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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天下》第65章
第四卷第二章虛偽之神(4)

昨夜昆吾是在勾禍已退出天司祿府之後才回到天司祿府的,回到天司祿府時他向戰傳說問明發生了什麼事,知悉多半不會再有變故這才放心。戰傳說知道昆吾若是知曉當時的凶險情況,一定會自責沒有與他並肩對敵。而姒伊對昆吾有救命之恩,在姒伊麵臨生命危險時,他卻未能相助,這也會讓昆吾內疚。所以,戰傳說提及那一戰的情形時,盡可能地輕描淡寫。

今日天亮之後,昆吾放心不下師父,所以早早地離開天司祿府,前去客棧。他心中暗自決定,如果今天還說服不了師父住進天司祿府,那麼他從今天開始便陪著師父住在客棧裡。

天殘的身份特殊,卻偏偏沒有絲毫的內力修為,昆吾的擔心自是難免的。尤其是禪都連日來一直不安寧,更讓昆吾深感這一點。

由於千島盟人已徹底被擊潰,所以街上已不再有不斷穿梭巡視的無妄戰士、禪戰士,於是少了一份殺氣,多了一份安寧。

出了內城,昆吾便揀了一家包子舖,讓店家先包了幾個包子準備帶去給師父,隨後自己也要了點心,在鋪中坐下吃了起來。他是坐在一座涼棚下,與涼棚相挨著的還有一間屋子,裡面也有幾個客人,只是光線較暗,看不清面目。

正吃著,忽聽得內屋有一尖銳的聲音道:“總算將千島盟的人殺盡趕跑了,這幾日禪都既不許大批人馬進入,更不許一般人出城,我還擔心到門主壽辰,依然出不了城。”

另一沙啞的聲音道:“門主見三位大哥久久不返很是擔心,便讓小弟來禪都打探打探,誰知昨夜到了禪都外被盤查了半日方得以入城,好歹總算見到了三位大哥。”

昆吾聽出這大概是什麼門派的人,見他們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也不甚在意。

正當他準備起身離開時,忽聽得那沙啞的聲音道:“……最大的事莫過於道宗宗主石敢當回到天機峰後不久突然身亡了……”

昆吾只覺自己頭腦“嗡……”的一聲,手中的筷子幾乎失手墜地!

天殘正在寄居的客棧內推衍智禪珠時,昆吾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進來。

天殘見昆吾神色有異,便問道:“莫非有什麼事發生了?”

昆吾道:“師父,石師兄他……他已羽化而去了。”

天殘一驚而起,失聲道:“此言當真?”

“弟子也曾有所懷疑,因只是道聽途說,由快意門之人聽到此事的,隨即弟子再細問快意門的人,從他們的言語來看,並不像說假。後來弟子又遇到幾個武道中人,他們亦已知悉此事。石師兄乃一代宗師,而且又是失踪二十載後突然重現,所以他的哀訊傳得格外得快……師父,你怎麼了?!”

昆吾突然驚呼一聲,卻是天殘氣急攻心,暈死過去了。

昆吾好一陣忙亂,方將天殘救醒過來。天殘已是風燭之年的人了,而且又毫無內力修為,雖然救醒過來了,但卻在短短的時間內一下子顯得更是蒼老了許多,昆吾隱隱有不祥之感,心頭感傷,卻不敢在師父面前顯露出來。

天殘極度失望地道:“為師本以為石敢當在失踪二十載後重新出現,便是重振玄流的開始,沒想到……卻會是如此結局,難道……真的是天要亡玄流嗎?石敢當一離世,星移七神訣失傳,你就再也無法成為擁有三大絕學的絕世高手,重振玄流……從何談起?為天下蒼生化解劫難……從何談起……?”

昆吾何嘗沒有想到這一點?但他擔心天殘過於傷懷,便好言寬慰,可天殘卻一味哀傷。

過了一陣子,天殘忽然振作了點精神,想要站起來,昆吾忙勸道:“師父,你就歇息片刻吧,有什麼事弟子自會代勞。”

天殘搖了搖頭,喘息著道:“智……智禪珠……”

昆吾頓時明白過來,看來師父仍希望石敢當之死只是謠傳,所以他要以智禪珠推演真相如何。

昆吾忙道:“智禪珠極耗心力,師父身體虛弱,還是讓弟子來吧。”

“不……”天殘揮手拒絕了,“你雖曾隨為師參悟禪術,但論禪術的修為,應該……不及為師,此事關係……重大,還是為師自己……來吧。”

言罷,他步履蹣跚地走至桌前坐下,惶惶地擺下了一局智禪珠。

他的神情無比得肅穆,容顏雖然顯得蒼白而虛弱,但雙眼卻異乎尋常得亮,讓人感到他所有的生命活力都已集中在他的雙目,並且整個靈魂都投入了禪術的世界裡。

他那枯瘦的手穩穩地抓著一顆禪珠,懸於空中,久久不落,竟予人以一種在無聲中聽風雪之感,有異乎尋常的懾人力量。

昆吾默默地望著師父天殘,心頭湧起一陣感動。清晨的陽光斜斜灑入,落在天殘的肩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金光,剎那間昆吾有些恍惚,竟感到眼前端坐的不再是他的師父,而是一尊心系蒼生的神,一尊智者之神。

禪珠一顆一顆地落下,天殘的神情忽喜忽憂,變幻不定,昆吾的心也不由自主地隨之起起落落。

倏地,天殘身子一晃,竟噴出一口鮮血,鮮血頓時染紅了微盤中的智禪珠。

昆吾大驚失色,但還沒等他開口,就已被近於嚴厲的目光制止了。

天殘顫巍巍地舉著一顆智禪珠,再一次久久不落,神色凝重至極。

昆吾的一顆心也高高懸起,望著師父那凝重的神情,雙眼有些模糊了,百般滋味齊湧心頭。

他的靈魂彷若經歷了一次洗禮……

天殘的目光終於離開微盤,收回目光時,讓人感到的是從另一個世界回到了現實中。他舉起一顆智禪珠,緩聲道:“最後這一顆,可以是'拆',也可以是'重',若落在'拆'位,則是一局死局,若是落在'重'位,則是一局活局——所以,石敢當定是處於極為危險之境,生與死只在一線之間。既然天意混淆模糊,那決定石敢當命運的,就應是人的努力了!”

他望著昆吾,道:“只要我們全力以赴,赤誠感天,一定可以逆轉局勢,化解石敢當此厄!為師我今日便動身前去天機峰!”

昆吾沉默了許久,方道:“弟子可以隨師父同去。”

他沒有勸阻師父,因為他知道根本勸阻不了,雖然明知前去天機峰十分危險,但只要有一線希望,天殘就絕對不甘願放棄。這一點,昆吾從師父對石敢當的死訊的反應就可以深知。

天殘本就已年邁,經歷了今日的變故後,若獨自一人前去天機峰,千里迢迢的一路奔波,昆吾絕對放心不下。

而天殘決定前去天機峰的時候,卻並沒有提出要昆吾同行,顯然是知道昆吾一直牽掛著小夭的安危。他已答應昆吾先救出小夭,再隨他見石敢當,所以便不想讓昆吾為難。

昆吾明白這自是師父的一番心意。

天殘當然希望昆吾與自己同行,但他還是問了句:“那殞城主的女兒……?”

昆吾沉默了片刻,道:“昨夜我與戰傳說談起此事,照他說的情形看,其實我即使留下來,也不能幫上什麼忙。”

天殘默默地點了點頭,少頃方道:“既然如此,我們向戰傳說辭行後便前去天機峰吧。”龍人作品集第三章金蟬脫殼第三章金蟬脫殼

秋日的百合平原草木枯黃,一片蕭索。

一輛馬車奔馳於百合平原上。

天地空闊,放眼四望,唯見這輛馬車在平原的灌木叢中時隱時現,遠處的映月山脈連綿起伏。

當馬車駛入一段為茂盛的灌木蒿草遮掩住的路段時,車廂內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就在這兒停下吧。”

馬車緩了下來,直至完全停下。

車簾掀開,下來兩個女子,一個看來年約四旬,極具成熟韻味,另一人則是年輕女子。她們赫然是嫵月與尹恬兒!

那車夫問道:“夫人為何要在這兒停下?”

嫵月道:“我臨時改變主意,不去苦木集了。這是給你的車資,你可以先行離去了。”言罷給了那車夫足足比原先說定的車資多出一倍的銀兩,那車夫既歡喜又疑惑,看看四周,荒無人煙,而此刻又已接近黃昏,這兩個年輕的女子留在這兒,豈不極為危險?

嫵月出手大方讓他很是感激,於是他好心道:“不若小的在這兒再等等?”

嫵月拒絕了他的好意,道:“不必了。”

車夫只好道:“夫人、小姐多珍重了。”這才上馬,馬車很快就消失在嫵月、尹恬兒的視野之中。

尹恬兒目光投向遠方的天機峰,神色憂鬱。嫵月改變初衷在這兒停留,本有些異常,但尹恬兒竟也不問緣由,似乎這與她毫不相干。

石敢當的死,給她的心裡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以至於難以自拔。雖然她與石敢當並非親人,但石敢當是看著她長大的,可以說是勝似親人。

“你還在惦記著石敢當?”嫵月看了尹恬兒一眼,道。

尹恬兒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只是幽幽地道:“宗主為什麼要以那樣的手段對待他?殺了他真的能解宗主心頭之恨?恕弟子直言,弟子認為宗主其實從來沒有真愛過,否則絕對不會如此狠心。”

她竟當著嫵月的面如此說她!

嫵月竟沒有生氣,而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這是我唯一能救他的方法。”

尹恬兒一怔,愕然望著嫵月,一臉的難以置信,她相信一定是自己聽錯了。半晌,她才低聲道:“宗主是說……救他?”她的神情是那麼的小心謹慎,就像是怕驚醒了一個美好的夢境一般。

嫵月肯定地點了點頭,道:“正是。”

尹恬兒緩緩搖頭,道:“這不可能,他分明已被宗主的毒所毒殺!宗主為什麼這麼說?”她的神情已流露出強烈的憤懣。

是的,如果嫵月不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一定會不顧對方是什麼宗主,也會為石敢當報仇!讓尹恬兒無法忍受的是嫵月在這種時候竟然還說出這樣的話,她在心中道:“石爺爺,你因為這樣的女人而死,死得太不值得了!”

卻聽得嫵月道:“我唯有'殺'了他,才有可能救他,因為一個'死'過的人,是不會再吸引人注意的。”

尹恬兒一怔,極為吃驚地望著嫵月,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來,而她的臉色卻因過於激動而發白了。

“石爺爺他……他……”由於太過激動,她竟當著嫵月的面直呼石敢當為“石爺爺”了。

嫵月微立著點了點頭,道:“他其實並不會真的死去,這只是我使的金蟬脫殼之計。”

尹恬兒心頭百般滋味一齊湧了上來,熱淚頓時奪眶而出。

“可是,石爺爺分明已毒發身亡了,難道……這也有假?”尹恬兒急切地問道。

“我讓他服下的的確是劇毒之物,但在劇毒之物的內部,卻正好是此毒的解藥。也就是說,此毒的解藥正好為毒物所包裹,石敢當服下毒物之後,確實會在一個時辰之後毒發,而且此症與毒發身亡無異,但當他入葬後不久,毒物化於他體內之後,包裹於其中的解藥就開始發揮作用了。在解藥的作用下,他自然會起死回生。”

尹恬兒恍然大悟,頓時破涕為笑,她道:“我……我錯怪宗主了……”一向伶牙俐齒的她,竟不知該如何措辭了。她忽然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向嫵月磕了三個響頭,嫵月趕緊將之扶起,擦去她額上的塵沙,道:“傻丫頭,就算我對石敢當已斷情斷義,但我知道你很敬重他這把老骨頭,我又怎會讓你因他而恨我?”

尹恬兒道:“宗主如此費盡心機地救石爺爺,又豈是真的斷情斷義?”她漸漸恢復了平時的機靈。

嫵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石爺爺起死回生之後,就可以自己從墳墓中出來嗎?”尹恬兒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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