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見林距離王城不過一個時辰路程,範圍也不算大,普通人走上兩個時辰便能橫穿而去,因有個流傳已久的怪談還常常被王城中的少年武者當作試膽之地。
容翌十二歲時也曾跟同學來這裡做過試煉,除了幾隻山狼什麼都沒瞧見,故他對這怪談是半點也不信的。他們這些軍中子弟素愛騎射,王城周邊的大小林子都十分熟悉,此刻到了月見林外也是輕車熟路地安排隨從行動。
「我還以為是咱倆自己去尋,沒想到還有這麼多人。」
看著隨從們按照容翌指揮有條不絮地進入月見林,穆戎發現事情展開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大一樣。
他前世看的小說不少,這主角找天材地寶要麼自己往林子裡鑽,要麼聚集一大群人互相搶,哪有帶著下手挨個搜林子的?這不是被主角奪寶的炮灰幹得活嗎?
再一瞧身旁面容肅穆的容小BOSS,得,他的鍋,這位可不就是專門被主角奪寶的主嗎?
容翌軍中出身做事本就細緻有序,原正看著月見林地圖安排人手,聽了他這話當即便揚了揚眉毛,疑惑道:「你好歹也有個爵位,難道找個東西還要親自動手?」
好吧,是他平民當慣了還沒適應紈褲子弟的角色。
略為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穆戎這才發現好像容翌這才是正常思維。仔細一想,這王城中貴族子弟上個街都要帶上一群小廝丫鬟,大抵派隨從去找才是正常手段,至於主角,如果他們走常規手段,那怎麼能稱得上主角呢?夜明君當初可是隨手摘朵花哄老婆就摘出了個月下雪參,一般人做得到嗎?
「你忙,我四處看看。」
一想到夜明君這不可複製的尋寶路線,穆戎就知道如今只能靠自己了,仗著已掌握了化鬼之法向容翌交代了一聲便向林子中走了進去。
這雪下得極大,如今雖已停下,整個月見林也是化作白茫茫一片,入目之處除了雪白別無二色。在落雪的裝點下,枯樹枝椏全都綴滿厚重銀條,雜草叢生的荒涼小徑如今卻是如鋪了純白地毯般平整,原不是什麼獨特景致,被雪掩掉一切不好的風景之後,竟也是天地一色,別有一番意境。就像他們這些枉死鬼一樣,本是死得不情不願,在枉死城一關,便也漸漸忘了前塵往事,安安靜靜地排隊投胎了。
穆戎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見過雪了,在枉死城的日子裡除了時刻流淌著的忘川水他再不記得其它風景。他轉世也有數日了,許是這裡風土人情和過去太不一樣,在人群裡仍是做夢般的不現實感,如今當真置身在自然之中,他才真正有了一種活過來的感覺。
是啊,他活過來了,再也不用日日聽著鬼魂哀嚎,再也不用守著永遠流不盡的忘川河水把河邊蒹葭一片片數過去,打發著好像永遠也用不完的時間。這樣的風景他以後可以天天看,時時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過去活著的時候,怎麼從未發現,原來活著是這樣好的一件事。
當容翌尋著腳印而來,看到的便是少年獨自立在皚皚白雪之中展顏輕笑的模樣。穆戎本就生得白淨,如今裹著銀色狐裘彷彿就此融於天地間一般,許是聽到了靠近的馬蹄聲,他微微偏過頭,一對翦水秋瞳被雪色襯得格外分明。
偏這時彷彿被人聲驚到了一般,上方枯樹枝椏忽地一顫,細碎殘雪紛紛飄落,正巧落在少年眉心,細雪遇熱即化,一滴透明水珠便這樣顫抖地落進眼角,然後順著臉頰輕輕滑落,乍一看竟像淚滴一般。
容翌早聽聞秋瞳含淚最為淒美,卻不知這笑中帶淚的神情竟是如此讓人移不開眼,即便知道眼前人是極沒心沒肺的,怕是一生都不會為誰落淚,卻也是忍不住呆了呆。
林中寂靜,他一來穆戎便發現了,回頭一望,少年身披貂裘牽著白馬踏雪而來的模樣就像是慢慢展開的江湖畫卷,只是,那神情瞧著倒是不怎麼靈動。方才真正體會到重回人間的喜悅,他此時心情極好,對著容翌也是笑容滿面,問道:「你怎麼來了?」
一瞧見這熟悉的笑意容翌瞬間便回過神來,定睛一看,很好,眼前人還是那個愛和自己作對的穆戎。雖然那一瞬間極美,可他還是覺著這張臉不適合任何哀戚神色,這樣調笑著就挺好,一個大老爺們做那惹人憐愛的模樣作甚。
沒有任何知覺地就把自己那有些跑彎的審美又給掰了回來,不論生命力還是性取向都很頑強的容小BOSS只上前把暖爐揣他手裡,隨意道: 「雪天路滑,你別走太遠。」
雪中送炭之情不論任何時候都是最暖人心,指尖傳來的暖意讓穆戎心情又是舒爽了幾分,倒也不和他嗆聲了,難得柔和道:「我正好覺著有些冷了,一起回去?」
容翌從小就是得人三分好便要回十分的性子,穆戎不主動招他了,他自然也是變得柔和許多。把這個凍不得的病號扶上馬,自己牽著韁繩便向外走。走著走著,想起方才場景,一時好奇,還是問道:「不過是普通雪景,你方才怎地看得那樣入神?」
穆戎其實不會騎馬,不過容小BOSS親自牽馬的待遇可是極為難得,雖不知今天為何他的脾氣這樣好,倒也不妨享受一回。正抱著暖爐欣賞雪景就聽到了此問,想了想,便也如實答道:「你要是日復一日被關在一個地方,放出來後只怕看見朵花都能高興上半餉。」
「誰敢關你?」他答得隨意,容翌卻是一驚,穆戎身世不凡,要說有人能關他,那就唯有作為後娘的長公主,難道這人的童年過得這般淒慘?
聽了這話穆戎才察覺自己答得不好,見他神情也不知腦補多少家庭倫理劇,只好彌補道:「我素日在家養病,這外界還是頭一次來。」
穆戎過去確實不大出門,容翌倒也不疑有他,只覺著這人雖是侯爵之身,過得卻未必有平民百姓好。他素日便是喜歡行俠仗義的,此時不免心中升起幾分豪氣,只道:「你把身子養好了,以後我就常帶你出來。」
「那我可要快些好起來了。」
點頭應了他的話,穆戎心道,我自然是要常把你拉出門的,以後能不能把夜明君的天材地寶收歸囊中可全靠你了容小BOSS。這個話題太容易暴露,他不願再談,瞧了一眼這白馬頗為神駿,便轉了話鋒,「雪地上牽一匹白馬也太不顯眼了,你該給它配個亮色的馬鞍。」
他這還是頭一次騎馬,說著便想要摸摸馬頭,誰料才伸了手那馬竟似受驚了一般猛地一仰頭,差點就把人給摔了下來。好在容翌眼疾手快趕緊一把抱住了他,扶了腰又給送了回去。
軍中漢子皆是五大三粗的,容翌這還是頭一次碰上自己一手便能摟了腰的男子,心中暗歎一聲,看來以後得時時提醒此人鍛煉,這等腰力以後娶了老婆可怎麼辦?
他心裡雖已給這人規劃了一連套長肌肉的鐵血訓練,嘴上卻只笑道:「你上次噴了絕影一臉血,它怕你得緊。」
容翌這想法穆戎自是感應不到,想起自己在容府前對馬兄的驚嚇,對這碰瓷碰得車看見了都拋錨的場景只覺好笑,瞥了眼同樣受害的容小BOSS,便也是笑道:「果然馬似主人形。」
聽這語氣容翌就知道此人故態復發又開始撩撥自己了,然而他的耿直脾氣就是一撩一個准,雖知道還是不滿抗議道: 「我可不怕你,我那是不同你這個吹會兒風就得躺三天的病秧子計較。」
果然這才是他習慣的容小BOSS,他們倆怎麼可能心平氣和地談話超過十分鐘呢?這不符合大家損友的定義啊。
笑意盈盈地接受了容翌的嘲諷,穆戎剛要回應卻在瞥見路邊風景時停了下來,又認真看了看四周,忽地開口問道:「我們進來時這路有這樣長嗎?」
他方才只是隨意走了幾步便進了林子,兩人閒聊也有些時候了,怎地還沒見到出路?
被他提醒,容翌低頭一看,雪地上的腳印和馬蹄印竟是一圈圈圍在一起,這才發現他們竟是在繞圈子。月見林不是什麼深山老林,他的絕影更是擅長識途的軍馬,不可能如此容易迷路。
容翌原就派了一些人駐守月見林,此行又帶了十幾名真武境護衛,照他的安排佈置,這麼多人在林間搜索他們不可能這麼久還沒碰上一個,定是哪裡出了問題。穆戎府中只有一個女人主事對各大勢力沒什麼威脅,對方應該是衝著自己這個容府獨子來的。
心中察覺不對,容翌也不耽擱,從馬背上取了弓箭負於背後,右手時刻按在劍柄,保持警戒姿勢繼續行走,只對馬上穆戎囑咐道:「這林子有些不對勁,你抓緊絕影,一旦打起來就向外跑。」
作者有話要說: 容小BOSS:放心,按我的方法訓練不出三年你定能長成一位軒昂偉岸的絕世大丈夫!
作者:不要作死,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