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品》第20章
☆、奢侈品 二十(完)
霍景宸這一覺睡了十幾個小時,直到深夜才醒來。
沈澄趁著對方睡覺的時候去採買了一些食材,霍景宸向來挑剔,想來在飛機上可能也沒吃什麽東西,而對方花了這麽長時間在飛機上,都是為了他,雖然這其中也有因為誤會而使霍景宸白跑一趟紐約的因素,不過沈澄覺得還是不要提這件事比較好。
他準備好晚餐,獨自吃完自己的份,接著便在客廳裡艱難地讀起了日文文法書。當初決定來日本,也是因為在大學時修過兩年日語,一些簡單的日常用語都還記得,不過這種程度要去上課還是遠遠不夠,所以他才決定先讀一年語言學校。
只是誰都沒想到,霍景宸竟然會追過來,沈澄呆呆盯著書本,覺得左右為難。當然他很喜歡霍景宸,也想與對方一起生活,但是去廚藝學校上課卻是在認識霍景宸之前就已經存在的計畫之一,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從中抉擇。
「沈澄?」
沈澄被這個嗓音嚇了一跳,抬起臉一看,霍景宸似乎才剛沐浴過,頭髮上尚存一絲潮濕的氣息,身上穿著簡單的襯衫與長褲,沈澄愣了一下,才記起不該這麽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看,同時回過神來,趕緊道:「我準備了一些食物,你餓了嗎?我去熱一下。」
霍景宸定定瞧著他,然後點了點頭,舉止間似乎有些不自在。沈澄原本還有些困惑,但是到了廚房裡才想起先前發生的那件事,霍景宸才剛做完就在他身上睡著,想必對方也還記得這件事,因此而感到尷尬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那副強自鎮定卻又顯得不自然的樣子很有趣,他幾乎不曾在霍景宸臉上看過那種表情,沈澄感到新奇,也同樣有些好笑。
熱好晚餐,沈澄把食物一一端到客廳,霍景宸坐在沙發上,等他在茶几上放好碗碟後,才低聲道:「謝謝。」
「不用謝。」沈澄在一旁坐下,一邊拿起文法書,一邊悄悄往霍景宸那邊瞥去一眼,只是他看向霍景宸時,霍景宸也恰巧看向他,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沈澄心中一跳,幾乎不知道該怎麽辦,下意識地立刻別開目光。
雖然當時鼓起了勇氣表明心跡,但是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相當尷尬,即使在某些事情上,他們已經有了些許不用言明的默契與共識,但是陡然從肉體關係過渡到兩情相悅的階段,沈澄還是覺得很奇怪,甚至不知道手腳該怎麽放。
霍景宸端著碗,動作斯文地就著馬鈴薯燉肉吃著熱騰騰的白飯,儘管看起來是一副相當鎮定的模樣,不過沈澄在注意到對方看也不看就吃完了平常絕對不吃的配菜時,還是察覺了一絲不對勁。
原來為此而緊張不安的人,不是只有他而已。
不知道為什麽,察覺了這個事實,無論身心都忽然放鬆了下來,沈澄猶豫了一下,決定說點相對安全的話題,「聽說景容出院了?」
霍景宸瞥他一眼,將口中的食物咽下,平靜地道:「他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沈澄下意識地問:「那鐘先生呢?」
霍景宸似乎對於這個問題有些意外,但仍坦然地回道:「我不太清楚鐘先生的事情。」
沈澄「哦」了一聲,兩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明明過去還是那種關係時兩人幾乎是無話不談,雖然不會甚至太過深入與私人的部份,但至少不會像這樣,連話題都不知道怎麽找,即使想說些什麽,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合適。
過了片刻,霍景宸忽然道:「你很焦慮?」
沈澄一怔,順著對方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手,那只手正無意識地抓著書,更讓人尷尬的是,沈澄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居然把書拿反了;他臉上發燙,索性把書扔到一旁,自暴自棄地道:「這種情況,一般人都會焦慮的吧。你不也是一樣嗎?剛才都把花椰菜吃下去了。」
霍景宸沒有說話,也沒有反駁,只是逃避似地迅速別開了目光,耳根泛著一層不太明顯的紅。
眼看對方也一樣窘迫,沈澄終於有了種出了口氣的感覺,雖然霍景宸裝得從容自若,而自己甚至連書都拿反了,不過兩個人緊張的情緒是一樣的。因為沒有談過戀愛,所以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即使有心想要努力,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努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霍景宸終於道:「沈澄。」
「嗯。」他直直望著對方,壓抑著心中的焦躁。
「我沒有談過戀愛。」
「我也是。」
「所以……我發現得有些晚,我本來以為那只是獨佔欲,但其實根本不是。」霍景宸似乎有些猶豫,連神色都難得地顯得遲疑,「沈澄,我不知道該怎麽做,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就像以前一樣……」他頓了一下,又改口道:「不,不只是像以前一樣,我還想要更多。但是在這種事情上,一旦超過某個界線就不能再用金錢交易解決問題,再加上那個緋聞,所以我決定先去向父親解釋清楚這件事情。」
「所以你就直接出櫃了?」沈澄接話道。
「是,這沒有什麽不能說的,反正是事實,只是認識我的人都心照不宣。」霍景宸神情平靜,「如果要跟你像一般的戀人一樣交往的話,婚約也必須解除才行。」
沈澄沉默良久,終於把自己心中埋藏已久的疑惑問出口:「你到底是喜歡我什麽地方?」
「臉,身體,還有性格。」霍景宸答得坦然,又想了想,補充道:「與其說是喜歡,倒不如說沒有討厭的地方,不管哪裡都很好。」
陡然被這樣稱讚,沈澄有些尷尬,含糊地應聲,接著想了一下才發現不對,愕然道:「你現在說的是順序嗎?先喜歡上臉、接著是身體,最後才是性格?」
「起初知道你這個人的時候,我最先看到的就是你的臉。」霍景宸不以為意,語氣坦蕩,誠實地道:「我承認自己是個膚淺的人。不過到了現在,如果只是喜歡你的長相,我也不可能特地來這裡見你。」
其實沈澄也沒有資格說對方,他剛認識霍景宸的時候,也是先被對方的相貌氣質言談舉止吸引,後來才喜歡上對方,時至今日,或許他已經能夠說出喜歡對方的一些理由,但他依舊明白自己對霍景宸的瞭解不夠,而霍景宸對他亦然。
「你已經決定要在這裡讀書了?」霍景宸忽然問道。
沈澄點了點頭,因為談及這個不能回避的話題,心情自然而然地變得沉重。
「可以的話,我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你。」霍景宸語氣淡然,「你應該不會介意我住下來吧?」
沈澄一怔,隨即瞠目結舌。
「但、但是你的工作怎麽辦——」
「平常可以遠端辦公,有必要的話,每個月固定回去一趟就好了。」霍景宸不以為然,眉頭微皺,「說起來,或許這個工作也未必能繼續下去,父親知道我解除婚約的事情之後不太高興。如果我不能在有限的時間內彌補自己造成的損失,大概會被解雇。」
「你這算是被趕出家門了?」沈澄難以置信。
「沒有。」霍景宸笑了笑,「你很擔心我嗎。」
他說得太過肯定,沈澄一僵,心中生出一絲惱火,「擔心你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真的沒事。」霍景宸平淡地解釋,「他生氣歸生氣,但是也沒有到決定跟我斷絕親子關係的程度。」他猶豫了片刻,接著謹慎地道:「景容說你的簽證還沒辦好,接下來還要回去一趟,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父親想要見你一面。」
沈澄一愣,腦海中立即浮現霍景宸的父親拿出一張空白支票,用盡威脅利誘種種方式要求他離開霍景宸的情景,一時之間,幾乎渾身都緊繃起來,嗓音乾澀地道:「他……他為什麽想要見我?」
「只是見一面而已,你不願意也沒關係。」霍景宸語氣平淡,同時鼓勵地握住他的一隻手。
「不,我沒有不願意……」沈澄有些艱難地道,「只是需要一些時間做心理建設。」
才剛開始談戀愛就要見家長,這真是太可怕了。沈澄感到壓力很大,但卻半分都沒有想要逃避的意思。已經逃過了一次,不能再逃第二次,況且霍景宸都已經出櫃了,於情於理自己確實都該去向霍景宸的父親打聲招呼。
想歸想,但他直到下了飛機的那一瞬間還是十分緊張。
霍景宸早先就聯絡了司機來接他們,不過讓人詫異的是,霍景容居然也來接機了。兩人甫一上車,坐在前座的霍景容就開口埋怨道:「你們太過分了,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霍先生前天就回來了。」
「他又怎麽了。」霍景宸問道。
「他不准我出門。」霍景宸不太高興地道。
霍景宸打量著他,客觀地道:「這件事倒是沒錯,你的傷勢雖然好了,不過還是需要遵照醫矚休養一陣子。話說回來,你出門要做什麽?如果只是雜事,請助理去做就可以了,沒必要親自出門。」
霍景容的神情頓時顯得不太自然,別開目光嘟囔道:「我只是想去探望一下朋友……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跟霍先生乾脆把我關在籠子裡好了。」
「你願意的話當然好。」霍景宸不疾不徐地道,「說起來,既然他不准你出門,你又是怎麽到這裡來的?」
「呃……」霍景容登時一臉心虛地垂下了頭。
沈澄聽了片刻,才意識到他們說的「霍先生」,指的就是他們兄弟三人的父親。雖然這種稱呼用在父親身上著實引人疑竇,但光是意識到即將見到霍先生這件事就已經讓沈澄覺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整個人都僵硬起來,壓根沒有注意霍景容的異樣,甚至忘了問所謂的探望朋友是怎麽一回事。
等到汽車在霍宅前停下,沈澄提著簡單的行李,硬著頭皮踏入了這間自己曾經居住過數個月的屋子。霍景容走在最前面,一踏入客廳,就對坐在沙發上的人道:「我接大哥還有沈澄回來了。」
沙發上的那個人不置可否,回過頭來,沈澄與對方目光一對上,登時一愣。
那個人長得就像是霍景宸的翻版,只是更老一些,神情也相當嚴肅,堪稱面無表情,再過十幾年,霍景宸大概也會是這個模樣,一身西裝整齊雅致,連端著茶杯的動作都顯得十分斯文,霍景宜坐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瞧著他們,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好像對於眼前的情景感到相當有趣。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澄終於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打招呼道:「你好,霍先生。」
對方銳利的目光打量著他,就在沈澄覺得對方可能要拿出空白支票時,霍先生忽然道:「過來。」
沈澄聽話地走到對方面前。
「倒茶。」
沈澄戰戰兢兢地拿起一旁的茶壺替對方倒了茶。
「坐下。」
沈澄連忙在一旁坐下,姿態恭謹而背脊挺直。
霍先生依舊凝視著他,半晌之後,喝起了他倒的那杯茶。
「你也太聽話了吧?」霍景容皺眉道。
沈澄沒有反駁,只是緊繃地望著霍先生,等待對方接下來的行動。
霍先生喝完那杯茶,面無表情地看了沈澄一眼,終於開口道:「我不做沒有獲益的事,景宸要解除婚約無所謂,但是他必須想辦法挽回因此蒙受的損失,其他的事情你們自己看著辦。」
沈澄一陣愕然。
……說好的空白支票還有威脅利誘呢?這些都沒有嗎?
「恭喜你加入我們的陣營。」一旁的霍景容死氣沉沉地道,「往後你也要被我哥管著了。」
「沒有空白支票嗎……」沈澄喃喃道,接著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把心中想的話都說出來了,而另外四個姓霍的男人默契地一起望向他,用古怪的目光打量著他,頓時頗感尷尬地低下頭,簡直有了想一頭撞死的衝動。
霍先生像是完全無法理解他的想法一般,皺眉道:「比起空白支票,難道不是擁有空白支票的人價值比較高?你還這麽年輕,連這種事情都想不明白嗎。」
因為一時走神說錯話,沈澄陷入前所未有的窘境之中,整張臉通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霍景宸沒有說話,露出了像是在忍著笑意的神情,一旁的霍景宜臉上多出一絲頗有興味的微笑,而霍景容則用譴責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他僵在原處,又窘又慌,幾個人面面鄉覷,最後還是霍景容不知道從哪裡拿出支票本,撕了一張簽名蓋章,接著遞給他,恨鐵不成鋼地道:「給你,好好收著,以後不要再說什麽空白支票的事情了,會被別人笑的,少丟我們家的臉。」
沈澄訕訕地拿著支票,只覺得那薄薄一張紙如同燙手山芋一般,拿都拿不穩。
霍景宜微微一笑,也跟著勸道:「收下吧,就當作是聘禮。」
沈澄張口結舌。
他們什麽時候已經發展成談婚論嫁的階段了?這也未免太快了,他們不是才剛開始交往嗎!他看向霍景宸,對方完全沒有要反駁的意思,反而從容地示意他收下那張支票,沈澄只好把支票收了起來,並且決定一輩子都不要再把這張支票拿出來,省得自己回憶起這件事就想一頭撞死。
結果到了最後,霍景宸還是沒辦法如願以償跟著他去日本,反而被霍先生強行留了下來,繼續擔任原本在公司的職務,只能在每個月抽出幾天去日本見沈澄,而沈澄也會抽出幾天回來,算是維持著遠距離戀愛的模式。
兩人雖然聚少離多,不過感情倒沒有因為時間與空間的距離變淡,除了日漸增進對彼此的瞭解,再加上見面機會一直不多,反而像是始終處於熱戀期一般,這點經常被霍景容嘲笑。
又是一個天氣晴朗的午後。
飛機落地後,沈澄提著自己的行李走出機場。
夏天午後的陽光相當刺眼,沈澄眯著眼睛,而不遠處的那個人在瞧見他後,臉上露出了一個模糊的微笑,彷佛一點都不在意長時間的等待。沈澄心中一陣悸動,迫不及待地走向對方。
這遠遠不是一切的結束,而只是一個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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