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七月鬼門開（5）

“我說過，不能給景增加麻煩。”姬景瑞平淡無波的聲音緩緩響起。

無力動彈的宋大福驚懼的看著姬景瑞，靈魂被強制縫合的同時，一道契約的光芒不時的在他身體裏遊蕩，他驚懼的發現，在剛剛，瑞少在他的身體裏下了一道契約。

“給你三天的時間，把不該出現在鬼街的東西丟出去。如果你無法做到，三天後，你就消失吧。”姬景瑞說完，抬手一揮，對宋大福驚懼哀求的眼神看也不看，就讓他消失在了跟前。

“瑞少，我去鬼街清理那些非法售賣符文的傢夥。”王學斌低聲恭敬說著。

姬景瑞微微點頭，抬手一指，黃絹布條就落在王學斌手上，“將這告示貼在鬼街上。”

“是！”王學斌沒有看手裏的黃娟布條，對著姬景瑞恭敬拱手後，就轉身匆匆離開，王學斌自從白草的事情後，就對顧優景姬景瑞極為恭敬忠心。不論是白草的事情，還是城隍爺的為人，王學斌都極為敬服，而對姬景瑞，王學斌心頭深深的明白，連清秋大人都敬畏三分的人，他區區一個惡鬼算得了什麼？

為了自己也好，為了白草也罷，對城隍爺和瑞少，他唯一要做的只需要忠心。

像宋大福，區區一個鬼修，竟然敢在為城隍爺做事時，私自收拾賄賂，竟然讓鬼街混進了不乾淨的東西！還差點捅出麻煩！

哼，真是一葉障目！

對瑞少來說，所有跟給城隍爺添麻煩的，都是找死！

王學斌下去做事了，姬景瑞閉上眼睛，放開神識，神識在鬼街緩緩鋪展開來，猶若波浪一般慢慢的蕩漾出去，在姬景瑞的神識裏，點點光亮一一亮起，那是鬼魂，或者明亮或者黯淡，魂體的凝固程度不同，亮度也有所不同，然後，其中，有一兩個與眾不同的點點星光，姬景瑞神識一動，鎖住了那幾個不同鬼魂的星光。

與此同時，鬼街裏本來悠然閒逛的非人非鬼的傢夥們都頓住了腳步，淩厲的威壓直逼他們而來，同時神識裏都響起了威嚴的聲音——“離開！”

“靠！我還就不走了！你們能奈我何！”被神識鎖定的其中一妖者冷笑著。

“死！”威嚴的聲音響起，緊接著，鬼街某處，一隻手指虛空一點，冷笑著的妖者瞪大眼睛無聲無息的化成碎點消散了。

那幾個非人非鬼的傢夥們驚恐的看著這一幕。

“五秒，一，二，……”然後，緩緩的，那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

唰的一下，那幾個非人非鬼的傢夥們臉色一白，齊齊轉身，化成光影消失在鬼街之中。

鬼街上的住民們，遊魂們都神色惶恐的看著，虛空中的手指，那化成光點碎掉消散的妖者，那威嚴的聲音，都讓他們惶恐不安。

——這鬼街莫非讓人侵佔了？！

而這時，鬼街的巡捕高聲喊道，“出新告示了！大夥兒都來看看！”

住民們和遊魂們都唰的一下沖過去了。

“讓我看看，告示都說什麼了！”

“原來是這樣啊！”

“啊？什麼呀？到底是什麼呀？”

“我們鬼街被不安分的傢夥利用了！他們竟然帶著凡人來了鬼街，還買了我們鬼街的遮蔽氣息的符文，還有我們鬼街的住民證件！靠！”

“媽的！這不是害我們！摻和了這些事情，可是會影響我們鬼街的汽運的！”

“就是呀！難怪城隍爺會這麼生氣！”

“不過……剛剛那個手指是……”

“噓！那就不是我們所能談論的了。”

……

鬼街上，匆匆進入鬼街的黑無常和白無常對視一眼，白無常的臉色鐵青，“顧優景到底在搞什麼啊！他竟然敢殺了妖修！”

“不是顧優景。”黑無常聲音有些沙啞，顧優景沒有這麼強大的威壓，也不會這麼狠辣。不，狠辣這個詞不太對，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俯視地上的眾生螻蟻般——漠然。

是的，漠然。那是只有高高在上的神，不，或者不只是天上的。

黑無常扣住白無常的手，不讓他再踏前一步，啞聲開口，“小白，今日起，鬼街的事情我們不能再插手。”

白無常困惑的轉頭看向黑無常，“可是……地府裏那些暫時不能輪回的魂靈有些是安排在鬼街了呀，我們不管怎麼行？”

“那些是公事，公事另外，但其他的事情，包括剛剛的殺了妖修的事情，就不是我們所管束的。懂嗎？”黑無常說著，拽著白無常，就立即轉身離開。

“啊？”白無常還是有些茫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而此時的高樓上的姬景瑞，緩緩睜開眼睛，收回神識，淡漠的想著，黑無常倒是挺機靈的。

他今天這種做法，就是為了警示那些敢打著鬼街主意的人！譬如說代表地府的黑無常，譬如說代表精怪的妖者，鬼街是景辛苦所建，憐憫人間彷徨遊蕩無處可歸的孤魂野鬼，讓他們能有個暫時棲身之所，安心等待輪回，以免承受日曬遊蕩之苦。卻沒想鬼街建成，那些貪婪之人就來打鬼街的主意了，地府還罷，燕修羅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打鬼街的主意，倒是那些人間的精怪，還有天上下來的某些所謂神們！

借此機會，警告一番！當然，這樣是還不夠的，姬景瑞緩慢轉身，看著已經回來的王學斌恭敬跪在下頭，便開口說著，“你且回去，金平區現在也很熱鬧，若有不識相的，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姬景瑞說著，抬手扔過去幾張黃紙，“這些符咒夠你用了。”

“是！”王學斌恭敬退下。

姬景瑞見王學斌離開，便直接瞬移，來到黃泉最深處。

混沌初開，黃泉就誕生了，在十二祖巫化身輪回，地府就誕生了。只是，不管是聖人也好，還是化身輪回的祖巫也罷，他們都堪不破這黃泉深處。

只有他困於九幽之下，為了逃出九幽，他忍受著魂體被一遍遍的九幽之河沖刷的痛苦，用神識一次一次的探索，終於找到了黃泉的盡頭——

這是你所無法想像的靜謐無聲的黑暗世界。但這黑暗卻有光。

光點靜靜的停駐著，停駐在白色的蓮花上面。柔和的潤潤的光芒以蓮花為中心，慢慢的散發出來，一圈一圈，仿若湖中的漣漪。

姬景瑞一身狼狽，哪怕現在的他恢復了差不多七成的實力，也無法安然無恙的渡過黃泉，越是靠近這黃泉的盡頭，黃泉水就越加刺骨的冰冷森寒。直至踏入這森寒的黃泉盡頭，由蓮花所散發出來的溫暖的光芒才慢慢的驅散他這一身的森寒氣息。

凝視著這白色蓮花，姬景瑞的神情裏有無法抑制的痛楚和恨意，猶記得，當初他第一次神識探入這裏的時候，親眼所見，差點讓他心神崩潰。就在這裏，白蓮花上，景還是十三祖巫的身體慢慢的消散，化成這光點融入這黃泉水中！

那時，他才恍然，為什麼黃泉水如此森寒，卻能讓魂靈不散，為什麼這黃泉水能夠讓魂靈剔除汙穢，乾乾淨淨的重入輪回！皆是因為——景，擁有混沌初始復蘇神力，有盤古最後的心魄化身的十三祖巫！

所以，天道當初算計景成為他的姻緣，也是在算計著景嗎？！

所以，當景被他推入地獄火山的時候，景的魂魄被十二祖巫們救了回去帶入輪回，景的身體卻被天道壓在這裏，慢慢的消融，慢慢的融入黃泉水中……

有什麼比看著自己最愛的人一點一點消散最痛苦的？九幽之下的刑罰相比起來算的了什麼？

自那之後，自虐一樣，他在積攢了一定的靈力後總會展開神識探入這裏，看著景，明明知道景的魂魄不在這裏了，卻還是忍不住努力的延伸著神識，哪怕黃泉水猶若刀斧般砍伐著自己的靈魂！

定定的凝視著白色蓮花，姬景瑞緩緩的伸出手，這白色蓮花是混沌後天地誕生的最後一件靈寶，它就是黃泉水的源頭，如果這靈寶認了主，也就意味著這黃泉認主了。那麼，黃泉之上的鬼街，誰敢打主意？

姬景瑞伸出的手心慢慢的升騰起金色光芒，金色光芒慢慢的朝白色蓮花飄去，就在金色光芒即將觸摸到了白色蓮花時，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聖人不可如此。”

姬景瑞收回手，皺眉看向突兀的出現在這一空間的一身著紅色袍服的老者，“轉輪王？”

“轉輪王見過聖人。”轉輪王拱手做禮，看向白色蓮花，見白色蓮花好好的，心頭鬆了口氣，面容帶著慈藹的笑，“聖人，此白色蓮花乃黃泉之根，聖人可千萬不能動它。否則，黃泉消失，地府大亂，三界必將遭劫呀。”

姬景瑞面色淡淡的看向轉輪王，“是又如何？”

轉輪王看著姬景瑞，輕歎一聲，“聖人何苦如此？城隍爺大人必定也不願這樣的吧。”

姬景瑞眯起眼睛，看向轉輪王，這轉輪王是黃泉地府最老的一位閻羅，地府裏……沒有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而奇怪的是，他的眼睛也不能看破轉輪王的真身！他能一眼看穿清秋，一眼看出閻君的真身，卻不能看破這轉輪王。而這黃泉盡頭，只怕大千世界裏也只有他才能找到，這轉輪王卻能出現在這裏阻止他？

“轉輪王，認主而已，它不會消失的。”姬景瑞輕淡轉開話題，平靜的說著，深幽的眼眸卻緊緊的盯著轉輪王。

轉輪王長歎一氣，“聖人，我知你怨恨洪荒之事，但，即便天道算計，若你不是為奪生機，十三祖巫也不會慘死。”

姬景瑞臉色一變，整個人的氣息一下子就暴戾狂躁起來，洪荒之事是他不可提及的禁忌！

但轉輪王卻似乎不怕，依然歎息著說道，“你發現即便十三祖巫慘死也不能解除你身上的劫數，你便算計轉世後的十三祖巫，讓十三祖巫犯下殺生罪孽，徹底斷絕了他的重返修仙機緣，這其中種種，是天道算計，還是你自己所選？”

姬景瑞的拳頭緊緊握起，氣息倏忽間冰冷起來，仿佛剛剛之前所有的暴戾狂躁都被收斂起來，但空間的威壓卻是越來越重，轉輪王的紅潤臉色都蒼白了。

可即便如此，轉輪王也依舊緩緩的說著，“天道所做之事，只有一件，那便是在你和十三祖巫上結了一個姻緣！後事種種，殺祖巫，斷機緣是你所做是你所為，而祖巫……十三祖巫不愧是盤古心魄，他所做的選擇不過是斷絕與你的因果。你怨恨不得，也不該記恨。洪荒之戰，十二祖巫化身輪回，十三祖巫融入黃泉，取得，只是他們的體，十二祖巫的元神融入地府根基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十三祖巫的元神本也是要融入白色蓮花之中，只是白色蓮花拒絕，雖然從未認主，但這黃泉根源——白色蓮花已經選擇將它的花心溶入了十三祖巫的元神裏。護佑十三祖巫轉世輪回，平安萬世。”說到最後四個字，轉輪王一字一頓。

姬景瑞聽到此處，攥緊的拳頭慢慢的鬆開了。

“聖人，過去種種如夢如幻，該放下了。”轉輪王見姬景瑞的神色不再那麼冰凝，空間裏的威壓倏忽少了，便忙勸慰道。

姬景瑞漠然轉身，背對著轉輪王，看著奔湧的黑暗之中的黃泉水，想起過去，神識浸入黃泉之中，冰冷刺骨，痛苦無比，卻因為黃泉之中融入著景的血肉，心底就有微妙的滿足感，仿佛，他從未和景分開過。

“你說這白色蓮花的花心和景的元神融合了？”

“是的。”

“那就好。”姬景瑞低聲說著，如此，就相當於這黃泉是屬於景的，黃泉上的鬼街那就更加不用說了。

轉輪王看著姬景瑞慢慢的消失的背影，長長的歎息了一聲，搖頭，何苦呢？聖人這是何苦呢？洪荒至此將近於萬年了，多少洪荒大能，隕落的隕落，消失的消失，聖人曆劫至今，早已跳出天道，又何苦執著於萬年前的舊事？又何苦執著于十三祖巫？

顧優景一邊啃著雞翅，一邊悠哉的在街上走著。

哎呀，沒有小瑞在他身邊嘀嘀咕咕的，他想吃麥叔叔就吃麥叔叔，想吃肯爺爺就吃肯爺爺，嗯，真是幸福呀，不過，小瑞怎麼還沒有回來？鬼街的事情很麻煩嗎？以小瑞的能力再麻煩的事情也能搞的定吧？顧優景搔搔頭，他感應著鬼街一切安好，至少沒有什麼邪惡的氣息呀。

因此，顧優景聳聳肩，就繼續歡快的啃著雞翅，一邊在街上遊蕩著，一邊看著街上那些被標記的人如何倉皇逃命。

“救我！救我！”

有中年男人一邊撕咬著自己的皮膚，一邊絕望嚎叫著，身後的老道士急急跟了出來，不停的念著咒語，但卻都被陰差擋了回去，而中年男人身上，數百個冤魂瘋狂的啃咬著他的魂體。

顧優景頓住腳步，看著那中年男人徒勞無功的掙紮著，看著那些冤魂身上的泥土和磚塊，顧優景沈默，這個中年男人一定是建築商吧，而且還是專門建設豆腐渣工程的建築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