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上

　傅沖在林原近乎瘋狂的親吻中感覺到了他不可抑制的怒氣，這個男人竟然偷偷跟著自己跑到雅娜家，實在是出人意料。畢竟這個一身寒氣，死死壓著自己，在自己嘴裡不斷吮吸啃咬的男人是這座城市的父母官，誰能想到他會做出這種像戀愛中的傻小子才能幹出的事來。

　腦海裡想著這些，傅沖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忘了去推開這個男人，而是任他在自己的嘴裡吮吸著，他的舌頭上帶著一絲混合煙草氣息的清甜，與自己的舌尖糾纏在一起，讓傅沖感覺有些迷惑，這個男人真的....對自己這麼癡迷了嗎？大概是初冬的陰冷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尋求一絲溫暖和慰藉，林原感覺到傅沖的雙手慢慢在身後抱緊了自己，而他的雙唇，也已經完全與自己吮吸、廝磨在一起。

　等兩個人被外面隱約的腳步聲分開、站在黑暗中喘著粗氣的時候，林原的心情終於變得暢快起來。剛剛兩個人漫長激烈的親吻似乎讓他從傅沖和女友親吻的情緒裡找到了平衡，尤其到最後兩個人吻得太過激情，都從對方的身體上感覺到了明顯的變化，那是男人間心知肚明的反映，這讓林原的心裡興奮不已。他對自己.....是有感覺的。

　傅沖深深吸了兩口晚間的空氣，剛才的擁抱和親吻實在太過激情，讓他在最後徹底忘記了去想所有的事，無論是雅娜風中飄動的長髮，還是自己對她的自責與羞愧，都在林原和自己烈火一樣的唇齒相依中變得無影無蹤了。

　在那一刻，兩個人默不做聲地站在一個漆黑的樓道裡，誰都看不清誰的臉，卻又都知道對方的眼睛都在凝視著自己。在那一刻，林原堅定了自己內心深處一直以來的想法，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會對這個男生放手。那一刻，傅沖卻感覺自己好像被扔到一個巨大的十字路口，向左還是向右，讓他茫然失措、無從選擇。

　回到酒店，林原不容分說便把傅沖拉進了自己的房間，今天晚上他是絕對不會再委屈自己獨守空房了。

　他正興致滿滿地想著要不要拉著他先一起去洗個鴛鴛浴，電話響了。是一個下午便給他打過電話的開發商的號碼，他想了想，還是接了起來。對方是特地從省城那邊趕過來的，知道他白天公務繁忙，人多眼雜，特意晚一點聯繫他，想約個隱密度高的地方拜會他。林原自然聽得懂對方話裡有話的表達，見是要見一面的，不過他不想再往外折騰了，他看了眼在一邊擺弄手機，似乎根本沒在意自己講話的傅沖，告訴對方直接到自己住的酒店來。

　“有客人要來？”傅沖看著他掛了電話，輕聲問了句。

　“嗯，一個開發商朋友，一會兒就過來談點事情。”

　“那我一會兒去健身房，你們是在這裡還是去小會客廳，我泡點茶預備著吧。”傅沖當然知道這麼晚來找市長的客人一定有要事商談，他覺得自己應該回避一下。

　“你在這呆著，來人了幫我倒點水，再回房間就是了，再說了，我的事用得著避你嗎？”林原吐出一個煙圈，他聽出了傅沖話裡想要避嫌的意思，他卻偏不要他避這個嫌，他就是要讓他知道，“你看老子拿你當什麼樣的人待，你在老子心裡有多重要！”

　客人到來的時候，傅沖禮貌地幫兩個人沖好了茶，便進到林原的房間裡關好了門。

　林原看到他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心裡面有一種說不出的舒爽的感覺。看到開發商稍稍有點遲疑的面色，便隨意地往沙發上靠了下去，“我弟弟，家裡人。”

　一句話便打消了氣氛裡所有的顧慮，兩個人低低地就如何在改造專案中密切合作談了談，都是老江湖了，都多東西都已經一點即破，不用說的太多。對方告辭的時候，似乎很隨意地在茶几上扔下一個卡袋，“一點小意思，香港那邊幾個大牌子的儲值vip卡，夫人要是去那邊逛街可以選點小玩意兒。”林原點點頭，這不過是對方的敲門磚，倒真不用和他太客氣。

　送走了客人，林原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傅沖正靠在床頭上戴著耳機聽歌，看見他急忙把耳機摘下，站了起來。

　“這個你收著，香港那邊的購物卡，今年有那邊的招商任務，到時候咱們去買點東西。”他把那個裝著一厚摞儲值卡的卡袋遞給傅沖，不用打開看他也知道，無非就是愛馬仕之類的奢侈品，估計幾個牌子也能存個上百萬在裡面。

　傅沖愣了一下，他對林原和自己這種越來越親密，越來越不設防的相處方式一時有些適應不過來。

　那個男人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和自己走得更近，想要把他在激情時和自己說的那些甜蜜的情話變成現實。他說他...愛自己，他說他想和自己一起分享他能創造出來的最好的生活方式，他說他現在真的不是只想和自己玩玩兒....他說了很多，也許是夜太深、人太倦，傅沖覺得自己似乎被他這些滾燙的情話催眠了，反而更加的迷惑不安。

　一個人的時候，他在那個加密的文檔裡增添了短短的一行。

　金山今冬的天氣異常的讓人煩躁。

　整整一天，天上都在飄著冰冷的雨絲。下班時林原給傅沖發來一條資訊，告訴他自己正在開的會議要延時了，讓他先回去，做點好吃的。

　傅沖將手頭的工作收了收，那份聯合檢查小組上報給林市長的檢查報告他看了一遍，問題很多，尤其是東升開發。他仔細看了看涉及東升的問題，在心裡默默記了下來。

　最近林原恢復好的生活習慣和運動後，身體越發結實了，晚上也總是沒完沒了的糾纏自己。傅沖有點害怕他對自己的那股癡迷勁兒，那個樣子的林原在他看起來有點不大正常。可是白天裡他又完全變成另外一副樣子，工作起來不要命，脾氣上來便掉臉子，各部門一開他主持的會都變得小心翼翼的。

　林原這幾天有點煩悶，本來省裡早早就傳出春節後有動顧子野的說法，可他大舅子佟嶺前天給他打來電話，告訴他不知道什麼原因，好像又暫時不動他了。這個消息讓林原心裡很不舒服，顧子野這邊不動，自己就還得在金山市長這個位置上繼續幹下去。他的性格覇道慣了，上面有個人壓著的感覺總是十分不爽，何況金山改造的事兒即將正式進入全面啟動階段，有這麼個老狐狸和自己暗中較著勁兒，讓他心裡憋了一口氣。

　佟嶺告訴他這兩天他和佟靈秀會一起來金山一趟，順便介紹兩個好朋友過來。林原知道這都是聞到味道想要在這個大項目裡分杯羹的人物，不過既然是佟嶺要帶過來的，那肯定不是一般的關係，自己自然是要給面子維持一下的。這個大舅哥目前在省裡的上升勢頭非常的猛，對自己來說，佟、林兩家盤根錯節的關係網裡，佟嶺大概是分量最重的一位了。不過一想到他要和佟靈秀一起過來，林原心裡就有些不自在，他知道佟嶺城府極深，早就知道自己和佟靈秀之間的種種，卻始終在調和他們倆之間的關係，無非也是為了共同的利益。估計這回來，又要和自己來一番入情入理的勸告，他想想就覺得頭痛。

　會議開到一半，佟嶺的電話過來了，他和佟靈秀已經快到金山了。林原愣了一下，沒想到他們今天就來，他讓他們和阿標聯繫一下，先到酒店休息，自己抓緊時間回去。他掛了電話，心裡琢磨了一下，給阿標發了個資訊，讓他馬上在酒店再訂兩個高級房，並叮囑他一會把他們直接帶到這兩個房間去休息。

　傅沖在酒店附近的超市逛了一會兒，買了一些菜，心裡想著給他做點什麼才好。一個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傅沖愣了一下，一扭頭，是董劍。

　“沖哥，你這....也太良家了吧。”董劍看著他購物筐裡滿滿的都是食品和青菜，不由得咧著嘴樂。

　“少貧啊你，對了，你怎麼跑這邊來了，你不住宿舍嗎，離這大老遠的，搶購打折衛生紙啊！”傅沖拎著東西繼續往前走，看董劍手裡空空的，不知道跑這邊來幹什麼。

　“打什麼折啊，我靠，拿我當家庭婦女哪？那個....一個....戰友在超市工作，我來看看他。”董劍掏出煙，提到戰友時莫名的有點緊張。

　傅沖沒注意他的神情，挑了一個人少的收銀處排上了。

　“對了沖哥，你不是回林市長那了嗎？這些東西不是...你們還開火做飯吧？”董劍叼著煙，看著到處都是禁止吸煙的提示，沒有點火。

　“嗯....有時做點宵夜，林市長工作太忙了，總得貪黑加班，有時隨便做點。”傅沖有點不好意思，除了阿標，還沒有人知道他這個秘書還兼著領導私人廚師的活兒。

　“我滴個天哪！嘖嘖....怪不得林市長對你那麼.....好呢，這照顧得也太到位了吧沖哥，羡慕啊，我要是啥時候能有這麼個帥哥給我做飯，我得樂抽過去吧估計。”董劍表情誇張地臭貧著，一邊幾個排隊的女孩都在偷偷看他們，這兩個身高外表都出挑的帥哥在那一站，確實養眼。

　“行啊，等你當市長的，我天天給你做，讓你天天抽過去。”傅沖付了錢，收好小票。

　“當也白當啊，沖哥都是林市長的人了.....說真的沖哥.....”董劍心裡突突跳了起來，不知道哪來的衝動，接著小聲說了句，“我感覺林市長那麼喜歡你呢，看你的眼神像看情人似的。”

　傅沖猛地站住了，臉色沉了下來。

　“董劍，你貧也得有點度啊，咱哥們兒扯點鹹的淡的都行，別往領導身上扯行不？”他

　嘴裡說的很生硬，董劍急忙又作揖又拱手，連聲說自己是在瞎扯蛋。可是心裡面，傅沖感覺像被誰硬塞進了一個泛青的檸檬一樣，說不出的酸澀難當。原來，自己還是這麼在意外人的眼光和看法的。

　兩個人在酒店門口分開，看著傅沖走進酒店的背影，董劍怔怔地站了一會兒，他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這裡樓上聚餐的那間包房，眼前全是林市長若有若無飄在傅沖臉上的目光，還有.....外面洗手間裡兩個男人發出的激烈的....聲響。

　傅沖系著圍裙，耳朵裡塞著耳機在廚房裡有條不紊的忙碌著，哥哥滄桑的聲音讓他覺得音樂和美食之間似乎有著某種內生的聯繫。一盤生果和一盤蔬菜沙拉已經切好、拌好放到了餐桌上，兩個煤氣孔上一邊煲著山藥排骨濃湯，一邊在給蘆筍焯水。湯鍋的熱汽伴著濃濃的香氣散發出來，他深深吸了口下去，林原肯定會喜歡喝的。

　“好香啊！”一個清新的女聲從身後傳來，傅沖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來。

　阿標有些尷尬地站在一邊，手裡的電話和房卡同時朝傅沖揮了揮，意思是打電話了也敲門了，你沒聽見...”。

　他身邊站著一個女人，只一眼，傅沖便知道，她一定是林原的妻子，現任市長夫人。

　那是一個身材保持得有如妙齡少女一樣的女人，一頭精心打理過的長髮隨意披散著，卻又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端莊。一張臉似乎介於少女與熟女之間，已經能夠看出有一定的年齡感，可又會不得不承認她保養得極好、極年輕。容貌雖然不是很美豔的類型，卻渾身散發著知性和一種淡淡的優雅，讓人莫名生出一種不可褻玩的感覺。

　她正看著桌子上品相極佳的水果和蔬菜沙拉，臉上有一種耐人尋味的表情，似乎是精心欣賞，又好像在冷眼旁觀。

　傅沖沒來由得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緊張，那緊張來得既快又猛，以至於他兩條結實的長腿都有一點哆嗦。他強迫自己鎮定了一下，這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即使和林原兩人氣憤難當、動手廝打，即使在雅娜面前羞愧自慚、心亂如麻，都和現在的這種感覺不一樣。

　忽然間，傅沖明白了這種感覺是什麼，那是一種偷了人家東西...偷了人家老公被人當場抓住的感覺。

　“這位是？”佟靈秀側身看了阿標一眼，面前這個系著圍裙的大男生略有些緊張地站在那裡，額頭上浮著一層細小的汗珠，一張臉出乎意料地端正陽剛，和他轉身之前自己心裡想像的男孩樣子截然不同。

　“這是林市長夫人，這是林市長的秘書傅沖，小傅你跟我一樣叫佟姐吧。”阿標急忙給兩個人介紹了一下，他心裡此時也亂得像開了鍋的沸水。他按照林市長指示給佟家兄妹開了兩個高級房，帶他們去房間休息。沒想到佟靈秀放下行李便找他過來，讓他帶自己到林原住的房間看看。他沒有辦法說不行，也不能當著林夫人的面給林市長請示這件事，給傅沖打了幾個電話又沒有人接聽，只好用備用房卡打開了房門。

　“佟姐，您請坐，我去沏茶。”傅沖朝佟靈秀點點頭，感覺只有找點事做，才能打消自己這種說不出來的尷尬的感覺。

　“不用了，謝謝。”佟靈秀淡淡地拒絕了他。沒有坐下，而是貌似隨意地走進了廚房。

　“阿標，我記得你們廣東人最會煲湯了，這幾年北方挺流行一句話的，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先要抓住男人的胃，是不是就是從你們那邊傳過來的呀？”佟靈秀站在還在不斷冒著熱汽的湯鍋前，幽幽地問了阿標一句。

　傅沖覺得自己大概是臉紅了，因為他感覺臉上特別的熱。

　“傅秘書是本地人？”佟靈秀回到客廳裡，站在林原的臥室門口，朝裡看著。

　“我是金山人。”傅沖腦子裡瘋狂地轉著，想著那間臥室裡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明顯能看出自己在那裡住的痕跡。

　“喔，那這煲湯功夫是專門學的吧，很上心啊。”佟靈秀走進了臥室，屋子裡收拾得很乾淨，符合林原的挑剔性格。

　“不是專門學的，我從小在家就做飯，也經常....給我女朋友做。”傅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說，他聽出了市長夫人一句緊似一句的弦外之音，這....讓他越發的羞愧而氣惱。

　“喔，真不簡單啊小傅，又照顧林原又要照顧女朋友，大姐不在你領導身邊，讓你受累了啊！”佟靈秀輕輕在床邊坐了下來，看著客廳裡的傅沖，心裡想著北京那邊林原女同學告訴自己的那些話。

　這個男生，自然就是讓林原喝醉酒後挨打出醜的男秘書了，可是那個脾氣暴躁、霸道蠻橫、心高氣傲的男人，自己的丈夫，不還是和他.....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喝著一口鍋裡的湯嗎？

　她感到自己的心裡湧上一股沒法言說的感覺，有挫敗，有酸楚，有妒恨，更有一絲狠狠地悲涼。

　她忽然就失去了想挖苦諷刺這個男生的衝動，說的再尖酸刻薄有用嗎？自己不在的時候，他還會在這裡，在這個房間，在.....這個床上。

　佟靈秀閉了閉眼睛，讓自己穩了穩心神，不知怎麼就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抽屜裡放著林原常看的幾本書，她順手拿過來想翻一翻，愣住了。書下面放著幾盒寫著“超薄”的安全套，有一盒半開著，明顯已經用過了很多，邊上還有一盒透明的，寫著ky的人體潤滑油。

　她“砰”地一聲關上了抽屜，一股怒火沖上她的頭頂，姣好的臉上似乎被扭曲得變了形，風雅和知性在這一刻全部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站起身，感覺自己的頭有些暈，卻還是匆匆往外走，“傅秘書，你給林原多燉點補品吧，我看你這麼年輕，身體這麼好，擔心他應付不了你。”

　佟靈秀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在丈夫的臥房裡，朝一個上了自己老公床的男生說著如此酸不可耐的語言。哪怕她早就聽說過這眼前的一切、也猜測過可能發生的一切，但當這一切真真切切地在自己面前浮現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所謂的清高自許、不屑一顧原來都是欺騙自己的東西，原來，自己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傅沖站在客廳和廚房之間，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走，只感覺後背有汗水沿著脊柱往下淌著，一種灼人的熱度讓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扔到了燒烤架上，市長夫人貌似文雅的冷嘲熱諷之後突如其來的這句話讓他實實在在的知道了“無地自容”這四個字的含義。

　不管自己是因為什麼原因和林原走到今天這種關係，不管自己糾結的心情有多麼的痛苦，在這個女人面前，這些都不重要，因為，自己的確是那個每天晚上都和她丈夫同床共枕的那個人......是一個他活了二十五歲，卻從來沒想到會放到自己身上的名字....小三兒。

　阿標在一邊恨不得自己憑空從這間屋子裡消失掉，眼前的場面雖不至於有電視劇那麼狗血，但是一向淡定雅致的市長夫人對著傅沖一句比一句狠的冷言冷語讓他這個所謂的外人都感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可想而知傅沖現在該是多麼狼狽不堪。

　看到佟靈秀從裡面出來後直接往門口走，阿標急忙搶著去給她開門。門在他到達之前便從外面打開了，林原臉上帶著一絲緊張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