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忙音響了兩下,梁天聞的聲音從聽筒裡面傳來:「宋先生,晚上好啊。」
宋韶生心裡又是一陣不爽,嘴上還帶著笑,盯著小龐說道:「梁少真是未卜先知,我拿我師弟手機打電話給你,你都知道是我打來的。」
「今天下午匆匆一別,實在非常想念宋先生。」梁天聞總是端著說話,宋韶生總得費勁地想一會兒才能想明白他的意思。
「我也很掛念梁少。」
「哦?不知道宋先生掛念我什麼?我實在想念宋先生那段點評,惹得姚思思黑了臉的場景啊,永生難忘。」
梁天聞哪壺不開提哪壺,宋韶生轉而對小龐說:「我是不知道梁少和你說了什麼,讓你願意老拿著阿澤手機打電話給梁少,好讓梁少在別人面前獻寶。我隻知道梁少怎麼說也是金力的人,這麼費盡心機接近我們星辰的人,他什麼意思,你還能不明白?唱片公司挖角的事還出的少嗎?」
宋韶生不遮不掩,一席話故意說給梁天聞聽。梁天聞處變不驚,道:「普通交友罷了,宋先生不要緊張。」
小龐到底年紀輕,入行晚,被宋韶生給震住了,變得戰戰兢兢的。
「不說了,還要和阿澤一起回酒店,有機會再見啊梁少。」宋韶生說完就把手機還給了小龐,小龐來和他套近乎,讓他能不能給他保密,別把這事兒說出去。宋韶生大方回應:「什麼事兒?我都不記得了,你看你緊張的。」
後來這一路,小龐都對宋韶生照顧有佳,宋韶生陪著阿澤輾轉了幾個城市,有兩場還上台去做了表演嘉賓,兩人合唱情歌,被校園演唱會的主持人開玩笑說含情脈脈,天生一對。阿澤本來就崇拜宋韶生,宋韶生肯做他嘉賓,還來看他演出,他在場上直呼偶像在現場,壓力好大好緊張。這時候,宋韶生就在台下對他揮手微笑,還帶頭起鬨喊他名字搞氣氛。他把阿澤哄得開開心心,到後來,兩人住到一間客房,兩張單人床,同起同臥,這一安排給了宋韶生大把機會用眼神飽餐鮮活的肉體。
梁天聞卻像斷了線的風箏,既不來打擾阿澤也不去騷擾宋韶生。沒了這隻無時無刻不嗡嗡亂響的蒼蠅,又每日和阿澤混在一起,宋韶生這幾天過得特別愜意,被小克急召回去時發現自己胖了兩斤。
「你說明天吃晚飯?」宋韶生看著自己的行程表,「明天就是歌迷會啊,這怎麼行……要不換個時間?歌迷會場地和時間早就定下來了不容易搞,不如換一天吧吃飯……」
小克又拿那套舊歌迷新歌迷的說法給宋韶生洗腦,還道:「我們也照顧你歌迷,活動不會給你取消,會現場派送你簽名的專輯,做點抽獎活動,就說你身體不好沒法去了。」
宋韶生擺擺手,咬著嘴唇說:「那讓我考慮考慮……」
「還考慮什麼?姚思思主動拋出橄欖枝,你還不趕緊給我咬住!」
「她是鴿子我是狗嗎?」宋韶生不悅道。
「打個比方,你生什麼氣,」小克瞥著他,問:「怎麼樣,給阿澤當嘉賓當得舒坦嗎?」
宋韶生抿著嘴笑,可他樂了還不超過二十四小時,隔天去公司報導就看到前台那兒放的報紙娛樂版上寫「梁天聞跨刀合作星辰新人歌手,捧場校園演唱會」的新聞。這一整天宋韶生都沒了好心情,弄得薑獨照和請來的樂隊伴奏叫苦不迭,紛紛去找小克投訴宋韶生發了瘋,一個小節的音樂都要練幾十來遍才放他們過關。
小克也忙,沒那麼多空閒時間盯著宋韶生,隻好安慰薑獨照:「他就是這樣,精益求精嘛,薑老師還請多多體諒。」
薑獨照從沒遇到宋韶生這樣的歌手,平時都是歌手覺得他難搞,要求苛刻,現在總算輪到他覺得歌手太過苛刻,吹毛求疵。
他現在記掛起梁天聞的好了,後期修音工作繁重也總比前期就要操勞死來得好。他和樂隊跟著宋韶生忙活一整天,半首歌都沒整出來,樂隊隊長都去問宋韶生:「我們簽的是時薪的合約,你知道的吧?」
「知道啊,公司有好的錄音室不用去租別的,省下來的錢肯定夠發你們人工。」
隊長覺得不對勁,「這筆帳是這麼算的嗎?公司不就是為了省錢才自己弄好的錄音室嗎,怎麼成本裡還有劃給錄音室的錢?」
宋韶生咬著筆桿讓隊長別管了,他在淩晨三點時宣佈今天的工作到此為止,因為他明天要去參加自己的生日歌友會,放假一天,後天下午兩點和大家再見。
「歌友會?你明天不是約了……」薑獨照消息靈通,昨天電視上播了宋韶生那場綜藝,電視台把他點評姚思思那段剪得一刀不剩,不過薑獨照早前就收到了消息說宋韶生和姚思思有了矛盾,明天是要去吃和解宴的。
「約了誰?」宋韶生對薑獨照笑笑,自問自答道:「約了我歌迷啊。」
薑獨照也不好說什麼,他助理開車來接他,順路送了宋韶生回家。
接近淩晨四點的馬路上幾乎看不到車和人,車外和車內都非常安靜,宋韶生在快到家時接了個電話,明明還要開過一個路口才能到他家,他卻讓薑獨照放他在這裡下車。
「謝謝。」宋韶生裹著外套下車,和薑獨照揮了揮手。他獨自走在深夜空曠的街道,沒有星星的夜空下他說話的聲音顯得尤為突出。
「嗯,從公司出來,是有點晚了,還好,我知道了,你們也多注意身體。」
電話那頭是他父親,打來電話祝他生日快樂。
「聽小姨說你們最近好像不太順利?需要資金周轉的話我這裡……」
「不需要。」宋韶生的父親和他一個脾氣,又倔,嘴又硬。
「好的,我知道了,我到家了,謝謝你打電話過來。」
「你媽打的,打了之後又跑去做飯,我叫她過來講。」宋父說,宋韶生笑了下,他已經很累了,說不動話了,到家後躺在床上聽母親說著身邊的瑣事,竟聽得睡著了,第二天醒來發現手機還放在枕邊,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
宋韶生想起小克之前說五點就會來接他,他又想到自己的歌友會也是五點開始。五點開始,七點唱完,那也能趕得及去吃飯。宋韶生這麼盤算著,換了衣服自己打車去了歌友會現場。
宋韶生的歌友會租的是一間劇場的舞台,他到時已經看到有人在排隊入場了,他今天一點偽裝都沒做,一出現立即被人團團圍住。聞訊趕來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也是機靈,忙打聯係小克,宋韶生卻沒給小克拖走他的機會,自說自話宣佈歌友會提前開始,歌迷全都入場後,他跳上台那起麥克風自己當起了主持人。
「我要開始唱歌了。」宋韶生說,「今天忘記帶吉他了,挺難得的,偶爾也想試試不用吉他表演。伴奏帶有吧?」
他給工作人員打手勢,之前就聽說宋韶生不會來了的工作人員哪裡有人準備伴奏帶,一個個都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宋韶生卻放鬆地笑,安慰他們道:「沒關係,今天其實是很突發,不過生日歌友會每年都辦,也不是突發,隻是有些人,居心不良,想欺騙我的歌迷!當然不行啊!那我就清唱吧。」
他說得像是在開玩笑,歌迷們也沒當回事,以為他要玩什麼花招。可宋韶生真得隻是站在台上清唱,唱完一首接著一首。唱到第三首的時候,他才停下,說:「這種感覺很奇怪,好像回到原點,那時候我也在這樣的小舞台上唱歌,下面沒什麼人,現在有了你們,然後……我還在唱歌……唉,我也不太會說話,那就繼續唱吧。」
他用詞都很簡單平常,說出來卻很煽情。
「今天來之前,其實我想了很久,我在想,我以後要是不能出唱片了……我很怕這種情況,因為我真得很喜歡很喜歡唱歌,做音樂。我小時候,這個故事我沒和你們說過吧?我小時候其實經常被人欺負,因為性格的關係,我是比較容易緊張的性格,然後我媽就帶我去參加唱歌比賽,希望我能改掉容易緊張怯場的毛病。因為其實她希望我能參加演講辯論比賽,像她一樣。她和我爸就是在辯論比賽的時候認識的。
然後我去學了唱歌,真得很奇妙,唱歌的時候,我就很放鬆。這麼多年,除了唱歌,別的事我不太會,當然啦,後來辯論比賽也沒去參加,氣死我媽了。」
台下有人笑了,宋韶生喝了口水,坐在舞台邊上,晃著腿,繼續說:「所以要是不能出唱片,我大概會很難過吧……不過,我又想,我有很多歌迷,我以後不能出唱片了,我就天天唱歌給這些歌迷聽。你們寄來的信我都有收到,我有你們的地址,到時候要是你們在家聽到外面有人在唱歌,肯定就是我了。」
台下有歌迷哭了,帶著哭腔喊:「我們永遠支持你!」
宋韶生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這種話不要亂說,我隻是希望你們到時候別報警抓我,說我是變態跟蹤狂。」
「我知道你們以後可能還會喜歡上別的人,別的偶像啊,歌手啊,能留著我的一張專輯我就很高興了。」
「我爸知道我要當歌手之後,說我是不務正業,不務正業就不務正業吧,說不定今天以後我大概真得要沒正業可務了,這個成語這樣用可以嗎?」
宋韶生笑了,又站起來,拍拍屁股,說:「下一首歌,送給你們,今天可能沒生日蛋糕,不過這首歌很甜,希望你們喜歡。」
他說完瞥了眼舞台一側,小克趕到了,就站在舞台側後方,他指指手錶。宋韶生聳聳肩,閉上了眼睛,唱出了這首歌的第一個音。
這天和解的晚宴宋韶生遲到了,遲了半個小時,他推開包廂門的時候裡面已經沒有人了。李老闆告訴他姚思思非常生氣,她的幹爹也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