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人非

　　當年， 齊諾在卡修協會，既要參加033小隊的演練， 又要跟著嵐修學習制卡，僅剩的時間又和雲深到處瞎跑。

　　他真的沒有認識很多人。

　　炯炯這麼篤定齊諾認識黑龍神殿殿主， 他當年就很瞭解他， 過了這麼多年， 又還記得他……

　　齊諾痛苦地閉上眼睛。

　　炯炯冷漠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多少年前，他也覺得造化弄人，但現在，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的了。

　　炯炯的右手一直握著凜冬神殿的小神像， 神像上是一個慈眉善目、有著長長鬍鬚的老爺爺，算是黑龍神殿侵佔青龍城的戰利品。不過， 他如果不能活著離開凜冬神殿， 這個神像遲早會落入卡修的手中，他們不是毀掉，就是把小神像嚴密保護，靈修再也不能憑借它進入凜冬神殿了。

　　炯炯不再猶豫， 他趁著齊諾精神恍惚， 直接把小神像往地宮出口一丟。神像很堅固，它可以抵擋數千年風雨的侵蝕不傷；神像很脆弱， 微弱的靈力可以摧毀它。

　　「轟——」

　　凜冬神殿主殿外部已經被破壞殆盡，但像是有人還不想放過它似的，從它的地底深處傳來巨大的爆炸聲。

　　小神像裡蘊藏著大量信仰凜冬之神靈修的靈力和信徒的生機， 其中的靈力因為和凜冬神殿陣法同源，所以對陣法的傷害也是最大的。地宮裡不斷有石頭落下，雕刻陣法的媒介被毀壞，這些陣法也不再有作用。

　　炯炯對著地宮的出口衝了出去。齊諾也被爆炸聲驚醒，隨著炯炯的行動，衝出地宮。

　　爆炸產生了大量的廢料，灰塵四處飛揚，嚴重阻礙了齊諾的視線。

　　齊諾雖然是S級制卡師，但制卡師方面的突破只能提升他的靈力，他的身體素質還停留在D級。在這樣的環境裡，齊諾簡直舉步為難。

　　齊諾不擔心炯炯逃出生天，不出意外，安子言已經在凜冬神殿外布下天羅地網，齊諾只是擔心炯炯會去找瘦猴兒和小喬。如果炯炯以他們做人質，安子言或許還願意停下來跟她談判，徐家大小姐和左少絕對是要連著他和人質一起殲滅的。

　　齊諾艱難地往外走了幾步，想要去追炯炯。

　　突然，齊諾感覺到有人觸動了他身後殘留的陣法。齊諾心裡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就朝後看去。擺放著靈骨的隔間到地宮門口的陣法，因為齊諾想要行動不受阻礙，沒有因為地動毀去的，也大半被他停掉了。

　　此時，一個青袍人的背影出現在齊諾眼簾！是炯炯！

　　炯炯竟然沒有趁機逃跑，而是折回了放靈骨的小隔間！他之前把小神像砸向地宮門口，分明是調虎離山之計！

　　齊諾想折回去的時候，炯炯已經站到了靈骨邊上。

　　炯炯手上黑色的靈力纏繞，他看著齊諾道：「現在已經沒有陣法了。你只有D級卡修的實力，我建議你不要走過來。」

　　黑色的靈力像是燃燒的火，在齊諾的瞳孔中跳躍著。齊諾知道，如果他再往前走去，炯炯不會手下留情。

　　齊諾和炯炯之間明明沒有多少路，站在這一頭就能看到那一頭，但是，八年的時光橫亙在他們中間，他們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無法挽回。

　　地宮的爆炸漸漸結束，地宮的一部分塌方了，巨大的落石堵住地宮的大門，但炯炯和齊諾都不擔心他們會困在這裡。

　　陣法的湮滅只會讓地宮外的卡修更迅速地趕到這裡。

　　「班長」

　　「齊諾」

　　「班長大人」

　　……

　　有微弱的叫喊聲從地宮外傳來，又漸漸變得清晰，石頭的搬運聲，雜亂無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齊諾道：「炯炯，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你過來吧。」

　　齊諾站著的地方更靠近地宮的門，他身後的石頭漸漸被搬開，陽光從石頭的縫隙裡灑下，照射在齊諾的周圍。

　　地宮的另一邊，隔間裡燭火幽暗，普通人在那裡真真伸手不見五指，像是陷入一片黑暗中。只有地宮出口的地方，才會有光源。

　　炯炯沒有說話，也沒有向齊諾看去，他的頭微微低下，注視著身側的靈骨。

　　齊諾頭頂上最大的一塊大石頭被搬開，耀眼的陽光照射下來，齊諾眼睛不適地微微瞇上。

　　雪不再下了，天也放晴了。

　　「諾諾。」安子言從地宮上面跳了下來，直接跳到齊諾身邊，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下打量齊諾，看他有沒有受傷。

　　安子言確定齊諾沒事之後，才望向地宮的另一邊，一具潔白如玉的骨骸邊上站著一個青袍人。青袍人的手垂在骨骸胸腔的位置，像是在撫摸靈骨。

　　陸陸續續的，又有幾個人從凜冬神殿主殿跳下來，他們站在齊諾和安子言的邊上或者後面。除了徐家大小姐在凜冬神殿主持大局，其他的高等級卡修盡皆於此了。

　　炯炯把他注視靈骨的視線收回，他掃了一眼對面的卡修，看他們因為他的一個目光就十分緊張地把手伸向卡包，隨時準備出手，不禁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他本身只是一個普通人，竟也有攪動世界風雲的時候。

　　如果他沒有成為靈修，可能他走在路邊，這些天之驕子都不會多看他一眼吧。

　　齊諾右邊是安子言，左邊稍遠處站著一個紅髮男子，他是朱雀橙卡修協會旗下冒險團的團長，因為出身卡修家族左家，不少人都稱他為左少。

　　左少今年才只有25，年前剛剛晉陞A級卡修，要不是安子言、雲深突破A級卡修珠玉在前，他可就是年輕卡修裡的第一人。然而，現在，左少的光輝雖稍稍被安子言、雲深掩蓋，但在普通卡修眼中，他也是妖孽一般的人物了。

　　左少突破A級卡修後，就接手了朱雀城卡修協會旗下的第一冒險團。凜冬神殿的任務原本只是卡修協會給左少練練手的，沒想到後來竟牽扯出了黑龍神殿的靈修。

　　左少對著炯炯道：「對面的靈修，你已經被包圍了。如果你現在撤掉靈力，坦白你在黑龍神殿做的事，我們還會放你一條生路。如果你執迷不悟……」

　　炯炯打斷左少的話，他的聲音淡淡的，「左手大拇指貼上其它四指，作鷹嘴狀，是卡修協會常見九大手勢之七，格殺勿論的意思。卡修協會的東西，早已經爛大街了，一邊談判勸降一邊明晃晃地做手勢，你在卡修協會的談判課一定沒有合格。」

　　卡修這邊陷入一片寂靜，最可怕的敵人不是實力強大的敵人，而是對你瞭如指掌的敵人。

　　卡修協會的常用手勢，是十幾年前才在卡修協會的預備役普及起來的，接受這些教育的卡修大多未成年，就是少數已經開始接任務的，也基本都是低級卡修，引不起在場的人重視。所以，除了炯炯、齊諾，還有左少和他帶的人，在場的其他人都不瞭解這個手勢的意思。

　　結果卻被炯炯一語道破。

　　簡單兩句話的交鋒，就給卡修一方的行動籠罩上了一層陰影。

　　明明卡修一方人多勢眾，地宮外面還有三支冒險團，但看著炯炯有恃無恐的樣子，他們還是有一種局勢不在掌握中的感覺。

　　齊諾不知道炯炯為什麼這麼自信，他就算是A級靈修，可安子言和左少都是A級卡修，實力並不弱於他。原來炯炯還有凜冬神殿的小神像，現在小神像也被他砸了，就算沒有卡修在這裡，憑借他自己也出不去凜冬神殿啊。

　　齊諾覺得，他一定忽略了什麼。

　　齊諾把他跟著炯炯進入凜冬神殿陣法內的事回憶了一遍，如果炯炯來過地宮多次，他是不是知道什麼密道可以通向外界？

　　可是這樣的話，炯炯砸碎小神像的時候，應該快速向密道趕去，為什麼還執著於凜冬神殿S級靈修的靈骨呢？

　　炯炯就算拿到靈骨，也帶不走啊。

　　靈骨……帶走……

　　齊諾注意到炯炯的一隻手放在骨骸胸腔的位置，另一隻手放在背後，某種荒謬的想法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齊諾不可置信道：「他在祭祀！炯炯剛剛砸碎了凜冬神殿的小神像，他直接用了小神像裡的生機！他想在這裡突破S級！」

　　S級靈修的靈骨！生祭的力量！有潛力的A級靈修！

　　這三個條件一個都不缺！

　　齊諾話音剛落，安子言和左少就發現地宮內的生機比他們剛剛進來的時候減少了許多。因為生機於卡修無用，所以雖然他們能觀察到，但他們都不會注意這個。

　　左少對著身邊的卡修道：「制止他！」

　　炯炯的手還在S級靈修的骨骸上面，他的額頭上有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下。他大概很痛苦，但他殭屍一般的面容連扭曲都做不到。炯炯盯著他對面的卡修，一字一頓說道：「如果你們敢上前，我就打破地宮，拿外面冒險團的卡修生祭！」

　　有那麼一瞬間，齊諾真的被炯炯唬住了，他一動都不敢動。

　　然而，齊諾右邊的安子言和左邊的左少只是對視了一眼，就有了決定。安子言足尖點地，如飛鳥之翔，直接撲向炯炯；左少一個側身，貼著牆壁，如游魚之滑，試圖去抓炯炯。

　　安子言和左少都太明白了，外面的冒險團只有萬餘人，不說卡修的極力反抗下，不是那麼好被祭祀的，就是黑龍神殿多出一位S級靈修，這場卡修和靈修的戰鬥都能延長數十上百年，甚至黑龍神殿會成為幻卡世界上的一顆毒瘤，再也消滅不掉，到時候死的普通人又何止千千萬萬。

　　炯炯本來也沒有打算拖延對面的卡修多久，他只想拖延些時間，但他沒想到安子言和左少半點猶豫也無，直接朝他襲來。

　　要知道，外面三支冒險團有兩支屬於安子言和左少。這兩支冒險團可不是烏合之眾，都是訓練有素的卡修。他們每一個都是外界趨之若鶩的人才，不說現在是戰時，就是平常也不怎麼好補充。

　　炯炯額頭上的汗水順著鼻樑、臉頰流到他身前的骸骨上，他並沒有打算在凜冬神殿主殿的地宮裡突破S級，不說他晉陞A級靈修還沒有多久，就是他是黑龍神殿的靈修，也不可能在凜冬神殿突破。

　　凜冬神殿可不止地宮裡有陣法，其他信仰的靈修來神殿也就算了，要是在這裡突破，整個人灰飛煙滅也不是不可能。

　　炯炯耳邊都是他自己喘氣的聲音，他不知道他的呼吸有多大聲，但他還是盡可能地保持清醒，引導小神像破碎產生的生機進入他身前的靈骨，靈骨上保存的靈力又通過他的手蔓延到他全身。靈骨上不屬於他的靈力，啃噬他本身的靈力、脈絡、血液……

　　這是一種普通人無法想像、甚至不可能熬過的痛苦。

　　炯炯不知道，阿灰當初是怎麼熬過晉級S級靈修的折磨，事後又能雲淡風輕地帶著黑龍神殿現世。

　　炯炯瞪大眼睛，手上還抓著靈骨，直直地站在地上，看安子言和左少一前一後就要撲到他的身前。他們的眼神冰冷，動作冷酷而又堅決，他像是回到黑龍神殿的龍潭，面對無窮無盡的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