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雲深

　　微風吹過， 一排排的樹木隨風輕輕搖曳著枝葉，樹葉像是一把打開的綠色太陽傘， 嚴嚴實實地遮住了街道右側的建築群。

　　偶爾會有陽光調皮地透過大樹的枝葉，緩緩灑在巴洛克式的建築頂上， 建築上塗抹的金粉在陽光上熠熠生輝。

　　一個亞麻色長髮的小女孩牽著媽媽的手興奮地從街道上走過， 這裡是天水城的市中心， 最為乾淨華美的地方。

　　一陣大風吹過， 小女孩趕緊按住自己的裙子不讓它掀起來，她看著枯黃的樹葉從地上被風捲起，樹葉被慢慢吹到天空中，吹到一個花紋繁複的鐵欄杆裡， 又慢慢被吹上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

　　亞麻色長髮的小女孩指著街道右邊的建築群說，「媽媽， 那裡是哪裡啊， 它好漂亮，我們能去玩嗎？」

　　一個穿著精緻的女子拉過小女孩的手，看著女兒指著的建築道：「這是天水城原來的城主府，後來它被卡修家族連家買下， 連家家主把它作為新婚禮物送了給了他的妻子。」

　　小女孩：「媽媽， 那這個大宮殿叫什麼呀？」

　　衣著精緻的女子抱起小女孩，親親她， 道：「只是一個漂亮的房子罷了，沒有什麼名字。」

　　女子帶著小女孩漸漸走遠。

　　在女子和小女孩走後不久，一個金髮碧眼的青年走到了她們剛才站著的地方， 他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建築，像是在回憶什麼。

　　卡修家族連家的宮殿裡，此時燈火通明，觥籌交錯。

　　這座宮殿內殿的裝修奢華至極，精緻至極，連天花板上都雕刻了精緻的壁畫，殿內的擺設也無不巧奪天工，連一隻普通的水晶杯上都有小小的白晶標誌，代表著它來自建造世家白家。

　　伴隨著妙曼的舞曲，許多俊男美女正在宮殿裡跳著舞，順道眉目傳情，女士們若有相中的男士就用羽毛扇扇兩下，男士若是有意，兩人就會去宮殿後面的小花園、噴泉邊或者哪個空置的小房間談談人生，談談理想。

　　雲深慢慢地走進宮殿，可能是他的氣質太過高貴，可能是他走進宮殿的姿勢太過理所當然，他看起來對這裡太過熟悉，也可能是他對宮殿門口的侍衛用了幻卡【迷心】，這一路上沒有人阻攔他，等到他走到舉辦舞會的大廳，甚至有不少名門淑媛看著他羞紅了臉。

　　除了青龍城，幻卡世界的東邊這些年奢靡之風漸起，不少年輕人努力成為卡修，就是為了混進上流社會，勾搭一個美麗的富家小姐。

　　然而，這種風氣在天水城最盛，因為天水城第一卡修家族連家的家主夫人，就極其喜愛這種宴會，每個月都會在她的宮殿裡舉辦兩三場或大或小的宴會，廣邀天水城上流社會家的年輕男孩女孩。

　　天水城的不少人家，甚至把收到連家家主夫人的邀請函作為是否進入上流社會的標誌。

　　雲深天生一雙微笑唇，他隨意走進宮殿，四處掃了兩眼，就引起不少女孩小鹿亂撞，她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俊美、這麼英武的男子。這一瞬間，她們只覺得平常見到的那些卡修，通通都是繡花枕頭，那些卡修走路間腳步虛浮，神色裡半點氣概也無。

　　雖然不少女孩都用渴望的眼神望著他，但雲深並沒有搭訕哪個的想法，他回到雲水城可是有正事要做的，有一個壓在他心頭十數年的疑問，只有可能在這裡得到解開。

　　距離離開朱雀城的烈焰塔，已經有小半個月了，在回青龍城的路上，剛好路過故鄉，雲深就提出要回家看看。

　　青龍城卡修協會的導師想雲深這半年不僅修煉不易，還給青龍城卡修協會贏得偌大的榮耀，就做主給了雲深一周的假期，讓雲深和家人好好團聚一下。

　　雲深應了是。不過他的團聚，和卡修協會導師想的團聚大有不同。

　　「你是第一次來愛宮嗎？」雲深回過頭去，他身後站著一個十八、九歲，穿著水藍色長裙的美麗女孩，她正微笑著主動和雲深說話。

　　雲深疑惑道：「愛宮？」

　　水藍色長裙的女孩笑笑，道：「你不是天水城的人嗎？天水城最有名的地方，就是連家家主夫人的小宮殿，我們稱它為愛宮。」

　　雲深默念了兩遍這個名字，想著之前街道上見到的母親帶著女兒避如蛇蠍的樣子，面上神色未動，心裡不禁冷笑了一下。

　　女孩看著雲深沒有回她話，忍不住暗暗氣惱，她可是天水城交際圈最美的一枝花，平常多少人前仆後繼向她獻慇勤，她都愛理不理，沒想到今天她第一次主動出擊，就出師不利。

　　開始，女孩看著雲深俊美逼人的臉龐，又忍不住雙頰發燙，微微泛紅。女孩主動道：「你應該是第一次來愛宮，如果我見過你，我一定不會忘記的。」

　　雲深問道：「你經常來這裡嗎？」

　　女孩道：「是啊，連家家主夫人每個都至少舉辦一場宴會，我還跳過開場舞呢……」

　　雲深知道這是女孩在暗示他請她跳舞，但他假裝看不懂，又問：「你認識連家家主夫人？」

　　女孩高興道：「我和連家家主夫人一起喝過下午茶，她可優雅、可美麗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麼動人的女子。聽說連家家主可愛她了，不僅送了這座宮殿給她，每年還要送她無數的首飾珍寶……」

　　雲深冷笑了一下，「是嗎？」

　　水藍色長裙的女孩雖然覺得此時氣氛有些不對，但宮殿內的輕歌曼舞麻痺了她的神經，她興致勃勃地問雲深：「你是從哪裡得來的邀請函，這些年愛宮的邀請函越來越難得了呢？」

　　雲深道：「我是一個冒險者，路過天水城的時候，一位夫人救了我，還給了我一張這裡的邀請函。」

　　水藍色長裙的女孩心裡不禁有些失望，她還以為青年是天水城搬來的哪個大家族的公子呢，沒想到只是一個冒險者。冒險者除非成為B級卡修，不然賺的那些錢，夠買什麼啊。

　　女孩想著，這麼俊美的人，不能作為聯姻的選擇固然遺憾，至少可以春風一度。她用扇子遮住嘴唇，悄聲問道：「邀請你來的夫人是誰？」可別大水沖了龍王廟，惹了不該惹的人。

　　雲深卻沒有像她那麼避諱，他看著一個穿著黑色晚禮服的女子出現在宴會上，看著她一步步像是一個君王降臨他的國度般走下旋轉樓梯，看到她來到她主宰的宴會上。

　　雲深輕聲道：「她來了。」

　　女孩順著雲深的目光看去。不遠處，穿著黑色晚禮服的女子像是感受到了雲深的目光，朝他柔媚一笑。

　　雲深沒有再和身邊的女孩說話，而是走向穿著黑色晚禮服的女子。

　　留在原地的女孩一口銀牙都要被她咬碎了，她甚至覺得自己能聽到遠處同伴們的嘲笑。她的確有傲人的資本，她是天水城這一代女孩中最美麗、最耀眼的，所以當宴會裡來了出色的青年，她敢第一個走到他身邊。

　　但是，相比不遠處穿著黑色晚禮服的女子，相比連家家主夫人，她只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對方卻是一朵正在盛開的、艷麗的玫瑰。

　　雲深走到連家家主夫人的面前，執起她的手輕柔吻了一下， 「美麗的夫人，謝謝您前日的援助。」

　　女子的一雙桃花眼似乎有千萬風情，在雲深把她的手放下的時候，她柔軟的指尖輕輕劃過雲深的手心，她的聲音像是塞壬的歌聲，似乎就在雲深的耳邊，又像是在天邊，「你要怎麼謝我呢？」

　　英俊的青年冒險者看著她含情的眼眸，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勵，他拉起她的手，拽著她重新走上了樓梯……

　　一瞬間，整個宴會都寂靜了一下，然後是鋪天蓋地的歡呼聲、口哨聲，越來越多的人陷入狂歡的海洋。

　　……

　　數日後，從天水城愛宮的侍衛處開始漸漸流傳開一個消息，愛宮的女主人、連家家主夫人認識了一個英俊的冒險者青年，他們瘋狂地墮入了愛河，她放棄了她富足安逸的生活，於一個清晨悄悄離開愛宮，和她心愛的人雙宿雙飛去了。

　　這個美麗的女子的離開，就像她當初的到來一樣讓人猝不及防。

　　徒留天水城一片唏噓。

　　十數年前，連家家主上一任的妻子雲芸的兄長，在一次冒險者活動結束後，和很多冒險者一樣，喝酒招妓，各種逍遙。

　　第二天，到了集合的時間，冒險團其他人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雲芸的兄長，當他們去旅館找的時候，才發現他們的同伴已經死了。

　　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傷口的痕跡，就像是睡著了一樣，他之前找的妓女也早已不知所蹤。

　　這件事，在冒險團之間廣為流傳，有一個A級卡修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雲芸不相信兄長這莫名的死因，但她還沒來得及去現場調查，也喪生在了一場雲車事故，只留下丈夫連家家主和一個幼子連雲深。

　　後來，連家來了新的家主夫人。被雲芸一直維護的很好的先天水城城主府被改建成了愛宮，雲芸的獨子則被送去了卡修協會，和很多窮困家庭的孩子一樣，和卡修協會簽下了契約。

　　連家的新夫人用這筆錢新買了一套水晶杯。

　　如此多年過去了，連家竟然又回到了老路，又一位家主夫人離去了，天水城的百姓幸災樂禍，只覺得這華美的宮殿被詛咒了。

　　在這奢華的愛宮裡，再也沒有歡快的隱音樂，窈窕的舞姿，只剩下一個漸漸邁入老年的連家家主，和連家第二任夫人留下的尚且懵懂無知的孩子。

　　——

　　「咚——咚——咚——」青龍城卡修協會的會長正在核對青龍城附近的神殿和他們派出的卡修，突然他聽到一陣敲門聲，這敲門聲很有節奏，聽起來不急不緩，但不知為何，會長大人從敲門聲中聽出一股急躁的味道。

　　會長大人道：「進來。」

　　一個娃娃臉的青年卡修呆呆地打開大門，看著青龍城卡修協會的會長，他呆呆地站在門外。

　　會長大人看到娃娃臉的青年卡修，微微皺了皺眉頭，他有種不祥的預感，「你怎麼來了？」

　　一隻修長的手在娃娃臉青年卡修的後背推了一下，把他推進會長大人所在的房間。

　　青龍城卡修協會的會長微微瞇著眼睛，看著門外刺眼的陽光裡走進來的金髮青年。

　　會長大人突然想到很多年前一個黑髮黑眸的少年，少年侷促地推開門，慢慢走進來的樣子，少年和眼前的金髮青年明明一點也不像。但此時此刻，這兩個人的身影在會長大人的瞳孔中漸漸重合了起來。

　　會長大人看著面前挺拔的青年，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這一天終於來了。

　　雲深的聲音冷得像冰渣一樣，「會長大人，當年，炯炯真的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