成一團……我沒辦法站起來……好好感謝您一聲,有些埋藏在……您心底的疑問……我也沒辦法現在……就替您完全解釋清楚,但您接下來……不用……再繼續躲藏在……村子裏了……】

  “……”

  【之前……提到的要將……那三十個凡人……交給您的事,也可以隨意,無論是周平家……還是村子裏的……其他人,接下來都會真心……歡迎您留下的……】

  這番話聽上去莫名地沒有上次周頂天趕晉鎖陽走時的口氣沖了,雖然從感覺上來說還是有點不贊同他插手巨人村這些麻煩的樣子,但能聽出來老巨人心裏或許並不是對晉鎖陽所做出的這些事情完全不領情。

  或者說,他在因為某些暫時無法透露的原因而儘量克制自己對晉鎖陽的真實情緒。

  而把遺留在自己和晉鎖陽之間的某些問題給暫時先這麼處理了,又將渾濁複雜的視線依稀落在他身後,看上去居然彷彿並不意外對方會出現在這裏的老巨人這才咳嗽了一聲又拖長調子緩緩開口道,

  【只是……不知道……姓師身邊……的這位……忽然大駕光臨的……龍君,您具體又該如何……稱呼呢?】

  乍一聽到周頂天語氣客氣而恭敬地親口說出龍君那兩個字,村子裏其他八輩子沒出過家門口的巨人們也是一個個直愣愣地看著眼前某個從天上剛剛忽然冒出來,還能喝令烏雲和江水暫時退下的大人物。

  許久,當時正好低著頭站在晉鎖陽半步開外,聽到周頂天問自己如何稱呼才下意識抬頭往他這個方向看了眼的某人也語氣絲毫不見有什麼情緒外泄地擦擦手直接回了一句。

  “赤水龍,秦艽。”

  這一句簡直不給人留任何餘地的回答彷彿一下子驗證了晉鎖陽心底之前所有在水下還不能完全確定下來的猜測。

  雖然之後各懷心思的兩人再沒有主動在村子裏的發生過任何形式上的交談。

  但是可想而知,這種明明互相之間早就認識,卻忽然要以全新面目見面,即便主動想要打破,卻依然會有些僵持的氣氛究竟是有多尷尬。

  而此刻回想起這兩天發生的事,也是不自覺皺著眉難掩心煩意亂地不吭聲,半晌,平時做事向來直截了當,也不至於會了這種事兒煩心思考那麼久的晉鎖陽才沉默著煩躁地閉了閉眼睛。

  可就在他想著自己是不是該繼續在這兒呆一會兒,以避免之後還是可能會在村裏的某個地方,再次撞見某人產生更多雙方都講不清楚的問題時,坐在牛圈旁邊的他倒是忽然聽到一陣耳旁邊傳來的一陣熟悉的手指敲盆聲。

  接著,某個前天安全地躲在牛圈裏混過一關,之後又因為巨人的寬恕終於擺脫牛圈生活的傢伙那鬼鬼祟祟的聲音才從晉鎖陽身後的牆後壓低聲音響了起來。

  “誒,這好端端的,你一個人大半夜地躲在這兒對著你這些破銅爛鐵,又是在思考什麼人生呢?”

  “……”

  “不過你這兩天確實還挺奇怪啊……整天在村子裏看不見人就算了,還動不動就這麼躲起來,那些巨人這回不都說好了要放咱們所有人安全地離開這個時間,也允許你留下想幹嘛就幹嘛了嗎?你怎麼還成天沖人臭著張臉的?這次到底誰招你了啊?

  來之前就大概猜到心情不好狀態下的晉鎖陽應該不會搭理自己,陳家樂從小到大和他不算關係特別好,卻也還算了解他的脾氣,所以即便冒著待會兒會被渾身寒氣的晉姓師強行趕走風險,他還是壯著腦子撓撓頭又一臉好奇心驅使地小聲試圖道,

  “不會……不會是因為那個……赤水龍王吧?我看你這兩天好像……和不和那個龍君主動和對方講話的樣子,但你們倆給人的感覺……好像又應該認識?額,你和人家不會剛好在哪兒結過仇吧?畢竟我之前可從來沒看你這麼反常過,但我覺得他人……應該還不錯啊,雖然我沒和他說過話啊,但他和你一樣這兩天一直在幫那些巨人脫困呢,應該……是個好人吧?”

  “……”

  “不過話說回來,我之前可真沒想到這個地方……還真的有龍啊……那可是貨真價實的一條龍啊,那天他變成龍的樣子忽然從雲上面飛下來救人的時候,半個山頂的烏雲都自動散開了,連天都一下子亮了……真是來這兒曆了回劫都跟著你長了不少見識啊……你說,我要是用你做藉口去和他求張合影……那個龍君會不會給你個面子答應啊……哈哈?”

  這一番話蹲在牛圈旁的陳家樂說的都自己莫名有點心動,畢竟但凡是個正常世界那邊的凡人,還是小時候聽自己爹媽講過類似故事的,都會對龍這種古老神秘的強大生靈產生些許的好奇。

  可令他完全沒想到的是,他這邊純粹就是用開玩笑的口氣說完最後一句話後,臉色忽然就更冷了些的晉鎖陽不僅看上去不想搭理他了,甚至還直接彎腰收拾了一下自己腳邊的那堆破銅爛鐵,就準備換個一個更安靜的地方繼續去思考他沒琢磨明白的人生去了。

  搞得本來還有點無聊想和他隨便聊聊的陳家樂一方面一愣,一方面趕緊試圖攔住他並無奈且疑問地開口道,

  “喂,你又怎麼了啊,我就隨便開個玩笑嘛,別著急走好不好,這個村子來來回回總共就這麼大,頭頂的黑水隨時還會重新下來,你就算生氣一個人乾脆躲到樹上去鑽著也能被人找到啊……”

  “……”

  “喂喂,晉鎖陽,你現在這反應也太奇怪了吧?人家根本就沒招你,那天還好心地也幫了你好吧,你幹嘛莫名其妙的就這個態度啊……我說,你不會是還在氣我之前和你說你和你那個整天心心念念心上人肯定成不了的事,可我也沒說錯啊,你本來就和那個人……”

  像是被陳家樂最後那句話弄得停下了腳步,面色發寒的晉鎖陽忽然回過頭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只把本來心裏就挺怕他的陳家樂嚇得趕緊捂著嘴巴關緊了自己漏風的舌頭。

  而就在眼神狐疑的陳家樂忍不住在心裏想著晉鎖陽這傢伙是不是真的還在記他先前說他和他物件肯定成不了的仇,所以這會兒才這麼各種不耐煩他時,從剛剛起臉上全無任何表情的白髮青年卻是忽然沉默了一下,又皺著眉一臉不耐地低頭盯著他開口來了句。

  “所以,你是很想知道那個龍君和我有什麼關係是嗎?”

  “……啊?什麼?所以,你和那個龍君……還能有什麼關係?”

  “他就是我之前說的那個想一輩子為他留在這兒的人,也是那個你曾經斷定這輩子絕對不可能和我有好結果的人,他就是我整天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現在滿意了沒有?”

  陳家樂:“……”

  雖然各種大風大浪的,這些天在巨人村當牛的過程中已經被迫見識不少了,可一瞬間整個人因為晉鎖陽嘴裏忽然冒出來的那句話而呆在原地的陳家樂還是不可避免地像個傻子一樣瞪直著眼睛誇張地張大了嘴半天沒說一句話。

  而根本沒心情和他解釋這麼多,只想讓他別再跟過來繼續煩自己的晉鎖陽見狀也冷冷地收回視線,隨之就這麼一路頂著頭頂月光繞過眼前破舊的牛圈,往自己這兩個晚上依舊借宿著的周平家走了。

  可令他感到由衷心緒不寧的是,很快的,他就在在這樣一個人孤身地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今晚第二個似乎想和他單獨聊聊的人。

  而且這個人看樣子並不像陳家樂那麼容易打發,甚至一看見對方因自己的腳步聲傳來而緩緩抬起那雙灰眸看向自己,並且一看就一副站在大冬天的泥土牆邊等了自己很久的樣子。

  臉色一頓又完全下意識看向他凍紅了的手指的晉鎖陽就意識到自己的內心,其實根本拒絕不了眼前這個人對自己的任何要求。

  即便,他自己也壓根無法解釋清楚這究竟是為什麼。

  “現在有空聊聊嗎?”

  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冰涼中透著平靜,此刻的秦艽又恢復了他在東山時候的那副扮作凡人的墨陽。

  雖然乍一看平凡消瘦也不太不起眼,沒有那天忽然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那個龍君那麼耀眼奪目到令人一眼便能輕易折服,卻偏偏也是令晉鎖陽不自覺開始為他心動,並且在心底為他留下最初印象的樣子。

  然而經歷了那麼多事重新回到一切原點,此刻晉鎖陽卻是不知道自己當初遇見他時,對方究竟是否懷著和他一樣的心情……

  ——亦或是為了某些他可能並無法同等回報給他的東西找尋過來的了。

  所以想了想沉默了一下的他卻也沒有拒絕,只是嗯了一聲就皺著眉和身旁的秦艽一聲不吭地躲開了村子裏的其他人,又在最終找到了一塊四周圍十分安靜的雪地上時,才一起堪堪面對著眼前黑壓壓的山頂停了下來。

  可令晉鎖陽完全沒想到的是,就在他以為對方專門站在那兒等了他那麼久,應該是想和他說些什麼正經事或是談及有關他之前隱瞞自己身份的事時,面無表情地側過頭盯著他看了眼的秦艽卻是忽然沉默了一下又奇奇怪怪地開了口。

  只是這第一個問題非但和所謂的正經事沒什麼關係,還根本有點私人的過了頭。

  “你吃晚飯了沒有?”

  “……”

  不想承認有那麼一瞬間差點就習慣性地直接回答了他,但短暫地沉默過後,其實已經習慣了和他用先前那種方式相處的晉鎖陽還是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抿了抿唇,並皺著眉壓抑著心底的各種複雜的情緒地淡淡回了句。

  “吃了。”

  而聽到他口中肯定的回答才像是徹底放下心來,肩膀和後頸上的鱗片傷口因為那天貿貿然接觸了黑水,明明灼燒的到令人坐立不安,站在雪地前對著頭頂的月亮,伸出手比了比那邊緣的輪廓的秦艽卻還是顯得懶散沒什麼精神,甚至有點莫名神經質地開口道,

  “嗯,那就好。”

  這麼說著彷彿是真的發自內心地覺得,晉鎖陽吃了晚飯這種明明無關緊要的小事對自己而言是件不錯的事,自言自語了一句的秦艽隨之又安靜了一下,接著才好像在說些和自己壓根無關的話題般對身旁的晉鎖陽慢悠悠開口道,

  “泥娃娃和青牛現在已經被我安置在村子外面了,如你之前所說,現在這種情況並不適合再有更多不相關的人進入這裏,畢竟羅刹人很快就要親自來到這裏試圖搶奪它們真正想要的東西了,洩露了進入這裏的方式對巨人們來說確實是死路一條。

  “……”

  “我前天之所以能找到這兒來是根據你留下的那朵龍捉雲才順利進來的,在這世上,應該也不會再有人會有這種方式來這兒了,所以你可以放心,當然,我也要多謝你之前在這兒代替我管教了兩天張長聲。”

  “……”

  “他就是我和你說過的那個老朋友的孩子,我本來已經四處派人找他好久了,沒想到他竟然會一個人跑來巨人村,他現在正和雷車之女阿香呆在村子外面,短時間外面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所以你這兩天可以在這兒安心把老病和窟窿的事解決掉。”

  “……”

  “話說,那個這兩天總是躲在牛圈旁邊盯著我看的,就是你在那邊世界的親戚吧?好像那天在山下還撞見了一個,這應該……也就是你那天晚上在傳聲鬼裏不太想告訴我的事吧?”

  這些話連帶著最後一個問題算是把上次事情之後的某些遺留問題給一次性解釋清楚了,站在秦艽身旁聽他一點說完的晉鎖陽聞言低著頭一語不發,就好像是整副驅殼連帶著潔白的發絲已經和他們四周圍白茫茫的雪融為一體了。

  而並沒有覺得這樣被對方直接無視彷彿有什麼問題的秦艽在完全自說自話般說完這些話後,卻是也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後他才彷彿有點困惑地眯了眯眼睛,並再次放慢著聲音喃喃道,

  “很奇怪,感覺一切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時候,我們又開始整天一副好像和對方根本不熟的樣子了。”

  “……”

  “你是不是已經猜到什麼了,關於你自己……還有我當初為什麼會隱瞞了龍的身份在東山救了你的事情?所以,你很快就要和你的那些親人們,一起回到那個終於承認了你存在價值的正常世界去了嗎?”

  這話說的依舊帶著點秦艽這個人總是不喜歡給人留太多餘地的直接,尖銳和咄咄逼人,以至於聽到這句話一直以來沉默著的晉鎖陽聞言終於是抬頭看了一眼。

  也是這夾雜著太多太多不可形容的情緒的一眼,將雪地上原本無聲對視的兩人的距離彷彿一下子隔開了好多。

  好半天手腳依舊如平常那樣冰涼冰涼,連血都是冷的秦艽才面無表情地聽到打從那天從黑水中上來就一直沒在和說過太多的白髮青年這樣閉上眼睛皺著眉緩慢地開口來了一句道,

  “我那天在水底下徹底看清楚污染了巨人村水源導致它變成黑色的東西是什麼了。”

  “……”

  “那是一種我在最開始來到巨人村時,就曾經在外面的山洞裏看到的黑色活物,巨人們管它叫做神明的陰影,據說是月亮的影子從天上摔碎掉落人間之後產生的寶物。”

  “……”

  “只要吃下去,死人就能越過時間的界限回想起前世曾經發生過的事,活人就能越過時間瞭解到一個即將發生的秘密,但與此同時,服用陰影也會伴隨著嚴重的副作用,從現在的情況看來,最開始陸續流傳開來的‘老病’和‘小病’應該就是因為散落在水中的‘陰影’導致的,而那天我和你在水底下的時候,也看到了一段我之前並沒有任何印象的模糊記憶。”

  “……”

  “我看見那段記憶裏,有你,還有另一個人。”

  這話說著,晉鎖陽的心口像是忽然很難受地抽痛了一下,那是身體和心靈拼命地阻止他千萬不去傷害面前的人的信號,也是他此刻內心無比真實的感受,所以半晌終於下定決心後,他還是逼著自己將情緒冷下來又一字一句開口道,

  “為什麼會確定當初那個和你一起站在橋下定下約定的那個人是我?”

  “……”

  “明明記憶,外貌,一切這些能作為基本依據的東西都已經改變了。”

  “……”

  “為什麼你會確定那個人就是我?”

  “……”

  “把兌現諾言的機會完全寄託在一個已經沒有一切經歷和記憶,甚至根本想不起來你是誰,無法全身心地回應你,或者說已經根本配不上你心中那麼重要的感情的陌生凡人,這到底是因為為什麼?”

  終於親口問出這幾個壓抑在心中快整整兩天的問題時,回憶起在黑水中透過所謂的‘陰影’看到的那些遙遠記憶的晉鎖陽也不自覺抬頭又一次看了眼那站在自己半步開外的秦艽。

  可秦艽聽到這個問題卻沉默了,許久就在茫然地眯了眯眼睛的他清晰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鱗片彷彿在被火烤一樣的劇烈疼痛,更甚至要把他滿身的血肉都活生生地紮出一個個血窟窿起來的時候。

  本以為那麼多年過去了,自己已經習慣了生命中這樣那樣數不清的煎熬和折磨的秦艽還是面無表情地盯著白髮青年的面頰,又彷彿自己也想不明白地皺了皺眉一臉困惑地輕輕回答道,

  “我不知道。”

  “……”

  “我不知道,晉鎖陽。”

  這樣的回答顯然將兩人之間本就糟糕到難以形容的氣氛一下子弄得更冷了,說完這段話的晉鎖陽和秦艽一時間更是都神情麻木地不再多言語一句。

  因為事實上,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了。

  是該滿不在乎地說些自己並不在乎你還有沒有記憶,或者說無論對方死去多少次都能堅定地一世世等下去的話嗎?

  可這未免也太虛假了,畢竟誰心裏都知道,再好的東西都經不起日復一日地枯等。

  更何況有的人一旦離去了,有些原本存在於兩人之間的的東西確確實實也已經徹徹底底地消散了。

  可為什麼還要等待所謂的並不完全可靠的轉世呢?為什麼還會確定對方就是自己想要等的人呢?為什麼願意去把這些對方不能理解的情感都完全寄託在根本不記得那些事的陌生凡人呢?

  秦艽自己也不明白,所以剛剛他只能如實地回答晉鎖陽,他也不知道。

  而顯然,到了眼前這種雙方完全僵持不下的程度,今晚已經沒有再繼續針對這個事深聊下去的必要。

  於是乎,接下來從始至終心平氣和地面對面說完這些的兩人也沒有進行更多的交流。

  就這麼保持著最開始的樣子克制而禮貌地道了別,秦艽還額外對晉鎖陽說了句,前兩天受傷的周頂天好像已經醒了,明早可以一起去找他把有關老病和窟窿的事問清楚就這麼直接走了。

  而直到這一晚,沉浸在冰涼的月光之中的兩人都各自保持著這樣的誰也無法解釋的心情無聲地在巨人村裏的一處靜靜地躺下,並以一種難得默契的方式同時低頭看向自己手裏的傳聲鬼時。

  恍惚間回到之前某一晚在范村時的晉鎖陽就這樣忽然顫抖著用力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傳聲鬼,又這樣回憶了自己那時對坐在他身旁安靜地望著他的秦艽緩慢地說的那番話。

  【所以,這個東西為什麼叫傳聲鬼?】

  【嗯?這其實也是一個典故。】

  【什麼典故?】

  【春秋時期,有一個叫郤缺的人,他與自己的妻子相敬如賓,每每妻子將飯菜送到田邊,他都要雙手接過才會畢恭畢敬地食用,他們二人到老都十分敬重彼此,尊敬彼此,但是有一天,郤缺還是患上了疾病,即將要離開人世了。】

  【……】

  【妻子一人留在人間,重病的郤缺無論如何都放心不下,於是他用門前的竹子製成竹筒,又效仿古人製作聲甕的方法用繩子和蚯蚓埋在土裏,一頭交予妻子,一頭留給自己,這樣,無論將來是生是死,分隔他們的是時間還是一方的死亡,郤缺能夠聽到來自竹筒那頭傳來的妻子的聲音,並在陰司有所回應。】

  【……】

  【這也是為什麼它最初會被叫做傳聲鬼的原因,因為最開始它就是用以和鬼交流的,是不是很奇妙?】

  【嗯,很奇妙,怪不得它會被叫……傳聲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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