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某個歌手打電話到晚上的電台，聲音甜美的女主持人秋天問他怎麼稱呼，他說：「我想點一首歌送給梁天聞。」

　　這位歌手也沒有要立即披露自己身份的意思，可他的聲音太特別，低沉又富有磁性，辨識度極高，甫一開口秋天就已經意識到導播確實沒在和她開玩笑，真是這位知名歌手在晚上十點半打電話進電台的音樂節目，指名道姓說要送首歌給梁天聞。

　　秋天開了句玩笑：「看來我們今天的特別嘉賓梁天聞的粉絲遍佈整個娛樂圈啊。」

　　梁天聞笑了下，和致電的歌手打招呼：「想點歌送給我嗎，宋先生？我沒認錯吧，是宋韶生宋先生嗎？」

　　這位歌手也笑了，毫不避諱地承認：「是我，宋韶生。」

　　秋天立馬說：「事先申明，這絕不是我們節目製造的意外驚喜！今晚的聽眾真是有福了，我們節目邀過宋先生好幾次都沒成功，沒想到竟然今天在熱線電話裡聽到他的聲音！那麼宋先生想點一首什麼歌送給我們今天的特別嘉賓呢？」

　　宋韶生這時岔開了話題，問道：「我記得這是梁先生第四張專輯了吧？」

　　「是，沒錯，之前一直在忙電影的事，年初才重操舊業。說起來我和宋先生還是同期出道，不過唱歌這件事，我和宋先生沒法比啦，每年的最佳歌手最佳專輯我都隻有在台下看的份。」梁天聞笑了幾聲，宋韶生沒給主持人接話的機會，搶著說：「我哪裡有梁先生在娛樂圈裡活躍，據我所知，您是歌手，還是模特，演員，MV導演，還做過電影監製。哪像我，隻懂得唱歌，做好一張專輯就夠讓我折騰一整年了。」

　　宋韶生話裡有話，秋天瞥了眼導播室，導播已經接到了台裡的電話，上頭的意思是讓她別插嘴，儘量留時間給宋韶生和梁天聞。梁天聞也在紙上寫：今天不打榜也沒關係。隻有梁天聞的經濟人海倫在導播室裡作出了一副想死的表情。

　　秋天苦笑著搖搖頭，對梁天聞做了個請的手勢，梁天聞點了下頭，「謝謝主持人給我時間和宋先生聊天啊。既然宋先生說到了，我也說說吧。我這個人呢，比較喜歡接觸自己沒試過的事情。可惜無論哪行哪業，我幹得都不怎麼樣。大家都知道啊，我出片被人罵五音不全，糟蹋詞曲製作心血，當模特又被說千篇一律，沒法詮釋衣服，做演員，也被人噴了個狗血淋頭，當時還有影評人直接寫我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後來我跑去導MV，因為內容過於血腥又被禁。」

　　梁天聞一席話說得一點都不心酸，反而帶著點調侃的意思，聽上去有幾分自嘲的意味。宋韶生不肯在這個話題上放過他，繼續說：「梁先生個人經曆太傳奇，他的成功，無法複製。現在想進演藝圈的新人這麼多，我就借由這個節目和大家說一句吧，不是做些被人笑的事就能輕輕鬆鬆在娛樂圈裡站穩腳跟。」

　　宋韶生說話帶刺，梁天聞也不生氣，還是滿臉帶笑的接他的話茬：「是，我也這麼覺得，人呢，做一行就要愛一行。我也希望以後圈裡能多一些真正熱愛唱歌，熱愛演戲的人。我覺得宋先生這一點就做得挺好的。這件事大家都知道吧？宋先生在國外長大嘛，英文歌最拿手，然後阿樂老師，就是我們公司一個音樂製作人，偶爾也寫寫樂評，有次開玩笑說他普通話說得不好，講他曲風會有些單一。

　　然後宋先生就請了老師回去苦練普通話，出了張全普通話專輯，那張專輯我也聽到了，在阿樂老師的車上，哇，整張專輯十一首歌聽不出一點口音，實在是太厲害了。後來啊，阿樂老師還和我說，宋先生還把這張專輯拿到的所有獎，那些獎盃啊什麼的全都寄到了阿樂老師家裡。」

　　宋韶生突然沉默，秋天終於找到機會插話，她說：「沒想到我們今天節目開始接到的第一位觀眾來電就這麼有料，不過不好意思哦大家，現在要進兩分鍾廣告。兩分鍾之後宋韶生和梁天聞的獨家對話訪談依舊在這裡等著你，哈哈開玩笑的，兩分鍾之後，秋天再和你一起與梁天聞談天說地。」

　　《談天說地》是梁天聞新專輯的名字，導播一切廣告，秋天就和梁天聞道歉：「不好意思，導播接他進來我還以為是同名同姓，也沒想到他會說這麼多……」

　　梁天聞打了個手勢，「沒關係啊，我被人拿來和他比較這麼多年，我都沒正式和他聊過，這一次，蠻有意思的。」

　　海倫在外面敲玻璃，梁天聞對她道：「你先回去吧，我等會兒自己開車回去。」

　　海倫無可奈何，挎著包沒多說一句轉身走了出去。

　　秋天眨巴眨巴眼睛，梁天聞笑笑看她，「你剛才是不是想問我什麼？」

　　秋天問道：「你和宋韶生私下都沒見過？」

　　宋韶生和梁天聞雖不屬同一家唱片公司，可每年大大小小音樂頒獎禮那麼多，宋韶生常年被各大獎項提名最佳男歌手不說，梁天聞自從和知名製作人阿樂捆綁銷售後，專輯質量上升非常明顯，近幾年出的打榜歌也會獲得什麼年度十大歌曲之類的提名。按說兩人總有在後台見面的機會。

　　梁天聞摸著下巴回憶，「見過，就一次，我才出道的時候，一個頒獎禮，我和宋韶生都入圍最佳新人，我上台表演結束後回到後台，遇到他。他和他們公司的助理吧，兩個人從廁所出來，原話反正我已經忘記了，大意是說我這種闊少爺有錢來圈裡玩票，卻不顧忌別人耳朵的感受，強姦別人的聽覺。」

　　秋天沒想到梁天聞會和她說這麼多，聽完這個故事，挽了下頭髮，尷尬地低頭看稿，說：「節目要開始了。」

　　梁天聞撫掌大笑：「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啊。」

　　他一笑，弄得秋天更尷尬，節目一開始，宋韶生還在線上，她索性閉緊嘴巴，什麼都不說了。

　　「宋先生還在？今晚這麼有空，不用錄音？」梁天聞聽到宋韶生還在線，也有點激動，雙手壓在桌子上興致勃勃地詢問宋韶生：「到底宋先生要點一首什麼歌送給我？」

　　宋韶生說：「我想點一首阿樂老師包辦詞曲的老歌《他不愛你》送給梁先生。」

　　他的口氣硬邦邦的，梁天聞道：「這首歌確實經典，我個人也非常喜歡。」

　　宋韶生用更加生硬的語調說：「這首歌我覺得蠻適合梁少的，不愛你的人終究不會愛你。」

　　梁天聞扶著額頭笑：「宋少，你管我叫梁少，好像不太適合吧。」

　　宋韶生的聲音又溫柔了下來，聽上去有些疲憊：「怎麼會不合適？我們家做小本生意，和梁先生家怎麼能比。」

　　秋天忙著找歌，心裡腹誹，好好的音樂節目已經變成歌手對談，莫非現在還要上演炫富的戲碼？

　　梁天聞梁少這個名頭名副其實，他是知名財團大老闆家的四少爺，打開搜索引擎，輸入他名字立馬就能看到他所有身家背景，就連他家集團大廈坐落哪個城市哪條街物業管理是哪家公司都能搜到。梁天聞的母親以前是他父親的助理，學曆高，人也生得漂亮，梁父第二個老婆跑了之後，兩人日久生情，一年後註冊結婚，隔年誕下樑天聞。他十六歲那年去父親友人開的金力唱片試音，同年出道。宋韶生家雖不比梁家富裕，可他是家裡獨子，父母在國外做金融投資，也是要什麼有什麼。他父母反對他唱歌，他偷溜回國簽約唱片公司，可惜他時運不濟，給他出第一張片的唱片公司已經倒閉，老闆欠了一屁股債據說逃到了泰國。拖了兩年他才被三大唱片行之一的星辰簽走，在新公司第一張唱片又因為資源不夠，隻好自己貼錢，包辦詞曲製作，連唱片封面都是自己親手繪製，還好一炮打響，如今公司所有最好的資源都用在他身上。他原本就有些心高氣傲，事業有成正當紅的這幾年脾氣更臭。可他打電話進來和梁天聞叫板還是讓秋天意外，兩人針對的市場不一樣，歌唱事業方面宋韶生也比梁天聞成功太多，這一通電話莫名其妙，秋天隻期盼今天早些結束，明天好到手八卦雜誌看看兩人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這樣不顧形象。

　　「從年齡上就不太合適，不知道聽眾們知不知道，宋先生比我年長四歲。」梁天聞突然轉頭看秋天，問道：「我記得有回答聽眾問題的環節，既然今天宋先生打電話進來，肯定有很多人有很多問題想問他吧。宋先生幾乎不上訪談和電台節目啊，機會難得。」

　　秋天開了麥，說：「確實有這麼個環節，剛才我們台長還特意打給導播說，讓他千萬留住宋先生，起碼留到回答問題這個環節。我今天才發現，梁天聞也很有做主持的天賦，不如這樣你每個月都來電台客串主持一下，也多給我們些接到宋韶生電話的機會啊。」

　　梁天聞忙道：「今天這通電話也是宋先生捧我場，我也沒想到，太意外了，就像我這次專輯一首歌，邀了宋先生的師弟阿澤給我寫的，你們也知道他最近多紅，沒想到竟然真得給我邀到。我在這裡代表我們公司謝謝星辰唱片公司了。」

　　他爽朗地笑了兩聲，宋韶生就說：「不用謝，梁天聞請吃飯邀歌哪有拒絕的理由，我還要代阿澤謝謝梁先生提攜。」

　　梁天聞不甘示弱：「那我下次也請宋先生吃飯邀歌，宋先生也請一定要給我面子。」

　　宋韶生卻立即回絕：「我就算了，我愛吃獨食，不喜歡吃別人吃過的，也不喜歡和別人分享。」

　　氣氛劍拔弩張，秋天轉首看梁天聞，他笑裡明顯多了股狠勁，她忙出來打圓場，說：「《他不愛你》，歌手黃天的一首老歌，送給大家。」

　　歌曲的前奏慢慢響起，梁天聞壓低了聲音，輕輕地說：「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在電台點歌送給我，還是最佳男歌手點歌送我，太感謝了。」

　　宋韶生應道：「不用謝我啊，你喜歡就好。」

　　「我怎麼會不喜歡，而且我還覺得好浪漫。」

　　梁天聞的笑聲漸漸被音樂聲淹沒，聲音清亮的男歌手唱響了第一個音，歌聲透過電波低低地傳到宋韶生耳中，混雜著窗外的雨聲，竟然透著些許詭秘。宋韶生掛了電話，關了手機，拔掉了酒店房間裡的電話線，身子一歪，躺在床上，倒頭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