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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第29章
第二卷第八章四大玄兵

狂颶突進之時,靈使猶自背負雙手,凜冽逆風使他所著青衣獵獵作響,凜然萬物的氣勢向晏聰三人疾迫而至。

一時間,三人竟無法分辨出靈使所攻擊的第一目標是誰。

故三人不約而同地作出了反應。

而對於靈使來說,無論三人作出的是什麼樣的反應,他都已達到了預期的目的:一旦顧浪子無法確知他所攻擊的目標是否會是晏聰、南許許,那麼因為擔憂晏聰、南許許的安危,顧浪子必然難以全神應敵,而這正是靈使所欲達到的效果。

殺機迫在眉睫,而自己的兵器“斷天涯”卻在草廬之中,情急之下,顧浪子無暇多想,雙掌齊出,掌風如無形長刀般凌厲疾掃,數丈之外的草木為掌風所牽引,連根拔起,向靈使席捲而去,雖只是斷木弱草,但破空射出之聲卻是驚心動魄。

晏聰亦立即拔劍自保,顧浪子以刀成名,晏聰雖為其弟子,但此前為查明姐姐晏搖紅被殺真相而進入六道門,六道門為劍門,故晏聰這些年來一直攜劍而行。

一方面晏聰與大多數武道中人一樣,對不二法門元尊及“法門四使”尊崇萬分,尤其在靈使助他報了家仇之後,更讓他對其心生仰戴之心,靈使在舉手投足間便撥雲見日使真相大白的超絕風範讓晏聰心儀不已;另一方面,晏聰又深知師父與不二法門有不可化解的仇隙,否則靈使決不會連續十幾年二十年都在試圖追查師父的下落,鍥而不捨。

身為顧浪子的弟子,晏聰注定要與不二法門與靈使為敵,但在晏聰離開六道門返回師父身邊之前,顧浪子一直未向他透露半點真相,晏聰非但不知師父與不二法門的夙怨,甚至連師父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對不二法門的敬仰已在晏聰心中根深蒂固,要在極短的時間內完全改變他的看法,這決不現實!

所以,在揚劍出鞘的那一剎間,晏聰心頭竟感一陣茫然。

心神恍惚間,驀聞顧浪子大喝一聲:“小心!”晏聰一驚之際,駭然發現無數斷草如箭般漫天射至,目標齊指自己一人!

靈使已然從容化解了顧浪子的攻擊,並藉顧浪子的攻擊反噬晏聰,而且出手毫不留情。如箭斷草來勢之疾之猛,更勝先前!

晏聰手中長劍光芒暴熾,幻作光盾,籠罩於自身三尺範圍之內。

密如驟雨的激烈撞擊聲持續衝擊著晏聰的心神,幾乎使他氣息大亂。僅僅是一些弱草,但與晏聰手中之劍相撞時竟有驚人的力道,且方位、角度、速度百變莫測。

晏聰劍勢頓滯,光盾亦即刻消失,他“啪啪啪……”一連退出數步,且在間不容髮間接連更換劍勢,最後總算免去兵器脫手之厄。

但他已感到虎口劇痛,且有黏濕生出,顯然虎口已裂!晏聰雖竭力把持,手中之劍猶自持久顫鳴,似乎劍也在心悸不已。

晏聰的目光不敢自靈使身上錯開一瞬,自也不能顧及手上的傷勢。

南許許顯然亦受波及,不知何時已由石桌的一側移至另一側,他雙手用力按著石桌邊緣,身子前傾,似在竭力穩住自己的身形。

靈使駢指成劍,遙指顧浪子眉心,以平穩卻奇怪無比的步伐欺身而進。

憑藉這平淡無奇、毫無詭變的攻勢,靈使竟對顧浪子保持了始終如一的強大壓力,並予晏聰、南許許心靈以極大的衝擊。

顧浪子的瞳孔不斷收縮,彷彿是在畏避陽光,而眼中的光芒卻比陽光更亮。

他的身軀憑空飄起,如同一片毫無分量的輕羽。

靈使的指尖與他的軀體始終保持在六尺之距,兩人似被無形的紐帶緊緊連在一起,並以一個固定不變的姿勢憑空飄掠,情形近乎詭異。

一進一退。

進者為靈使,退者為顧浪子。

最先力竭的,必是顧浪子無疑!

力竭之時,豈非就是他命喪靈使指下之時?!

靈使與顧浪子在極短的時間內,已以此獨特的方式向草廬方向迅速接近。

雖只有極短的瞬間,但晏聰卻感到像是經歷了一個輪迴那麼漫長,內心深處已萌生虛脫之感。

“咔嚓……”一聲,厚厚的石桌竟被南許許壓斷一角,而南許許仍像未曾知曉,額頭冷汗涔涔。

“轟……”一聲暴響,顧浪子的身軀撞碎了草廬的門扉,巨大的撞擊力使本就不甚牢固的草廬轟然向這一側傾倒,顧浪子的身軀頓時沒入其中。

靈使毫不猶豫地緊隨而入!

晏聰的心莫名緊縮!

“鋃鐺……”一聲長刀脫鞘之聲倏然響徹整個天地,此聲充滿了壓抑已久之後終破樊籠的激蕩之氣,頓時一掃方才晏聰、南許許心頭的壓抑。

長刀脫鞘聲中,剛剛坍落的草廬復又四分五裂,朝不同方向轟然倒下。

塵埃飄落,復歸寂然。

廢墟中,靈使、顧浪子各據一角,遙遙對峙。

“斷天涯”已握於顧浪子手中,顧浪子單手持刀,刀身斜指地面,通體黝黑髮亮的“斷天涯”彷若是一件來自地獄的兵器。

“'長相思'、'斷天涯'、'玄流九戒'、'紅塵朝暮'乃四大齊名的奇兵,'斷天涯'落在你這種人手中,是明珠暗投,未免可惜。 ”靈使漠然道。

顧浪子的目光落在“斷天涯”刀身上。刀寬而厚,呈一片玄黑色,黑得幽幽發亮。漸漸地,顧浪子那雙顯得過於冷酷的雙眼中有了一絲暖意,他淡淡地道:“是否可惜,還是見識了我的無缺六式再做定論吧。”

靈使自負地冷笑道:“二十年前你的'天闕六式'勝不了我,今日的'無缺六式'也難免有落敗的下場,這片山野,將是你的葬身之地!”

說到這裡,他順手自身旁坍塌的廬頂中抽出一截枝條,胸有成竹地道:“今日本使就憑它勝你,完成我法門維護武道公正的神聖職責!”

南許許忽然怪笑一聲,譏嘲道:“在老朋友面前,就不必再拿腔作調了吧?不二法門是什麼貨色,你我心知肚明,此處也沒有外人,你又何必費勁為不二法門臉上貼金?”

靈使長嘆一聲,似若悲天憫人:“將死之人,多言何益?不二法門公正不阿,天下共知,縱是殺人千百,亦不曾有一人死得冤屈。你南許許當年救了九極邪教教主勾禍一命,便是人神共怒的死罪!”

晏聰心道:“九極神教之禍亂是當年轟動整個樂土的大事,關於其教主勾禍重創後又被南伯救起的事,幾乎是眾口一詞,應不會是靈使強加於南伯身上。救勾禍一命,後患無窮,以此罪加諸南伯身上,的確不為過,卻不知南伯會作何解釋?”

卻見南許許 皮一翻,滿不在乎地道:“勾禍的確是我保了他一條命,但我為何要這麼做,相信你比我更清楚。”看他的神情,顯然是不願在這件事上與靈使分辯。

晏聰頗覺有些意外,忖道:“不論有什麼理由,救勾禍之命終是大錯,其後不知又有多少人為此喪命。”

靈使不再理會南許許,轉而向顧浪子道:“你們三個人的性命皆係於你的刀身之下,你可莫讓他們失望。”

言下之意自是暗示一旦顧浪子落敗,南許許與晏聰根本不堪一擊,必死無疑。

晏聰雖已承受了靈使的一擊,但直到這時才確信靈使將連他也不會放過!這使他心頭大為憤怒,暗忖靈使決不可能知道自己是顧浪子的弟子,僅僅因為此時自己也在場,他就要取自己的性命,未免太霸道無理!

南許許斷定靈使說這番話是為了讓顧浪子牽掛自己與晏聰的安危,從而影響其刀道修為的發揮,心念急轉之下,他大聲道:“顧兄弟大可放心,我南許許不單是藥瘋子,還是毒瘋子,休說殺我,就是敢接近我三丈之內的人也沒有幾個!”

顧浪子微微點頭,心道:“不論你這麼說是否誇張,你的心意我卻是知曉的。”他不知靈使有沒有召聚其他不二法門的人,故自忖還是速戰速決為妙。

心念即定,顧浪子胸中刀意大熾,肆意縱橫,並不斷膨脹攀升至全新的高度。

晏聰忽然感到師父忽然之間像是完全成了另外一個人,但見屹立如山,鋒芒畢露,大有橫掃千軍之勢。

甚至,連他那縱橫如溝壑的深深皺紋中,似乎也蘊藏著堅毅的力量,眼神更是沉穩如千年磐石。

“斷天涯”似乎更為幽亮,雖色澤幽黑,此刻卻比當空明日更為引人注目。

刀,儼然已與顧浪子融為一體,成為他不可割離的一部分。

靈使無比清晰地捕捉察辨到了顧浪子身上的這種變化,亦感覺到了絲絲刀氣如無孔不入的水霧般在悄無聲息中向自己這邊延伸過來。

靈使知道,這只是顧浪子的試探,但一旦為對方捕捉到他的氣機有何空當,這種試探性的接觸將會在短得不可思議的時間內轉化為絕對致命的一擊。

靈使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從容自若的淺淺笑意,顯得舉重若輕——這是世人在法門四使身上最常見到的表情。但能在顧浪子凌然刀勢壓迫前依舊保持這份從容自若,無疑需要無比強大高深的心境作為堅強的後盾。

為了讓顧浪子安心對敵,南許許一直以鎮定示人,但此刻他的心卻已高高懸起,再也無法保持表面的鎮定,目不轉睛地註視著場上的每一絲變化。他那極不正常的膚色此時更顯灰鬱,而消瘦的臉龐則更顯瘦長,幾近刀脊。

對於晏聰來說,他一生之中尚從未身臨如此巔峰之戰。原有的緊張、憤怒、疑惑不知不覺中已被拋至九霄雲外,剩下的只有對絕世武道修為本能的敬仰與嚮往。

他的靈魂似乎也已被這無言對峙、於無聲處聞風雷的局面所攝走,在一種半迷離的狀態中竭盡所能地以自己一呼一吸,以自己所視所聞,乃至所嗅去細細體味其中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滋味。

靈使手中柔韌的枝條忽然微微一顫,隨後震顫的幅度不斷加大,枝條在虛空中劃出一個又一個的圓弧,看似雜亂無章,事實上靈使卻藉此破壞了顧浪子向他延伸而至的力的靈氣,並以自身無上修為在身前布成了一道再難逾越的氣機屏障,使顧浪子的試探性接觸無功而返。

顧浪子目光一跳。

靈使嘴角處浮現出的笑意更為醒目!

顧浪子心頭刀意已攀至無以復加之境。

雖然未能探明靈使的虛實,但顧浪子亦已不能不出手。

否則,刀意一竭,以靈使心境之高明,必能及時察覺,若是藉機發難,顧浪子必敗無疑。

一聲大喝,顧浪子主動發起了攻勢!

“斷天涯”破空而出,沉揚頓挫之間,在虛空中劃出一道道起伏莫測的弧線,暗合攻與守兩種變化,刀勢雖然有長驅直入的霸氣,卻又步步為營,能將攻與守糅合得如此天衣無縫,而且各具驚世威力,決不簡單。

顧浪子甫一出手,便將天闕六式衍化而來的無缺六式中的“逶迤千城”發揮得淋漓盡致。

與靈使之戰,他自知毫無保留實力的資本。

靈使與顧浪子已是老對手,乍見此刀勢,脫口呼道:“此式定是由'逍遙千城'洐化而來。”

言語之間,他已以玄奧快捷絕倫的步法倏然前移,竟是毫不避讓,以攻對攻。

手中枝條竟穿破如驚濤駭浪般的重重刀氣,準確地擊在了“斷天涯”刀背上,電光石火之間,靈使憑藉手中僅有拇指粗細的枝條與“斷天涯”數度撞擊,因為力度、角度拿捏得妙至毫巔,竟絲毫不落下風。

“無缺六式”中的“逶迤千城”講求使自身立於不敗之地後再圖克敵制勝,顧浪子之所以先以這一式攻襲靈使,就是先試探靈使虛實,一試之下,顧浪子深感近二十年不見,靈使的武學修為已更為深不可測,幾乎已至無跡可尋的超然境界。

“無怪乎靈使敢在發現了我與南老兄弟的行踪後隻身而來,而不擔心功虧一簣,只是不知他今日又是怎樣發現我們的行踪的……”

顧浪子心頭飛速閃念間,手中“斷天涯”卻沒有絲毫頓滯,眼見靈使如影隨形而至,刀勢倏變,一改逶迤曲折之風,雙腕運力,“斷天涯”自下而上全速斬出,其勢之盛,宛如一道黑色弧虹縱貫天地。

是“無缺六式”的第二式:刀斷天涯!

一刀甫出,似乎頃刻間已將大千世界生生劃為兩個截然分離的部分:一邊為生,一邊為死。

縱是強如靈使者,在這一刀面前,亦不得不暫作退避。

不得不取退勢之時,靈使眼中殺機卻更甚!

連他自己都記不清已有多久的歲月無人能將他逼退半步了,雖然在“刀斷天涯”前,他毫髮無損地抽身而退,且沒有絲毫敗跡,但被迫退卻的事實卻足以讓靈使無法接受。

“負隅頑抗,只會死得更慘!”

冷喝聲中,靈使手中的枝條突然脫手飛出,向顧浪子麵門疾射而至。

顧浪子揮刀疾擋,枝條被利可斷金削鐵的“斷天涯”一擋,竟發出類似金鐵交鳴般的撞擊聲,非但未應刀而斷,反而向虛空激射而上,直入數十丈高空,其劃空而過的嘯聲驚心動魄。

靈使沉聲喝道:“當它落地之時,便是你殞命之際!”

他的聲音並不甚響,卻無比自信,讓人不由自主相信他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現實。

這,便是絕對強者才有的壓倒性的心靈之力。

有時,它對對手戰意的摧殘甚至比重創對手更為嚴重。

但,顧浪子終究是顧浪子,亦決不會如此輕易被摧垮戰意,他毫不示弱地大喝一聲:“好!就讓你我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個了結!

“請試一試這式'天地悠悠刀不盡'吧!”

顧浪子如天馬行空般掠空而起,人刀合一恍如一體,怒射向靈使!

一股改天易地、吞滅萬物的肅殺氣勢剎那間籠罩了極廣的範圍,連晏聰、南許許也備感壓力。

刀芒暴閃,幻象無數,重重刀影組成一團包含無盡殺機的黑色旋風,一下子將靈使卷裹其中,密不可分、疾不可辨的刀影如濤濤江水般向靈使當頭罩下,似乎無始無終,綿綿不絕。

靈使在兵刃加身前的那一剎那驀然出手!

若是僅憑肉眼,普天之下只怕無一人能夠窺破顧浪子這一式“天地悠悠刀不盡”,這一式刀法以快疾絕倫的搶攻使每一個細微變化即使有所漏洞,也因為接踵而至、絲絲入扣的下一變化的驚人殺傷力而完全彌補,真正是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但靈使卻憑藉自身對武道奇蹟般的感悟,摒棄肉眼所見,而以心靈去感覺顧浪子這一式刀法可乘之機的存在。

“天地悠悠刀不盡” 所牽動的氣流被靈使在第一時間迅速捕捉,而靈使腦海中立時幻現一道道玄奧複雜的弧線。

那是“斷天涯”在虛空中滑行飄掠的軌跡!

就在死神即將吻在靈使頸部的那一瞬間,靈使的嘴角再度浮現出了絕對自信的笑意。

這種自信的笑在這等情形下出現,極具震撼人心的力量,堪稱在生與死的邊緣如閑庭信步。

這種自信與從容,已是冷酷得可怕——對生命的冷酷!

晏聰、南許許都未曾察覺到靈使在與死神近在咫尺時的神情。

而顧浪子卻看得清晰無比。

那一瞬間,一股寒意自他腳下升起,直透心底!從來未將生死放在心上的顧浪子也不由為靈使在生死之間進退自如、游刃有餘的心度所震愕。

同一瞬間,靈使出手了。

他的右掌竟不可思議地穿透了重重刀影,讓人感到他的右掌一定是虛幻的影子,否則面對幾可破碎虛空的刀鋒,他的右掌又豈能倖免?

但事實上靈使的右掌卻的的確確穿透了重重刀影,以快如鬼魅的速度搶在被“斷天涯”斬殺之前閃電般直插顧浪子胸前要害!

這一幕,晏聰、南許許都看到了,兩人的呼吸齊齊頓滯,他們二人誰也沒有料到不過在眨眼之間,形勢會如此變幻莫測,急轉而下。

除了驚愕,兩人腦海中是一片空白,他們已無法作出更多的反應。

一聲悶哼。

血光乍現。

兩道人影同時倒飄而出。

“斷天涯”卻是斜向拋射,而不再是在顧浪子手中。

身形甫定,靈使腹部赫然出現了一道驚人的刀傷,那片血光竟是來自於靈使身上!

反觀顧浪子,身上並無明顯傷痕,誰也不知道靈使的掌勢是否擊中了他的胸前要害。

“當……”“斷天涯”飛出數十丈後,深深插入山岩中,火星四濺。

靈使擲出的枝條射向虛空的去勢終盡,開始墜落。

靈使伸手摀了一下腹部的傷口,手上立即沾滿了鮮血,他將沾滿鮮血的手伸至自己眼前,眼中流露出驚訝的眼神,像是對自己的受傷難以置信。

“這一式'刀道何處不……銷魂'如何……”顧浪子話未說完,驀然噴出一口熱血!晏聰、南許許齊齊驚呼,想要上前,卻被顧浪子以目光阻止了。

“刀道何處不銷魂?”靈使沉聲道,“不錯。像你這般視刀如命之人,能夠超越為刀所困的境界,棄刀傷敵,實是大出我的意料,恐怕這也是'刀道何處不銷魂'的精髓所在吧?”

顧浪子點頭道:“天地廣袤,決非一己之力所能擁有,故擁有即等於失去,放棄何嘗不是另一種擁有?刀道亦是如此!給刀以最大的自由,讓它克敵制勝,那才是對刀的最大尊重。”

此時,那截枝條已下落過半,且下墜的速度依舊在不斷加快。

“能看透這一點,也不枉你在山野中隱匿近二十載。但現在你人傷刀落,還能憑什麼應戰?就讓本使以'三劫妙法'送你一程!”

雙掌倏合頓錯,呈陰陽式交疊胸前,頃刻間一團氤氳之氣突然籠罩於靈使身側,似霧非霧,靈使的身形亦變得模糊不清。

南許許皺眉忖道:“從未聽說靈使還有'三劫妙法'這一修為,恐怕決不簡單……”

那團氤氳之氣越來越濃,靈使的身形飄然而起,竟無依無靠懸於虛空,情形詭異。

與此同時,那截一直在不斷下墜的枝條亦如有了魔力,靜懸於空中不再下落。

那團如霧般的氣團不斷膨脹,色澤亦由白色轉為淡青色、青色、暗青色,並席捲向顧浪子。

莫非,這團暗青色的霧團便是殺機之所在?

顧浪子眼中閃過堅毅的光芒,他要孤注一擲作最後一搏了!

無形殺機迅速以靈使、顧浪子為中心瀰漫開來。

插在岩石中的“斷天涯”忽然發出驚人的震鳴聲,就在顧浪子即將被暗青色氣旋席捲的那一剎那,整個身形突如巨鵬般掠空而起,其速之快,已至無形,空間的跨越竟在一念之間,而不再受時間的約束。

山岩崩碎,“斷天涯”幾乎在同一時間沖天射出,以穿雲破日之勢直取虛空!

人與刀糅合作一處的無匹氣機形成一股空前強大的氣旋,使十餘丈之內的草木翻湧,如海浪般起伏不定。

瞬息間,顧浪子已在出人意料的高空高擎“斷天涯”。

人刀再度合二為一,顧浪子自上而下,凌空劈出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刀!

刀破虛空,其軌跡簡單直接,卻暗蘊天地至理,通體墨黑的“斷天涯”竟有奪目光芒閃現,頓時猶如神兵天降,氣勢迫人。

“斷天涯”刀身光芒越來越盛,倏地迸發出比裂日更炫目的豪光。

刀勢在這一刻蓄至最強!

這驚世駭俗的一刀,靈使是否能夠抵擋得了?

虛懸空中的靈使右掌驀然一揚,一道豪光如電貫出,目標所指不是顧浪子,而是顧浪子手中的“斷天涯”。

豪光與“斷天涯”自身的光芒全速相接,一聲破日裂雲的激越錚鳴聲後,“斷天涯”刀身上的光芒突然消失,變得十分暗淡。

“斷天涯”依舊凌空勁劈而下。

顧浪子已察覺到“斷天涯”的異變,但此時縱是心中驚愕,也是如箭在弦,不得不發。

而就在這時,晏聰、南許許駭然發現籠罩於靈使周身的暗青色氤氳之氣在極短時間內分化、重組,赫然化為一柄巨大的虛形氣刀——“斷天涯”!

在顧浪子手中“斷天涯”尚與靈使有數丈距離時,那高達數丈、幻虛不定的巨刀已以一瀉千里之勢衝破顧浪子的刀氣之網,一下子貫穿了顧浪子的軀體。

顧浪子大叫一聲,仰首倒跌而出,手中“斷天涯”赫然碎為千萬碎片,其情形與被實體兵刃擊中驚人的相似!

顧浪子雖然受挫,但他最後一擊的威勢卻未了,刀勢凌空劈過,地面上出現了一道縱貫二十餘丈距離的巨大裂痕,塵石飛濺,擋者披靡。

奈何,這對靈使已毫無威脅。

晏聰、南許許目瞪口呆,他們無法相信顧浪子就如此落敗了,也無法相信與“長相思”、“九戒戟”、“朝暮劍”並為四大奇兵的“斷天涯”竟就這樣自武道消失。

眼見顧浪子如斷線風箏般跌出,頹然墜地時,晏聰、南許許方如夢初醒,不約而同地向顧浪子那邊掠去。

顧浪子身上沒有刀傷,卻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臉色煞白如紙,半跪於地,竟無力起身。當晏聰、南許許兩人趕至時,他只能勉強吐出二個字:“快……走……”便一下子仆倒在地。

晏聰大叫一聲:“師父!”飛身上前猛地抱住師父,心頭既驚且哀。

心神恍惚間,隱約聽到靈使陰冷的聲音傳來:“他的五臟六腑已被虛化的斷天涯刀氣重創,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你們二人正好與他同行!”

此前晏聰對不二法門對靈使都十分崇仰,而此刻卻感到靈使的言語說不出的陰戾,毫無宗師風範,反倒更像一個嗜殺魔鬼!

晏聰霍然轉身,只見靈使正以快如鬼魅的身法向這邊逼,氣勁夾裹,出手毫不容情,駢指如劍,直取晏聰要害。

由靈使的言行舉止來看,他似乎早已淡忘了自己曾為晏聰解過圍,或者雖然記得,但在他心目中卻根本不值一提,只要此時晏聰是與顧浪子、南許許在一起,無論如何也必須死!

晏聰心知今日自己已難免一死,將心一橫,心道即使是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

右手一揚,長劍疾出,劍法快至無跡可尋,唯有劍氣與殺氣以神鬼莫測的軌跡縱橫閃掣,交織成可絞殺萬物的攻勢,劍勢隱含陰戾之氣。

靈使一往無回的攻勢竟然略略一滯,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輕哼一聲:“大易劍法?”

似乎大易劍法讓他想起了什麼,招式臨時改變,化劍指為爪,徑直抓向晏聰腕部,對銳利劍鋒竟是視若無睹,其自負可見一斑。

晏聰所用招式既非顧浪子所傳,也不是來自六道門,而是其祖父晏道幾自創而成的“大易劍法”。數十年前晏道幾誤入異域廢墟,十日之後自廢墟脫身而出,得保性命卻性情大變,變得暴戾躁亂,返回家中後,便閉門不出,半個月過後,忽然廣約九大劍門高手,向他們公然挑戰,最終竟以一己之力大挫眾劍道高手,從此“大易劍法”成為武道中四項最為玄奇的武學之一。

也正是大易劍法為晏家帶來了滅頂災禍!

晏聰一言不發,劍身曲伸之間如靈蛇幻動,在空中留下無數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弧。

靈使輕哼一聲,竟不得不易招再進,大易劍法之精妙由此可見一斑。

可惜雙方實力終究相去太遠,靈使很快便尋隙而進,一指彈在劍脊上,竟然響起震耳的劍鳴聲,晏聰只覺手中之劍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一般,再難把持,劍尖“嗡”的一聲顫鳴,竟然反噬向自己的咽喉!

晏聰只需棄劍,自能為自己爭取時間,但面對靈使這樣的高手,棄劍無疑於自尋死路。

別無選擇,晏聰不顧右手整條手臂又麻又痛,虎口亦是鮮血淋漓,以自己全身修為奮力把持手中之劍,與此同時整個身軀亦同時順勢向後倒去。

他清晰地聽到骨骼斷裂的聲音,那是因為用力過大,他的手指被由劍身傳來的靈使的力道生生扭斷。

“哧……”晏聰只覺胸前一痛,雖然避過了致命一劍,但反彈回來的劍仍是自他胸前飛速劃過,在胸前留下深約半寸的傷口。

晏聰倒抽了一口冷氣之際,整個人正好重重斜跌地上,並順勢滑出丈許遠。

劍仍在手——但對於一個劍手來說,傷在自己的劍下實是奇恥大辱!

但實力的懸殊使晏聰並無多少羞辱之感。

事實上也根本不容他有空暇顧及這些,他未敢有絲毫停滯,劍身在地上一壓,人已借力彈起,想也不想,大易劍法全力傾灑而出。

劍出之後,晏聰才發現靈使並未乘勢而進,而是以一種奇怪的表情望著自己方才倒地的地方。

一劍走空,晏聰偷眼一掃,才知那一劍劃傷自己的同時,也劃破衣裳,使揣在懷中的那幅畫像墜落於地,被勁風拂過,正好使之展開於靈使的視野之中。

晏聰當然知道靈使為何對這幅畫像如此關注。

因為,畫像中所描繪的人的容貌與靈使竟有幾分酷似,所不同的只是靈使比畫中人年老許多。

晏聰驚訝地看到靈使在吃驚之餘,臉上顯露出幾乎從未在靈使臉上出現過的表情,那是極度的絕望與憤怒!

南許許借靈使分神之際突然發難,向他身後疾撲過去。

靈使心境之高明使任何風吹草動都難以瞞過他,南許許出擊時,他頭也不回,右掌疾出,迎向南許許。

晏聰由南許許能暗中跟踪自己而不暴露斷定其修為應在自己之上,雖然無法與師父相比,但靈使也難輕易應付。此時師父已失去戰鬥力,晏聰決定與南許許聯手一搏,希望出現奇蹟,除此之外,他們已沒有任何其他機會。

晏聰正待掠身再進之時,驀然發現南許許面對靈使滴水不漏的封阻,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徑直迎上。

這一變故突如其來,不僅是晏聰,連靈使也為之一愕。

一聲低沉而驚心動魄的悶響聲中,靈使的右掌如同一柄短刀般深深穿入南許許的右肩窩中,立時鮮血濺射,緊接著南許許被這一擊的餘勁震得倒跌出數步。

晏聰心中一沉,如墜冰窖!他萬萬沒有想到僅一個照面,南許許就已慘敗,而且敗得莫名其妙。

但很快晏聰便意識到這其中必有玄機,只是他一時還無法猜透。

果不其然,南許許手摀傷口,呵呵怪笑道:“你上當了!難道你不知道我早已身中奇毒,可謂是體內的每一滴血液都有劇毒?以掌傷我,無異於自取滅亡!”

晏聰大愕!

靈使神色倏變,神色頓顯更為可怕,其目光讓人遍體生寒。

靈使揚起右手,目光凝視沾滿鮮血的手掌,並未發現有何異樣,他的眼中閃過狐疑之色,忽然冷笑一聲:“南許許,你以為用這樣的話就能騙過本使?就算真的有毒,以本使的武學修為,毒素也休想侵入體內!”

受傷後的南許許臉色更為難看,幾乎讓人不忍正視,他道:“以我'藥瘋子'花費十餘年的時間也無法完全了解的毒,豈是這麼簡單?若真如你所說,那麼我'藥瘋子'之名也真是一文不值了。”

靈使正待說什麼,忽地感到右掌的肌膚格外乾澀,並且有絲涼意,他心頭劇震,彷彿親眼目睹毒物正從千萬毛孔中向其體內滲透!

對“藥瘋子”南許許醫術的高明靈使是再清楚不過了,當年能將勾禍救活就是一個明證。同時,靈使也知道南許許體內的確有奇毒,而這種毒則是南許許為了有為勾禍治傷的機會而自願讓他人在他身上留下的。九極神教的人不可能輕易相信南許許,畢竟他們對南許許並無恩惠,按常理南許許不必冒著得罪諸多武道門派的危險而救勾禍。

但南許許既主動請纓,而且除南許許之外,也再無他人能救得了勾禍性命,權衡之下,九極神教的人接受了南許許主動提出的方法,那就是任九極神教的人先在南許許身上下一種奇毒,再由南許許為勾禍醫治。這樣,南許許必然不敢借醫治勾禍的時間而對勾禍暗下毒手,而是會全力以赴。

如此交易,也堪稱奇聞,不過若非如此,南許許也不會有“藥瘋子”之名。

後來,南許許果然醫好了勾禍,但不知為何,最終南許許卻沒有得到九極神教的解藥。

對這些事靈使是大致知情的,加上此時右臂的反應,他終於相信了南許許的話。

靈使有心製住南許許後再強索解藥,但一則自己中毒後再運用內力不知會不會有危險,南許許武功雖然遠不如顧浪子,但他與晏聰合力一處,也許能拖延幾招,誰也不知那奇毒會不會在這段時間內趁機侵入心臟;二來南許許聲稱他自己沒有解藥,而這句話十有八九是實話,那麼自是交不出什麼解藥了。

僅僅是片刻的躊躇,靈使忽覺右臂無比沉重,定睛一看,只見右臂竟已腫脹逾倍,衣袖早已被脹得四分五裂。

“可惡!”靈使暴喝一聲,直取南許許而去,一招甫出,殺機畢露,顯然他對南許許已恨之入骨。

無與倫比的蕭肅殺機讓晏聰頓感呼吸困難,心生末日來臨般的絕望。

南許許一死,他將獨木難支。

別無選擇,晏聰硬著頭皮揮劍自斜刺裡殺出。

靈使隔空一腿疾掃晏聰!

狂飆突起,四周的空氣都冷卻下來。

晏聰目光所見赫然是重重刀影向自己席捲而至,而且是師父的“斷天涯”形象,氣浪排空,勢不可當。

驚愕之中,晏聰只聽得刺耳兵刃斷折之聲,隨即心中一痛,眼前閃過一片淒豔的血紅色,大叫一聲,頓時無知無覺。

醒來之時,晏聰發現自己倒在地上,與自己相距不遠的地方就是那張熟悉的石桌,這讓晏聰心生錯覺,以為自己只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失去知覺,很快就恢復了。

但很快他就發現事實並非如此,由天色的變化,由周圍的一片死寂都可以察知時間已有所推移。

他掙扎著支撐起身子,這才留意到自己的劍已折,手中所握的只有一柄不及半尺的殘柄,而胸前也是一片血污。僅僅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也讓晏聰感到十分吃力,但他總算支撐起上半身了,視野也由此可以環及四周。

首先,映入他視野的是靈使。

靈使就在他側後方盤膝而坐,雙目微合。

晏聰心頭一沉,一下子回到殘酷的現實中來。

南許許、顧浪子竟然都無影無踪了。

唯有地上的斑斑血跡,以及撒滿一地的“斷天涯”碎片在昭示著這裡曾有過一場惡戰。

晏聰的心像被突然抽空了一般空落,茫然忖道:“師父與南伯怎麼都不見了?他們是生……是死……?”

“不用擔心,他們都活著。不過,南許許能讓顧浪子的性命維持多久卻不得而知了。”身後傳來靈使的聲音。

晏聰未曾開口。

他心中忖道:“聽他說話,絲毫感覺不到有中毒的跡象,難道奇毒也奈何不了他?……師父與南伯竟能脫身離去,實是萬幸……對了,他為什麼不殺我?”

只聽得靈使繼續道:“晏聰,本使當初見你竟能以一己之力在六道門中掀起軒然大波,並使六道門中隱藏多年的隱密終被揭穿,就感到你這小子很不簡單,沒想到你除了有是晏道幾之後這一特殊身份外,還有是顧浪子弟子這一更不尋常的身份!人最難做到的就是保守秘密,你年紀輕輕就要保守兩個天大的秘密,且不是一天兩天,而是數年、數十年,這讓本使也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

晏聰心道:“原來他並沒有忘記我與他曾在隱鳳谷附近的求名台遇過一次。聽他此時的語氣,似乎並不急於殺我,否則在我未醒轉過來時,他完全可以取我性命,我何不試探一下他的真正用意?”

想到這兒,晏聰道:我與六道門的恩怨,多虧靈使相助了結。但今日你傷我師父,使他性命垂危,生死未卜,身為其弟子,我縱是自知力量微薄,也要與你以死相拼。當日靈使助我之恩,也只能等來生再報了。”

靈使哈哈一笑,道:“你倒恩怨分明,不過不二法門公正無私,只要是為武道昌盛,縱是天下皆怨亦無妨;若是武道勢微,縱是天下皆對法門感恩戴德,於我法門又有何用?更不用說只是你這樣一個無名的年輕小子對我靈使、對法門是感念恩德還是懷有刻骨之恨? !”

晏聰不由怔住了!他雖然沒有親眼目睹靈使此時的神情,但由這番話中,晏聰所感受到更多的顯然是一種超越常人的慨然之意,而不是惺惺作態。

這讓晏聰有些糊塗了。

若是在這一戰之前聽到靈使這番話,晏聰決不會感到有什麼意外,但經歷了這一戰,目睹了靈使種種舉措之後,籠罩在靈使身上的光彩早已退去,這時再聽靈使這麼說,卻是出乎晏聰的意料之外了。

“你對你師父的過去知道多少?”靈使忽然轉變了話題。

晏聰無言。

“相信你一定知之甚少,因為像他這種人的過去本就是不能讓他人知道的,包括他身邊的人都不例外!而不二法門在世人心目中如何,你應心知肚明,本使與你師父之間孰是孰非不難想像。”

晏聰當然相信師父,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正面向著靈使,大聲道:“若是靈使心中坦蕩,那麼何不讓我師父與不二法門把一切都說出來,讓世人來評判孰是孰非?”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晏聰只覺得自己的肺腑猶如被抽乾了空氣,沉悶無比,胸口一陣接著一陣地抽搐著劇痛。

“可笑!”靈使斷然喝道:“這些年來,顧浪子有無數機會可以將所謂的真相公之於眾,為何卻從不見他的踪影?”

晏聰一時無言以對。

但同時他又忖道:“他為什麼要與我爭論這些事?我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無名之輩,能不能說服我又有什麼區別?”

既想不明白,晏聰索性不去理會,靜等靈使有什麼新的手段。

靈使似乎也失去了耐心,左手一揚,一道白影向晏聰這邊飄然而來,在離晏聰兩丈遠的地方墜落於地。

是那幅人像畫卷!

“此畫像你是由何處得來?將它帶在身上又有什麼用意?”靈使沉聲問道。

晏聰心道:“你終於沉不住氣了。”表面卻毫不在意地道:“畫像是他人交給我的——怎麼,難道靈使覺得這幅畫像有什麼非同尋常的地方?”

靈使目光逼視著晏聰,像是在審視晏聰是真的不知情還是假裝糊塗。半晌,他聲音略顯低沉地道:“沒有人能夠在本使面前耍花樣,你若不知趣,我自有辦法能讓你開口!你是一個很不簡單的年輕人,但你的缺點也正是自視太高,以為憑自己的心計可以把握一切!嘿嘿,你完全錯了,真正能把握一切的是實力!若不是你自視太高,自作聰明,我又怎能通過你找到顧浪子?但願今日你不要再重複同樣的錯誤!”

靈使不愧是凌然眾生的人物,其智謀也決非常人可比。無論是晏聰還是顧浪子、南許許,其實心中都有一個疑惑,那就是靈使是如何追踪至此的?此時,靈使忽然指明問題出在晏聰的身上,換而言之便是晏聰行事不慎留下隱患,這對晏聰的自信心顯然打擊不小!自信心受打擊之後,晏聰的心理難免會受到影響,靈使便將有機可乘。

果然,靈使的話讓晏聰的心頭大吃一驚,他將近些日子的行踪回憶了一遍,卻並未發現有什麼重大紕漏會讓人懷疑他與師父顧浪子有什麼聯繫。

莫非,這只是靈使的手段?

靈使像是猜透了晏聰的心思,索性點明:“你可記得你曾殺了幾個坐忘城的人?”

晏聰神色微變,心道:“難道那幾人中有人活下來了?”

“雖然你出手乾淨利索,無一活口,但本使卻從他們身體上的傷口推斷出取他們性命的是'大易劍法',畢竟這樣獨特的劍法並不多見,本使又恰好曾見識過,而且我還知道普天之下會'大易劍法'的只有你一人了。”

“所以你就暗中追踪我?”晏聰道。他的確曾殺過幾個坐忘城的人,那是他與戰傳說在坐忘城外那片林中相遇後的事。當他與戰傳說定下了稷下山莊外“無言渡”之約後,兩人便分開了,戰傳說直接返回坐忘城,而晏聰因為要取走假冒戰傳說的劍客的首級,所以遲走了片刻。就在這時,數名坐忘城戰士正好遇見了晏聰在以利劍取下白衣劍客的首級,晏聰心知此事絕對不宜外傳,否則自己將很難向世人解釋此舉的用意,無奈之下他只好將幾名坐忘城戰士殺了,沒想到靈使竟能由被殺的幾名坐忘城戰士身上發現線索。

沮喪懊悔之餘,晏聰忽然想到就算靈使看出幾個坐忘城戰士是死在大易劍法之下,但師父顧浪子與大易劍法並無關係,就算靈使知道殺人者是自己,也絕對不會推理到自己是顧浪子的弟子,照此看來,靈使追踪自己的初衷並不是為師父顧浪子而來,而是另有目的。

難道他這一目的是為了替被殺的坐忘城戰士討還公道?

思及此處,晏聰立刻又否認了這一點,忖道:“雖然我有不得已之處,但那幾個坐忘城的人也的確死得有點冤,若在平時,靈使要為幾個死得不明不白的人討還公道也並非不可能,但這事的蹊蹺之處並不在這一點,而在於靈使為什麼要返回那片樹林中!”

想到這裡,晏聰再聯想到畫像中人的容貌與靈使酷似這一點,他已徹底明白了。

於是,他道:“當時戰傳說已被陳籍所殺,此事已了,你為什麼要重返那片樹林之中?莫非,你還有未了之事?”

“住口!”看似一直胸有成竹的靈使忽然勃然大怒,連五官都有些扭曲,大家風範蕩然無存。他近乎咬牙切齒地道:“小子,老夫的事,還輪不到你胡亂猜測!說!這幅畫卷是不是南許許那老賊頭交給你的?!”

晏聰倒抽了一口冷氣。

靈使何等人物,立時由其神情變化看出真相,他“騰”地霍然起身,人影微晃,已逼近晏聰咫尺間,一字一字地道:“果——然——是——他!”

左掌一揚,地上的那幅畫像飄入他的手中,靈使卻不再看畫像一眼,他的眼睛瘋狂而陰戾,讓人難以正視,在他的目光籠罩下,晏聰只覺得自己的身軀、靈魂都在一點一點地變冷,如墜無底的冰窖。

“你們一定在猜測死於陳籍那小子劍下的戰傳說並不是真正的戰傳說,而是由人易容而成,並且你們還窺破了真相,發現亡於陳籍劍下的人與老夫有關……”

說到此處,靈使的臉部肌肉在抽搐,並擠出了生硬而可怕的笑容:“聰明!你們都很聰明!不錯,被殺者的確不是真正的戰傳說,而且確實與老夫有淵源……”

他的聲音忽然壓得很低,且隱含絲絲寒氣:“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他究竟是老夫什麼人?嘿嘿,恐怕你做夢也不會想到,他— —是我唯一的兒子!”

當南許許為畫像更改了眼神後,晏聰終於將畫像中的人與靈使聯繫在一起了,當時他便感到極度的震愕。

有誰會想到讓整個樂土為之不安、被不二法門全力追殺的會是與靈使有特殊淵源的人?更勿論說是靈使的兒子了。

此刻,這不可思議的事卻由靈使親口說出。

晏聰、戰傳說、爻意、石敢當、顧浪子等人一直想知道的謎底此刻終於揭曉了。

但晏聰此時的感受卻不是欣喜,而是極度緊張!靈使把這個天大的秘密向他透露,決不是好兆頭。

晏聰全神戒備——但他亦知道面對靈使這樣的高人,此舉其實毫無意義。

“陳籍殺了我兒子,他死定了!而讓我兒死後仍不得安寧的人,也要付出慘重代價!”

晏聰倏覺勁風襲至,未等他作出任何反應,整個身軀已被一股奇大的力量撞得高高拋起!身在空中,他清晰地聽到自己軀體內傳出的骨骼折斷聲,以及如泉水噴湧般低低的汩汩聲,似乎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用力地攪動著他的五臟六腑。

晏聰似乎聽到自己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而事實上這只是他的錯覺,他根本沒能叫出聲來,急速噴湧的熱血迅速充盈了他的喉管,狂噴而出,淹沒了他的呼叫聲。

如同一隻被折了翅膀的鳥兒一般,晏聰在無助地飛出足足十幾丈遠後,頹然墜地。

在無可形容的劇痛襲來時,晏聰料定這一次自己必死無疑。

但墜地之後,他卻發現自己還活著!只是整個身子的每一個部分似乎都不再屬於他自己。當他好不容易將被鮮血迷糊了的雙眼睜開時,首先看到的就是一隻在有節奏抽搐著的手,那應該是他自己的手,但他已感覺不到手的存在,雖然那隻手仍與他連作一體。

甚至,此時晏聰已不再感到疼痛,代之而起的卻是疲憊,極度的疲憊,好像整個身子很快沉入到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洞中。

他的視野中除了自己那隻依舊在抽搐著的手之外,又多出了一雙腳。

他很想抬頭看一看這雙腳的主人,但卻無力做到。

靈使的聲音在他的頭頂上響起:“陳籍殺了我兒子之後,還當著老夫的面提出疑問,他懷疑被他殺了的人並不是真正的戰傳說。雖然老夫當時打消了他的疑慮,但現在看來,其實他根本沒有真的相信,所以他要與你攜手查明真相。你與此事並無關聯,我兒被殺的時候你也不在場,按理並不會捲入此事,我兒子的畫像也不應該出現在你身上,肯定是陳籍指使你這麼做的。由南許許那兒得到這幅畫像後,你就應該去與陳籍相見了——告訴老夫,你們約好在什麼地方相見?”

無論晏聰想說出什麼,都已吐不出一個字了。

靈使嘆息一聲,道:“你又何必維護陳籍?他終究必須以命償命的。既然如此,我就要讓你親手將陳籍引向死路!非但如此,我還要讓你心甘情願地替我取了顧浪子、南許許的狗命!”

晏聰在心里大叫著:“這決不可能!決不可能!”卻依舊無法開口,他內心本能地抗拒著靈使所描述的可怕後果,但同時他又知道,以靈使的絕世修為,以及失子之後的極痛極恨,這一切並非決不可能出現。

莫可名狀的恐懼佔據了晏聰的心靈,這種驚懼比面臨死亡更可怕。

他感到靈使的手已輕輕地搭在了他的後背,他頓時有一種眼看要被這隻手引向地獄,引向魔劫,卻又無法掙脫的絕望感覺。

一股氣流由靈使掌心處滲入晏聰的體內,並以不可抗拒之勢向他全身蔓延開來。晏聰感到自己的軀體正一點一點地與靈魂脫離,其靈、肉相離的痛苦竟比萬刃加身更難熬百倍。

無邊無際、無始無終的黑洞飛速吞噬著他的意識,與此同時,晏聰感到自己的肉體在無限膨脹,急速消亡與急速增長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同時作用於他身上,終於使他完全崩潰。

一聲彷若來自阿鼻地獄的狂嘶之後,晏聰一下子暈死過去。

稷下山莊外的“無言渡”一片寧靜。

對於知道卜城三萬大軍已直撲坐忘城的戰傳說來說,“無言渡”的寧靜非但不能讓他的身心享受這份清閒,反而更增添他心中的焦躁。

此時太陽已開始西斜,這一天眼看就要過去了,戰傳說真不知若是晏聰在天黑之前還不來,自己是否還應該繼續等下去。

就在他漸漸失去耐心時,忽見八狼江上游出現了一艘船影,向下游飄來。有船就有人,這還是戰傳說自到“無言渡”後第一次看到希望。

雖然沒有一躍而起,但戰傳說的目光自那隻船出現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始終追隨著船隻,眼見那船越來越近,漸漸地連船頭劃開水面的聲音以及“嘰嘰咕咕”的操櫓聲都能聽到。

戰傳說站起身來。

船並不大,三四丈長,船艙由蘆葦所編成。戰傳說見那船在離渡口還有三十幾丈距離時,船頭略偏,竟是直奔“無言渡”而來,心中更喜。想到與晏聰之約畢竟是不宜張揚的事,才按捺性子沒有上前招呼。

船,終於靠岸了,江水被船沖得一盪一漾,洗刷著渡口的石堤。

一隻手伸出了船艙,扶在了艙的側壁,戰傳說一見這隻手便一下子洩了氣:來者決不會是晏聰,因為晏聰的手不會這麼清瘦而蒼老。

正當他大感失望之際,那人已自船艙中走出,立於船頭,迎著戰傳說這邊望過來。

乍見此人,戰傳說心頭不由為之一怔,一時回不過神來。

他萬萬沒有想到來者竟會是不二法門四使中的靈使!

但見靈使在船頭負手而立,青衣飄揚,看到戰傳說時,他那古拙的容顏並未像戰傳說一樣顯露出驚訝之色,彷彿他早已料到戰傳說會在這兒出現一般。

戰傳說有些不知所措,定了定神,方向靈使施了一禮,有些尷尬地笑道:“陳籍不曾料想會在此巧遇靈使前輩。”

靈使從容躍上岸來,嘿嘿一笑道:“也算不得巧遇,因為老夫來此本就是為見你而來的。”

戰傳說暗吃一驚,心道我與晏聰在“無言渡”約見,知道的人並不多,難道靈使是從坐忘城那邊知曉這件事的?

想到靈使的聲望如日中天,備受尊崇,就算是爻意和石敢當前輩將這件事告訴靈使也不足為奇。

這麼一想,戰傳說心中頓時釋懷,便道:“不知靈使前輩有何指教?”他料想靈使急著要見自己,一定有要緊之事。

“會不會是靈使得知那白衣劍客的屍體失踪,而且後來又有幾名坐忘城戰士在那兒被殺,所以靈使要向我詢問?”戰傳說心中如此思忖著。

靈使的臉上不露喜怒,他緩步向戰傳說走近,道:“你來此處是為等晏聰而來,是也不是?”

戰傳說心道:“難道是晏聰告訴他的?若真是如此,自己如否定此事,那便是對前輩的大大不敬了。”

思緒飛速轉念,於是他點頭道:“正是。”

“你們相約在此見面是為了什麼事?”此時靈使與戰傳說相隔已只有四丈距離了。

“這……”戰傳說一時難以回答。

他之所以感到為難,是因為在他殺了白衣劍客後,曾當著靈使的面指出那人並不是真正的戰傳說,沒想到卻沒能從死者的臉上揭下人皮面具,也不能以其他方式證明死者是易過容的,當時靈使似乎很是不悅。如果自己此時對靈使以實相告,說與晏聰在此相見是為了查清被殺的白衣劍客的真面目,那豈不是對靈使、對不二法門陽奉陰違,有意作對嗎?

何況到現在為止,自己根本不知晏聰所說的方法能不能成功,若萬一失敗了,那將更為棘手。

因此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說出真相!

正當戰傳說尋思著該以何種藉口把這件事情搪塞過去時,卻聽靈使道:“事實上你與晏聰一直在懷疑那白衣劍客並不是真正的戰傳說,而是由人易容而成,所以試圖想方設法查清死者的真實身份,是嗎?”

靈使的聲音頗為平和,但戰傳說卻如聞晴天霹靂。

他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思維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他怎麼對此事知道得如此清楚?看來我已不可能再對他有所隱瞞了!”略略定神後,戰傳說決定把真相告訴靈使。

他有些不安地道:“前輩智謀過人,什麼事也無法瞞過前輩。不錯,我們的確堅信被我所殺的白衣劍客不是真正的戰傳說,而且這一點我已得到初步的驗證。我與晏聰此舉並不是有意欺瞞前輩,只是想在所有真相都一清二楚之後,再告訴前輩。”

靈使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嘆道:“真是後生可畏啊!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他一連說了三遍“後生可畏”,戰傳說忽然由此感到氣氛有些異常。

不!不是氣氛有些異常,而是靈使的言行舉止有些異常!雖然戰傳說無法具體說出異常在何處,但這種感覺一旦萌生後,就再也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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