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契約

　　青龍城。卡修協會。

　　青龍城卡修協會的會長站在白桐木做的椅子的後面， 他蒼老的手掌輕輕地撫摸著椅背，眼睛微閉著， 像是在思考什麼。

　　會長大人慢慢睜開雙眼，看向站在白桐木桌子前的青年， 問道：「你真的做好決定了？」

　　站在會長大人面前的青年， 有一頭柔軟的淺金色頭髮， 他的頭髮有些長， 髮梢輕輕點在肩上，眼眸像是湛藍的寶石，鼻高唇薄，端得是一副好相貌。

　　雲深的聲音溫和， 但又毫不遲疑，「我想好了。在朱雀城烈焰塔的時候， 我就得到一個發佈A級任務的機會， 這段時間我又完成了兩個卡修協會的A級任務。足夠得到我繼母當初給我簽的身契了。」

　　會長大人看著雲深的目光淡淡的，但的聲音並不平靜，他說道：「你現在是B級卡修，三個A級卡修任務想要換走你身上的契約， 的確是綽綽有餘了。但是， 雲深！你不可能不明白！青龍城的卡修協會這些年在你身上花費了多少的心血！」

　　會長大人的話說到後面甚至是在呵斥了。

　　雲深額前的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說道：「我一直以為，我去執法殿，就不會再麻煩協會了。難道協會能把我從執法殿要回去？」

　　執法殿雖然屬於卡修協會， 但它並不是青龍城、朱雀城或者其他哪個城市下屬的組織，而是凌駕於這些城市卡修協會的組織。執法殿從各個城市的卡修協會選取人才，但執法殿又凌駕於這些城市的卡修協會之上。

　　執法殿的卡修也會接卡修協會發佈的任務，但更多的時候，他們清理的都是卡修協會內部的卡修，任何觸犯卡修協會利益、大規模殺戮靈獸、勾結靈修等反卡修的行為，都在他們的清理範圍以內。

　　這是一個普通人覺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組織，也是一個卡修協會內部的人談之色變的組織。執法殿的卡修是不需要簽身契的，但雲深加入執法殿，青龍城的卡修協會也無法調遣他了。

　　青龍城卡修協會的會長，一開始並沒有想到雲深這麼快就晉級B級卡修，這個時候，他們想從執法殿撈人，就必須付出百倍的代價。

　　會長大人一字一頓說道：「只要你願意。」

　　雲深的嘴唇如玫瑰花花瓣一樣，它一張一合，「不，我不想再留在卡修協會了。」

　　會長大人看著雲深如此固執，知道雲深已經有撕破臉皮的準備，非走不可額，他說道：「怪不得你選擇今天來找我，協會裡的A級卡修不是接任務出門了，就是還沒有回來。」

　　雲深沒有否認會長大人的話，他的右手手上有金色的光華流轉，他說道：「卡修協會這些年的栽培我很感激，金家的事我也會去解決。離開協會的事，如果一定要憑借武力，我也不會懼怕。」

　　會長大人道：「你心意已決？」

　　雲深道：「是。」

　　會長大人把他面前的椅子推進書桌裡，有一股陰氣從椅子上傳到他的手心，他說道：「就算你覺得我年紀大不中用，難道你真的覺得協會裡沒有其他A級卡修了嗎？」

　　雲深有想過他無法一帆風順的離開，他只是堅定地表達他的決心罷了。一把金色的長槍出現在雲深的手裡，他現在的實力想要動用屠龍槍雖然有些困難，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了。

　　雲深微微側過頭，他感到一個極其強橫的氣息出現在門外，他看著會長辦公室的大門慢慢打開，一個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雲深喃喃道：「青大人！」

　　青大人從門外緩緩走進，他看著雲深，感歎道：「時間過得真快，只是十年出頭，你和我的實力就已經相差無幾了，想來你也快突破A級卡修了吧？」

　　雲深看著青大人，感受著他身上散發出的浩瀚氣息，說道：「恭喜青大人突破A級卡修。」

　　青大人捏了捏拳頭，骨頭咯登咯登響聲從他的手上傳來，感受著體內澎湃的力量，他說道：「總不能讓你們都走到我前面吧。雲深，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自認還瞭解你，你一定要離開協會，是想去找石柒嗎？」

　　雲深看著青大人，說道：「是，這些年我一直想去找十七。十七離開的時候，只有十二歲，這些年，金家，還有我家裡，都有找過他。我不知道十七是不是已經被找到了，甚至是不是還活著。」

　　雲深把他放在青大人身上的目光移開，看向會長大人，道：「想掌控我的方法其實很簡單。這些年您只要有好好照顧十七和炯炯，把他們掌握在手裡，我不是不可以做你手上的槍。」

　　「可是呢，偌大一個卡修協會，十七當時連D級卡修都不是，你們的人轉眼就可以跟丟，這些年也毫無線索；炯炯死遁之後，明明一直在卡修協會，竟然也說失蹤就失蹤……」

　　「你真的覺得這些我都會信嗎？」

　　雲深看著會長大人的眉頭輕輕皺著，這些年他有太多的疑問，他要全部都問出來。然而，雲深還沒來得及說完，青大人就打斷了他。

　　「石柒的事，我知道。當年，石柒離開卡修協會的時候，金家的人盯得正緊，協會如果有人跟在他身後，難免不會暴露。我曾經跟十七說過，他可以去城主府領取生活保障金。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憑借石柒幻卡銀行的銀行卡每次取款的城市，鎖定他的位置，再找到他。」

　　雲深知道十七當初不是身無分文，臉色也好看了些，問道：「那十七現在在哪裡，他是在學院上學還是去了其他城市的卡修協會？」

　　青大人不禁有些尷尬，他說道：「我們查了這五年，各大城主府發放生活保障金的未成年，沒有一個叫石柒的。可能是石柒當初根本就沒有去城主府。」

　　雲深已經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好氣的，這些年他已經失望過太多次了，協會早已是一個搖搖欲墜的大廈，它的腐爛已經進了根裡。卡修協會空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對幻卡世界的掌控卻越來越低。

　　雲深又問道：「那炯炯呢？」

　　青大人說道：「炯炯……當年，他從紅巖小村回來後，的確進入了假死狀態，我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他真的死了。後來，我把他送到協會的醫療卡修那裡，他們告訴我，炯炯只是太虛弱了。」

　　「之後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們偽裝炯炯死亡，把他亞麻色的頭髮染掉，還讓金家少主看到他的『屍體』，就讓他悄悄地待在協會了。當年我們給了炯炯兩個選擇，一是送他去朱雀城的卡修協會繼續學習，再把他的母親和姐姐送去去；二是讓他留在青龍城的卡修協會，我們會派人照顧好他的母親和姐姐。」

　　「炯炯天賦尚可，出於補償，最初也堆了不少資源在他身上。三年前炯炯突破了D級卡修。」

　　「協會一直沒有對炯炯的人身自由做出限制，沒想到……炯炯突破D級卡修之後不久，自己悄悄離開了。」

　　雲深問道：「會不會是金家找到了他？」

　　青大人搖搖頭，道：「雲深，你知道的，你是青龍城卡修協會最有可能晉級S級卡修的存在，炯炯的事卻可能成為你的心魔。哪怕是為了你，我們對炯炯也是多加關注的，對他的保護甚至超過一般的制卡師了。」

　　「不管有沒有人引誘他，做出離開決定的一定是他自己。」

　　「雲深，我知道的事，都告訴你了。你可以繼續留在協會，或者戰勝我，從這裡離開。」

　　青大人專注地看著雲深，看著他把手中的長槍又收回幻卡裡，不由稍稍鬆了一口氣，雖然他現在是A級卡修，雲深還是B級，但雲深手上有屠龍槍，本身的天賦又百年難得一見，如果真的交手，他們誰勝誰負還真的不好說。

　　雲深說道：「從很久以前，我就決定，不會再對033小隊任何一個人出手了。」

　　雲深把頭轉向會長大人，他說道：「如果三個A級的任務，還是換不回我的身契，那麼再加上一個S級的任務可不可以？」

　　會長大人和青大人第一反應都是自己聽錯了，他們看著彼此眼中的驚訝，才確定雲深說了什麼。

　　卡修協會的S級任務在卡修中，通常都被稱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因為卡修協會也是有S級卡修的，所有的S級任務在升上S級以前，都必須遞交給三個卡修協會或者其他勢力的S級卡修，在他們都承認無法完成後，這個任務才會被標為S級。

　　青大人不贊同道：「雲深，三思！你接了卡修協會S級的任務，如果五十年內不能完成，到時候可不僅僅是之前的那張身契那麼簡單了。」

　　卡修協會的卡修雖然普遍簽有身契，每年都必須完成協會發佈的任務，但這只是一個局限範圍最小的契約。而雲深現在決定用作賭注的籌碼，是一個不能完成任務的懲罰，一個嚴苛了許多的契約。

　　雲深看著會長大人，其實這才是他真正的底牌。雲深知道，會長大人不會拒絕徹底掌握一個有S級幻卡的卡修的機會。

　　果然，聽了雲深的這句話，許久沒有開口的會長大人說道：「你要接下哪個任務？」

　　雲深道：「黑龍神殿的任務。五十年內，我必將找到、並且消滅黑龍神殿。如果我無法做到，我會自己離開執法殿，接受青龍城卡修協會的任何懲罰。」

　　「但這五十年，我是絕對自由的。我要是能消滅黑龍神殿，完成這個S級任務，您必須把握的身契還給我。」

　　會長大人把青大人阻擋他的手揮開，他的另一隻手緊緊攥著面前的椅背，他看著雲深，看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胸有成竹道：「好！我等著你五十年後再回到卡修協會！」

　　——

　　青大人站在卡修協會的門口，送雲深離開，他看著這個已經和他差不多高的青年，說道：「何必呢，你現在在執法殿不也是很自由嗎？那紙身契，對你而言可有可無。」

　　雲深搖搖頭，「青大人，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再也不能接受同伴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在他的身邊。」

　　青大人問道：「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雲深道：「我想去炯炯的家看看，有沒有他的線索。之後，我會去找十七。天大地大，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的。」

　　青大人道：「好。如果有十七的消息，記得告訴我，嵐也很記掛他。」

　　雲深答應後，轉身離開。

　　青大人看著雲深漸漸走遠，五年前，在這裡，他和雲深送石柒離開。五年後，同樣的地方，他又送走了雲深。

　　希望這對童年的摯友可以在遠方再度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