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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第49章
第三卷第八章天地之差

顧影卻不知這是由“天闕六式”衍變而來的“無缺六式”。

刀劍倏然相接,驚天撞擊聲中,兩人齊齊退出一步。

甫一退出,晏聰立即雙腕運力,手中之刀自下而上全速斬出,一道光弧似乎頃刻間將大千世界生生劃為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邊為生,一邊為死!

“好刀法!”烏稷由衷讚了一句,短劍劃出重重劍芒,全力防範,聲勢不同凡響。

烏稷用劍之妙已至鬼神難測之境,在間不容髮的剎那間,他的劍已自無數不同的角度與晏聰的刀相撞,卻一無例外地一觸即退,瞬間刀劍已完成了難以計數的接觸。烏稷竟以柔克剛,化去了晏聰凌厲無匹的刀擊!他的劍本就輕短,更顯凶險,以如此短的劍做到這一點,需要極高的自信,稍有差錯,便將陷於萬劫不復的境地!

僅憑這一點,就足使他贏得任何對手的尊重!

但他卻不知自己的對手晏聰一直在隱藏著真正實力!

也許論招式之精絕,晏聰未必能逾越烏稷,但論內力修為,自晏聰被靈使以非常手段強行催至“三劫妙法”的第三結界之後,其內力修為甚至不在靈使之下,若是全力施為,烏稷根本無法抗衡。但如此一來,恐怕就會讓顧影起疑,更不用說刑破了。

烏稷見晏聰的刀道修為如此高明,心頭不由有了悔意,後悔不該與晏聰單打獨鬥。他倒並非擔心落敗顏面無光,也不是擔心有性命之憂,而是想到若自己萬一真的敗於晏聰的劍下,難道眼睜睜看著顧影、梅木一走了之?

若如此,他將如何向靈使交代?

可若讓他食言,卻又是他所不屑為的。

想到這一點,烏稷暗一咬牙,暗自將自身修為催發至最高境界,劍勢大熾,攻勢如洶湧之潮,向晏聰席捲而去。

劍芒爆閃,幻影無數,重重劍影組成一團飽含無窮殺機的旋風,將晏聰卷裹其中。密不可分、疾不可辨的劍影似乎無始無終,綿綿不絕。

可惜,如此聲勢駭人的傾力之擊,仍是無法擊潰晏聰!僅憑一式“逶迤千城”,一式“刀斷天涯”,晏聰竟封住了對手萬變莫測的襲擊!在烏稷的感覺中,晏聰使出的這兩式刀法並非完全無懈可擊,但偏偏自己卻始終無法一擊奏效,對方總是能在最後關頭及時彌補足以致命的缺陷。而此番作為,在烏稷看來,已違背了人世間的常理!晏聰數度在決不可能挽回不利局面的情況下匪夷所思地力挽狂瀾,這幾乎等若將奔瀉的瀑布生生止住!

烏稷一生之中尚從未經歷如此詭異而被動的戰局,以至於感到自己無法戰勝晏聰已不再是因為實力的緣故,而是因為某種神秘的宿命。

他卻不知這是因為晏聰雖然無法在招式上勝過他,但卻憑藉浩瀚如海的內力修為,毫不費力地彌補了這一點。對晏聰來說,與烏稷一戰,內息絕對是游刃有餘,他完全可以在對方已豁盡最高內力修為時,仍有足夠的迴旋空間。

右是烏稷明白這一點,只怕立時鬥誌全無。

但此刻對烏稷來說,卻是在作著生死懸於一線間的殊死搏殺,死亡從來沒有如今日這般與自己接近,他已無暇再去思索更多的東西,所能做的唯有竭盡全力。

晏聰生平第一次體會到居高臨下、玩弄他人於股掌間的快意。

對他來說,這已只是一場遊戲而已,遊戲該如何結束,何時結束,全在於他的決定。

此刻,晏聰覺得是該結束這場遊戲的時候了——這時,兩人已驚心動魄地攻守互易上百招!

——當然,“驚心動魄”只是外人的感覺,而事實上晏聰卻早已立於不敗之地!

晏聰冷哼一聲,沉聲道:“請試試我的這一式'天地悠悠刀不盡'吧!”

言語間,他已如天馬行空般掠起,人刀恍然已如一體,怒射向烏稷!

晏聰反反复复地只使“逶迤千城”與“刀斷天涯”兩式刀法,卻讓對方始終無法取勝,這早已讓烏稷心煩意亂,聽得晏聰此言,烏稷反倒有精神大振之感,大喝一聲,亦全力激起自己的最高修為,短劍在虛空劃過一道玄奧複雜莫測的軌跡,向晏聰奮力迎去!

刀劍破空之聲驚心動魄!

一股改天易地、吞沒萬物的氣勢剎那間籠罩了極廣的範圍!

眾人的呼吸亦止於一瞬,每個人心中都明白搏鬥雙方或勝或敗,將在這一刻分曉。

在那電光石火的剎那間,誰也沒有留意到晏聰的嘴角再度浮現出了絕對自信的笑意!

在這種時刻,晏聰仍能如此從容自信,堪稱已在生與死之間閑庭信步。

刀劍以一往無回之勢迅速相接!

竟沒有想像中密如驟雨般的金鐵交鳴聲,而是僅有一聲如石破天驚般的撞擊聲,隨即便是極清越而又扣人心弦的刀劍相擦之聲。

一聲悶哼,血光乍現!

兩道人影同時倒飄而出。

烏稷飛出數丈之外,方頹然墜下,曲膝半跪,以劍拄地,左手用力捂著腹部,鮮血若泉湧般自他指掌間不斷溢出,情景駭人。

而晏聰倒飄而出後,重重撞在身後的一堵牆上方止住退勢,他踉蹌了一步,終於站定。

他的嘴角有一抹血跡,看樣子他也受了內傷。

誰都能看出與烏稷的傷勢相比,他的傷勢算不了什麼。

烏稷以劍拄地,試圖站起,嘗試了幾次,卻都無法成功,心頭不由升起悲愴之感。

誰也不知道,其實晏聰根本沒有受傷,他嘴角的血跡只不過是他在倒飛而出時藉機咬破舌面而形成的。

不二法門眾弟子從震愕中清醒過來,齊齊亮出兵器,將晏聰團團圍住。

晏聰對此視若無睹,他的目光卻投向了烏稷。

烏稷吃力地伸出一隻手來,緩緩抬起頭,嘶聲道:“我……敗了,你們……可以離開了。”

眾不二法門弟子皆吃一驚,立即有人道:“不可!靈使讓我等看守她們,豈能就這樣讓她們離去?若靈使怪罪下來,我們誰也擔當不起!”

晏聰“嘿嘿”一聲,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跡,冷笑道:“難道這便是不二法門的所作所為嗎?真是可笑……可笑至極!”

他並不想與對方過多纏戰,儘管他根本無所畏懼。

這些法門弟子都是追隨靈使的,一旦陷入混戰中,難保不會有所傷亡——雖說也許晏聰可以做到讓對方只傷而不亡,但這卻有些不合情理了。

他的那一刀本完全可以取烏稷性命,但他刀下留了余地,讓烏稷活了下來。他相信烏稷可以使他不會陷入對方的纏戰中,這是源於他對烏稷性情的洞察與判斷。

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是正確的,烏稷果然守信。

此刻,晏聰的目光就等於無形的鞭子,使烏稷不得不再度堅持自己的決定,否則,他的武者靈魂將會感到極度不安。

而對同伴的責疑,烏稷只能堅持己見。只見他吃力地道:“今日之事,責任……全……全在於我烏稷,若……靈……靈使怪罪下來,與他人無關……”

他竭力想使自己的話顯得平穩些,卻無力辦到。

比肉體的痛苦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他為辜負了靈使的重托而萌生的無限自責與懊惱!

晏聰對這一結局很滿意,他自忖整個過程應稱得上天衣無縫,現在,就等著刑破出現了。

他還刀入鞘,向顧影、梅木道:“我們可以離開此地了。”

梅木看了他一眼,俏臉微紅,舉了舉雙手,手上的鏈鎖“噹噹……”作響。雖然她什麼都沒有說,但意思卻很明顯,是讓晏聰想辦法替她將這個累贅去了,而這種無聲的表達方式則顯得有些親暱。

方才晏聰從容挫敗烏稷,其卓然神采以及為救顧影母女二人不畏涉險的膽識俠義,已使梅木芳心暗起漣漪。

在她心目中,父親梅一笑無疑是最偉大的人,而父親與母親的恩愛亦給她以很深的影響。當她情愫初萌之時,便已暗自思忖自己心愛的人應該如父親那樣既有卓然不群的修為,又高大俊朗,更有一顆俠義之心。

而眼前自己從未謀面的舅舅的弟子諸方面與她所希翼的都全然吻合。

梅木的心頓時為之觸動!

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被擒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也許是天意要以這種獨特的方式成全她的美麗心願……

晏聰何等聰明,立時察覺到佳人柔情。對他來說,這也是從未有過的全新體驗,因為他自幼便被迫以假死迴避災禍,之後又隨師顧浪子流浪四方,大多時間是在與世隔絕的環境中度過。即使是進入六道門,六道門雖然弟子眾多,但由於晏聰進入六道門是為了復仇,所以在看似平常的心態後隱藏的是時刻警惕不安的心緒,這使他不得不忽略了生活中種種美好的情感,以至於在六道門那麼多年,他沒能與六道門的任何一同門結下很深的交情。他予人的感覺都是看似隨和,但又很難真正接近。

而這一次,梅木對他的親暱與信任,頓讓他心頭升起幾許暖意,幾許豪情。他淡淡一笑,道:“師妹放心,我自有辦法。現在我們應先離開此地。”

梅木很信任地點了點頭,對顧影道:“娘,我們走吧。”

梅木扶著顧影,晏聰隨於其後,三人就這樣在法門弟子的目光下離開了城堡。

出了城堡,到了城堡外的路口,晏聰道:“你們先沿此路向北而行兩裡,到時會出現一座玄天武帝廟,那裡適於隱身,你們就在廟中等我。”

顧影不解地道:“你為何不與我們同行?”

晏聰道:“我擔心他們會改變主意,如果我們同行,一定很難逃脫他們的追踪。但若是由我在此阻截一陣,情況就不同了,他們還奈何不了我!”

顧影聽罷,心中暗自點頭,深感此子行事謹慎細緻,弟弟顧浪子能有如此弟子,實是一大幸事。

梅木道:“你的傷……不礙事吧?”

晏聰這才記起自己也是“受了傷”的,暗叫慚愧,若不是有梅木這句話,他幾乎已忘了這一點,時間久了,只怕會露出馬腳。

當下他道:“無妨,只是輕傷。”

顧影叮囑晏聰:“你也要多加小心!不二法門在世人眼中一向是公正的化身,今日之舉卻不夠光明磊落,正因為如此,他們更不會輕易放過我們,因為他們擔心這將大損不二法門的聲望,所以你要格外小心!”

晏聰道:“晚輩一定會小心的。”

顧影這才與梅木先行離開,向北而去。

待梅木、顧影的身影已消失於視野之外後,晏聰就近揀了一塊岩石坐下,慢慢地回味方才的整個過程,想著想著,他的嘴角浮現出了一抹志得躊躇的笑意。

城堡中仍有隱隱約約的燈火,卻一直未見有人離開城堡向這邊追踪而來,看樣子烏稷在這些人當中頗有威信,而且烏稷又是一個重諾之人。

晏聰在原地守候了近半個時辰,在這段時間內,城堡方向一直出奇的平靜。晏聰估計這時梅木她們應已到達目的地了,於是站起身來,最後看了城堡一眼。就在他目光投向城堡那邊時,耳際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本使感覺到你很興奮,看來,事情一定進展得很順利!很好!只要你能殺了刑破,就可以前去禪都了。在那兒,你可以見到戰傳說。當世年輕一輩中,唯一有可能與你一較高下者,也許就唯有戰傳說了!”

是靈使的聲音!

晏聰心頭凜然一驚,雙目迅速四掃。

以他今日之功力,目光所及,一片明亮,在黑夜中也與白天無甚區別。

但目視四周,卻一無所獲。

“你不必驚訝,事實上本使並不在你身邊,但因為你的三劫妙法是源自本使,而三劫妙法除了是一種武道絕學之外,亦講求強大的心靈之力,如今,你我心靈如息一脈,即使你在千里之外,你的喜怒哀樂也能為本使感覺到!而你此刻所聽到的聲音也是來自於心靈而非耳中。”

晏聰驚愕欲絕!

他的肌肉一點點地繃緊,忽然有種全身赤裸、毫無隱蔽之感。

不,赤裸的只是他的靈魂!

當一個人忽然發現自己的靈魂將一覽無餘地暴露在另一個人的視野下時,那種感覺,決不好受。

哪怕晏聰已視靈使為自己永遠效忠的主人,這種滋味也不好受!

畢竟,在未進入“三劫妙法”的第三結界之前,他曾有過漫長的有獨立思想的時間,這決定了他雖然已甘為靈使之僕,但往日的思想仍會在特定的情形下影響他的性情。

晏聰心神恍惚間,竟忘了他的話並不能為靈使所聽到,他道:“但我為何不能感受到主人的心靈?”

話一出口,方知愚蠢。

沒想到靈使接著又道:“你的三劫妙法是源於本使,本使能感受到你的心緒,但你卻無法感受到我的喜憎。正如水只能往低處流一樣,我的心靈之力比你更強大!這便決定了這一點。不過,你我畢竟心靈相繫,當我們接近時,你仍是能夠感覺到我的存在——這已足夠了。”

論內力修為,晏聰達到了靈使所未能達到的三劫妙法第三結界,也許已高於靈使自身。但靈使之所以有“靈使”之稱,正是因為他有著他人難以逾越的心境修為,他的心靈之力的確在晏聰之上。

也正因為如此,靈使才敢助晏聰達到三劫妙法的第三結界,而不必擔心晏聰會反客為主,不受他約束!

晏聰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若是有朝一日我的心靈之力超越了主人又當如何?”

心念甫起,晏聰自己立被駭了一跳,暗自道:“我怎可如此想?我當然應永遠忠於主人!哪怕真有超越主人的那一天也是如此!”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當他心生此念時,就已是他自己的靈魂在下意識中對靈使的心靈之力的一種反抗,儘管這種反抗還是十分的微弱,而不易察覺。

晏聰自責的同時,又想到既然主人靈使能洞悉自己的一切,那麼方才自己的念頭豈非也已被主人靈使洞察?

思及這一點,晏聰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那種自己的心思將為外人洞察無遺的滋味,實是不好受。

晏聰又聽到了靈使的聲音:“你很鬱悶?哈哈哈……也許這是因為你還不太適應,慢慢地就會習慣的。我是你的主人,你的心思為主人所知又有何妨?當你面對芸芸眾生時,你的不世修為仍能讓你高高在上,睥睨萬物!”

晏聰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

“去吧,殺刑破,入禪都。”靈使的聲音最後道,其聲充滿神秘的鼓動性,晏聰的心再一次為之而熱血沸騰,彷若看到了自己所向披靡、傲視蒼生的情景。

他的雙眼像是有兩團火焰在熊熊燃燒,明亮得隱然有一股邪魔之氣。

……

二里之距對今日的晏聰來說,本可在片刻間逾越。

但為了掩藏行跡,他仍是有意保留了實力。

好在對晏聰來說,掩藏實力乃至掩藏自己的真實情感,都不是陌生的事。在六道門中,他早已習慣了這麼做。

換作他人,也許將會在不自覺中暴露了真正的實力。

顧影、梅木正在那座廟中等候著他。

這座廟是晏聰在前去救顧影、梅木的途中發現的,像這種供奉玄天武帝的廟宇,在樂土可謂是處處可見。

但與別處玄天武帝廟的香火鼎盛不同的是,這座玄天武帝廟顯得格外破敗,像是已年久失修,通往廟內的那條石徑也長滿了雜草。

晏聰一近廟門,便看見了梅木、顧影二人正盤膝坐在地上,他的腳步驚動了她們,只聽得梅木道:“是晏大哥嗎?”

“是我。”晏聰應道。他先是有些奇怪梅木明明見己進入,為何還要這麼問?隨即想到這是因為自己目力在梅木之上,他能看到對方,對方卻無法看清他。

一邊應著,晏聰已進入廟內。

“山路不好走吧?”顧影有些關切地道。

晏聰略一沉吟,笑道:“晚輩自幼隨師父生活在山野之中,已習慣了。”

他這麼說,自可使顧影更堅信他是顧浪子的弟子。

顧影輕嘆了一口氣,道:“你師父這一生,可真是顛沛流離,沒有過上一天安穩的日子……他現在可好?”

“好,家師常說他很想念家人、想念前輩,可惜他無法與前輩見面。”晏聰道。

“你涉險前來相救我們,你師父一定很擔心,你還是快回去向他復命吧,也免得他牽掛。我與梅兒有避身之處,你們不用擔心。”顧影道。

晏聰心頭一震,本能地覺得有些異常。

“她為何急著要與我分開?於情於理,都有些不可思議……”晏聰飛速轉念,黑暗中,他的目光掃向梅木那邊,只見梅木正垂首不語,雙手在漫無目的地揉捏著一根草莖,看得出她的心緒一定很亂。

晏聰心頭一動,猛地醒過神來:“刑破!一定是刑破!”

他斷定當他還在城堡左近逗留時,刑破已與顧影、梅木見過面了。而且極可能刑破已察覺出什麼,提醒了顧影、梅木,所以顧影才急著要與他分道而行。

明白了這一點,晏聰反而平靜了下來。

他悄悄提聚內息,並有意使之紊亂,頓時引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咳著咳著,“哇”地噴出一口熱血。

“你怎麼了?”顧影、梅木同時脫口驚呼。

“看來,她們並未真正地起疑,也許是出於不怕一萬隻怕萬一的心理才要與我分道而行的。若是我與她們分開,那豈非等於前功盡棄?如何能引得刑破現身?”

心中轉念,口中已吃力地道:“無……無妨……那烏稷……好深厚的內力!”

“娘……”梅木像是哀求般道。

顧影沉默了片刻,道:“真難為你了,那名為烏稷的劍手的劍道修為恐怕可躋身當世劍手二十強之列呢!”

雖然她不諳武學,但以梅一笑夫人的身份說出這番話,仍是頗具說服力。

“但他仍是敗給了晏大哥。”梅木道。

晏聰索性將戲演得更逼真,他道:“其實,當時我傷得不輕,但為了……為了迫使……烏稷認輸,我……我只有強撐著,若非如此,還真不知能否脫身。不用擔心,只要打坐調息一陣子,自然無……無妨。”

顧影道:“也罷,黑夜裡也不便趕路,我們也等到天亮再起程吧。”

梅木掩不住內心的喜悅之情,道:“娘,這神像後面還挺寬敞,又有神像遮擋,不若讓晏聰在這後面調息療傷,免得萬一有人追踪過來,立時被發現。”

“也好。”顧影應道。

經梅木的話提醒,晏聰舉目打量了廟內的情形。

位於廟堂正中央的,自是樂土人再熟悉不過的玄天武帝的神像,雖然只是一尊雕像,卻已讓人感到唯我獨尊的絕世氣概。

緊接著,晏聰的目光便被神像下方神颱上所貼掛著的一條字幅吸引住了。此字幅長約七尺,寬約三尺,上面寫了一行字,晏聰稍加打量,識出是這樣一行字:“此廟兇邪,切勿入內!”

字體甚大,但廟內一片黑暗,所以梅木、顧影都未看見,否則也許會受這句話的影響了。

晏聰心頭凜然一驚,暗道:“怎會有凶邪?”但他畢竟是武道中人,對此並不十分在意。何況他好不容易設計騙得暫時仍與顧影、梅木在一起,又怎願因這種小事而改變?

不過,這條幅倒也解開了晏聰心頭的一個疑團,那就是為何此廟會如此荒涼,與其他的玄天武帝廟大不相同。

玄天武帝在樂土萬民的心目中無比崇敬,若非真有非比尋常之事在這廟中發生,一般人是萬萬不敢冒犯神威而將這樣的條幅留在廟中的。

甚至,晏聰還想到了那座廢棄了的城堡。那座城堡與這座玄天武帝廟相去不過二里之距,它的廢棄會不會與這座廟有關?

晏聰滿懷心思,忍不住又打量了那玄天武帝的神像一眼。

也不知是否是心裡作怪,晏聰竟隱隱覺得這神像有些不同尋常。

但具體有何不同尋常之處,卻又一時無法明了。

三人隱於神像後面,晏聰居外側,顧影、梅木居內側,一人都背倚著神像的台座坐下。

晏聰假作在調運內息,暗地裡卻憑藉深不可測的內力,捕捉著玄天武帝廟四周的每一點不尋常之處,他自信只要刑破接近此廟,定能準確感知。

可惜,時間悄然流逝,他卻一直無所收穫,所捕捉到的只有夜風拂動草木的“沙沙……”聲。

不知過了多久,周遭一直風平浪靜,晏聰暗暗心焦,不由得記起靈使曾說過的話,心忖這刑破果然不簡單!

忽聞梅木低聲道:“好熱……奇怪……”

顧影緊接著也道:“是啊,我感到背靠的地方竟有些微微發燙。”

晏聰一驚,立時也感覺到了!方才他之所以忽視了這一點,是因為他所有的心力皆全神貫注於尋找刑破的下落!

神像的底座怎會無故發熱?

晏聰立時聯想到那條幅上所寫的內容:此廟兇邪,切勿入內。

難道,此廟真的有凶邪?!

思忖間,晏聰忽然心生警兆!

有高手接近!

而且是絕對可怕的高手!晏聰既已至三劫妙法的第三結界,其心靈的感應力便遠逾常人。

好強橫無匹的霸者氣息!

以晏聰此刻的修為,竟也不由心頭一陣狂跳。

難道,來者會是刑破?!

“你為何如此緊張?”

靈使的聲音突然在晏聰心頭響起,彷彿就在他身邊言語。

猝不及防之下,晏聰駭了一跳,脫口“啊”的一聲低聲驚呼。

“你怎麼了?”梅木急忙關切地問道。

晏聰這才回過神來,低聲道:“有高手向這廟接近!”

梅木輕笑一聲,道:“那有何妨?”隨即又想起了什麼,補充道,“只要不是不二法門的人就無妨,是了,為什麼不二法門的人要這麼做?”

晏聰卻早已從梅木的反應中推斷出梅木之所以不緊張,是因為梅木認為晏聰所感覺的高手氣息是來自於刑破!

但晏聰卻已相信此人應不會是刑破!

當然,他也不會對梅木作此解釋。

這時,天邊竟傳來了隱隱雷聲,而那驚世高手的絕強氣勢正越來越盛,顯然正以極快的速度向這邊接近。

晏聰本能地感到此人應該是衝這玄天武帝廟而來的,心中飛速思忖著對策。

雖然來者敵友難分,自己未必會與之發生衝突,但晏聰卻委實不願因為不可測的變故,而錯失了引誘刑破出現的機會。

但梅木、顧影多半已認定他所說的高手就是刑破,那麼自己是很難說服她們迴避的。

左右為難,該當如何?

未等晏聰想出兩全之策,他忽然察覺除了方才那驚世高手之外,竟又有人向這邊接近!而且是與先前那人不同的方向向這邊接近!

看來,此刻要想不為人所知地離去已決不可能!

既然如此,晏聰索性決定留下來靜觀事態變化。

這時,忽聞半里之遙的地方有笛聲傳來,笛聲清越歡快,似在迎頌賓客。但在這樣的荒野孤廟中忽聞笛聲,予人的感覺仍是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笛聲悠長綿綿,足見吹奏者的內力修為不凡。

晏聰很快由笛聲的變化判斷出吹奏之人在向此廟而來,且來速甚快,不過片刻,已在廟外!

這時,梅木自也意識到事情不同凡響,而晏聰所言之高人,未必就是刑破!

“若非刑叔叔又是什麼人?會不會是不二法門中人?”梅木心頭暗自轉念。

天邊的驚雷聲滾滾而來,卻掩不住清越的笛聲,誰也捉摸不透為何會有人在夜深人靜的荒野中吹笛。

笛聲忽止。

只聽得一嬌媚動人的女子的聲音高聲道:“屬下恭迎主公大駕!”

“主公?這女子是什麼人?她所稱的主公又是誰?”晏聰沒有料到吹奏笛音的會是一女子,吃驚非小。

“為何只有你一人?恨將何在?”

一個具有無限威儀、氣勢懾人的雄渾聲音響起!晏聰心頭一陣狂跳:“是他!他一定就是那氣勢強得可怕的驚世高手!”僅聞其聲,已足以讓人深信此人必是雄霸一方、慣於發號施令的強者!

“回禀主公,恨將他……他已戰亡!”嬌媚女子似乎有所驚懼,聲音略顯顫抖。

一陣可怕的沉默!

“是什麼人,竟敢殺我大劫主之將!”聲音森寒入骨。

廟內三人無不是凜然一驚,“大劫主”三字有如驚雷般在他們心頭炸響,短時間內難以回過神來。

即使如今的晏聰已今非昔比,但乍聞“大劫主”之名,他仍是本能地有如雷貫耳之感!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心頭不由升騰起莫名怒意!

“我已達到三劫妙法的第三結界,縱是大劫主又如何?我未必就不能與他一戰!”

雖然如此想,但對雄霸一方的劫域大劫主突然駕臨這荒郊野外,仍是吃驚非小。

至於梅木、顧影心頭之驚愕更不待言。

那女子自是劫域樂將。此刻,她正領著自己的十二女婢跪伏於廟外空地上,方才的笛聲正是她為迎候大劫主所奏。

樂將由大劫主森寒無比的語氣中聽出他已真正地動了殺機!

也難怪大劫主會如此震怒,他的三大戰將在短短的時間內已在樂土連折其二!

樂將壯著膽子回禀道:“恨將……與哀將一樣,是被同一個年輕人所殺,此人名為戰傳說,乃當年在龍靈關迎戰千異的戰曲之子!”

樂將之所以對戰傳說的事知悉不少,是因為當她將恨將救走後,恨將把他所知道的告訴了她。戰傳說在苦木集時,並未掩藏自己的真實身份。

雖然恨將所知的也並不多,而且在被樂將救出不久之後又很快亡於戰傳說劍下。但此後樂將又設法打聽了與戰傳說有關的事,而對樂土人來說,又有幾人不知戰曲、戰傳說父子二人?即使四年前的那一戰已時日遙遠,但靈使之子術衣所掀起的風浪卻是近在咫尺的事,這足以讓戰傳說之名再度廣為相傳。

“戰——傳——說?”每一個字都像是自大劫主的牙縫中擠出,尤帶絲絲寒氣!倏而仰首狂笑,笑聲竟壓過了滾滾驚雷,“哈哈哈……戰傳說,你將死無葬身之地!與劫域為敵,將是你一生最大的錯誤!”

兩大戰將皆是亡於戰傳說劍下,大劫主如何能不對他恨之入骨?

“大劫主乃魔界第一人,他手下的三大戰將的修為不言自明,戰傳說卻連殺大劫主兩大戰將,殊為不易!無怪主人說甫天之下能與我抗衡的年輕人,唯有戰傳說……”晏聰兀自沉思。

“主公有通天徹地之能,取戰傳說性命便如探囊取物,主公大可不必為此事煩惱。'天瑞'歷經千年天地之劫,將要問世,此乃劫域天大的喜事啊!”

這分明是男子的聲音,但入耳卻予人以“嫵媚”之感,廟內三人聽來,不由毛骨聳然,好不難受。

說話者正是大劫主身邊的內侍總管牙夭,此刻他正立於大劫主身後。其身材比大劫主足足矮了一頭有餘,整個人彷彿都置於大劫主的陰影之下。

在大劫主身後另一側則站著一身材龐大、背負高達九尺鐵匣之人,此人袒露上身,肌肉有如精鐵鑄就。

大劫主沉聲道:“不錯,'天瑞'經歷千年的天地之劫洗禮,當可成為助劫域雄霸蒼穹的神器!”略略一頓,他森然一笑,接道,“雖有天地之劫洗禮,但尚缺了人之劫!樂將,你是否已感知在這廟中有人隱身,而且還應是修為不低之人?看來一切都是天意,天意要以人之劫來迎接'天瑞'!”

晏聰心中一沉,低聲對梅木、顧影道:“他們已發現了我們!”

樂將見大劫主自聽說恨將也已戰亡後神色陰鬱,心中不由惴惴不安,聽得大劫主此言,她立即討好道:“讓屬下殺了他們,算是獻給主公的一份賀禮!”

“你去吧!”大劫主微微頷首。

樂將雙掌在地上一按,人如輕煙般掠起,直入玄天武帝廟中。

事已至此,已絕無其他選擇,晏聰霍然起身!

“晏大哥多加小心!”梅木在這種時刻還不忘關切晏聰。

晏聰已無暇應答,他一步跨出,“錚”的一聲拔刀出鞘,卻並未立即出手,而是大喝一聲:“我等偶過此路,暫作休憩,無意與他人為敵!”

大劫主的名聲實在太響亮太可怕了,饒是晏聰已擁有了三劫妙法第三結界的力量,也寧可迴避與大劫主正面衝突。

“咯咯!你只配死於我主公腳下,怎配與我主公為敵?”樂將手中的“風搖笛”已閃電般向晏聰當胸刺至!

既然和解無望,晏聰自不甘束手待斃,雙臂一掄,刀身劃出一道驚人的弧線,已及時擋向對方的風搖笛。

掃式簡練樸實,但卻絕對的快極!以至於竟能後發先至。

“當……”風搖笛重重戳擊於刀身上。

一股空前強大的力量立時由笛身迅速向樂將席捲而來。

樂將心頭凜然一驚,她顯然低估了晏聰的實力!甫入廟中,她便看出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一個年輕人,一個與花犯、戰傳說一樣年輕的人。但她萬萬沒有料到此人的修為竟也如戰傳說、花犯一樣驚人!她實不明白樂土何以突然間出現如此多的年輕高手,而這些高手又偏偏讓她一一遭遇。

纖腰輕擺,左臂倏揚,一道綢帶如毒蛇般纏向晏聰的頸部,而她的身軀則藉力斜斜飄掠而出。

因為輕敵,甫一出手,她已陷於被動,此舉並不求能傷敵,而只是欲為自己贏得時間。

但,晏聰似乎早已看穿了她的意圖,在第一時間急速揮斬一刀。

刀斷天涯!

這是無缺六式中最直接最簡練的一式,也正因為其簡練,方使之能達到最高速度。

而這正是晏聰所需要的。

一刀斬出,虛空因劇烈的摩擦而發出驚人的“畢剝”聲,似有微弱的火星閃現,或許這只是因速度過快而形成似虛似實的錯覺。

綢帶在未及眨眼的瞬間已化作千萬碎片!

這是為無形刀氣劈斬的結果,比有形之刀更為可怕。

而這千萬碎片因刀氣的挾裹之故,並未立即散去,而是有如刀的影子般緊附於刀身上。

樂將幾乎是在掠身而起的同時,就已看到自己射出的綢帶化為碎片,而森寒刀氣即刻直抵面門!

來速之快,已讓她有不可抵御之感。

這種感覺,對樂將來說,實是生平罕有!恐怕唯有面對大劫主這等級別的驚世高手才會有。

可她的對手卻是如此年輕!

風搖笛幾乎是在她本能的驅使下橫封胸前,因為一切的變化幾乎已超越了她的思想。

她的封擋總算及時,勉強擋下了晏聰勢如奔雷的一刀!

全如此勉強為之終為她帶來禍患,雖勉強擋下晏聰一刀之擊,卻已覺逆血上湧,喉頭一甜,幾乎當場噴血。

而她身後的廟牆更難擋無儔刀氣,“轟隆”一聲,廟牆已被自上而下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土石迸飛,好不駭人。

晏聰一眼可以望見廟外的一干人馬。

對方來人之眾顯然出乎晏聰的意料之外,除了樂將之外,還有樂將的十二美婢、大劫主、牙夭以及那醜漢。在晏聰看來,劫域的人即使敢進入樂土,也不會如此大張旗鼓,而應是悄然潛入。

他的目光透過夜幕,正與大劫主投向這邊的目光相遇!

目光相遇的那一剎那,晏聰心頭劇震!

他生平第一次意識到當一個人足夠強大時,他的舉手投足乃至一個眼神,都足以給對方形成強大的無形威壓。

若非晏聰已達到三劫妙法的第三結界,又挾力挫樂將的餘威,只怕他與大劫主目光相接的那一剎那,便已是高下立分之時。

而現實的結果卻是晏聰有驚無險地與大劫主對視一眼後,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樂將身上。

只是極短時間的分神,卻使樂將有了喘息迴旋的餘地。

與晏聰相比,她的修為並不會如此不濟,之所以如此快便受挫,只是因為她的輕敵。當武道修為達到一定的境界時,任何極為微小的事都可能產生決定性的影響,何況是臨陣輕敵?

大劫主就在一側觀戰,這使樂將既有了底氣,又必須全力以赴。借晏聰微一怔神的時機,她身形暴旋,形成了一道驚人氣旋,向晏聰反僕而至,風搖笛與其融為一體。

高速旋轉引得周遭的空氣產生扭曲與激盪,氣流以無法描述的方式急速奔竄,有如無數的可以任意扭曲變形的氣箭以樂將的身軀為中心飛旋,引得風搖笛發出驚魂動魄的可怕嘯聲。

剎那間,樂將連人帶笛已成一股聲勢駭人的龍捲風!

而最具殺機的不是別的,而是那時而高亢入雲,時而低沉如來自九幽之地的笛聲!

一旦連聲音也具備了殺傷力,那麼其殺傷力一定比任何兵器都更可怕。

因為唯有聲音才能真正地做到無孔不入!

而樂將對聲音的駕馭顯然已達到巔峰之境。

修為稍有不濟者,只怕當場就會為這無形無質、無跡可循卻偏偏隱有無窮殺機的笛聲引得內息大亂,更不用說如何面對這幻變無窮的重重笛影了。

顧影不諳武學,毫無內力修為,在這有如鬼哭神泣的笛聲中,如何能夠抵擋?只覺胸口如有千斤重壓,周身有如被抽盡了所有血液,內息紊亂,難受至極。

她尖叫一聲,狂噴熱血,當場昏死過去。

梅木亦是極為不適,但其情形畢竟比母親顧影好上不少,耳中聽得母親大叫一聲後突然無聲無息,梅木頓知不妙,急忙呼道:“娘……”

卻無人應答!

這才是樂將真正的最高修為!能在如此可怕的笛聲中保持冷靜者只怕屈指可數!

只可惜,她所遇上的偏偏是晏聰!

晏聰有今日修為,皆因靈使之緣故,因此可以說他的武學有不少是源自靈使。尤其是心境修為,更是受靈使影響,已臻驚人境界。

何況他與靈使的心靈已係於一脈,此刻當晏聰的心神受到笛聲的強大衝擊而有出現突破的跡象時,靈使已然察覺,立即予晏聰以強大支持。個中玄奧,實非言語所能形容描述。晏聰的心靈重新變得無比強大,毫無缺口,對方的笛音也不再能夠驚擾他的心神!

晏聰此時的心境顯得無比冷靜!

而這一點,顯然是樂將萬萬沒有估計到的!

這也就注定了樂將會敗得極慘!

事實上若單論內力修為,三將之中,以樂將的修為最低,但她風搖笛的笛音卻常常可以助她出奇制勝,她也由此而躋身於大劫主駕前三大戰將之列。

但這一次進入樂土後,她先是與花犯遭遇。花犯乃九靈皇真門的傳人,請求清心明性,其“空靈心訣”正好是對付風搖笛魔音的剋星,所以與花犯一戰,樂將並沒有揀得什麼便宜。

而今日她所遇到的晏聰,亦是如此!靈使的心靈之境之高明可謂天下共知,樂將實是時運不佳,先後遇到的兩個年輕高手皆是正好可以克制她的風搖笛魔音之人!

晏聰先是屹然不動有若山岳,在樂將看來,這顯然是因為晏聰為她出神入化的魔音所驚懾,完全亂了分寸不知如何應對,取其性命已是情理中事。

殊不知,晏聰卻在樂將兀自自鳴得意時,憑藉自身超越常人的心靈之力,排斥了魔音的干擾,將風搖笛的來勢判斷得清清楚楚。

心中一聲冷笑,必殺一擊以足令風雲變色之勢擊出!

刀勢絲毫不受魔音影響地破空而入,直入樂將空門!

大劫主驀然色變!

不再猶豫,已不知多少年沒有親自出手的大劫主此刻竟已親自出手!

因為他已失去兩大戰將,決不願再失去樂將!

在大劫主與晏聰之間,足足有十餘丈之距,卻在瞬息間被大劫主輕易超越!

不可思議地急速掠走頓使人心生錯覺,只感到空間的概念已不復存在!空間的更易也只是在心念變化之間。

換了常人,只怕早已心膽劇烈,更不用說抵擋大劫主的攻擊了!

大劫主掌勢如刀,破空斬向晏聰。

簡單得無以復加的攻擊,卻因為兼具了最高的力量與速度而擁有驚天地、泣鬼神的可怕威力。

剎那間,晏聰連人帶刀已完全被這一擊之勢所籠罩。

晏聰的刀已經斬入樂將的肋部,他甚至由刀身傳來的某種震顫感覺到了樂將的肋骨在刀下斷折!

刀,只要再順勢一送,便可立時斷送樂將的性命。

但大劫主的出手卻使晏聰不得不放棄擊殺樂將的機會,他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晏聰一聲大吼,刀勢一帶,劃出一道似可一斬開虛空的弧跡,幾乎是以自己的生命與靈魂揮出了驚世一刀!

在大劫主的攻擊下,晏聰的潛能立時被激發!

也許這便是人在面臨致命威脅時必須的選擇!

一刀斬出,赫然是“無缺六式”中最具威力的“刀道何處不銷魂”!

事實上,這一式刀法並無定式,應敵之變而變,應心之動而動,不變的只是那可立判對手生死又超越自己生死的絕卓氣勢!

所以,當顧浪子與靈使一戰時,浸淫刀道數十年的顧浪子能不為刀所累,以棄刀這一絕對出乎靈使意料的方式一舉挫傷靈使!

晏聰雖師從顧浪子,但因多年潛隱六道門,真正受顧浪子教誨的機會並不多。在此之前,他的“無缺六式”根本談不上大成,但今日憑藉自己突飛猛進的內力以及由此變得更出色的悟性,竟使出了比顧浪子更具氣勢的“刀道何處不銷魂”!

一方是魔界強者為救部屬全力一擊,一方則是已達三劫妙法第三結界的年輕高手的豁儘自身力量的奮力反噬!兩大驚世之技以不可逆違之勢全速相接,頓時產生了可怕的破壞力!

“轟……”雙方甫一接實,強橫無匹的氣勁頓時如奔湧流瀉之怒濤,瘋狂沖向四方八面,衝激著每一寸空間。

在這狂野無匹的氣勁中,空間似乎已然扭曲變形!

氣勁以摧枯拉朽之勢沖向四周,整座玄天武帝廟轟然倒坍。

梅木的身軀在空前絕後的強大氣勁衝擊下,如彈丸般被高高拋起,順著氣勁的去勢被拋向茫茫夜色之中,飛出二十餘丈開外,方止住去勢,墜落時只聽得一陣樹枝被撞得折斷的聲音,顯然是落入了一片叢林之中。

梅木幾乎當場昏迷!

但她仍念念不忘母親顧影,不知母親能否在這可怕劫難中倖存下來。

梅木重重摔在了一叢灌木之中,當她吃力地支撐起身子之後,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高低參差的樹木,如何能見到母親顧影?

連她自己方才都有不堪承受之感,何況不諳武學的母親?

梅木想到此處,心如刀割!忍不住悲呼一聲:“娘!……”

“小姐!”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在不遠處傳來。

“刑叔叔……”梅木立時聽出這是刑破的聲音。對刑破會在這時出現她自不會驚訝,正如晏聰所猜測的那樣,當他獨自一人留下在城堡那邊時,刑破已與她們母女二人見過面。

原來,自顧影、梅木二人受伏被擒後,刑破便開始全力尋找主母與小姐的下落。

按理,如果靈使不願讓他人知道顧影、梅木的下落的話,完全可以做到,畢竟她母女二人受伏擊時,沒有任何外人在場,而且又是在荒野之中。

但靈使的真正目的並不在於對付顧影、梅木,而是為了南許許、顧浪子。

對靈使來說,他所希望的恰恰是南許許、顧浪子會追踪而至,所以他非但沒有消抹痕跡,反而有意留下了可以追踪的線索。

對於曾是名動一時的殺手的刑破來說,只要有蛛絲馬跡,便可以讓他展開追踪,更何況是有意留下的痕跡?所以,刑破很快便找到了那座廢棄的城堡。

但正如靈使所言,刑破有著驚人的敏銳感覺,他的直覺告訴自己事情決不會如此簡單,尤其是有幾處線索實在太過明顯,按理只要不是太過愚蠢的人都不會出那麼大的紕漏,但事實上卻出現了,而且不止一處。

這足以引起刑破的警覺!

作為曾經是極為出色的殺手的刑破,能夠清晰地推測出對手的目的並不是在於梅木、顧影本身,而在於以她們為誘餌,引出其他的人。當刑破在城堡附近的山岩後整整觀察了城堡一日之後,他更斷定了這一點,顯然在那座城堡中隱有埋伏,只等有人自投羅網。

正如狼對獵人的陷阱有著驚人的警覺一樣,殺手對於伏擊也有著驚人的感知力!

而與梅木、顧影關係最密切的人顯然就是刑破自己了。

換而言之,對方所真正針對的十有八九就是他!

明白了這一點後,刑破更不會輕易出手。

這並非因為刑破貪生怕死,而是因為他絕非一個只有一腔熱血的莽撞之人。對於殺手來說,最需要的是冷靜!莽撞的殺手往往活得不久,他們非但不能殺人,反而很快會為人所殺!

同時,刑破知道如果對方的真正目標是在對付他的話,那麼只要他一日不出現,梅木、顧影母女就有一日安全,一旦他也落入對方手中,梅木、顧影就將十分危險了。

正因明白這一點,刑破才沒有倉促出現救人。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機會,如果成功倒也罷了,一旦失敗,累及的將是三條人命!若顧影母女有何閃失,他有何顏面面對九泉之下的主人梅一笑?

從此刑破一日復一日地在城堡四周出沒,他常常在某一隱蔽處一待就是幾個時辰,一動不動地觀察城堡內的情形,包括任何極為細小的事情都要為他反复地琢磨、推敲。對於常人來說,也許是微不足道的東西在殺手眼中卻別有一番意味,他們必須學會洞察一切,利用一切。

對於殺手來說,他的一生就是在重複著一種賭博的遊戲,一種以生命為賭注的賭博。這樣的遊戲,輸了一次,便結束了一生!

漸漸地,刑破看出了許多東西,也看出自己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而成功與否的關鍵就在於城堡中的一個人。

一個地位顯然凌駕於其他人之上的人,烏稷固然可怕,但此人比烏稷更可怕,更不易對付!儘管刑破一連潛伏數日也沒有看到此人身攜任何兵器。

而且,此人極少在神堡內走動。有好幾次,刑破都以為此人應已不在神堡中,因為他已目不瞬轉地註視城堡數個時辰,但就在他做此想法時,此人卻突然出現了,如幽靈般在城堡的某一個角度閃現片刻,旋即再度隱身。

刑破明白了,這個人正是對付可能來救梅木、顧影的人的主要人物。

此人就如同刀之刃,雖然是最重要最具殺機的部位,但也往往是隱藏最深的部位。

同時面對此人與烏稷,刑破實在沒有任何取勝的把握。

他所能寄以希望的,唯有等兩人當中有一人離開城堡。

有幾次,此人也的確離開了城堡,但刑破殺手的天性使他有著驚人的耐心與警惕心,即使明知自己很可能錯失天賜良機,他也強迫自己再忍耐、等待。

他的決定並沒有錯,那人的離開只是假象,其目的只是為了引刑破出手!離開城堡不久,他立即殺了一個回馬槍!

可惜卻一無所獲,刑破並沒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樣出手。

也許,在這場無聲的較量中,刑破的忍耐力使他暫時佔了上風,但事實上只要梅木、顧影不被救出,他就永遠處於被動,其忍耐力必然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日漸消退。

也就在那可怕的對手再一次離開城堡時,晏聰出現了!

儘管晏聰已處處作了掩飾,但在一直默默注視著城堡一舉一動的刑破看來,晏聰仍是未免太順利了點,尤其不可思議的是那最可怕的對手竟沒有在晏聰闖入城堡後及時掩殺而回!

這是巧合,還是必然?!

刑破更偏向於後一種可能。

與那人無聲地較量了這麼久,雙方雖然沒有直面相對,但卻像是都已意識到對方的存在。刑破絕難相信此人會出如此大的紕漏。

所以,當晏聰將梅木、顧影救出時,刑破在驚喜之餘,仍有所警惕!他借晏聰與顧影母女二人分開之際,與顧影她們相見了,並說出了自己的疑慮,說服她們暫時與晏聰分開,由他慢慢追查出晏聰的真正身份,若晏聰的確是顧浪子弟子,再設法與之相見也不遲。

這正是顧影忽然打算與晏聰分道而行的原因,只是晏聰見機得快,察覺了異常,立即以計騙過了顧影。

只是他沒有料到留在玄天武帝廟竟會遭遇劫域大劫主!

刑破一直就潛伏於玄天武帝廟附近,只等晏聰與顧影、梅木分道而行後,由他來照顧顧影、梅木。沒料到他們都留在了廟中,刑破由此反而更堅信晏聰來歷蹊蹺。

之後事情變化之詭之快,完全出乎刑破的意料之外!從大劫主、樂將的出現到晏聰先挫樂將,再戰大劫主,前後其實不過只有極短的時間,根本未容刑破作出什麼反應,便已必鬚麵對驚人一幕之時了。

隨後他便聽到了梅木的呼喊聲,這讓他既喜又憂,喜的是這證明梅木還活著,憂的是梅木的呼喊說明連梅木都不知其母親凶吉如何,所以顯得十分的焦慮不安。

刑破急忙招呼梅木,隨即穿過叢林,與梅木相見。

刑破一見梅木,立即安慰道:“小姐別擔心,主母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事實上他自己對這一點也絲毫沒有把握,畢竟方才他已清晰地感受到那毀滅性一擊的可怕!對於不諳武學的人來說,若能避過此禍,足稱奇蹟。

兩人四下尋找,不久,竟聽到了輕輕的呻吟聲,兩人心頭一震,一時間分不清是喜是憂,急忙循聲趕去。

果然是顧影!

但當梅木、刑破見到顧影時,兩人卻是如墜冰窖,寒意直透心底!

他們赫然發現顧影仰身躺於地上,一截被砍去上段只剩下半段的竹子無情地穿透了她的胸膛,鮮血正如泉水般汩汩湧出,早已將她的身軀浸濕。

便是神仙也不可能救得了顧影了!

梅木的身子晃了晃,終於倒下。極度悲痛之下,她竟吐不出一個字,亦哭不出聲來,而只能一下子跪倒於母親顧影身旁,身軀像是怕冷般劇顫。

秋風凜冽,寒意入骨。

刑破的心一點一點地變涼。

終於,這早已不知在生死之間走過多少遭的人,亦無力跪下,跪於自己此生最敬重的主人的妻子之前!

自主人梅一笑戰亡之後,刑破暗自在心中發誓,一定要以生命保護主母、小姐,唯有如此,方能報答主人的知遇之恩!

可如今,自己還好好地活著,而主母卻已將撒手人寰,這如何不讓刑破悔恨悲痛不絕?!

“娘!……”梅木終於哭喊出聲,其聲悲切,讓人不忍耳聞。

刑破熱淚奪眶而出。

顧影的手動了動,梅木忙將母親那已沾滿了鮮血的手緊緊握住,顫聲道:“娘,你不會有事的,對不對?你不會拋下我一人的,對不對?對不對!……”

顧影的雙唇輕輕動了動,似欲說什麼,梅木忙俯身近前,只隱約聽得母親斷斷續續地道:“……娘終於……可以見你……爹了,只是……有點… …放心不下……不下你……”

後面的話未能說出口,她的口鼻忽然齊齊有熱血湧出,身子一陣抽搐,已然了無聲息!

“娘!”梅木悲慟大呼,一下子撲倒在母親懷中。

……

心既已碎,夫復何言?

親人已近,夫復何言?!

除了悲天慟地之外,梅木又能有什麼別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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