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許正後來又見到了陸海洋,他和林雁的表弟林鴻是同學,有次許正載林雁去明德接她這個表弟,看到他和陸海洋兩人並肩走出來。林鴻問許正方不方便梢他這位同學一段,許正說好。在車上,林鴻向陸海洋打聽何慕華,他們班的一個老師離職,聽說陸海洋班上的這個何老師要來給他們代課。
“那個瘸腿的教的怎麼樣?”林鴻這麼問,陸海洋和許正異口同聲地說:“他不瘸。”
許正雖然壓低了聲音,可還是惹得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林雁側目看他。
“你認識那位元老師?”林雁問道。
陸海洋一拍椅子,恍然大悟地說道:“我就想你怎麼這麼眼熟,你就是上次在何老師家他那個朋友吧?”
許正點了點頭,他專注地看著前方,說:“他腿腳不太方便。”
林鴻小聲嘀咕,“那不就是瘸麼……”
許正透過後視鏡看他,再沒說什麼,倒是陸海洋氣急敗壞地和他爭執起來,兩人在後面鬥嘴,眼看就要動手,林雁趕緊回頭分開他們:“林鴻,怎麼能這麼說老師?”
林雁又說了林鴻幾句,林鴻也不鬧了,瞥著嘴賭氣不說話。許正岔開話題,問何慕華上次去他家家訪,結果如何。陸海洋抱著椅座,湊到許正邊上說:“何老師太厲害了,把我爸唬得直瞪眼,我一開始還挺擔心,你看何老師走路也不方便,還挺瘦,看上去不光不能打,還不怎麼耐打,萬一被我爸揍了,我要拉著他跑估計也有點困難。結果他一進去,在我們家一坐下,那氣勢,嘖嘖,我就想起你和我說他以前叱吒風雲,你別說,我現在還真有些信,誒,上次你和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陸海洋講了一大堆,林鴻扯了扯他衣袖,已經忘記剛才都要動手的仇,好奇看他:“什麼叱吒風雲?”
陸海洋給了他個白眼,又追問許正。許正把車停下,對陸海洋笑了笑:“你真這麼想知道,自己去問他不就行了。”
“還有,你到家了。”許正指著窗外對陸海洋說,陸海洋下車後,林鴻試探著向許正打聽那個何老師。許正推說其實他們也很久沒聯繫,也是最近才遇到。
“都沒聽你提起過啊,有個當老師的朋友在林鴻的學校教書。”林雁玩著自己的卷髮,笑著看許正。
“是我以前小學同學,那天在街上遇到才知道他當老師了。”許正提起給許美玲的訂婚禮物的事,林雁從提包裡翻出張名片,說:“那天在這家珠寶店看到一副首飾覺得非常合適,要了張名片,什麼時候一塊兒再去看看?”
“你說合適一定合適。”許正讓林雁給秦遠打個電話,“說晚飯不和他們吃了。”
他把林鴻送回家,帶林雁去市里有名的旋轉餐廳過二人世界。吃飯時有人來認出林雁,還來問她要簽名,要求合影。許正在邊上看,他想起頭一次和林雁約會,也是帶她來這裡用晚餐。他們聊得投緣,吃完晚飯還去海邊兜風。林雁提著高跟鞋在海灘上漫步的的景象他還記憶猶新,她長得雖然不算特別漂亮,卻像何慕華說得那樣:耐看。想到何慕華,許正忍不住去看林雁的長腿,他發現自己找女友的趣味許多年都沒有變過,臉蛋不需要特別漂亮,但是身材一定要好,尤其是要有一雙又直又長的腿。
許美玲的訂婚宴,他依舊帶著林雁出席,除了丁遙之外,會場上再沒第二個洪福安的人。許正也沒讓丁遙在會場裡待著,把他差到門口看門。丁遙也給許美玲準備了訂婚禮物,一套紅寶石項鍊,一看就不是他的品味。去會場外抽煙時,許正叫上了丁遙,問他那套項鍊是不是何慕華送的。丁遙沒撒謊,點了點頭。
“你拿去還給他。”許正對他說,“一看就知道是他送的,美玲看到會影響心情。”
丁遙難得反駁他:“混在別的禮物裡也看不出來。”
許正扯了了下領子上的領結,“何慕華哪裡還有錢買這麼貴重的禮物我就不追究了,總之……”
丁遙和許正較上勁,莽撞地打斷他,說道:“禮物何少之前就準備好了,一直存著。”
“丁遙,”許正喊了他一聲,把香煙扔到地上踩滅,“我讓你還給他,聽明白了?”
丁遙扯了下眼罩,沒答應也沒拒絕,轉過身說:“還請許先生回去吧,外頭風大。”
許正走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算了,我改變主意了,我去還給他。”
他說到做到,酒席結束後親自開車去了珍寶街。時間已經不早,他停好車在樓下往樓上望,何慕華的房間還亮著燈,許正走上去,把項鍊盒子揣在大衣口袋裡。何慕華給他開門時戴著眼鏡,手裡拿著只紅色水筆,越過他肩膀,許正看到陸海洋坐在書桌邊,正抬頭看他這個方向。
“有事嗎?在給學生補課。”何慕華扶了扶眼鏡,對許正說道。
“沒什麼事,還你一樣東西。”許正把項鍊盒子遞給何慕華,“怕美玲看到心情不好。”
何慕華低頭看了看,伸手握住,“麻煩你專程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本來想讓丁遙過來送,不過你也知道,洪福安裡喜歡說閒話的人也不少。”
“我知道。”門口有風,吹得何慕華有些冷。他裹緊毛線外套,縮起肩膀,說:“沒有其他事我就先進去了。”
許正喊住他,朝屋裡努了努下巴,“你和學生感情不錯?”
“你說陸海洋啊,”何慕華笑了笑,“不怎麼省心,不過挺有上進心,肯學。”
“他家裡,他爸沒拿你怎麼樣吧?”許正明知故問,何慕華靠在門邊說,“他爸人其實也挺好。”
許正虛情假意地說:“有什麼需要我幫忙,何少你就打電話給我。”
何慕華也假惺惺地回答他:“好啊,那到時候還得麻煩許先生了。”
兩人都奉獻上完美演技,陸海洋看到何慕華關上門進屋,問他:“何老師,你之前那個朋友?”
“他出去旅遊,給我帶了點東西。”何慕華把項鍊盒子塞進抽屜裡。
陸海洋笑:“你們關係真不錯。”
也不知道是許正烏鴉嘴還是陸海洋他爸真的倒楣出了事,兩周後,陸海洋突然不再來學校上課,何慕華打電話去他家,也沒人接。他去他們家找他,鄰居說這家人突然搬走了,已經好幾波高利貸找上要他們還錢。何慕華沒有聯繫許正,他先去警局報了警,掛了人口失蹤,又找幾個和陸海洋關係不錯的學生打聽。有人說在第七街見過他,何慕華下班後就去第七街找他。第七街是光業會地盤,他去時也想過會不會遇到胡言的人,到真的遇上,何慕華倒是鬆了口氣。
胡言站在街對面大聲喊他,他帶著兩個馬仔,手裡還拿著串咖喱魚蛋。
“何少,怎麼有心情到我們第七街來?”胡言拉何慕華一塊兒去喝茶,何慕華也不避諱,說:“在找一個學生,有人說在這裡看到他,家裡似乎被高利貸追債,怕他出事。”
胡言哈哈笑,打了個響指,身後的一個馬仔弓著背湊過來,胡言指著何慕華說:“聽聽,何少在找人,一個學生!自己來找!”
接著他又問何慕華:“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說來聽聽,我找人幫您找。”
何慕華笑著喝茶,“就不麻煩大家了,我自己找就行。”
胡言用力拍他肩膀:“麻煩什麼,您用得著和我說麻煩嗎?洪福安話事人我也見過幾個,什麼五爺,什麼許正,哪裡有你的派頭?說句心裡話,何少,我最欽佩你。”
何慕華客套地笑,眼看自己一時半會兒沒法脫身,便道:“我哪有什麼派頭,路都走不快。”
胡言哈哈大笑,笑得喘不過氣,幾籠點心端上來,他給何慕華夾了個蝦餃,說道:“何少,今天你賞臉到我這裡來,不好好招待你怎麼說得過去。”
說著,他放下筷子,一把抓住何慕華的頭髮,何慕華早有預料,沒有掙扎。他看胡言從褲兜裡摸出個玻璃小瓶,放到桌上,把他拽過去讓他看。
“你看,丁遙的眼珠,我到現在還留著,隨身帶著,你看它。”胡言把何慕華按在桌上,兩個馬仔上來按住何慕華的肩。丁遙的眼珠被泡在藍色的藥水裡,深棕色的瞳孔放大了,死死盯住何慕華。
“我每次看到它,我就想到,就是這顆眼珠透過瞄準器,看到了骨老大,就是這顆眼睛的主人扣下扳機,殺了我老大。”丁遙貼在何慕華耳邊說,他嗅著鼻子,“何少,你身上怎麼還有丁遙的臭味,太臭了,簡直,太臭了。”
他的手指插進何慕華的頭髮裡,用力按住他的腦袋,另外一隻手拿起一柄匕首,擱在何慕華的脖子上:“然後我又想到,”胡言舔了下刀刃,他又濕又熱的氣息貼在何慕華的脖子上,何慕華厭惡地皺起眉,聽到他繼續用那種神經質的語調說:“是你讓丁遙這麼幹的,我一想到這個我就特別興奮,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總怕我忍不住殺了丁遙,可主謀另有其人的話,我就有藉口不殺他了,那我就可以放著他,慢慢玩兒。”胡言大口喘氣,他在何慕華的脖子上割開了一道,“你說我現在把你幹掉,丁遙會不會來找我報仇?”
胡言倒抽了口涼氣,忽然鬆開何慕華,站起來抱著胳膊說:“我好期待啊,好期待……”
何慕華知道他有病,還病得不清,他以為自己會死在這家茶樓裡,被胡言一刀割開脖子。他還想,那塊墓地這麼快就要派上用場。可是他沒死,胡言沒殺他,他叫人把何慕華帶到後巷揍了一頓。何慕華被揍得他暈乎乎的,模模糊糊感覺自己被人架上了車。等他清醒過來,竟然讓他看到了陸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