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洪邵國內江流眾多, 至少有八成城市被江河環繞, 因此水軍也極其強大,若要水上作戰對騎兵為主的北辰很是不利。好在關鍵時刻漣王發起了叛亂, 趁著他們內亂無暇指揮, 容翌快刀斬亂麻將陸上樞紐錦雲城佔領, 以此迅速在洪邵國站穩了腳跟。
漣王本以為北辰國內戰船不多絕無法快速渡河, 因此只盯著國都, 對邊境之事並不怎麼上心。誰知容翌每攻破一座城池便徵收所有船隻,在江上以鐵索連成一片,竟是自己搭了橋強行渡河。北辰的確沒有多少大船,可洪邵國內的商船民船不在少數, 如此一來,容翌的大軍竟是快速到達了洪邵國都之外。
就在他於國都郊外紮營時,莫歸也前來匯合, 同時帶來了穆戎的傳信。穆戎沒想到容翌居然能想到鐵索連船的手段,雖感歎著果然打仗這種事還是要天份的,信中卻只叮囑他小心火攻,定要派人保證後勤供給, 萬不能被圍困在洪邵國境內。
對戰事查漏補缺一番之後, 他也牢記過去自己對容翌的承諾,要緊之事絕無隱瞞,即便是建木之種這樣涉及天界秘聞的消息也是如實告知。警醒容翌萬不可造成過多傷亡之餘,又未雨綢繆叫他將莫歸時時帶在身邊,以防敵方的斬首行動。
因無法確定北辰國師到底計劃在何處培養建木天梯, 二人便兵分兩路,能夠化作鬼魂日行千里的穆戎留守南州關注王城情況,而容翌則是帶兵直取洪邵國都,務必要在天梯養成之前結束戰事。
如此下來,容翌已是數日不曾見過穆戎,街上瞧見個穿白衣的都要愣上一會兒,如今更是認真地將信上每一個字都細細看上許久,彷彿透過筆跡便能看見穆戎書寫時的模樣。
許是文化進程相近的緣故,大荒文字同漢字大都一致,穆戎識別起來倒也沒有難度。只是他雖也不是不會用毛筆,到底前世從未系統練過,書法僅僅停留在可以辨認的程度,且他寫不來繁體,這信落在莫歸這等書法大家眼裡只覺歪七八鈕錯字連篇委實傷眼睛。
可就是這樣連十歲小兒都不如的文字,容翌竟是跟捧著個書法名帖似的細細研讀,還看得津津有味容光煥發,一時間莫歸只能感歎,果然情人眼裡出西施。
說來穆戎也是矜持得很,分別之際連個定情信物也不給人送一個,鬧得小舅子只能將相思之意寄托在書信上。還是他家容汐好,出發前便連夜繡了個平安香囊出來供他睹物思人。雖然他日日瞧著都沒分辨出這上面繡的到底是個什麼圖樣,不過沒關係,潛伏在洪邵國的這些日子他又順路學了些繡工,以後自行補上幾針就是。
容翌倒是沒想到這位多才多藝的姐夫帶著人搞暗殺還能掌握新技能,只見他拿著個圖樣與其說求平安不如說用來驅鬼的香囊沉思,一眼就認出了那樣可怕的繡工定是出自二姐手筆,他暗想著莫歸一個神聖強者能隨身攜帶這樣的香囊,也委實是真愛了。
這兩個對像不在身邊的神聖強者正互相同情著,忽地就聞帳外有些動靜,彼此都是靈覺敏銳之人,對視一眼便自發警惕了起來。然而,還不待他們詢問就聽見穆戎的聲音從帳外傳來:「我要找容翌,他在哪裡?」
穆戎神出鬼沒二人是習慣了的,只是沒想到他剛來了書信人便到了,容翌當即就迎了出去,只見月色下來人一襲白衣,一見他們那一雙似水秋瞳便望了過來,果真是穆戎本人。
他未來得及上去問候,穆戎卻是搶先迎了上來,朝他懷裡一靠,便道:「原是想進去尋你的,沒想到你竟先出來了。」
自他二人相識以來,穆戎若非身子虛弱到了極致是斷不會主動抱住他的,容翌身子一僵,眸色莫明沉了幾分,只問:「你不是說要等王城的消息嗎?付青山呢?他怎麼會讓你一個人過來?」
他的語氣十分尋常,穆戎卻似乎是覺得有些冷淡了,只抬起了臉,眼眸盈盈向上瞅著,言語中甚是不悅,「為何要問他,你不想見我嗎?」
眼看這兩人久別重逢正是該互訴衷腸的時候,莫歸覺得自個兒站在一旁委實煞風景,因此不等二人開口便識趣地開口道:「要不,我去迴避片刻,你們聊?」
他原想難得穆戎主動示好,小舅子斷是要同人溫存一番的,誰知就在此時,容翌竟是瞬間拔劍將那人制住,語氣極其冷漠地質問:「你是什麼人?竟敢假扮穆戎!」
莫歸同穆戎也算熟面孔了,此時定睛一看,來人不論身形面容聲音都同記憶裡無二,可容翌如此說定不會錯,雖心中不解也是瞬間拿出武器警戒了起來。事實證明容翌確實不可能認錯穆戎,見他二人都是神色肅穆,那被容翌拿劍指著的人面色緩緩冷了下來,最終化作沒有任何波動的面無表情,聲音亦是不帶半分情感,只問:「你怎麼認出來的?」
見他居然敢用穆戎的樣子接近自己,容翌心中很是惱怒,此時也是大聲怒斥:「穆戎這樣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根本不可能主動對人投懷送抱!」
他對你不主動是真的,但君子這個詞小舅子你確定和穆戎扯得上關係?他在你心裡到底被美化成什麼樣子了?
想起穆戎素日只差在臉上寫上黑化二字的行徑,莫歸即使明知這是情人自帶的美化光環,依舊是忍不住問道:「你對穆戎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這人既然假扮穆戎前來自然是對二人關係做過一番調查的,萬沒想到傳聞中都不知道在榻上換過多少姿勢的兩人竟是連個擁抱都這般艱難。眉頭皺了皺,發現自己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失敗,於是直接就理直氣壯地回道:「人到了發情期不都是直接辦事的嗎?」
容翌的純良程度本就已經夠令人震驚了,萬沒想到抓到個刺客還是個狂野到驚世駭俗的貨色。莫歸默默懷疑了一番莫非觀念與眾不同的是自己,然後總算從護衛們震驚的眼神中尋到了安慰,只對這人繼續問道:「你對人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容翌也沒想到他竟會有此驚人之語,眼中寒光更甚,只冷笑道:「呵,穆戎才不會發情。」
不,以你的立場來看,這可算不上什麼好事啊……
莫歸總算見識到了這個小舅子神奇的思維,然而還未等他開口提醒,身側忽地就是一陣陰風掃過,只聽有人在背後涼涼地應了一句,「很好,這話今後你可千萬別忘了。」
聲音的確是穆戎的聲音,來源卻非他們眼前之人,順著聲朝後一望,果然又是一個穆戎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月色之下,雪白狐裘將人裹得極其嚴實,眼眸卻是調笑地朝容翌望著。
「穆戎,你真的來了!」
一收到這有些嫌棄的小眼神容翌就知道此人定是真正的穆戎,眼眸中的所有寒意瞬間便似遇火般融化,就連聲音都是朝氣蓬勃的歡欣,與方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確定王城中沒有異常北辰國師應當身在洪邵國之後,穆戎原是帶著留守軍隊試圖同容翌匯合,奈何人數眾多行軍委實快不起來。想起國師對容汐的殺意,他總有些不安,便叫付青山領兵,自己化了鬼魂快速向容翌營地飄來。誰知剛一到,卻見有個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樣的人站在容翌帳外,他覺著有詐,便躲在暗處埋伏了起來,誰知倒是看了一齣好戲。
這人將穆戎的容貌運用得極好,他捫心自問這般楚楚動人的情態自個兒對容翌是做不來的,結果容小BOSS居然是絲毫不為所動,一時間穆戎也只能感歎,容翌此人放著似水柔情不要偏就愛受他的白眼,口味也是相當清新脫俗了。
心中雖唏噓,他從對方言語間卻也揣摩出了幾分,如今對著這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便道:「看來容翌的面子還挺大,竟要有勞國師親自化形前來刺殺。」
如他猜測的一般,此人確實是北辰國師,即被戳破身份便也不再隱藏,臉上皮膚如水紋般浮動,脫落的面皮最終竟是化作一抹白紗懸在臉上,只露出了一雙少年人的眼睛,正是他一貫對外展示的形貌。
作為世間最後一隻大妖,北辰國師進階神聖後便有了化形的神通,只需得到一個人的生辰八字便能完全化作那人形貌。昔日秋月荻生產之時他正好前去奪取建木之種,自然清楚穆戎真正的生辰。他今夜化形而來原是想無聲無息解決容翌,卻未想這人明明對他如此冷漠,一看見穆戎竟是整個人都明朗了起來一般,渾身都散發著對那個人的在意。
他的記憶力很差,即便如此,仍是努力用各種方式將樂殷這個名字記住了,可這個人轉世後卻不記得他了。既然如此,那就將他們一起殺了吧。
鮮明的對比讓他久違地升起了殺意,沒有絲毫言語供對手反應,抬手一道寒氣揮出,誓要奪去在場所有人性命。然而容翌早在穆戎道破他身份時便警惕了起來,此時見他有了動作,當即掌心便匯聚出同樣寒氣,不等國師招式成形便強行揮散。
國師也算見多識廣了,卻從未見過此等怪異情形,當即就問:「你的元氣怎會同我一樣?」
天魔功在從聖期便能通過肢體吸收他人元氣,容翌吸收秋佟仙元後便晉階神聖,就算只站在他身邊也會被吸取元氣,更別提這人竟敢抱住他,早在二人接觸時北辰國師的元氣便已被他不動聲色地吸了些許過去。
想到自己居然不慎被穆戎以外的人抱住了,容小BOSS心情極其惡劣,聲音也是冷如寒霜:「這世上除了穆戎沒人能毫髮無損地近我的身。」
天魔功有多霸道穆戎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想起方纔那有些礙眼的畫面,仍是忍不住斜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是真憑感覺認出來的。」
沒想到他會冒出這麼一句話,容翌隱隱好像嗅到了一絲酸意,當即就堅定地表白心跡:「當然,對你的矜持自重品行高潔我是沒有半分懷疑的!」
默默想了想這兩個詞到底哪裡和自己沾邊了,穆戎最終還是決定一如既往地接受容小BOSS提供的所有褒義詞,面不紅心不跳地就點頭道:「不錯,我也很欣賞你誠實的性子。」
這兩人互相吹捧莫歸在青州便是看慣了,只沒想到他們如今竟已進化到可以旁若無人隨時隨地開始新一輪互吹的地步。他瞧著面色已經黑得快和夜色融為一體的北辰國師,不由地就對這位做了幾百年孤家寡人的神聖強者升起了幾分同情,並暗暗下定決心,以後若無容汐陪同他是絕不和這些成雙成對的敵手打鬥的,輸贏尚且不論,看著委實是受刺激啊。
作者有話要說: 容翌:穆戎天仙一樣的人,怎麼可能被外面的庸脂俗粉假扮!
穆戎:真是個實誠的小BOSS。
作者:快停下你們的虐狗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