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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第31章
第二卷第十章護城之戰

順利下山後,戰傳說隱身於山腳下的一片灌木之後,窺視著卜城人馬。

但見夜色下,隱約可見方圓五里之內紮著大大小小營帳有上百個,營帳是依戰鬥隊形排列而成,中央三座最大的營帳顯然是中軍所在,一切號令由此傳出。而其他各營帳則環繞中軍排列成六花瓣形,彼此間相距百十步,每個營帳外二十步一哨。在各營帳之間又有流動警戒之人,攜旗鼓信號。最後,在整個營地的最外圍又有幾隊騎士穿梭巡察,看樣子整個營地的人馬總數應在五千人以上。但此時偌大的營地中除了巡察騎士的馬蹄聲以及偶爾響起的口令聲外,竟是十分肅靜,就連在營帳外燃起篝火圍坐的人也是身攜兵刃,井然有序,與方才戰傳說在馳道上所見到的情形截然不同。

戰傳說雖然不諳兵術,卻也能感受到如此紮營可謂是滴水不漏,來自任何一個方向的襲擊都難以形成明顯的衝擊,卜城人馬定可在最短的時間內進行有效有序的抵抗!

這讓戰傳說暗暗吃驚。

他的驚訝一方面是因為他看出卜城的統兵者決不簡單!坐忘城與此人對抗,壓力更大;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裡的防範如此嚴密,與馳道行進時的毫不設防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而這種截然不同的局面卻同樣是出現在卜城人馬的身上,這不能不讓人感到意外。

戰傳說隱隱覺得這其中必有玄機,但要看破其中玄機,卻非戰傳說所能做到。他悄然隱伏在暗處暗自苦惱,雖然如今他的武道修為已至絕高境界,但此時想要在這千軍萬馬中探得卜城人馬的虛實及戰略意圖,卻讓他大有無處下手之感,徒負一身武道修為也無濟於事。

焦慮中,原先被他忽略了的飢餓感竟也爬上心頭,他記起自到“無言渡”之後,折騰了大半天都粒米未進,而隨身帶著的干糧卻都在坐騎上。

偏偏這時候從營地那邊又飄來陣陣香氣,大概是卜城人開始用餐了。

戰傳說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搜腸刮肚地思索計策。

就在他思索著是偷偷俘虜卜城人盤問還是尋機潛進中軍這兩者之間猶豫不決時,忽見卜城大營的西北角突有火光沖天而起,隨即警號四起!戰傳說不由大吃一驚,心道:“難道有人搶在我之前動手了?欲借縱火引起混亂的機會有所圖謀?”

這場大火的確吸引了卜城人馬的注意力,藉著火光的映照,戰傳說看到近處也有人向西北角飛奔而去。

戰傳說想到無論是否有他人縱火作亂,至少這對自己來說是一個機會,不可不加以利用。思及此處,他正待有所行動時,猛然間發現就在與自己相距不過百步的地方有一團黑影閃現,且是向自己這邊而來,黑影所在的位置已在卜城人警戒範圍之外。

戰傳說頗為納悶,不知這黑影怎麼可能突然毫無徵兆地進入自己的視野。乍一看,那不像是人影,因為在這種場合,不會出現那麼矮的人,但當戰傳說定神細看時,卻發現那的確是一個人影,只是有意躬低身子,有時甚至是伏地前行罷了。

“他一定不是卜城的人!”戰傳說看清黑影是一個向自己這邊悄然潛來的人的身影時,心裡閃過第一個念頭:“莫非西北角的大火就與此人有關?”

心念甫起,倏聞“嗖嗖嗖……”一陣箭矢破空聲突然響起,十幾點火光在夜空中劃過一道道弧線後,相繼落在了那黑影的四周,頓時形成了一個將黑影包圍其中的火圈。

原來方才射出的皆是浸有極具燃燒性的燃油火箭。

戰傳說這時可以將那黑影完全看清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此人裝束與他在馳道上見到的卜城人馬完全相同,十幾支突然飛至的燃燒的箭矢顯然讓此人嚇了一跳,本能地站直了身軀,這是一個有些消瘦的中年男子。

未等這中年男子作出更多的反應,在他的身後突然出現了十幾個人影,就像是從地底下倏然出現的幽靈一般,顯得有些突兀。十數人迅速糾集成大半個包圍圈,向中年男子包抄而至,其中一人大喝道:“烏統領還是請留步吧!”

話中雖有一個“請”字,但語氣卻近乎呵斥。

消瘦的中年男子先是以極快的速度向戰傳說這邊疾衝過來,但只衝出十餘步,又是“嗖嗖嗖……”一陣箭矢破空聲響起,十幾道火光劃空而過,齊齊落在中年男子身前十步遠的地方,猶如一堵小小的火牆,雖然它並不能直接阻擋人,但其威懾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如果這些火箭是直接射向中年男子,恐怕他早已成了一隻刺猬了。

中年男子的身形戛然而止,並緩緩轉過身子,正面迎向追擊他的人。

身影閃動,頃刻間中年男子已在十餘人的包圍之中。

只聽得中年男子道:“單尉不問青紅皂白,以箭矢相向,未免欺人太甚!”

戰傳說聽出這些人皆屬卜城,若卜城軍制與坐忘城相似,那麼在這些人當中至少有兩人地位相當高。這消瘦的中年男子被稱做“烏統領”,也許其地位與昆吾、慎獨相近,而被稱做“單尉”者的地位與坐忘城四大尉將相仿。

“沒想到卜城內部竟然不合,相較之下,坐忘城上下一心,在士氣方面倒佔了優勢。”戰傳說心中暗自尋思著。

單尉冷笑一聲:“你為何獨自一人離開大營?嘿嘿……其原因恐怕說不清吧?”

中年男子鎮定地道:“方才我見一人向這邊飛竄而來,便懷疑會不會是與大營西北角失火有關,因為時間緊迫,不容我告知他人,獨自一人緊追而來,沒想到卻被你無端攔阻,讓那人從容脫身而去。若此人真的是縱火者,那單尉在城主面前恐怕無法開脫罪責了!”

此人明明在說謊,其言語卻如此鎮定自若,讓戰傳說為之一愕!他有些不安地忖道:“若那些人信了他的話,而進山搜查,那自己恐怕就要暴露了,到時豈非要弄假成真,被當做就是縱火者?雖然他們未必困得住我,但屆時卻也不可能有機會窺探大營虛實了……”

心中轉念間,只聽得單尉哈哈一笑,不屑地道:“烏代,你見風使舵應付自如的功夫的確讓人佩服!不過,若是我告訴你那大火其實是城主的有意安排,你又作如何想?”

戰傳說又是一震!

“你竟詆毀城主,真是膽大包天!”中年男子烏代喝道。但連戰傳說都聽出他說這話時已完全沒有了原先的從容,而顯得色厲內荏。

“城主早就懷疑你與千島盟有染,只是一直沒有真憑實據而已。此次我卜城出動萬餘人馬,卻號稱三萬,千島盟聞訊必會以為卜城城中空虛。他們一直賊心不死,定會以為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十有八九會乘機攻襲卜城,而且在時間上只會早不會遲,因為千島盟要搶在卜城與坐忘城一戰結束之前行動。為求快速,千島盟的準備必然不夠充分,而事實上我卜城亦並非如他們想像的那樣十分空虛,到時他們將非但一無所獲,而且必會遭受致命打擊!你乃暗中效命千島盟的內奸,自是恨不得馬上把真相告之千島盟!但城主早已作了部署,你的身邊始終有人相伴,根本沒有機會脫身,直到今日,城主估計千島盟大概已起程進發卜城了,他才設下計謀讓你主動暴露。城主神機妙算,果不出他所料,你一見大營起火,就立即悄然離營……嘿嘿,早在卜城,城主 可以取你的性命,但當時若殺了你,恐怕會引起千島盟的懷疑,所以才讓你苟活至今日!”

戰傳說在暗處把方才發生的一切看得明明白白,他不曾料到那場大火竟是卜城城主下令燒的,期間的撲朔迷離讓戰傳說大為咋舌。

而此事居然還牽涉千島盟,更是讓他吃驚不已。

這也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卜城與坐忘城之間迫在眉睫的一戰,原來,這一戰的後果不僅僅是成百上千的人員傷亡,而且還關係著整個樂土的安危。

若單尉所言屬實,那麼卜城城主也可謂是一個足智多謀且能顧全大局的人物,戰傳說在下意識中對卜城城主有了莫名的好感。

當然,這只是一種本能的好感,事實上戰傳說除了曾聽說過卜城城主有個奇特的名字——落木四之外,對其他就是一無所知了。

本來戰傳說對卜城的內訌還有事不關己、幸災樂禍的心理,現在卻已截然不同,他迫切想知道有關千島盟內奸的事是真是假。

只聽得那被圍在當中的中年男子烏代苦笑一聲,道:“這只是因為我平時與二城主走得太近,城主心生不滿,想藉機除去我罷了。單尉,無論如何,我烏代也自知是樂土人,怎會與千島盟有染?退一萬步來說,千島盟不過彈丸之地,遠不如樂土繁華錦繡,能給予我什麼好處,值得我為他們賣命?城主與二城主不合,我等身處夾縫中,遲早會有災禍……”

話音未了,忽然被一個生硬而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你本還有活命的機會的,可你不該有辱我千島盟!”

說話者赫然不是戰傳說眼前的任何一個人!

戰傳說腦中“嗡”的一聲,只覺有熱血上湧,心中飛速閃念:“此事竟真的與千島盟有關,甚至他們的人已在左近……”

“鋃鐺”!兵刃脫鞘聲響成一片,寒刃閃爍如秋水。

那面目消瘦的中年男子烏代則以扭曲變形的聲音大聲呼叫道:“大盟司救小的一命!”

戰傳說心中暗嘆一聲,忖道:“此人真是罪該萬死!”

一道人影如巨鵬般以快不可言的速度掠過蒼涼的夜空,無聲無息地落在了與卜城人馬相距數丈遠的地方,背向戰傳說這邊而立。

戰傳說由此人的身法窺出其修為已高至不可思議之境,心頭一凜,忙將自己的呼吸調至又細又勻。

此神秘人物出現後,本是圍在中年男子烏代南側的幾個人就是背向著此人了,顯然眾人對此人也是極為忌憚,不得不撤開包圍圈,正面迎著那神秘人物。

此神秘人物身材並不高,甚至比場中所有人都要矮上少許,袍袖無比寬大,但自他周身所透發出的霸殺氣勢卻讓人根本不會感到他身材的矮小,相反,感受到的是居下臨上的凜冽威嚴!

強大無匹的氣勢充斥了天地間的每一寸空間。

月淡星稀,秋風蕭瑟。

戰傳說的心頭忽然泛起一絲寒意。

甚至,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時快時慢,無形無質不可捉摸的威嚴使他心中無比鬱悶,幾乎忍不住要大聲呼叫。

這讓戰傳說驚駭不已!

就算是面對靈使這等級別的高手,戰傳說也沒有這樣的感覺。

難道,眼前此人,其武學修為竟比靈使更為可怕?!

烏代像是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大聲道:“你們說得不錯,我烏代的確一直暗中效命於千島盟,你們若以為憑藉雕蟲小技就可以改變最終被千島盟征服的命運的話,就大錯特錯了。今日,要斷送性命的將是你們而不是我烏代!”

此人的厚顏無恥讓戰傳說大開眼界,他這才明白當一個人出賣了自己的靈魂之後,就再沒有什麼話不能說,沒有什麼事不敢做了。

對於烏代的叫囂,誰也沒有說話。

十八名卜城人如此。

那神秘人物亦是如此。

而這時大營那邊已有更多的人向這邊趕來,其中包括一隊巡察的騎士。與此同時,西北角的大火早已撲滅,顯然,大營那邊並未知道這邊的局勢已發生了變化,還以為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烏代忽然從雙方的沉默中感到一股不祥的氣息,他猛地轉身,以極為複雜的神情面對神秘人。

“只要是為千島盟效命的,就算是一條狗,本大盟司也不會讓它死在外人手中,但狗不該對著主人嘶叫,哪怕是在背地裡也不行!千島盟是天照神的子民,天照神是至高無上的神,他的子民與他一樣,可以接受任何挑戰,卻不能忍受任何污辱!你為了保全微不足道的性命,竟污辱千島盟,我不能不以天照神的名義,宣判你的死罪!”

雖然光線暗淡,但戰傳說仍是能感知烏代極度的絕望與驚怖,甚至於他的身子在那一剎那似乎都小了一圈。

無形無質、不可捉摸的肅殺之氣突然瀰漫開來。

雖然無形無質,但每個人都能清晰無比地感受到,它輕而易舉地滲入了每一個人的靈魂中。

“不——”

烏代的尖叫聲十分突兀,就像是一把鈍刀生生劃破夜的沉寂:“大盟司,你不能殺我!小的還有許多關於卜城的秘密要禀報大盟司……”

他的雙膝一屈,身子猛地向前傾倒,竟像是向大盟司跪地求饒。

但,就在雙膝即將著地的那一剎那,烏代右手寒光一閃,已多出了一把彎刀,森寒刃芒如水銀瀉地般向大盟司下盤奔瀉而去,攻勢突如其來,而且絕對的快捷無倫!以他的刀法,與其“統領”身份可謂是相得益彰,卻偏偏自甘淪落,讓人扼腕慨嘆。

戰傳說心中嘆道:“白白辜負了一身好刀法……”

烏代乃完全絕望後所做的最後一搏,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與大盟司之間的差距,所以在出其不意發起襲擊時,竟不顧自己後背空門大露,一心只求能重創大盟司。

顯然,他亦自知絕對勝不了大盟司,但他對大盟司將他無情拋棄之恨,遠甚於對卜城人的怨憤,在知道自己已必死無疑的情況下,他竟欲以性命為代價,只求能重傷大盟司。

大盟司身形未移,寬大得不成比例的袍袖倏然揚起,如烏雲般卷向烏代,聲勢駭人!

烏代連人帶刀皆隱沒於這片“烏雲”之中。

驚心動魄的兵器斷折聲、骨骼碎裂聲驟然響起,讓人毛骨悚然。

袍袖再揚之時,一團黑影被高高拋起,升至最高點後,復又無力地墜落,“噗……”的一聲悶響,墜落地上,無聲無息。

這時,更多的卜城人馬已執火把趕至,恰好見到了這一幕。

火把映照下,赫然可見那黑影竟是烏代的屍體!只是他的整個身軀已完全變形,就像是被大力生生震碎了全身的骨骼後再將他全力擠壓,此時已無從分辨他的四肢頭顱,也說不清他身上有多少傷口,因為屍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在流血,不少關節處露出森森白骨,而彎刀已斷成數十塊碎片,深深地紮入屍體中。

烏代死狀如此可怖,讓眾卜城戰士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們無不是身經百戰者,早已見慣了血腥與死亡,但此刻仍是難免有心驚肉跳之感。

被稱做“單尉”的正是卜城雙尉之一。卜城並非與坐忘城一樣設有南北東西四尉,而僅設雙尉,其職責與坐忘城四尉倒大致相同,不過因為僅有雙尉,其權力範圍無形中就比坐忘城四尉擴大了。

單問形貌文弱,年三旬六七,縱是兵發坐忘城,他仍是不改平時喜好,著一襲輕裝,顯得溫文爾雅,頗有謙謙君子之風。

但熟悉卜城的人都知道,事實上單問乃卜城鐵腕人物,行事一向雷厲風行,剛毅果決,事無鉅細,皆能處理得穩妥得當,乃卜城城主落木四最為倚重的心腹大將。

而慘死的烏代並非如戰傳說所想像的那樣是落木四眾侍衛的統領,而是卜城快馬營的統領。這些年來,樂土戰事最多的就是卜城,為了應付瞬間萬變的戰局,卜城城主落木四特意組建了專事收集、傳遞敵情的快馬營,其行動之迅速非其他人馬可比,但戰鬥力相對薄弱,而且常常因戰勢所需而分散快馬營的力量。

單問與千島盟對陣多年,如何不知大盟司在千島盟中的地位是僅次於盟皇的第二號人物?但大盟司往日一直深居千島盟內,極少拋頭露面,單問也僅是久聞其名,而不曾相遇。沒想到這次連大盟司也被驚動了,在遠離千島盟千里之外的樂土現身。

單問明知來者不善,卻仍一拱手道:“大盟司乃千島盟尊者,為何不自顧身份,出現在這荒山野嶺中?”

一番話似褒實諷,暗藏鋒機。

大盟司傲然一笑,道:“樂土本就屬於天照神及天照神的子民,本大盟司乃天照大神心靈之子,涉足樂土,只是先其他千萬天照神子民一步故地重遊而已。”

單問哈哈一笑,道:“好一個心靈之子!單某早就听說過千島盟盟皇一心圖謀樂土,野心勃勃,但卻並非千島盟中對此事最為熱衷者,千島盟最樂此不疲者就是所謂的天照神心靈之子大盟司,今日看來,果然不虛!”

“難道你竟懷疑天照神的子民是遵循大神旨意,光復樂土?”大盟司的語氣生硬而冷峻。

單問搖了搖頭,正色道:“單某從來就不是懷疑這一點,而是絕——不——相——信!”

大盟司的眼神深處有精光倏閃!

隨即他的嘴角處浮現出一抹毫無暖意而只會讓人感到心寒的笑意:“一個將死之人,他信或是不信,都是輕如鴻毛,微不足道。”

狂傲至目中無人的霸殺氣勢在言語中顯露無遺。

單問臉上沒有絲毫憤怒之色,而是變得凝重至極!此時的憤怒毫無益處,反而會讓自己分神,而面對大盟司這樣的高手,任何分神所帶來的都將是致命的後果!

單問之所以能成為卜城的中流砥柱,實非偶然,如此穩健的心境,並非人人都能達到。

他的一個並不明顯的手勢立即讓其餘的卜城戰士心領神會,迅速後撤出一段距離。其中隨單問一起追逐烏代的十二人乃卜城戰士中一等好手,而且人人箭法精湛,追隨單問立下了無數汗馬功勞。退開之後,這十二人如往日一樣,予單問以最直接的支持,在外圍形成了第一層包圍圈。同時,早有人將千島盟大盟司闖營的消息飛報大營。

撲滅西北角的大火後,大營本已恢復肅靜,得悉此訊,大營中號角聲再起,一時間營中燃起無數火把,將整個大營照得亮如白晝。但卜城戰士並未貿然出擊,而是嚴加防守,大營東、北、南三個方向同時出現一列列持盾戰士,數以百計的持盾戰士緊密無間地組成了一道捍衛大營的堅固防線。久經沙場的卜城戰士將盾的形狀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改進,最終形成了今日這種樂土獨一無二的神行破敵盾。神行破敵盾以堅鐵鑄成,中部有凸背棱,這樣在承受重兵器打擊時可以消解部分力道,與尋常長方形鐵盾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神行破敵盾的下端一尺高部位處呈內凹的梯形,這樣就減輕了鐵盾的重量,更利於實戰。而敵方的攻擊對於地面以下一尺左右的高度是不會有任何有效的攻擊的,只要盾的總高度不變,其防禦能力相去無幾。

僅僅由神行破敵盾便可以看出卜城戰士的確是富有實戰經驗的。

在持盾戰士後面,是兩倍於持盾戰士的持矛戰士,所持之矛為短矛,主要用於投擲而非近身搏殺,由於卜城人將短矛矛頭打製得短而尖,其穿刺力便更接近槍了。

不知為何,大營在東、北、南三個方向都嚴陣以待之際,偏偏正對著坐忘城的西向卻未加防範,其中原委,實是難以捉摸。

對卜城大營的興師動眾,千島盟大盟司流露出不屑的神情,他以十分奇特的手勢自腰間緩緩抽出一件兵器。

當兵器獨有的寒芒閃掣著眾人的視線時,眾人都有些意外,在此之前,誰也沒有看出大盟司佩有兵刃,也許是因為他過於寬大的衣袍的遮掩之故。

他的手中是一把略帶弧度的刀,從形狀上看,與千島盟最常見的刀沒有什麼區別,只是由刀身透發的凌厲殺機使刀身似乎平添了讓人難以正視的光芒。

千島盟人性情多張揚好戰,富有攻擊性,一旦心存戰意,便力爭主動出擊,縱是大盟司乃千島盟萬眾心目中尊崇無比的人物,且對這一戰充滿了必勝的信心,但他仍是搶先亮出了自己的兵器,這在樂土人眼中有些不可思議,但在千島盟的人看來,卻絲毫不會覺得大盟司有失身份。

大盟司緩緩舉刀上揚。

無形刀氣也隨之不斷攀升,越來越強大的凜冽刀氣如潮水般向四周瀰漫開來,予人以生命即將絕斷於刀下的感覺。眾卜城戰士只覺呼吸頓滯,竭力強撐著方沒有駭然而退。

單問一寸一寸地將腰間的劍拔出,動作緩慢無比,彷彿他的劍已被銹住了。他的衣衫獵獵飛揚,使本就顯得文弱的身軀更像是隨時都會乘風飄去。

場中每一個人都清楚此時單問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

事實讓,單問早已知道自己絕難與大盟司匹敵,僅憑大盟司那傲視萬物的氣勢就足以窺出這一點。但單問更知道自己不能不冒險迎上,這既關係著卜城萬眾人的士氣,也關係著卜城的尊嚴!烏代乃為千島盟效命的內奸,結果卻不是死在卜城人手上,而是被千島盟的人所殺,這本就使卜城人臉上無光,若是再讓大盟司在卜城千軍萬馬中從容進退而未遭遇任何攔截,那即是卜城的奇恥大辱,也必將使卜城戰士士氣大挫。

單問所希望的只是能夠敗得體面一些,他是卜城的鐵腕人物,行事之雷厲風行讓卜城人既敬且畏,但這並不等於說他是一個魯莽狂妄、不自量力的人。

而此刻,單問忽然覺得縱然自己僅求敗得體面恐怕也難以實現。

雖然大盟司僅僅是將刀揚起,卻使單問感到死神從來沒有與自己如此接近,他深信只要自己有一絲一毫的疏忽,那把刀就將無情地穿透自己的軀體。

他的心臟似乎也感受到了潛在的致命威脅,開始劇烈地收縮,這使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鏘……”劍,終於脫鞘,劍在破空拔出的那一剎那,劍尖與劍鞘鞘內的摩擦聲竟也清晰入耳。

那一瞬間,大盟司的刀亦正好揚至最高點。

刀芒一閃,向單問縱向長劈而至!

看似並不繁雜的一刀竟讓人心生無可抵御之感。

單問只感到在這一刀之下,自己所有的退路都已被徹底封死。他,已別無選擇!

雙手環抱劍柄,急速踏前,步伐略斜,由此使腰身爆發極大的側旋之力,最終力道匯於劍身,劍如匹練般橫封而出,因其速快不可言,竟在虛空留下大片短暫的光幕。

正是卜城戰士再熟悉不過的“問鼎劍法”!

單問看似文弱,但他的“問鼎劍法”所取的卻不是靈巧飄逸,而是大開大合,剛猛絕倫,與他的性情頗為暗合。往日單問與敵血戰之際,一旦施展出霸道的“問鼎劍法”,其迅猛剛烈、一往無回的氣勢總是能讓卜城戰士士氣大振!

此時,場上眾人卻再也沒有這種感覺。

眼看刀劍即將全力相接的那一剎那,刀影倏然一幻!

單問的劍忽然失去了目標,傾力一劍竟然是斬於虛空。

單問心中大駭,他無法相信這可怕的事實,他的劍與對方的刀相距本僅有半寸之微,縱然對方刀法再如何高明,除非撤刀變向,否則決不可能完全避過他的劍!

但這種本決不可能的情況卻已成了事實,彷彿大盟司手中的刀只具有形體,卻不具有實質。

單問剛感到劍勢走空的同一剎那,一道寒光已不可思議地穿過劍幕,閃電般直奔他的面門。

本亦屬不凡的“問鼎劍法”此時竟顯得千瘡百孔,笨拙無比,可見大盟司修為之高,更在單問想像之外。

回劍封擋已是不可能,刀雖未及體,但無堅不摧的刀氣卻已劃開單問眉心處的肌膚!

但鮮血卻一時並未滲出。

單問全速倒掠!

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但這種選擇卻又是何其無奈。

大盟司的刀如同無法擺脫的魔咒,始終不曾再拉大與單問眉心處的距離。

單問隱約聽到了周圍一片刀劍出鞘聲,但卻又不甚真切,憑直覺,那一定是眾卜城戰士試圖將他救下。

但單問卻知道他們根本救不了自己,在大盟司的刀下,主宰人生死的已不再是命運,而是——

刀!

大盟司手中的刀!

單問甚至在大盟司的刀尚未逼體而入時,就已感受到了其冰涼與堅硬。

退勢停止之時,便是單問殞命之時。

數道人影從幾個不同的方向朝大盟司撲至,其中更有一人竟直迎大盟司的刀鋒!

單問心中一沉。

驀聞幾聲悶哼,一道道血箭標射於夜空下,在虛空中交織成觸目驚心的可怖情景,血腥氣息一下子瀰漫開來,四名卜城戰士不分先後地飛身跌出,跌出之時,已中刀身亡。

而單問終於尋得以四條性命換來的機會,橫封一劍,“當……”的一聲重重撞在大盟司的刀身上,他只覺一股奇大的力道瘋狂撲至,頓時連人帶劍倒跌而出,胸口如受重錘悶擊,難受無比。

但未等立穩腳跟,單問竟出人意料地再度徑直直取大盟司,劍氣如虹,聲勢不容小覷,顯然他已是豁盡了全力!

單問不守反攻,連大盟司也頗有些意外,倉促間一刀斜劈而出,刀法拿捏得精準絕倫,妙至毫巔,單問的攻勢已然被完全遏制,反而立時陷於苦苦防守之境。密如驟雨的金鐵交鳴聲中,雙方已在間不容髮間攻守無數次。單問每次在內息紊亂未平的情況下立即反撲,幾番硬撼之下,頓覺內家真力無以為繼,劍勢略為一緩,大盟司的刀已在第一時間捕捉良機,寒光一閃,單問只覺腹部一痛,已然被重重劃了一刀。

單問斜斜飛身跌出!

大盟司一聲冷哼,雙腕疾翻,寒刀自身子右側暴撩而出,無敵刀氣倏然向前急速延伸。刀氣過處,地面碎石飛揚,火星四射,如同一條飛速遊竄的火龍,目標直指已被重創一刀的單問。

眾卜城戰士猛然發現單問飛身跌出的方向是與眾人相距最遠的方向,如此一來,眾人就更難從大盟司刀下將單問救出了。

難道,單問之死真是上天注定?

冷風乍起!

一道決不比大盟司刀氣遜色的強大氣勁自斜刺裡如電而出,攔截大盟司的必殺之刀!

“轟……”沉悶而驚心動魄的悶響聲中,兩股氣勁悍然相擊,頓時產生了巨大的破壞力,以相會處為中心,地面上出現了一道道縱橫交錯、四向延伸的裂痕。甚至三名不顧一切搶身而出,不肯放棄救單問機會的卜城戰士在猝不及防之下,竟被橫溢的氣勁所傷。

但眾人見單問再度避過一劫,不驚反喜!眼見單問已暫無危險,眾人這才如夢初醒般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最後關頭救了單問。

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年輕男子,身形偉岸,容貌俊朗,俊挺的鼻子使他隱隱有一股唯有在王者身上才會出現的尊貴神韻。他的前胸看樣子在不久前剛受過傷,不過傷口十分特別,一時也無法看出是被何種兵器所傷。一柄寒刃如秋水的劍握於其手中,劍尖斜斜指向地面,在從容中透發出自信。

雖然眾卜城戰士下意識中已感到能救下單問的人不會是他們這些人當中的任何一個,但當他們見這種猜測的確是事實時,又不由都暗吃一驚,心中齊齊閃過一個念頭:“這年輕人是什麼來歷?他為何會在大營周圍出現?”

在大營周圍先後出現兩個修為深不可測的高人,而他們事先卻根本沒有察覺,也難怪他們會吃驚了。

在最緊要關頭救了單問一命的人正是戰傳說!

出手救人之前,連戰傳說自己也根本沒有料到自己會出手救卜城的人,以至於出手之後,他心頭竟一陣茫然,不過他亦知自己決不會後悔。

因為他與坐忘城有一定淵源,而且坐忘城之所以不得不走上與大冥樂土冥皇決裂這條路也是因他而起,所以戰傳說在對坐忘城充滿感激之餘,也早已在下意識中把自己視作了坐忘城的一部分,決心為挽救坐忘城的命運全力以赴。在即將面臨生死決戰的坐忘城與卜城之間,他的情感自然而然地偏向了坐忘城,而把卜城視作對手。此刻他之所以會在這兒出現,也是為了助坐忘城對付卜城。

但當烏代被逐、大盟司誅殺烏代等一系列變故在他眼前相繼發生後,戰傳說的心裡已是有了微妙的變化,他突然意識到坐忘城縱然是無辜的,但卜城又何嘗不是有其迫不得已之處?無論如何,他們能在奉冥皇之命而行的同時還不忘捍衛樂土的職責,就足以讓戰傳說對卜城將士萌生尊敬。

直到這時,戰傳說才真正意識到坐忘城與卜城一戰,無論孰贏孰輸,其實最終都是失敗者!

而後單問與大盟司一戰時,戰傳說的內心自是偏向了單問。他記起當年父親為了樂土安寧,與千異決戰龍靈關的情形,一時只覺熱血沸騰。

而事情的進展與戰傳說所願意看到的恰恰相反,大盟司的武學修為絕對凌駕於單問之上,照此下去,單問的敗亡只是時間遲早的問題。不僅如此,連其他卜城戰士也將面臨無法抗拒的殺戮。

不知不覺中,戰傳說的心弦已為單問、為卜城而繃得緊緊的。

但若僅憑這些,戰傳說也未必會出手相助,畢竟這與他的初衷似乎偏離太遠了。

沒想到在單問危難之際,眾卜城戰士明知必死無疑,仍不顧一切地攔阻大盟司,當四名卜城戰士為大盟司舉手投足間斬殺的那一剎那,戰傳說的靈魂被深深地觸動了!

而後,他注意到了一個連眾卜城戰士也沒有留意到的細節:當單問被重斬一刀,眼看就要跌飛而出的時候,他竟強自一錯步伐,以自己最後的努力,使自己所跌出的方向不再是眾卜城戰士立足之地,而是離眾卜城戰士最遠的方向,而這個方向,又恰好與戰傳說接近。

戰傳說心靈如遭電擊!

他一眼看出單問的用心良苦:因為單問知道只要有一線希望,自己的屬下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大盟司殺他,但他們此舉除了會犧牲更多的人之外,根本無濟於事。單問不願讓更多的卜城戰士為救自己而亡於大盟司的刀下,所以他憑藉自己最後的一點力道,為自己選擇了一條絕路!

命運真是陰差陽錯,單問為了不牽累他人而選擇了一條絕路,沒想到正是這一選擇使他得救!

戰傳說明白單問的用意後,深深為之震撼。

一股無形而強大的力量一下子注入了他的心靈深處,幾乎未經更多的思索,戰傳說拋開了所有的雜念,及時出擊,在間不容髮的瞬息間擋住了大盟司志在必得的一刀!

他這最後的選擇顯得那麼突兀,以至有些不可思議,卻又顯得水到渠成,再自然不過。

但無論如何,當此刻戰傳說靜下心來時,情緒仍顯頗為複雜。

大盟司以驚疑的眼神打量著戰傳說,他難以相信擋下自己一刀的人竟如此年輕!

沉默了片刻,大盟司方道:“烏代的確該死,卜城有你這樣的年輕高手卻從未聽他向千島盟禀報過!”

戰傳說道:“我並非卜城之人。”

大盟司眼中閃過一絲驚疑的光芒。

而眾卜城戰士的神情則更為複雜。

戰傳說緊接著又道:“但我是樂土人。”

眾卜城戰士相互交換著眼神,顯得既佩服又驚訝,而單問藉此機會得以緩和喘息,有人欲上前為他包紮傷口,卻被他一個嚴厲的眼神給擋了回去。

他看了戰傳說一眼,道:“尊駕所說的話,讓單某知道不必稱謝,只需與你並肩作戰!”

戰傳說見單問幾乎半個身子都已被鮮血浸染,心頭不由一熱,故作輕鬆道:“單尉能孤身對敵,在下可不想讓單尉一人專美,請單尉為我掠陣如何?”

單問如何不知戰傳說這麼說的用意只是要讓自己可以處理一下傷勢?不過戰傳說既然能擋下大盟司的傾力一刀,就不會輕易敗與大盟司,而自己傷勢奇重,感覺幾近虛脫,說是與戰傳說並肩而戰,其實單單是血流不止也可以要了自己的命,休說能助戰傳說一臂之力,也許反而會連累戰傳說。

想到這兒,他不再堅強,道了聲:“朋友小心了。”便退出數步。

戰傳說微微頷首,神情凝重,目光更是一直沒有離開大盟司。

對於這一戰,戰傳說實在沒有絲毫取勝的把握,甚至無法預知自己能否在大盟司的刀下全身而退。與靈使一戰留下的傷勢讓他的實力無形中打了折扣,再加上一日的奔波加上飢餓,使他頗感疲憊。

更重要的是,大盟司的修為又是如此可怕,甚至戰傳說心中不無悲壯地忖道:“若是今日我因為救卜城的人而戰死於此,日後爻意、石前輩、殞城主他們得知此事,不知會如何想?”

大盟司正視著戰傳說,以他奇特而生硬的語調道:“自我涉足樂土以來,一直勝似閑庭信步,尚未遇到真正的高手,但願你可以讓我不再失望。”

戰傳說沒有開口,只是展露出一個自信的笑意。

“好!”大盟司因戰傳說這自信的一笑而戰意大熾,他低喝一聲,寒刀乍起倏落,起落之間頓時予人以風起雲湧之感。刀芒大熾,凌厲刀勢以一往無回之勢直卷向戰傳說,其勢之盛,似可洞穿一切!

戰傳說目睹了大盟司與單問交戰的整個過程,給他最大的感覺就是大盟司有著與其凌駕萬眾的身份不相稱的攻擊性,似乎在大盟司的武道理念最核心的一點就是攻擊!而這類性情的人幾乎一無例外地十分自負狂傲,他們決不願看到對方比自身更強於攻擊!

所以,戰傳說決定暫取守勢,若是與之對攻,定會激起大盟司更加強烈的戰意,而戰傳說自忖若是毫無周旋餘地地與對方正面相對,自己恐怕唯有敗亡一途。

心念急轉間,手上卻絲毫沒有閒著,“無咎劍道”之“剛柔相摩少過道”全力施為,剎那間在身側布了一道光芒奪目、可張可弛的劍網!

“當……”大盟司的刀甫與搖光劍相接觸,搖光劍立即順勢蕩開,根本不與對方接實。大盟司腳下一錯步,刀勢已變,窺準一個空當,狠狠斜劈而入,但不知由何處閃現的一道劍影再度及時封阻,其機變幻化,竟不在大盟司之下!

如此一攻一守,在極短的瞬息間刀劍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經歷了無數次撞擊,讓眾卜城戰士目眩神迷,既深深地陶醉期間,又感到心煩意亂,竟不堪強大的刀勢劍勢對他們心靈的無形衝擊。

在冠絕天下的“無咎劍道”之前,大盟司一輪如迅雷驚電般的攻擊竟然無功而返。

無數幻現的刀影倏然凝於一體,並以快不可言的速度自重重劍網中抽身而出。

一直內心高懸的眾卜城戰士禁不住大聲喝彩,為戰傳說能從容化解大盟司的攻擊而喝彩。

而戰傳說此時卻是有苦自知,為將“無咎劍道”的威力發揮至最高境界,他已是豁盡一切,全力催運,將自己的修為提至無以復加的境界,在大盟司一輪不容他有絲毫喘息機會的攻擊下,雖然最終堪堪見招拆招,但卻有種真力無以為繼之感,整個身軀像是被抽乾了精氣元神,只剩下一個乾癟空洞的軀殼。

而且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方才的策略其實是個錯誤,事實上無論自己是取守勢還是攻勢,對大盟司來說都沒有本質的區別,只要未取得徹底的勝利,他的攻勢都將是只強不弱。

大盟司的刀甫退即止,在虛空中劃過一道驚人的弧線後,已在第一時間反噬!他的雙腕略略下壓,手中的刀幻作一道寒光怒射而出,彷若那已不再是一件兵器,而是一抹令戰傳說不可逆轉的死亡之光!

大盟司的刀乍出之時,眾人恍惚間竟心生錯覺,只覺得整個世界在那一剎那已經歷了一個輪迴,成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一個充滿了無限殺機的世界。

大盟司的身軀彷若被無形之物依托著一般,向前飛速滑進,給人的感覺就像他手中的刀非但有生命,而且有感知、有靈魂,是刀自身在向戰傳說揮出致命一擊,而大盟司不過只是依附於刀上的“物”而已。

空前強大的氣機透刀而出,給場中每一個人的心神都形成了巨大的衝擊,使不少人都不由自主地將手中兵器緊握,神色緊張。

這一刀的最終目標——戰傳說此時所承受的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單問的傷口已草草處理完畢,目睹這一刀,亦不由為戰傳說暗捏了一把冷汗。

戰傳說決定孤注一擲,以攻對攻!

“萬象無法,法本寂滅,寂定於心,不昏不昧,萬變隨緣,天地可滅”!

“無咎劍道”中極具攻擊力的“滅世道”傾力施出!

搖光劍劃空而過,在虛空中留下一道毫無規則可循的軌跡,偏偏又讓人感到其中包含某種至理玄妙,彷若這一劍與人世間某種不可逆違的規律暗中吻合,顯得無懈可擊。

眾卜城戰士目瞪口呆地望著一刀一劍同時施展的神技,心中情緒複雜至極。

那一刻,他們忽然明白在武道之中,有些東西也許是他們窮其一生也無法逾越的。

很少有人在大盟司如此凌厲一刀之下,還有勇氣不守反攻,針鋒相對,即使有,也會因為難以承受他凌然萬物的刀勢而未戰先亂。

而眼前這個年輕人卻依舊保持了心境之清明,絲毫未受刀勢的影響。

這讓大盟司不能不為之吃驚。

他卻不知,“止觀隨緣滅世道”的精義便在於只要心存一念,那麼無論形勢如何變化,都應將之視若過往雲煙,不為之所動,讓自己的心境成為劍的真正主人!

而“止觀隨緣滅世道”對戰機的捕捉更是存於一念之間,就連戰傳說自身也無法對其預知。

“當……”搖光劍劍尖竟出人意料地正好與大盟司的刀尖相撞一起!

劍身一盪,立時貼著刀脊向內疾滑而下,劍與刀脊劇烈摩擦,火星四濺!對於大盟司、戰傳說這等級別的高手來說,生死勝敗本就是存於一線之間,而此時雙方的距離竟達到如此相近的地步,實是凶險無比。

觀者的呼吸無不止於一瞬。

大盟司大喝一聲,內力疾吐,刀身頓生強大的反震力,一下子將搖光劍震開。

戰傳說如一片毫無分量的輕羽般倏然飄升,劍勢再變,藉著居高臨下之勢,以“悟心無際天羅道”將大盟司緊緊地困於自己劍勢籠罩的範圍之內。

四下立時再度喝彩聲如雷,眾人莫不為戰傳說竟能在大盟司面前取得主動而歡欣鼓舞。

“無咎劍道”不落窠臼,奇想聯翩,非常理所能揣度。

大盟司睥睨天下,一生當中不知會過多少高手,何嘗有幾次處於被動境地?!戰傳說卻意欲以“無咎劍道”中的困敵劍式加之於他的身上,致使大盟司怒焰狂熾,一聲穿破九霄雲霧的長嘯後,彎刀刀芒大熾,奪目光芒讓人難以正視。大盟司自下而上暴撩一刀,刀氣貫空,似將虛空斬裂!

在這飽含無限怒意的一刀之下,戰傳說的劍勢難以支撐,應刃而潰散。

大盟司連人帶刀衝破劍勢籠罩的範圍,沖天掠起,直抵超乎眾人想像的高度,方高擎彎刀,凌空長劈而下。

刀破虛空,其速似已可追回流逝的時光,而刀身所凝集的大盟司的無上內力修為越聚越多,開始迸發出驚人的顫鳴聲,整個刀身泛射的光芒亦越來越奪目,直至完全掩蓋了刀本身!

在攝人心魄的刀鳴聲中,刀氣直迫戰傳說!奪目刀芒迅速拉近與戰傳說的距離,在與戰傳說相距只有一丈之時,本是銀白色的刀芒在不斷迸發直至無以復加之境,突然變成一片淒豔的火紅色。

火紅色的光芒由深轉淡,刀身再度顯現!

眾卜城戰士的神色突然顯得驚愕無比,其神情如見鬼魅。

他們赫然發現紅光淡去,重新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的刀影竟是一柄彎如弦月、有著完美無缺的弧度的長刀——一柄具有吞天滅地的霸氣的絕世之刀!

誰也無法明白眼前這一幕變化究竟是真是幻。

而戰傳說心中驚駭欲絕的感覺比其他任何人都強烈。

他也同樣看到了這驚人的一幕,更重要的是,他一眼就看出此時大盟司手中的兵器是天照刀無疑!

畢竟,天照刀曾對他的一生都有著重要的影響,當然千異就是以天照刀與他的父親決戰於龍靈關。而後,天照刀在小野西樓手中重現也給了戰傳說不小的震撼,天照刀的形狀早已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何況,天照刀本身所具有的神韻霸氣也決定了他人即使是刻意仿製,也是無法再另行鑄造出一柄天照刀。他人所能模擬的只能是天照刀的形,而無法重鑄天照刀的刀魂。

但此時戰傳說所見到的卻分明是真正的天照刀的形象,它非但具有天照刀的形狀,而且還具有天照刀的神韻。

但,天照刀不是在小野西樓手中嗎?又怎會在大盟司手中出現?

如果說這一點還可以理解——小野西樓是千島盟的聖武士,而大盟司是千島盟地位僅次於盟皇的第二號人物,小野西樓將天照刀交於大盟司並非不可能——那麼,大盟司身上本決不可能能藏有天照刀,天照刀又怎會突然出現在他的手上?

天照刀刀身頗長,就算大盟司的衣飾獨特,能掩藏部分短小的兵器,卻也決不可能掩藏得了天照刀!

而且,如天照刀這般霸道的兵器若是存在左近,以戰傳說如今的修為,不可能沒有感應。何況,大盟司手中原有的兵器消失與天照刀的出現都是在同一瞬間,在數十雙目光的注視下,竟無一人看出他原有的兵器是如何消失的,而天照刀又是如何持於他的手中!

種種不可思議的突變予戰傳說的心神以極大的衝擊,使他的心神在極短的瞬息間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儘管只是極短的一瞬間,但卻帶給戰傳說以極大的威脅!

當他回過神來時,奪目刀芒已逼近至無可迴避的範圍內!

戰傳說的心猛地一沉。

他甚至無法察知自己作出了什麼反應,便聽得一聲暴響,隨即他的整個身軀便如斷線風箏般被拋飛而出,直至十數丈開外方頹然墜地,竟再也無力起身!

他赫然發現自己的雙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而搖光劍這等不凡兵器竟被生生擊碎,斷成數截,一無例外地紮入了他的軀體中,將他整個身軀穿刺得觸目驚心,鮮血不斷地由數處傷口湧出,轉眼間戰傳說已渾如血人!

面對大盟司,任何疏忽都將帶來致命的後果,戰傳說也不例外。

戰傳說敗了,而且敗得很慘,已再無挽回局勢的可能。

他以自己僅剩的生命力強自支撐著試圖站起,剛剛略略站直身子,卻又頹然半跪於地,鮮血很快就染透了他腳下的一方土地。

戰傳說吃力地抬起頭,聲音低緩嘶啞地道:“天照刀……怎會……在你……你的手中?!”

大盟司居高臨下地望著戰傳說,冷笑一聲,道:“本大盟司乃天照神心靈之子,等若天照神的化身,大神的精神早已深入我的靈魂,以大神那蒼穹間最強大的精神,足以將任何平凡的兵器異化為大神最心儀的兵器!你所見到的並不是真正的天照刀,而是異化成的天照刀!”

頓了頓,他接著又不屑地道:“當然,這其中的玄奧,根本不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領悟的。”

戰傳說無力地苦笑著,不錯,他的確對方才的經歷難以置信,但它卻偏偏又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戰傳說的目光落在了大盟司手中的兵器上,若非大盟司有言在先,無論如何他也會堅信這一定是真正的天照刀!

只是,籠罩於此刀周圍的淡紅色的光芒暗示著此刀另有玄機,那淡紅色的光芒予人以一種似真似幻的詭異感,不可捉摸。

這時,四名卜城戰士迅速來到戰傳說身邊,其中兩人擋在戰傳說身前,而另外兩人則試圖將戰傳說扶起。他們已把戰傳說視作同仇敵愾的朋友,決不會對他的危險置之不理。

兩人的手剛剛觸及戰傳說的身子,倏覺著手處如觸摸到被燒得通紅的熱鐵,頓時忍不住齊齊一聲驚呼,本能地將雙手猛地縮回。

眾人為之一怔,愕然相望。

沒等那兩人有所解釋,大盟司已展開了殺戮!

擋在戰傳說身前的兩人首當其衝,大盟司身影甫動,他們便猜知自己是第一個受到攻擊的目標,即刻搶先作出反應,但這絲毫不能改變他們的命運。刀影閃電般迫至,兩名卜城戰士手中的兵器竟不能予對方以任何威脅,也未讓對方緩上一緩,一個照面,刀芒便已直奔其中一人的胸膛,看上去就像是那人主動將自己的要害部位迎向大盟司的刀!

“噗……”的一聲,刀芒沒體而入,透其後背而出。

一擰身,刀芒挾著一縷血腥之氣,順勢撞向另一個人橫於胸前的鐵矛!

“啊……”的一聲痛呼,那人雙手十指盡斷,而手中的鐵矛猛地向後反撞,一下子撞斷了他的幾根肋骨,鐵矛打橫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血肉之軀中,五臟六腑頓時生生被擠壓得破碎,七竅噴血,仰身便倒。

頃刻間兩人已亡於大盟司的刀下!

“嗖嗖嗖……”驚人的破空聲中,三桿長槍從不同的方向勁刺而至,一下子橫在了大盟司與戰傳說之間。

大盟司哈哈一笑,冷酷地道:“誰也救不了他!”冷喝聲中,他已以如鬼魅般的步伐一連踏進三步,從容避過了三桿長槍的交叉攻擊,異化的天照刀一收一放,順勢翻腕一絞,立時將一桿長槍絞得脫手而飛,並直奔其同伴胸前刺去。

那人大吃一驚,倉促間急忙槍尖下壓,振臂一揚,揮出一片奪目的槍花,奮力擋開奔胸而至的長槍。

但堪堪將長槍擋開,眼前一花,大盟司赫然與他已在咫尺之間,頓使他全身的血液似乎也一下子凝固了。

一道光弧撲面而至,彷若一束自烏云密布的天空中突然綻現的奪目陽光,顯得格外刺眼,讓人無法正視。

只是,這束陽光是冷的。

冰冷的陽光飛快地吻過他的咽喉,一顆人頭高高拋飛。

另外兩人一下子紅了眼,不顧一切地向大盟司飛身撲至,三杆槍中唯一存留下來的那杆槍迸現萬點寒星,如狂風暴雨般向大盟司暴扎而至,恨不能一下子將大盟司扎個透胸而過。

大盟司似乎有心要展示自己的絕世神技,他忽然刀交左手,右手向漫天槍影驀然抓去,一把便扣住了槍身,內力一吐,長槍頓時如毒蛇般掙脫了主人的雙手,並反向標射而出,槍尾猛地紮入其心臟,餘力猶未消,帶著業已殞命的死者跌飛出去。

而大盟司右手已化爪為拳,重重地擊在失去了兵器之人的頭頂上,整個頭顱立時爆裂,失去了頭顱的軀體如醉漢般蹣跚走了幾步,方轟然倒下。

眾卜城戰士無一不是久經沙場之人,但目睹大盟司如此可怕的殺人手段,仍是不免心寒。

這時,無須單問或他人傳訊,大營那邊已察覺到情況不妙,更多的卜城戰士奉命馳援,而且此時卜城城主落木四也終於被驚動了。

卜城戰士同懷一志,誓死保護戰傳說!單問大聲呼道:“我們不能讓卜城的朋友在卜城大營外遭遇不測,否則那將是卜城的恥辱!”

大盟司極強的好勝心決定了在這種情況下,他更絕對不會放棄誅殺戰傳說的原定目標。但見他如狼入羊群,刀光閃過之處,卜城戰士紛紛倒下,幾乎大盟司每向戰傳說踏進一步,卜城戰士都將付出生命的代價,縱橫刀氣與濃得化不開的血腥之氣糾葛交織,屍體在戰傳說的眼前不斷地累加、堆積,其情形慘烈無比。

戰傳說眼睜睜地看著越來越多的人為他而倒在了大盟司的刀下,他的心在流血,劇痛如割!肉體與心靈的雙重劇痛使他的五官已扭曲得近乎猙獰。

方才欲扶他起身的兩名卜城戰士已死了,他們本來可以繼續設法將戰傳說架扶開去,但當他們第一次的努力因為突然感受到戰傳說身子奇熱無比而失敗後,未等他們細想,大盟司已長驅直入,閃電般劈殺幾人後,在他與戰傳說之間出現了空當,而能夠在最短時間內補上這一空當的就是他們兩人,結果他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向大盟司攻襲而去!他們如願以償地滯緩了大盟司前進的速度,卻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前仆而後繼,又有兩名卜城戰士撲向戰傳說,未等他們靠近戰傳說,卻見戰傳說竟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他的動作因為過於遲緩而顯得有些木訥可笑,像是有千萬斤重荷壓在他的身上一般,但同時這遲緩木訥的動作又讓人感到其中蘊涵了某種力量,讓人不由得對他肅然起敬。

戰傳說向前踉蹌了幾步,終於站穩了腳步。

正殺得興起的大盟司一下子感覺到了!

不錯,是感覺到,而非看到,至少,在未看到之前,他就已感覺到了異常。當戰傳說站起身來時,大盟司正好是側身向著那邊的,但他卻立即感覺到有一雙不容他忽視的仇恨的目光正望著他,讓他心中立時升騰起不適之感。

一刀逼退三名卜城戰士之後,大盟司猛然轉身,目光正好與戰傳說的仇恨目光在虛空中相接,頓時予人以風雲變色之感。

大盟司心頭忽然“突突……”一陣狂跳。

這種異樣的感覺讓大盟司既怒且驚,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個距死亡只有一步之遙的人的目光會給自己帶來如此大的震撼。

他所看到的是一雙充滿了仇恨、充滿了永不屈服的堅毅的眸子!

不可思議的是,戰傳說流失了那麼多的鮮血,卻沒有使他臉色變得蒼白,相反,此時他的臉色竟是一片赤紅。

大盟司心頭又掠過了一陣莫名的不安。

多少年來,大盟司憑藉其超越芸芸眾生的驚世修為,從來都是別人為他而震撼,為他而不安,而他自己早已忘記了不安的滋味,可萬萬沒想到今日在面對這個已傷至如此嚴重的年輕人時,他竟再度品嚐了不安的滋味。

這讓大盟司很不解,也很不習慣!

眾卜城戰士似乎也為某種奇異的力量所震撼了,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對大盟司的攻擊。

大盟司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戰傳說身上,瞳孔漸漸收縮,其中的光芒卻更亮,更攝人心魄。

就如同他手中的刀的鋒芒。

大盟司心頭重新浮現出了一個本已被他忽略了的疑問:在他一刀斬碎搖光劍,搖光劍反傷戰傳說自身時,他本以為戰傳說將必死無疑,數截斷劍在他那浩瀚如海的氣勁的撞擊下,足以穿鐵裂石,何況是戰傳說的血肉之軀?

但最終的結果卻並非如大盟司所想像的那樣斷劍穿透戰傳說的身軀,使之立斃當場,而只是刺入其軀體,雖然使之重傷,卻沒有立即取其性命。

當時,大盟司心中就有些疑惑。

但疑雲卻只是在他心中一閃即過,而只是把它當做一種意外,一種巧合,既然戰傳說最終難免一死,又何必去費神計較其過程?

此時,戰傳說在重傷之後異乎尋常的膚色變化引起了大盟司的警惕,再聯繫先前兩名卜城戰士與戰傳說相觸時異常的反應,大盟司隱隱感到有些蹊蹺,而戰傳說一刻不死,就有可能醞成後患!

連大盟司自己都驚訝於何以對一個連站立都有些困難的人還如此戒備。

大盟司是一個自負倔傲之人,卻並非是一個狂妄到無知之人,他有足夠敏銳的判斷力,能讓他知道什麼事是可以冒險的,什麼事又是絕對不能冒險的。

比如現在,他就斷定如果不及時取了戰傳說的性命,就將會是一個極大的錯誤,甚至是一個讓他後悔一輩子的錯誤。

大盟司可以視卜城眾戰士的生命如草芥,可以無所顧忌,但狂妄只是他的表象,如果只有狂妄,他絕對不可能成為千島盟地位僅次於盟皇的人物。

戰傳說正視著大盟司,吃力地擠出一個堅強的笑容,斷斷續續地道:“你我一戰,不……死……不休,現在……還未分出……勝負……!”

大盟司氣極反笑:“哈哈哈,你已成了一個廢人,有什麼資格與本大盟司論勝負?!既然你一心想要送死,我自會成全你!”

戰傳說嘶聲道:“嘿嘿,恐怕……恐怕斷送性命的……並不是我,而是……你!”

大盟司的臉上籠起寒霜,他的容貌十分奇特,若是將五官的每一個器官分開來看,都很正常,與常人毫無區別,但當五官在組合成他的臉龐後,卻讓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都會想到雕像,而雕像即使雕刻得再如何栩栩如生,仍是顯得十分生硬,缺少人應有的七情六欲。正因為這個緣故,此時,大盟司臉泛怒意,反而讓人看上去順眼了些。

所有的人都因戰傳說的說法而暗吃一驚,不少人向戰傳說投去關切而疑惑的目光,單問剛要開口,卻被戰傳說搶先阻止了:“我不是信口……開河,而是……而是有對付他的……絕對把握。咳咳咳……”

說到這兒,他忍不住一陣咳嗽,像是很快就會喘不過氣來。

但他的語氣、眼神卻讓人感到他的確有足夠的信心!一時間單問深深地疑惑了,不知對戰傳說所說之話是否應該相信。

在眾人的目光下,戰傳說腳步蹣跚地向大盟司這邊緩緩走來,斷劍依然插在他的身上,縱然是無一截斷劍刺中要害,此情此景也是極為驚心動魄,觸目驚心。

大盟司的目光第一次流露出疑惑之色。

重挫戰傳說之後,其餘的卜城戰士對他根本構不成威脅,他只需以一半實力就足以進退自如,所向披靡。籠罩於他的兵器外的淡紅色光芒也悄然褪去,漸漸地化為炫目銀光,而銀光也不斷減弱,直至異化成的天照刀完全消失,刀以真實的面目原原本本地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而此刻,當戰傳說緩緩向他走近時,他手中的刀再度迸現奪目的光芒,並且越來越耀眼。

由此足以看出大盟司雖然口中對戰傳說不屑一顧,而事實上戰傳說異常的神勇卻已讓他心生戒備,要全力以赴。

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人對戰傳說刮目相看。

也許世間再無第二人能如戰傳說這樣,在性命堪憂的情況下,還能予對手極大的心靈壓力,而且,這個對手是千島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武功已臻絕頂境界的大盟司。

單問眼看著戰傳說所走過的地方出現了一道血跡,幾乎是一步一個血印,不覺流露出敬佩的神色。

戰傳說一步步走近大盟司,大盟司持刀而立,刀身所泛射出的光芒已讓人難以正視,強橫刀氣四溢而出,大盟司寬大的袍袖在刀氣的拂動下獵獵飄舞。

四周忽然陷入一片死寂,連號角聲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消失了。

戰傳說終於在離大盟司三丈遠的地方站定。

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隨後做出一個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的舉動——他忽然一下子將刺於腹部的一截斷劍猛地抽出,緊握手中,斷劍斜斜上指。

驚呼聲只在眾卜城戰士心中響起!

一種奇異的力量使數百名卜城戰士不能發出任何聲音,他們只是屏息凝氣地註視著戰傳說的一舉一動。

大盟司目光倏然一跳,如同黑夜裡突然躥起的火苗。

這是連著劍柄的斷劍,也是斷開的幾截斷劍中最長的一截,連同劍柄約有一尺長。

換而言之,這也是刺入戰傳說軀體最深的一截斷劍。

天地間忽然只剩下一個聲音——

“滴答……滴答……”

是斷劍上的鮮血沿著斷劍滴落後,濺落於戰亡者手中兵器時所發出的聲音,聲音並不甚響,卻深深地震撼著每個人的心靈!

戰傳說手中的斷劍緩緩揚起。

而他的目光卻從大盟司的身上移開了,轉而投向了無窮無盡的夜色,他的眉頭漸漸皺起,就像是在深深地思索著與迫在眉睫的生死一戰毫無關係的某件事物,神情也在不斷地變幻,而整個身軀也許是因為失血過多,開始不停地戰栗,像是怕冷一般,唯有他那隻握著斷劍的右手凝然不動,讓人感到這隻手並不屬於他所有,握得那麼有力,似乎要將劍融入他的軀體中,融入他的生命裡!

誰也不知道,此刻戰傳說正在悄然醞釀著一次驚人的反擊!

此時他的疲倦與不堪一擊其實都是假象,事實上,當他重傷倒地後,無法支撐的感覺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便感到一股熱流自體內升起,並迅速向全身蔓延,這股熱流所過之處,使他重新充盈著生命力,因受傷失血而大量損耗的內力開始奇蹟般地恢復。

對於這種變化,戰傳說已不再陌生。

他斷定這一定是因為涅槃神珠的緣故,讓他不解的是為什麼先前為靈使所傷時,體內並沒有如此明顯的變化。

他卻不知這正是涅槃神珠內所蘊涵靈力的最獨特之處,傳說鳳凰每隔五百年集香木自焚,在火中得以涅槃重生,而重生後的鳳凰的羽翼會更美麗,它的鳴叫更嘹亮……

生命從消亡到重生,在重生中生命力變得更為強大——這,就是涅槃的力量。

所以,戰傳說被靈使所傷,因為傷得不重,故對他的體內變化微乎其微。而這一次,卻因為他傷得極重,體內所蘊涵的涅槃神珠的靈力開始甦醒,並藉助涅槃的力量使他的生命力不斷地恢復、充盈,直至達到比原先更高的層次!

當然,這種攀升並非永無止境的,涅槃神珠所蘊涵的火鳳宗開宗四老的靈力被不斷消耗是促使戰傳說的生命力完成一次次蛻變、昇華的源泉所在,當火鳳宗開宗四老的靈力消耗殆盡時,縱然涅槃神珠本身的涅槃力量依然存在,卻已成了無源之水,再也無法對戰傳說有所裨益。

不過,正如爻意所言,火鳳宗開宗四老共同融合而成的力量無比強大,蒼穹間幾乎再無其他力量可以與之抗衡,若有朝一日戰傳說真的能在不斷蛻變、昇華中,借助涅槃的力量完全吸納了火鳳宗開宗四老的靈力,也許他已成了蒼穹中的最強者,那時,涅槃神珠的靈力縱是枯竭了,對他也不會再有影響。

只是,這一過程是否真的能一帆風順,直至達到完滿的一天?

在隱鳳谷時,戰傳說差點因為無法承受體內無限膨脹的內力而爆體身亡,所幸最終及時將此轉嫁於劫域大劫主四大戰將之一的哀將身上。日後,戰傳說又是否能完全承受那股驚世力量?而縱然融合了火鳳宗開宗四老的力量後又是否真的可以無敵於蒼穹?

種種疑問,也許誰也無從解釋,這便決定了縱然因為機緣巧合,戰傳說與涅槃神珠結下了共體之緣,他今後的武道之路也並非一片平坦。

就是今日與千島盟大盟司一戰,若是大盟司加諸他身上的重創更嚴重些,那麼戰傳說定然性命不保!而若連生命都已失去,那涅槃昇華就根本無從談起。

可以說,雖然這一次戰傳說因禍得福,但卻十分僥倖。

大盟司當然不知這一點。

甚至戰傳說自身亦無從完全知悉其中的玄機。

他所在意的只是他擁有了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大盟司一定不會料到他的攻擊力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迅速恢復。而這一點,正是戰傳說最大的優勢所在。為了能最大限度地達到出其製勝的效果,他刻意隱藏了自己的實力,同時卻又有意顯露出不可思議的自信,如此虛虛實實,真假莫辨,定可起到擾敵心神之效。

雖然生命力在奇蹟般地恢復,但終非一時半刻便能恢復的。此刻真正激起戰傳說鬥志的其實是一股空前強大的劍意,一股來自於他內心深處的劍意,彷若它早就存在於戰傳說的心中,卻一直蟄伏著,只是在這一刻突然被喚醒罷了。

每一種不凡的劍法都有它與眾不同的氣勢及精蘊,而不同的氣勢與精蘊便形成了不同的劍意,就如同每一把劍都有著區別於其他劍的光澤、紋路、弧線一樣。

對戰傳說來說,他最熟悉的劍法自是“無咎劍道”。

但此刻他所感受到的卻是與“無咎劍道”截然不同的劍意,這是一種與“無咎劍道”的劍勢一樣有著唯我獨尊的王者霸氣的劍意,但與“無咎劍道”的雍容寬厚不同,這股劍意有著更為鋒銳的殺機!

這讓戰傳說頗感意外。

“既然自己'無咎劍道'尚未大成,何不將心中那股與'無咎劍道'不同的劍意應勢循導,加以利用?或許會另有奇效也說不定。”

凝於涅槃神珠內的火鳳宗開宗四老的靈力全面復甦激發著戰傳說的智慧,使他擁有非比尋常的洞察力。他全神貫注地體味揣摩著那越來越強烈的劍意在自己心靈深處的形成,試圖領悟其中的玄機與內蘊,直至最終能得心應手地將這股劍意化為具體的劍式!

環視天下武道,無論刀道、劍道……任何一種能獨領風騷的武學,在其問世之前開創此武學的人首先捕捉領悟的必然是它的神與意,形與勢倒在其次。

戰傳說根本不知道此刻在他心中那股萌發壯大,並漸漸形成激盪澎湃之勢的劍意並非源自其他,而是因“長相思”而生!

在隱鳳谷內,當涅槃神珠靈力全面迸發時,在其勢可改天易地、逆亂五行的力量作用下,與火鳳宗族有密切淵源的“長相思”與涅槃神珠一同融入了戰傳說體內,成為一柄以超越常規的存在方式隱於戰傳說軀體內的劍。

一柄炁靈之劍!

大千世界,或精彩紛呈,意象萬千,或光怪陸離,百變莫測,但人們眼中所見的世界無不是肉眼可見的實體世界,而無限蒼穹莫不是由陰陽五行構成。五行之氣構成無限蒼穹時,實體之物只是一種存在方式,卻有諸如人之精、氣、元、神等所蘊涵的五行之氣則是以虛體存在著。

對於武道中人而言,絕世之兵與絕世之技皆是他們孜孜以求之物,如搖光劍這樣的兵器已屬難得,而被世人奉為四大奇兵的“長相思”、“斷天涯” 、“玄流九戒”、“紅塵朝暮”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至於如天照神刀這等包含承載著數千年武道滄桑的神兵,其存在的意義已遠遠超越了作為兵器的內涵,它的命運,以某種不可捉摸的方式與武道的命運遙相呼應,相互影響……

但除瞭如天照刀及四大奇兵這樣的兵器外,還有融合了陰陽五行“虛”與“實”兩者存在的兵器更讓武道中人心神搖曳,無限傾慕。

這便是幾乎只在傳說中出現的“炁兵”!

炁者,氣也。

並非每一件兵器都能與主人互融互通,化為炁兵,能化為炁兵者,莫不是絕世之刃!

也並非擁有絕世之刃就定然可以將之化為炁兵,能將之化為炁兵者,必然是達到神魔境界的巔峰高手!

炁兵與絕世神兵最大的不同之處,其實並不在於炁兵是以氣虛的狀態存於主人的意念之中,而是絕世神兵縱然有著可怕的改天易地的威力,但當它一旦鑄成,其本身的威力就已註定,所能改變的只是主人能將它的威力發揮至幾成。

但炁兵卻不同,因為它已融入了主人的意念之中,所以它的威力與主人的修為相輔相成,能夠不斷地攀升。

炁兵,是絕世神兵的虛化與絕世戰意物化的完美結合!

正因為如此,武道中人才對它夢寐以求。

以戰傳說先前的修為,絕對無法將“長相思”納為己用化為炁兵,真正促成此事的其實是涅槃神珠的靈力。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戰傳說雖擁有了炁化後的“長相思”,卻並不能完全與“長相思”心靈相通,自然也無法徹底領悟“長相思”這一千古奇兵本身所擁有的劍意與戰意。

縱是如此,當戰傳說承受大盟司足以致命的一擊,數截斷劍刺入他體內的那一剎那,炁化的“長相思”仍是立即與涅槃靈力一道擔負起護主之責,使戰傳說倖免遇難。

種種玄機,戰傳說並不知悉,他只是被“長相思”本身所蘊涵的戰意激勵著,決定與大盟司放手一搏。“長相思”、“涅槃神珠”兩者都與火鳳宗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故涅槃靈力能有效地激發著炁化“長相思”的戰意,兩者之間形成了某種契合。

戰傳說漸漸地忽略了對手的存在——或者說,對手是誰對他來說已不再重要,他只是最大限度地敞開自己的心扉,任憑心中的戰意與劍意恣意蔓延。

恍惚間,他感到自己體內的氣息已成了可以觸摸的實體,氣息如潮般起落亦清晰可感可辨。

他的目光投向了茫茫夜色,卻感到夜色中的一切景物都已退隱到無邊無際的昏暗之中,唯有奇異的陰暗物質在以極為複雜的方式湧動飄掠著,充盈於身側的每一寸空間。

驀地,勁氣破空之聲清晰入耳!

一定是大盟司出手了!

利刃與虛空劇烈摩擦產生的裂帛聲驚心動魄,強大至無以復加的刀氣以滅天絕地之勢向戰傳說席捲過去,其無與倫比的殺機讓眾卜城戰士莫不心驚,寒意直透心間!

無儔刀氣以可追回時光、逆轉時空的速度向戰傳說逼進,其速之快,足以讓觀者心生窒息感。

在對方刀氣、殺機的牽引催發下,隱於戰傳說體內擁有更強力量的涅槃靈力立時有了回應,使戰傳說的戰意迅速攀升至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的眼前無邊無際的昏暗中突然出現了一點極亮的光點,光點甫一出現,便以極快的速度迅速擴大,猶如無數銀色線條在湧動翻騰,卻又像為異物所困,左沖右突,形勢驚人。

在大盟司急速迫近戰傳說之時,驀聞戰傳說一聲如龍吟虎嘯的暴喝,周身銀芒乍現,就像在剎那間為戰傳說披上了一件銀光皚皚的戰甲,情形壯觀而驚人!

而周身銀芒甫一出現,立即齊齊向戰傳說的右臂湧去,宛如銀潮急退!

“嗡……”猶如鳳鳴般悅耳清越的顫鳴聲中,戰傳說手中驀然多出了一柄薄至似可透視而過、通體泛著奇異光彩的奇劍!

“長相思?!”

一聲驚呼來自於眾卜城戰士身後,卜城戰士無須回頭,亦知驚呼源自何人。這聲音對他們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這是他們城主落木四的聲音!

“長相思”三字足以讓眾人為之一驚!

但此刻縱然是城主駕臨,縱然是迫切想知道戰傳說手中突然出現的兵器是否真的是“長相思”,卻無人有餘暇顧及城主落木四,眼前的種種變幻莫測已超越了他們的想像,偏偏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在間不容髮的剎那間發生,加上對戰傳說命運的深深關切,使眾人不能不神魂為之奪!

“長相思”三字亦如一支利箭般穿入大盟司的心坎!

縱是泰山崩於前也不變色的大盟司乍聞此言,古井不波、深邃無比的心境亦不由為之一震!

讓他吃驚的顯然不是“長相思”本身,以大盟司的驚世修為,就算是四大奇兵也並不足以對他形成致命的威脅,真正使他震撼的是卜城城主落木四的呼聲一下子提醒了他,使他想到了一件非比尋常的事——炁兵!

不錯,在戰傳說手中出現的顯然是炁化了的“長相思”,這決非幻覺,也非假象。

大盟司實是難以相信戰傳說如此年紀就能達到擁有炁兵的實力,若是如此他就應當擁有達到神魔之境的內力修為,但就在片刻前他還敗在了自己刀下!

若說不信,事實又真真切切地擺在面前。

除了驚愕戰傳說擁有炁化“長相思”外,大盟司也由“長相思”三字一下子明白了眼前這一年輕人的身份,知道他就是來自武外桃源的戰曲之子戰傳說!因為在此之前,他就已知道“長相思”落入了戰傳說手中。

告訴他這一點的人是小野西樓,當日,唯有小野西樓一人目睹了戰傳說與涅槃神珠相融的過程,也只有她目睹了“長相思”在戰傳說手中奇蹟般消失的情景。小野西樓進入樂土之前,大盟司就已到了樂土境內,當他聽說小野西樓與驚怖流門主哀邪關係僵化已不歡而散時,便設法找到了小野西樓,試圖讓他們言歸於好,重新合作,沒想到孤傲的小野西樓連他大盟司的面子也不給,執意要返回千島盟,向盟皇禀明經過,就算盟皇會怪罪於她,她也毫不後悔。大盟司又追問她為何不設法一直追踪石敢當等人,小野西樓只是簡單地解釋說石敢當等人進入坐忘城後,遲遲不再出城,已無法實現有效的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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