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十點,宋韶生一睜眼,看到自己的經紀人小克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抽菸,他捲起被子翻了個身繼續睡。
「宋韶生你給我起來。」小克叼著香菸抖腿,蹙眉瞪宋韶生,拔高了嗓門衝他喊:「趕緊的和我回去。」
宋韶生從被子裡伸出條胳膊,抬高了朝小克揮了揮。小克腦門上青筋狂跳:「嘿你這人!什麼意思??我就說小森那兩個小家夥治不了你,脾氣還越來越大了??我明天就給你換兩個助理!也不換了,我當你貼身助理行了吧??!你趕緊起來!」
「你辭了我兩個助理?」
「是!!」小克從沙發上跳起來,伸手一把掀開宋韶生身上的被子,宋韶生穿著背心平角褲,抱著枕頭懶洋洋地罵了句粗話。這下小克更生氣了,抓著他胳膊拉他起來,衝他抱怨:「你知道我昨天幾點睡的??十二點被拉到公司開會,一點趕到出版社,後來又跑印廠,你以為我去幹嗎?!我閒的啊我?!我他媽去拯救你的八卦新聞!!」
「你幾點的飛機來的?」宋韶生總算是坐了起來,他揉著頭髮打哈欠。小克說:「五點!」
宋韶生摸到了自己的手機,等開機的時候拖著下巴看小克,「那挺好啊,還睡了三個小時,是吧?」
小克雙手發抖,又給自己點了根菸,他讓宋韶生離他遠點,他怕自己一時情緒失控動手揍他。宋韶生聞言忙跳下床,光著腳跑進浴室。他問小克,海倫有沒有聯係他。
「聯係個屁!你他媽以為現在是什麼年代?你下戰帖別人就要來和你比武?!你他媽幼不幼稚!他媽的,你今年到底多大了?」小克一著急就開始爆粗口,他拍著浴室的門質問宋韶生:「你他媽給我老實交代,是不是因為阿澤?你他媽有毛病是吧,梁天聞就請他吃了頓飯,人還是個直的,你腦子進了多少水??!」
「你別吼了,不是今年年底還打算出唱片嗎,你再喊還怎麼唱歌啊大師兄。」宋韶生嘴裡塞著牙刷開了門,靠在門邊和小克說話。
他一喊小克「大師兄」,小克就一哆嗦,「大什麼師兄,公司都倒閉多久了,得了得了,你趕緊弄完我們立馬走,雜誌也拍完了,趕緊回去。」
宋韶生往後退了一步,嘴裡滿是泡沫,口齒不清地說:「誰說拍完的?」
「兩張雜誌照你一天還拍不完?!!」小克睜大雙眼,宋韶生拿水漱口,順便洗了把臉,閉著眼睛抓毛巾的時候說:「沒完,我說要換個攝影師。」
小克走到門外,板著臉鄭重警告宋韶生:「你別靠近我,我真要出拳了。」
宋韶生衝他笑,眼睛亮晶晶的,睫毛和眉毛上都有水沒擦乾淨。
小克挫敗地坐到床上,撥通了他們老闆的電話,他低聲下氣地和老闆說宋韶生這兒還有事暫時走不開,晚上才能回公司。宋韶生在他面前換衣服,好笑地看他。
「是,我知道,好,我現在就給他。」小克說著,把手機遞給宋韶生,宋韶生繃著下巴脖子往後縮,垂著嘴角擺手。小克怒瞪他,宋韶生抿了抿嘴,還是把手機拿了過去。
「早啊老闆。」宋韶生也坐下了,老闆不知在電話那頭說了他什麼,他笑開了,道:「我知道,沒有,不是,我很久沒和梁天聞聯係了,聯絡下感情,我們挺好的。」
他說這話時,小克就在他身邊冷笑。宋韶生掛了電話,拿了房卡,招呼小克一塊兒出門。兩人搭電梯時,小克沒忍住,說他竟然連和梁天聞關係好這種鬼話都編得出來。
「你以為老闆會信?」
「他信不信是一回事,我說不說是一回事。」宋韶生對著電梯大門理頭髮,他吃了顆口香糖,說:「先去吃午飯吧,昨天我讓小森約了下午兩點開始。」
小克連連搖頭,嘀咕著:「真不能了,以後不能這麼亂來了,早晚要出事。」
宋韶生一把勾住他肩膀:「沒事啊大師兄,隻要我還能唱歌,能出得了什麼事。」
小克側過臉看他:「不是我說你,你要還當我是你大師兄,聽我一句,以後做事之前多想想,沒壞處。」
宋韶生解釋說:「昨天拍攝那個攝影真得有問題,我說要換編輯也立即同意了,既然要拍就拍好吧,我是這麼想的。」
小克無言以對,他和宋韶生在酒店的中餐廳吃了點東西,宋韶生吃得挑,覺得菜色不好,點的東西都嚐了點之後又拉著小克開車去市內一家有名的西餐廳吃牛排。兩人折騰到一點半才往雜誌社去。路上宋韶生一直在和人發短信,小克問他,他就笑,心情特別好地哼起了歌。小克說他是有病,宋韶生問他:「晚上宵夜,要不要一起?」
「和誰?」
「哦,你不去是吧。」宋韶生自言自語地說,小克扔給他一罐口香糖:「有病吃藥。」
宋韶生捧腹大笑,他抓在手裡的手機這時響了起來,他瞅了眼屏幕,看到是個未知號碼,猶豫了下,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請問是宋韶生嗎?」對方禮貌地詢問,宋韶生自信絕不會認錯這把聲音,他曾在後台聽到這把聲音放聲高歌,五音不全,還在諷刺挖苦歌手時遇到了歌手本人。
「請問是梁天聞嗎?」宋韶生笑著說,小克瞥他一眼,對他做個嘴型:好好說話。
宋韶生點點頭,梁天聞說:「晚上想請宋先生到寒舍小聚一番,不知道宋先生有沒有空?」
「梁少請我,當然有空,幾點?地址是?」
「地址我發你短信吧,晚上七點,不知道會不會太晚?」梁天聞說話時畢恭畢敬地,宋韶生事後還和小克說:「梁天聞說話和他本人也差太多了,他最近不是染了一頭金發嗎,耳朵上還有好幾個耳洞,還有紋身是吧,看上去就像個古惑仔。」
小克說:「他人挺有禮貌的,在幾個現場見過,談吐都很得體,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宋韶生聽了就笑,咬著手指笑,小克多次叮囑他晚上吃飯,說話時要注意點,梁家雖然不做娛樂圈的買賣,可人脈廣,還是不要輕易得罪。宋韶生稱他心裡有數,知道該怎麼做。下午拍雜誌照,編輯還見縫插針地問他昨晚電台點歌的事,宋韶生也拿對付自己老闆的話回應編輯。他進出雜誌社走的都是後門,沒遇到記者,可到了飛機場,不知道從哪裡得到消息,來送機的粉絲和一大堆記者,他一出現就把他圍了個水洩不通。小克長得人高馬大,加上還有機上機場的保安護航,總算是把宋韶生安全送上飛機。可小克沒想到的是,有記者專門買了同程的機票,每隔十分鍾就來拜訪宋韶生一次,想要探聽些獨家新聞。
「我和梁少真得沒什麼糾紛,隻是許久沒聯係,聽說梁少又出片,我也很高興,就打電話進去捧場。」
宋韶生堅持這一說法,下飛機被記者圍追時還這麼說。他一鑽進保姆車就給了司機梁天聞家的地址。小克有意要陪他一塊兒去,還吃了宋韶生兩個斜眼:「你去幹嗎?也沒請你啊,我這麼帶過去,也太突兀了。」
他似乎真是誠心誠意要去梁家做客,路上看到水果店還停車下去買了點時令水果,車到梁天聞小區門口,保安盤問了一番才放人。宋韶生住的是市中心的高級公寓,從沒來過城南這一片的別墅區,他搖下車窗往外張望,此時天色已晚,燈火稀稀落落地,放眼望去竟有種別樣地荒涼。宋韶生咂嘴:「這裡環境……也不怎麼樣嘛。」
小克回說:「等你買得起再說。」
宋韶生冷哼:「我買這裡幹嗎,人氣這麼少,還陰風陣陣。」
說著,他抱起胳膊打哆嗦,關上車窗縮在了皮椅裡。
下車後,宋韶生站在門前理了理衣服才按下門鈴。很快就有人來開門,開門的人見了宋韶生倒不驚訝,反倒是宋韶生吃了一驚,隨即他就把這股驚訝的勁化成了讓他皮笑肉不笑地恨意,轉移到了姍姍來遲,係著圍裙出現在玄關的梁天聞身上。
「之前忘記在電話裡和宋先生說了,我還請了阿澤一起來,正好說說創作方面的事。」梁天聞看到宋韶生手裡提著的水果,對阿澤說:「你招待你師兄啊,我把水果拿去廚房。」
阿澤領著宋韶生進屋,帶他去了客廳。客廳一角有個小吧檯,阿澤問宋韶生要不要喝些什麼,宋韶生平時注意保護嗓子,滴酒不沾,阿澤笑著看他,道:「昨晚點的那首歌很好聽。」
「你聽了昨晚的電台?」宋韶生在沙發上坐下,坐姿有些拘謹,阿澤倒是很放得開,大剌剌地坐著,還打開了電視。
「聽了啊,網上都傳開了。」
「你好像對這裡很熟。」宋韶生笑著問。
「來過幾次。」阿澤指著牆角的吉他,說:「上次還把吉他忘在這裡了,還好不是常用的那把。」
宋韶生搓了搓手,「我去廚房看看。」
阿澤靠在沙發上說:「師兄你放心啦,梁少煮飯很好吃!」
宋韶生牽了牽嘴角,還是走進了廚房。梁天聞比宋韶生高一些,人高腿長,皮膚白,就算染了一頭金發也不覺得突兀,也不會顯得邋遢,他頭髮修得很短,看上去反而清爽又利落。梁天聞正站在爐灶前,身上係著黑色圍裙。
「你找我?」梁天聞意識到身後有人在看他,回身看到是宋韶生,笑了下,在圍裙下擦了擦手,拿了個小碟子盛了點鍋裡的湯喊宋韶生過去嚐嚐。
「還好。」宋韶生喝了口說。他怕燙,其實剛才已經被燙到,卻忍著沒說。
「你很熱?」梁天聞看宋韶生往外冒汗,問了句。宋韶生撩起衣袖,舔舔嘴唇,四下看,「要幫忙嗎?」
「你會做菜?」
「會……吧……」宋韶生回答地勉強,梁天聞就笑了。
「沒事,我來就行了,你和阿澤都是客人。」
「你們很熟?」
「你多來幾次也熟了。」
宋韶生在廚房的早餐桌邊坐下,廚房外就是一大片森林,森林中有燈,射出綠幽幽的光,有些恐怖。
「浴室也是落地玻璃。」梁天聞沒頭沒腦地來了句。
「不怕狗仔偷拍??」
「不怕,我的裸體早就登過寫真。」梁天聞低下頭,宋韶生看到他頸上的一點紋身,隻有一點點,既看不出是英文字母還是什麼圖騰符號。
「梁少也是個說話直接的人,不如我們……」
「打開天窗說亮話?」梁天聞打斷宋韶生,宋韶生卻是一頭霧水,「開什麼窗說什麼?那個是什麼意思?」
梁天聞哈哈笑:「就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意思。」
宋韶生拖腮想了會兒,「我們公平競爭啊。」
「競爭什麼?」梁天聞不解。宋韶生笑說:「梁少就別開玩笑了,你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事,我想你也聽說過一些,我一直想,我們口味這麼相近,總有一天要撞一個人身上,結果這天還真的來了。這個人還真得出現了。」
梁天聞開始解圍裙,背對著宋韶生,說:「可以吃飯了。」
宋韶生打了個哈欠,梁天聞又問他:「過會兒你怎麼回去?你助理來接?」
「嗯,到時候我打電話過去。」宋韶生說,梁天聞想了想,道:「那喝點酒吧,紅酒,行不行?」
宋韶生說:「我不喝酒,對嗓子不好。」
梁天聞還是從酒櫃裡挑了瓶紅酒,又找了個醒酒器和兩個高腳杯出來,往客廳的大餐桌走去。宋韶生帶了三副碗筷出去,梁天聞張羅了一桌子菜,燜烤蒸炒煲他竟然都會。宋韶生夾了點魚,心裡已經在準備批評諷刺的話了,可魚肉一入口他隻好老老實實地說:「梁少手藝不錯啊。」
阿澤喝酒,吃得高興,對宋韶生說:「第一次來的時候我也吃了一驚,還以為梁少家裡會有好多傭人忙前忙後,結果都是他一個人做。」
梁天聞聞言,舉杯敬阿澤酒,說他寫的那首主打歌非常受歡迎,好評如潮,還藉著酒興哼了幾句。阿澤抓了抓頭髮,耳朵有些紅,不太好意思地說:「我那點水平,哪裡比得上師兄啊。」
宋韶生在喝湯,聽到阿澤提起自己,立馬說:「那首歌我也聽了,編曲做得不錯,很有新意,難度上來說也很適合梁少。」
他時不時戳梁天聞一句,梁天聞還是一臉和氣。宋韶生說過會兒還要去錄音棚,問阿澤夜宵怎麼安排,阿澤擺手:「大概不行了,你和陳老他們一塊兒吃吧,之後有個節目找梁少,我答應給他做吉他伴奏,翻唱老歌,得重新編一下曲。」
「翻唱老歌?什麼節目啊,什麼歌?」宋韶生好奇打聽,阿澤眨眨眼說:「黃天那個《他不愛你》。」
宋韶生費勁地嚼著一塊小牛肉,梁天聞還好心問他是不是牛肉太老了,不好咬。
「沒有,隻是覺得,這首歌……不錯,真是不錯。」宋韶生抿嘴,隨即喝了一大口冰水。
「是不錯,我第一次聽到就覺得挺喜歡,收到這個翻唱老歌的通告也是好幾天前了,昨天聽到後就想,上通告唱這首歌得了。」
「這首歌有點難唱。」
「所以找老師指導啊。」梁天聞搖晃酒杯看阿澤,阿澤哈哈笑,「我怎麼敢當。」
「按說音樂資曆,你當梁少老師肯定足夠。」宋韶生直言不諱,梁天聞低笑,「本來想請宋先生的,不過你經紀人說你檔期滿,沒有空,我隻好退而求其次。」
「沒空?不可能吧,你通告什麼時候?我最近非常有空,」宋韶生抬起手錶看時間,「不如我們飯後就挪個一個小時出來聊聊這首歌?」
阿澤聽到宋韶生也要參與,期待地看著他:「不影響錄音?」
「不影響,就一個小時而已。」宋韶生吃完了,抱著胳膊看梁天聞:「能有機會指導梁少,說出去多有面子的一件事啊。」
梁天聞附和說能請到宋韶生指導,自己也是臉上生光。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恭維奉承,聽得阿澤有些傻眼,飯後客廳裡隻剩下他和宋韶生兩個人的時候,他拉了拉宋韶生衣袖,小聲和他說:「師兄,你和梁少真沒什麼事吧?剛才氣氛……有點怪啊。」
宋韶生摸摸他腦袋,「沒事,倒是你,還是少和他來往比較好。」
阿澤瞥了眼在廚房弄水果的梁天聞,道:「我知道,小克哥也找我說過,不過我看梁少人挺好的,最主要是對音樂也挺有熱忱……」
「小克和你說什麼了?」
「也沒說什麼……」阿澤的聲音更低了,他喝了酒之後泛紅的臉頰此時更紅了些,「就是說梁少生活作風有問題。」
「哈哈哈哈!生活作風!!」宋韶生誇張地大笑起來,惹得梁天聞都朝他們看過來,阿澤手忙腳亂去捂宋韶生嘴,皺眉瞪著他:「你說這麼大聲幹嗎!!」
宋韶生拍拍他,故作神秘地湊到他耳邊和他講悄悄話。阿澤一聽完,臉和漲紅了的蘋果似的,抓起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機,跑到廚房門口扒拉著門和梁天聞說再見,沒等梁天聞反應過來,他已經一溜煙跑了。梁天聞拿著水果刀費解地看宋韶生,宋韶生聳聳肩。
「你們剛才說什麼呢?」梁天聞挑挑眉毛,宋韶生雙手一攤,「哦,沒什麼,我說你準備生吞活剝他。」
梁天聞拿了個果盤出來,他遞給宋韶生,宋韶生挑了顆葡萄出來吃,他微微低著頭,鎖骨的凹陷非常明顯,裡面盛滿陰影。梁天聞說:「你怎麼不把自己的企圖也告訴他,不是說公平競爭?」
宋韶生把葡萄皮和籽吐在手心裡,又挑了一顆,「來練歌啊,我隻有一個小時,別浪費時間,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