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每日流水似的吃著人參,穆戎身子虧損的氣血總算補了些許回來,雖仍屬病弱範圍,至少不用擔心出個門就吐血而亡。他估摸著自己能下床動彈了,便尋出了王鬼差所留身法,想為自己留幾分保命底牌。然而,只看了一眼功法名,就先無語了片刻。
《陰陽兩隔》——這撲面而來的不吉氣息,果然是能將邪道極品功法隨便取個天魔功這種爛大街名字的作者弄出來的身法。
再一翻開,首先入眼的便是一行大字——欲練此功,必先自裁。可以,這要求簡直比葵花寶典還強大,直接就把活人給剔除在外了。只從扉頁就能感受到某作者身上傳來的不靠譜氣息,穆戎手指深深扣著這見鬼的修煉前提,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自裁回去給某人的新文刷差評。
好在老王多少還指望著他能完成一些陰靈任務,到底沒把人耍到底,繼續翻看下去,穆戎發現此書記載的乃是鬼魂附於人體時對自身陰氣的運用法門。此書從最初級的短暫鬼魂化到以自身煞氣對人施以幻覺都有詳細註解,嚴格來說,這根本不是什麼功法,而是厲鬼速成指南。
李修遠此次雖也算作投胎,走得卻不是正規輪迴路子,只是佔了已病逝的穆戎身體頂了他剩餘陽壽,一未飲下孟婆湯,二未經過母胎轉換陰氣,若要算作厲鬼倒也能說得過去。
這些陰間法門本是鬼差行走人間的基本技能,只需鬼魂自身陰氣便可施展,倒也正適合此時根本無法修煉元氣的穆戎。只是他到底在枉死城消了戾氣,要想像鬼片中的前輩凶靈那般害人性命於無形是不大可能,躺著琢磨了幾日,也只勉強能達成將身體轉化成鬼魂的效果。陰陽兩隔是世間鐵律,活人死人不得相見,故這技能於他而言倒真是絕佳的保命秘法。
只是,月見林中的也是一隻厲鬼,還是存世幾百年不得超生的大厲鬼,他這技能似乎除了讓自己過去和前輩打個招呼以外並無他用。心中很是鄙視一番老王的吝嗇,穆戎近幾日卻也積極派人搜尋著符咒之類的降鬼之物,為出行做了萬全準備。
穆戎自成功借住容府便打定主意要賴在容翌身邊,公主後娘派來的下人都被他遣了回去,對外只道自己同容三少爺一見如故,待身體養好再自行回府。穆戎對容家二位小姐的癡心人盡皆知,長公主也只當他是趁機接近美人,派人瞧了確定身體尚可,便不再過問。
因此,他這幾日使喚的皆是容府下人,搜集的這些符咒桃木劍之流自然也落在了容翌眼裡。大荒但凡成人皆修元氣,到了一定境界便可奪天地之造化與日月之同輝,自然是不信鬼神之流的。容翌作為少年天才,此時已是歸元之境,進入從聖階段也不過是時間問題,對那月見林怪談更是百般不信,只當這穆戎病急亂投醫,當真是魔障了。
只是穆戎在床上躺了數日,今日難得能在花園走走想是從這傳說中尋到了些許動力,容翌也不忍戳破,只好勸道:「這月下雪參國師也曾去找過,卻從未見過什麼鬼魂,與其信這些東西你還不如多聘幾個人去月見林搜尋。」
在這種高手眾多的世界厲鬼著實難混,穆戎心知那月下鬼魂絕對敵不過神聖強者,只是,有了陰陽相隔這條鐵律,鬼魂要是隱了戾氣存心躲藏,活人要找到他也是極難。夜明君能尋到月下雪參是因他早已渡劫開了天眼,這神聖強者雖然頗具威能到底也尚未飛昇,同自帶外掛的主角是不能比的。
國師是北辰頂樑柱,穆戎不便開口質疑,唯有對容翌淡淡道:「月下雪參只會在大雪之夜出現,現在去尋是沒用的。」
聽了這話容翌更覺玄乎,只道:「這落雪又沒個固定時間,萬一今年天朗氣清沒有寒潮呢?」
未來會不會有雪已經知道劇情展開的穆戎自然最為清楚,也不同他分辨,只神秘莫測地一笑,「我生辰之前,必定會有一場大雪。」
容翌為人耿直,最見不得旁人故弄玄虛,當即便誇下海口道:「你又知道了?若是真的下雪我就親自帶你前往月見林見識一番這傳聞中的幽靈。」
然而,事實證明永遠不要和一個看過劇本的人打賭,三日之後,天空忽地飛下鵝毛大雪,只短短一個時辰王城便是銀裝素裹,一片雪白。
裹著厚厚狐裘披風站在大雪之中,穆戎瞧著廊間容翌一臉的胸悶神色,這才體會到為什麼夜明君堂堂仙人會看中老王的龍傲天劇本,因為打臉的感覺真不是一般的爽啊!
難得體驗到了一次做主角的快感,穆戎也不顧這雪地中的寒氣,只笑道:「容三少爺,大丈夫不可言而無信。」
容翌沒想到這雪還真落下來了,話已出口自然不能反悔,心道這幾日王城都是風和日麗,怎麼說下雪就下雪了呢?
萬沒想到天氣如此變化無常,他雖有些胸悶,瞧著看那人立在雪地之中開懷一笑的模樣,竟比過去幾日要有活力得多,看來當真是極想去那月見林,便也一口應了下來: 「我容翌從來一諾千金,不就是個月見林嗎?待我將它翻個底朝天絕了你的無聊念想。」
他們都不是婆媽之人,說了要走,收拾了行囊,帶上護衛馬車當即便出了王城。容翌自己出門原是從不坐馬車的,今日陪著穆戎坐了回,倒也覺著新鮮。
只是,瞧著這人放在一旁的一堆符咒仍覺礙眼,只嫌棄道:「這種東西有什麼用?還不如買些天材地寶晉陞元氣。」
「有總比沒有好。」
嘴上隨意敷衍著他,穆戎心中卻是暗自腹誹,誰說沒用的?我可是親身試驗過,這些對鬼魂很有用的好嗎!容小BOSS你這樣很容易被主角打臉的我跟你說。
他言語中的敷衍容翌自然是聽出來了,心中更覺不爽,又四處打量了一番,指著馬車門上貼的畫便找茬道: 「你那符有沒有用我是不知,這門神畫得這樣醜,倒是真能把鬼嚇死。」
順著他指尖瞧過去,穆戎打量著那門神,鼻歪眼斜的模樣確實是醜,於是,欣然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然後涼涼道:「這是容二小姐聽聞我在尋此物,特意親手畫就以慰我傷情之意。」
打臉這東西來得就是這樣快,一聽聞這是自己二姐所畫,容小BOSS神情便是一僵,即便那畫上之人五官扭曲著實不是個人樣,也是昧了良心誇道:「原來是二姐大作,當真鬼斧神工清新脫俗,非眼光卓越者不能欣賞。」
對他這浮虧的吹噓技巧穆戎也是歎為觀止,不由暫且忘了打臉的快意,只顧著為他那被姐控屬性埋沒的節操默了默,搖頭歎道:「容三少爺,這做人還是要幾分骨氣的。」
然容小BOSS向來是個性情中人,聞言也不惱,反倒一臉無所謂道:「在至親之人面前,要那骨氣又有何用?」
聽了這話,穆戎驀地想起,前世自己在老娘面前也是個慫貨,叫刷碗便不敢掃地,得了關電腦的禁令縱是如何撒潑打滾最後也是乖乖上床睡覺,骨氣什麼的真是從沒考慮。想到那樣的日子已是前塵往事,終是有幾分傷懷,抬眼看了看身邊被二姐畫作醜得倒吸一口氣卻仍佯作欣賞的容翌,便也半唏噓半玩笑地應道:「你說得極是,對待親人何須做作,此言甚妙,當浮一大白。」
他是真心實意地讚歎容翌對親人毫不掩飾的愛護,未料卻是俏眉眼全做給了瞎子看,這容小BOSS竟只回了個警告的眼風,「孫神醫說你禁酒。」
無奈地發現自己這個身子著實沒有效仿江湖俠士瀟灑感歎人生的條件,穆戎嘴角抽了抽,頭腦一動,便適時端了爐上溫著的雞湯乾笑著解圍,「嗯,浮一碗參湯也是可以的,重要的是意境,意境。」
「別忘了就著山參切片喝。」
容翌雖愛和穆戎鬥嘴,在守著他按時吃藥這事上卻是極為積極,當即便從隨身攜帶的小匣子掏出幾片老參遞了過去。滿意地看著穆戎苦著臉服下,自己也覺著有些口渴,這才從腰間解了酒囊自行飲了。
北辰邊境寒冷,他們軍中人便有了冬日出行隨身攜帶烈酒取暖的習慣,如今雖坐在馬車上,他還是習慣性地飲上些許。只是,酒香剛在車間瀰漫開就收到了被禁酒的某人斜斜飄來的視線,不由就是一樂,對他晃晃酒囊,笑道:「眼饞嗎?就讓你看看,不給你喝。」
穆戎其實是不大喝酒的,畢竟他們那個年代學生喝酒在成人眼裡不怎麼體面。原只是見容翌靠在車門前隨意飲酒的模樣,覺著很有幾分小說裡少年俠士的灑脫從容之態,不免多看了兩眼,誰知這人還得瑟了起來。
現在瞅著那可惡的笑意,穆戎面無表情地喝了口參湯,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這個人,果然只有三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