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終章（上）

　　乾之城。

　　黑龍神殿第一冒險團俘虜的死亡雖然被封鎖了消息， 但城主府知道這事的卡修不少，大多人都比平常沉默寡言許多， 一點都沒有表現出大勝後的喜悅之情。城主府是乾之城的中心，這裡人的情緒不好， 也影響了整座城市。

　　這一日中午， 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子走到乾之城城主府門口。

　　這個男子相貌英俊， 笑意溫和， 像是初等學府教《幻卡史》或者《基礎算術》的好好先生，就是不像卡修。所以，當男子拿出一枚徽章，指明要見安子言大人的時候， 巡邏的卡修小隊的卡修都很驚訝。

　　安子言看到來人，也有些意外， 「白楊子大人。」

　　白楊子笑了笑， 走到安子言邊上，隨意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白楊子與安子言說熟悉也熟悉，安子言師承瞿老，白楊子也是， 他們是同門師兄弟， 但他們要說不熟悉也算不熟悉，安子言跟瞿老學習的時候， 白楊子已經出師很多年，他們兩個人的接觸著實不多。

　　白楊子坐下後，看了看安子言， 道：「不錯。已經突破S級了。」安子言的實力可以瞞過一般的間諜，但面對同樣是S級的卡修，可沒有多大作用了。

　　安子言道：「我也是才知道，師兄竟然是S級卡修。」外界盛傳白楊子是S級卡修第一人，安子言也是一直這麼以為的。直到這次見面，安子言才知道，白楊子不顯山不露水，早已晉級S級。

　　白楊子擺擺手，不在意道：「近幾年才晉級的。我們師兄弟之間，不用客氣。」

　　昨夜齊諾失蹤，事情才過去大半天，安子言腦子裡一團亂麻，實在無心捧場，話題就這麼冷了起來。安子言正想著怎麼組織語言，把齊諾的事說給白楊子聽，就聽白楊子說道，「我這次來，是春秋學院拜託我的。」

　　「前些日子，春秋學院收到你的消息，得知你晉級S級。我送我的愛人去春秋學院卡修醫療處，他們就麻煩我跑一趟。一來，是保險起見，讓我來證實你是否晉級S級，現下，我已經證實了。二來，是要帶一樣東西給你。」

　　安子言疑惑道：「什麼？」

　　白楊子從卡包裡取出一張幻卡，安子言看到這張幻卡的瞬間，就瞪大了眼睛，「S級幻卡【無名】？！」

　　「你認得這張幻卡啊？」白楊子道：「不過也難怪，S級幻卡【無名】的製作過程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在網上直播製造的。你知道一個卡修家族或者一個卡修學學院，把一張S級幻卡供奉給一位S級卡修是什麼意思吧。你要是願意，就接受吧。」

　　安子言與其他S級卡修不同，他突破的時候沒有大擺宴席，甚至沒有公佈這個消息，現在知道這件事的人還是少之又少。也因此，沒有卡修家族會給安子供奉S級幻卡。

　　白楊子道：「我看了春秋學院給出的協議，並不苛刻。而且春秋學院盛名在外，趕打上門的更少。師兄不會騙你，你可以考慮簽下。」

　　安子言猶原本打算等他們離開乾之城安頓下來了，幫齊諾收集材料，讓齊諾幫他「量身製作」一張相對契合的S級幻卡。

　　不過……、

　　安子言看著白楊子，並從他手上接過幻卡【無名】，他想了想，道：「白楊子大人，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

　　——

　　金色的光輝從天而降，堵得嚴嚴實實的地宮入口上的石頭，像是冰雪消融一般，化得無影無蹤。

　　雲深看著黑□□的洞口，半點猶豫也無，直接跳了下去。距離雲深他們知道炯炯在突破S級，已經過去大半天了。S級卡修突破最慢也只有3天，已經沒有時間可以讓雲深浪費了。

　　地宮裡繁複的陣法早已破損，精美的壁畫也看不出本來面目，只有大大小小的石頭亂七八糟堆砌著。

　　地宮裡是各種各樣的小道，寬的可以走十數人，窄的則要側身通過。雲深小心地在地宮裡行走，他的腳步像貓一樣，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凜冬神殿主殿下的地宮像是沒有活人，雲深小心查探了一番，除了水流「滴答」「滴答」的聲音，什麼也沒聽到。

　　齊諾雖給雲深講過一些凜冬神殿主殿下地宮的事，但他也沒有想過，雲深還會來這裡，並沒有詳細講述地宮的佈局。

　　壓抑的環境，曲折狹長的小道，不知隱藏在何處的敵人，雲深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雲深在地宮外圈繞了兩圈，沒有發現後，只得往裡走，他看到一個半人多高的小道，手上的屠龍槍不得不幻化成幻卡，微微彎下腰，往小道裡走去。

　　之前地宮的那次爆炸，完全改變了地宮的格局。

　　雲深也想，會不會炯炯現在所在的位置已經是死路了，但他現下也沒有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道的盡頭，沒有那麼多碎石堆積，道路漸漸寬廣起來。雲深站直身子，他的面前是一扇巨大的石門。

　　雲深把手放在石門上，用力一推，石門輕微晃動了一下。雲深心知這裡不是死路，他把靈力匯聚於掌心，手掌平放到石門上，往後一吸。

　　雲深後退一步，石門打開了。

　　石門後面是一個巨大的隔間，兩邊空空蕩蕩的，就像齊諾當初描述的那樣，唯獨隔間正中凜冬神殿S級靈修的骸骨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看不出年紀、頭髮雜亂、衣衫襤褸的靈修。

　　「你……」雲深的話剛剛出口，坐在那裡的靈修睜開眼睛，望向雲深，說道：「你終於來了。」

　　雖然數年沒見，但這人的身形，說話的神態，雲深一直沒有忘記，他喃喃道：「炯炯。」

　　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雲深早已知道炯炯投靠靈修，也從齊諾那裡聽到炯炯面部毀容，性格大變，但也絕沒有想到眼前炯炯的這副模樣。

　　坐在那裡的靈修頭髮全糾在了一起，臉上坑坑窪窪的沒有一塊好的皮膚，衣服只是勉強遮擋住他的關鍵部位，裸露出來的皮膚像是腐爛了，可以清晰見到裡面的骨頭。不同於炯炯外在的破敗，他身體裡的骨頭晶瑩如玉，白得晃人，就像是他直接把地宮裡的骨頭裝到了自己身上。

　　炯炯的眼睛不是全黑的，而是微微帶著點褐色，此時他的眼睛空洞，有兩條血淚從眼眶中流出。

　　炯炯道：「來者是黑龍神殿的聖子嗎？」

　　雲深愣了一下，他和幼時變化不大，就算炯炯認不出他，也不可能把他認成自己的父親。

　　炯炯的眼睛又有了焦距，他一動不動地盯著雲深，道：「不是，他是卡修年輕一代的第一人，最有可能突破S級的存在。」

　　炯炯又自問自答，「哦，但是現在，你應該比他更早突破S級。」

　　雲深終於發現不對，炯炯好像修煉走火入魔，分裂了。雲深知道此時不應該敘舊，但他面前的靈修不僅實力深不可測，還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他對他實在不好直接下手。

　　雲深問道：「你怎麼了？」

　　炯炯的眼珠機械地轉動了一下，出乎雲深意料地、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不怎麼。我想突破S級，但沒有熬過，全身的骨骼都破碎了，只好換了一副。」

　　炯炯的雙目又變得迷惘，「這下，應該成功了。」

　　炯炯的眼珠子向上一轉，盯住雲深，「你現在想做什麼？你又要來阻止我嗎？你又要再殺死我一次嗎？」

　　雲深的目光複雜，他往前走了一步，道：「你突破S級靈修後，要做什麼？」

　　「回黑龍神殿，取阿灰代之。」炯炯認真地望向雲深，「管束黑龍神殿的靈修，不讓他們肆意殺戮。」

　　雲深又往前一步，問道：「真的？」

　　炯炯微微低下頭，道：「是的。」他話音剛落，原本盤膝的雙腳完全違反科學的、像麻花一樣一扭，衝著雲深就是一拳，拳頭上是一朵混雜著白光的黑花。這原本是黑龍神殿靈修的招牌招式，但不知炯炯是不是修習了凜冬神殿的心法，還是被轉移的靈骨影響，像是又帶了另一種傳承的力量。

　　雲深的身子往右一躲，險險避開，他雖心裡早有準備，知道炯炯不會輕易束手就擒，但也沒有想到他的招式這麼突然，又這麼快速。

　　雲深的手在腰間一摸，一把金色的長槍瞬間出現在他的手上，雲深手執長槍，直直地朝雲深眉間刺去。

　　炯炯站起身子，雲深透過他破破爛爛的衣服，一下子就看清了他的身體。炯炯除了一副骸骨，還有搭在上面的些許肉絲，體內的內臟都已不翼而飛，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還是說，站在這裡的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骨頭架子了？

　　想到那副靈骨歷經千年的時光，還是絲毫損壞也無，雲深就知道他一時半會拿炯炯沒有辦法，只能試圖找尋他其他的弱點。

　　兩人一來一回交手數十招，雲深漸漸摸清炯炯的實力，他現在雖比一般A級強者強大許多，但距離S級還有相當一段距離。

　　現在，他還拿得下他。

　　雲深手上的屠龍槍連續攻向炯炯的脖頸，因為速度太快，只能見到虛影，炯炯在雲深的攻擊下連連後退，他一邊尋找雲深的弱點，一邊厲聲道：「你真的要殺我？！」

　　雲深長槍橫在身前，擋住炯炯的一擊，數十多小型火焰從炯炯兩手間射出，幾朵沒被屠龍槍擋住的火焰直接吞噬了雲深身上的勁裝，這特製的勁裝只要被小火焰碰到，就直接消融。

　　雲深不由暗暗心驚，炯炯下手的狠辣，當即不管他說話，就想再出手。

　　雲深沒想到，炯炯這消耗大半靈力的一擊，不是為了重創他。炯炯看雲深全部心神都在抵擋他的招式，整個人縮成一團，直接朝地宮的小道滾了出去。

　　雲深這才明白自己上了炯炯的當，他立刻跟在炯炯身後。想要衝出小道，但這條小道太矮也太窄，雲深完全沒有炯炯縮骨的能力，哪怕他不惜消耗靈力，毀壞小道，也沒有追上炯炯。

　　雲深衝出地宮的時候，炯炯已經到了凜冬神殿最邊上的陣法，並向峽谷深處跑去。

　　雲深心裡暗恨，但也只能帶著屠龍槍追在炯炯身後。

　　無盡的雲層像是披著紅色的輕紗，它遮掩住陡峭山峰的凶險，也遮掩住這巨大峽谷裡微不足道的兩人。他們在無盡的雲海裡翻騰，不消一會兒功夫，他們到過的地方、留下的痕跡，又變得平靜。

　　雲深不知道這一場追逐進行了多久，只是夜幕降臨，繁星當空，他還是跟在炯炯身後，他們的距離一點都沒有接近，也沒有拉開。

　　天空像一條長河，密密麻麻的小星星像是遺落在長河裡的鑽石，一閃一閃的。他們在星空下，穿過藍月亮峽谷，穿過廣袤的草原，穿過人煙稀少的郊區，一直向幻卡世界的西方奔去。

　　雲深一開始以為炯炯有些神志不清，有可利用的地方，但當他注意到炯炯特意避開乾之城，又放棄了這個打算。炯炯就算再不清醒，也不會主動面對十數位A級卡修，也會用盡一切方法趕到青龍城！

　　就算炯炯原先對阿灰有什麼打算，但面對卡修，面對雲深，阿灰一定會站在他這一邊。

　　雲深心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說道：「炯炯，你停下。我有話對你說。」

　　炯炯一言不發，繼續在前奔跑。雲深無法，繼續道：「你之前說，你回黑龍神殿奪阿灰權，是什麼意思？我們都停下，我不接近，我們說說話，好不好？就算我們談不攏，你現在氣息紊亂，喘個氣也好。」

　　炯炯回過頭看向雲深，雲深為表誠意，先停下。炯炯又往前跑了幾步，遙遙看向雲深，他們不知道奔跑了多久，每個人都大聲、劇烈地喘氣。

　　雲深道：「如何，我們聊聊。」

　　炯炯沉默了一會兒，主動道：「在凜冬神殿的地宮，我想了許多。當初阿灰加入黑龍神殿，是我牽的線，他殺死的每一個人都有我的一份。除了阿灰，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幻卡世界這些年死了多少人。我想要阻止這一切。」

　　雲深問道：「你想怎麼阻止？」

　　炯炯道：「很快，我就要晉級S級卡修了。等我晉級S級卡修後，我會回到黑龍神殿，雖然阿灰是殿主，但我的父親是黑龍神殿的聖子，只要我們站在一起，我有信心和阿灰抗衡。」

　　雲深道：「這無異於放虎歸山，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炯炯道：「我可以在我的靈珠上，立下契約之誓。我回到黑龍神殿主殿後，會召回各地的靈修，禁止他們再舉行祭祀。我終其一生都不會踏出青龍城，這是我對卡修的誠意。」

　　雲深沉默了一下，道：「你的提議很誘人。如果我不是從小認識你和阿灰，我大概會答應你。」

　　炯炯道：「如果？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此刻的決心。我只是不敢拿幻卡世界無數卡修，無數普通人的未來賭。」雲深道：「炯炯，我們從小相識，我瞭解你，也瞭解阿灰。阿灰太能蠱惑人心，你也太意志不堅定，優柔寡斷。無論你現在多麼堅信你能完成一番事業，改造黑龍神殿，只要你再見到阿灰，聽他天花亂墜一說……」

　　雲深的眼睛平靜、睿智，像是通過層層迷霧，看透未來，他說道：「你未必還能堅定你此刻的想法。你此刻立下的誓約，只是有利阿灰把你放在黑龍神殿主殿鎮守，他出去祭祀，於卡修毫無益處。」

　　炯炯的腳在地上猛然一瞪，揚起無數塵土，他望著雲深，聲音有些尖銳，「你覺得我比不上阿灰？！聖子也這樣說，你也這樣說，可你們憑什麼這樣說，我馬上就是S級靈修了！可你呢，雲深，青龍城卡休息會有史以來最天才的卡修，你這一生，還有機會突破S級嗎？」

　　炯炯想要衝過去，和雲深廝殺，但他身上的靈骨光華閃爍，像是有一股看不見的意念阻止了他。炯炯眼神稍稍清明了些，他昂著頭，道：「既然你不同意我的建議，我也只好去青龍城了，你敢跟過來嗎？敢面對幻卡世界的第一強者黑龍神殿的殿主嗎？」

　　雲深深深歎了一口氣，他看著他的右手，道：「不，我不敢。到了阿灰手上，對我而言，死亡都會變成一件奢侈的事。」

　　炯炯向後退了一步，想要朝青龍城的方向跑。大不了他在青龍城突破，以後再慢慢奪阿灰的權。

　　炯炯剛剛轉過頭，他眼角的餘光就看到一道耀眼的金光直射天空，他震驚地望向雲深，「你做了什麼？！」

　　炯炯面前，面容俊美的青年神色冷漠，他握著屠龍槍的右手像是擁有無盡的靈力，他強大的氣勢充斥在天地之間。

　　這不是A級卡修可以擁有的實力。難道雲深在這一刻突破了？？？

　　炯炯又倒退了一步，他看著雲深額上的青筋，看著他雖然強大，但不穩定的力量，這不是突破……

　　炯炯的眼神從所未有的清明，清清楚楚地映出沐浴在金光裡的男人，他不敢置信道：「你……你燃燒了靈珠？你瘋了？」

　　卡修燃燒靈珠，意味著燃燒生命，當靈珠燃燒殆盡，卡修的生命也會走到盡頭。

　　最初，這是靈修死戰的心法，炯炯沒有想到，雲深竟然會這個。為了阻止他前往青龍城，雲深竟然真的這麼做了。

　　雲深的聲音像是雪原上的冰川，帶著無盡的冷意，但又有著說不出的溫柔與愧疚，「我不能看著你一錯再錯。」

　　炯炯往後退了兩步，他轉身拚命地向遠處跑去。他不能被雲深追到，他要是被雲深追到，他必死無疑。

　　炯炯不敢再向青龍城的方向跑，只要他向青龍城的方向跑，雲深就燃燒靈珠，制止他，不僅封住他的去路，還捨命攻擊他。要不是雲深還不能控制更高層次的力量，炯炯大約早就沒命了。

　　炯炯若是不往青龍城跑，雲深也不會死命攔他，倒是給了他喘息之機。

　　炯炯知道，局面不會一直這麼下去，雲深就算控制力再好，靈珠也有燃燒盡的時候，再說，最晚再過2天，他就晉級S級了。真的S級對上假的S級，高下立見。聰慧如雲深，絕不會拖到那個時候。

　　怎麼辦？炯炯心下焦急，卻毫無辦法。

　　他們這裡這麼大的動靜，距離青龍城又不遠，阿灰不可能沒察覺，但謹慎多疑如阿灰，他不會輕易離開青龍城的。更何況雲深現在的作為，多像是一個局，一個卡修針對黑龍神殿殿主的一個局。

　　感受著雲深越來越近，炯炯不禁心下絕望，他要死了嗎？

　　死在他突破S級靈修的前夕？

　　清晨的第一縷晨光照射下來，遠處的景象越來越清晰，阿灰驀然停住腳步。他看到了無邊無際蔚藍的大海。

　　雪白的浪花不停地拍擊著沙土，它們噴湧而來，又枯萎在海岸邊上。

　　炯炯知道，他不用再跑了，失去了大地的支撐，海洋會拖慢他的速度，他必然會被雲深追上。

　　炯炯轉過頭去，看向雲深，他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不惜生命也要除掉我，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我還是不如你們？

　　難道，有些東西從我們出生就注定了？注定你們高人一等，注定我碌碌無為？

　　雲深一步步走近炯炯，他手上的屠龍槍對上炯炯的眉心，「因為你缺乏孤注一擲的勇氣。你知道什麼是正義的，什麼是該做的事，但你遇上的偏偏是阿灰，他太過偏執，又太有感染力，哪怕他想殺盡天下人，也會有一群人跟隨他。」

　　「你不是不如他。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他存在的意義，黑龍神殿，不是你存在的意義。」

　　炯炯：「呵呵呵呵呵……」

　　炯炯笑了起來，他想要流淚，但他已經沒有眼淚可以流了。他出生就是黑龍神殿聖子的兒子，自從他投靠靈修以後，也一直站在黑龍神殿的立場考慮問題。結果現在雲深卻說，黑龍神殿不是他存在的意義。

　　那他存在的意義是什麼？要不是聖子需要一個靈力親和度高的孩子，他根本就不會出生。

　　那他這許多年的奮鬥又是為了什麼？為了卡修協會？為了黑龍神殿？為了他自己嗎？可他連強大了要做什麼都不知道。

　　雲深身上的氣勢越來越強盛，讓人生不出反抗的心。

　　這一天一夜的追逃，炯炯不僅身體疼痛疲憊，精神也被擊潰。他萬念俱灰，「你殺了我吧。」此時，炯炯不得不承認，雲深說的是對的，他回黑龍神殿也只是阿灰手上的一顆棋子，他不回黑龍神殿，天大地大，也無容他之處。

　　金色的長槍輕輕劃過炯炯的眉間，沒有冰涼的觸感，也感覺不到疼痛。炯炯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種無知無覺的日子，就算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走吧。」炯炯正要閉目等死，就聽到雲深的聲音。

　　炯炯看向雲深，雲深的眼睛帶著微微的藍，比他身後的大海更加的深邃。雲深道：「我不能放你自由，但可以給你找一條出路。」

　　雲深道：「幻卡世界的西面是無盡的海洋，從很多代前的青龍城卡修協會的會長大人開始，就一直建造船隻，組織卡修和普通人出海，尋找新世界。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的願望嗎？」

　　炯炯喃喃道：「出海，尋找新世界。」

　　「海岸邊上的大船，青大人帶著普通人去十三惡魔群島的時候，都已經開走了。還剩下一些小船，你可以開走一艘。」雲深道：「我會設置好羅盤，到時候，你只能不停地向北走。」

　　炯炯道：「那我很可能死在海上啊。」

　　雲深道：「不會的，近海基本沒有高階的靈獸。最多兩日，你就突破S級，遠海你也能活下來。」

　　炯炯看著海岸邊上的小船，道：「這小船速度極快，兩日後，我就離幻卡世界很遠了。不往北走，就沒有羅盤，迷失了方向。我終此一生，可能都無法找到回來的路了。」

　　雲深沒有說話。

　　炯炯道：「好，我走。」

　　海風柔柔地吹著，大海格外得平靜，它像是在沉眠，又像是在醞釀一場巨大的風暴。

　　雲深看著炯炯登上小船，又幫他調製好羅盤。

　　炯炯主動封印了靈珠，等到他晉級S級才會解開，他說道：「你不用這麼不放心。」雲深看著炯炯的動作，極速旋轉的靈珠才停了下來。

　　炯炯道：「你……時日無多了吧。」

　　雲深淡淡道：「沒關係。」

　　雲深道：「你的母親和姐姐，執法殿一直有暗中照顧。你要離開幻卡世界了，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炯炯摸了摸鼻子，道：「聽說我還有一個外甥，他靈力親和度還不錯。聽說過他的事，想到了我小時候。你要是方便，幫我照看一下吧。」

　　雲深沒有說，小光明早就被他庇護在羽翼下了，他只是淡淡承諾道：「好。」

　　雲深幫炯炯解開小船的鐵鏈，看著小船漸漸向大海飄去。

　　炯炯站在船頭，看著這個漸行漸遠的世界，想著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不由把手做喇叭狀，大喊道：「雲深，有一件事，我是不是一直沒有告訴你。當年，加入黑龍神殿也好；後來，追隨阿灰也好，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這些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與黑龍神殿的聖子、阿灰，與你，與任何人都無關。我也不需要你，不需要任何人背負我的選擇！」炯炯臨時封印了靈珠，一時半會用不了靈力，只能聲嘶力竭喊著，雖然他離海岸越來越遠，但他相信，以雲深的聽力，一定能聽到。

　　他早已不是十歲出頭的小孩子，他不會再推卸屬於他的責任了。

　　炯炯呆呆地坐在小船上，雲深的身影，整條海岸線都漸漸消失不見。他只覺得，這天地間都只有他一個人。

　　相比無邊的孤獨、寂寞，更多的竟是無拘無束的自由。

　　炯炯哈哈大笑兩聲，身上的衣服竟皆化為碎片。他除了腦袋還勉強完整以外，全身上下只餘一個骷髏架子，連心臟都沒有。

　　炯炯悠悠躺倒在小船上，只覺得來時的地方亮起漫天的金光。

　　這，這……

　　天地的靈氣都往幻卡世界的方向湧去，這天地異象，巨大的靈氣漩渦，竟像是有人突破S級。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在炯炯心頭閃過，不會是雲深吧。

　　送走了他，雲深心魔盡除，突破了？炯炯被腦袋裡的這個念頭折磨得翻來覆去，直至看不到這漫天的金光，心情稍稍平復些。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天才，不靠靈骨，無需生祭，就可以靠自己突破S級。阿灰在黑龍神殿知道嗎？

　　幻卡世界卡修和靈修的戰爭又將何去何從？

　　炯炯想了一會兒，不再想了。那都是聰明人的事，這麼多年他都沒有弄懂，以後更不可能懂了。

　　炯炯在船上翻了翻，有一個記號筆和一本筆記本，他想了想在書的扉頁上寫上——

　　骷髏之王的航海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