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

　林原還沒走到門邊，已經聽到了傅沖有些衝動的聲音從病房裡傳了出來。他感覺有點奇怪，這個大男生向來穩健自控，自己還從來沒有見過他有這樣激動的時候。他悄悄站在門口，沒有敲門。

　“我告訴你李宏圖，你趁早絕了這個念頭！你少拿我姐和孩子說事兒，她們才不像你這麼勢利呢。”

　“李宏圖？”林原腦子裡高速運轉，何亞東讓他挑秘書時提供的傅沖簡歷上一個名字跳了出來。對，在傅沖的親屬關係裡有這個人，傅沖的姐夫，統計局的一個科長。

　“你少來，我當然關心我姐，我爸的病你怎麼知道我沒在想辦法，可這和我是市長秘書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一定要去求領導？”

　傅沖頓了頓，稍稍緩和了下語氣，“姐夫，我現在是市長秘書不假，可是你也知道我一共也沒有幹幾天，林市長又是那麼傲的一個人，你讓我怎麼好意思去求人家？是，我知道大領導說句話比咱們老百姓跑斷腿都好使，可是也得人家願意幫你說吧！行了，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嗎？我爸和我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兒，我現在忙著，掛了。”

　林原雖然只聽了片言隻語，卻迅速抓到了兩個人對話中的重點。一個是傅沖的父親病了，傅沖在想辦法找人治療，那麼想來應該是不太好治的疑難雜症。另一個聽起來似乎是這個做姐夫的想讓傅沖找自己拉點關係，想來就是幹部提拔那點事。

　在病房外又站了有五分鐘，林原感覺時間上差不多了，才敲了敲門。

　傅沖看著進來的人，愣了下，他確實沒有想到林原會到他的病房來，尤其剛才他和姐夫一直在因為林原而爭吵，這讓他在忽然面對他的時候心裡稍稍缺了一點兒底氣。不過他對這個男人的憎恨迅速把那一點底氣的不足掩蓋住了。

　他冷淡地抬頭看了那個男人一眼，看樣子對方恢復得不錯，入院那天蒼白失血的臉如今變得自然而紅潤，注重儀錶的習慣讓他即使身在醫院，身穿病號服，也一樣的英俊整齊。

　“怎麼樣，好點了吧？”林原半靠在窗前的方桌上，臉色平淡，看不出什麼表情。

　“恩。”傅沖低頭按著手機，嘴上應了一聲，心裡卻在思忖著真正想和他說的話。

　“你怎麼不問問我怎麼樣了？”林原掃了一眼床上的人，嘴裡忽然冒出一句他自己也感覺有點意外的話。

　傅沖抬頭看了他一眼，慢慢坐直了身體。“林市長好點了嗎？踢傷了您，真對不起。”

　林原稍有點意外，哼了一聲，正想說點什麼，傅沖接著說道：“踢人這事兒是我不對，我向市長道歉，您看我也沒落著什麼好，您大人有大量，就讓我回秘書科吧，現在這個樣子，我覺得我真的不適合再服務您了。”

　林原感覺到有一股怒氣漸漸湧了上來。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床上的傅沖，後者始終沒有抬頭，但他的話卻一句句說得清清楚楚，幹乾脆脆。

　“傅沖，我這人耐心不太好，今天我再和你說一遍，以後我就不再說了。你這個秘書是我選的，用著合適不合適，那是我說了算。前幾天的事兒咱們都先放放，下周回去一切照舊，原來昨樣還昨樣，你專心工作，我保證不再強迫你。”

　傅沖一時還沒想好怎麼去拒絕林原，那個高大的男人卻根本不想聽他說什麼，抬身便出了病房。

　林原一邊往病房走一邊想著心事。

　他知道自己在金山要工作相當一段時間，自己正當壯年，這段時間裡不可能不找個相對固定的性生活物件，而想來想去，林原都覺得傅沖就是最合適的那個人。和傅沖在一起的感覺非常的特殊，他工作上的認真，照顧人的細心，還有不卑不亢的態度都讓林原感覺舒服，而且他運動型的身體男人味十足，對自己有強烈的性的吸引力，這是之前交往過的很多男人都沒能帶給林原的感覺。他想到那天發生的事，不由回味了一下，那一波接一波的快感讓他現在想起來還意猶未盡。

　不過要是再通過強迫來和他做這種事就沒有意思了，可是怎麼能讓他乖乖地爬上自己的床呢，林原兩條眉毛擰了起來。

　過道裡一個中年婦女推著輪椅從林原身邊走過，輪椅上是一個年紀很大的老者，看樣子病得不輕，兩個人都無精打采的。他忽然想到傅沖和他姐夫的對話，林原心下一動，下意識點了點頭，兩條濃眉不禁舒展開來。

　周日回金山的路上，阿標感覺車上的兩個人心情似乎都很不錯。

　林原讓他打開音響，放起張國榮的碟。隨著一首首熟絡的歌聲幽幽響起，傅沖聽到林原在後座低低跟著哼唱著。

　傅沖心情確實還算可以，雖然林市長強勢地拒絕了自己的要求，但他畢竟做了承諾出來。傅沖以為，像林原這樣的人，雖然混蛋了些，但畢竟身在高位，說出的話怎麼也會說到做到。自己以後儘量注意點，遠著他點，相信他也不至於再幹出那樣噁心的事來。而且昨晚雅娜電話裡說已經托人訂了東升開發的新樓盤楓情雅岸，讓他回去後找找建委的人，想辦法便宜點，這讓傅沖感覺有點興奮。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被林原強行做了那件事之後，傅沖感覺自己內心深處對雅娜的依賴不知不覺中加重了。這幾天兩人不在一起，他時不時便會給雅娜打個電話，好像只有聽到她的聲音，和她閒聊幾句，自己的心才會安穩下來，才會感覺自己還是那個雅娜心中的完美男生。聽到她說把兩人的婚房訂了下來，傅沖好像莫名地鬆了一口氣，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在擔心著什麼。

　車子快到金山的時候雅娜的電話打了進來。傅沖儘量壓低聲音和她談笑著，告訴她自己馬上就快到了，送完領導到酒店便直接去她家。

　阿標下意識感覺後座的林原忽然變得有些煩燥，特種兵的敏銳讓他對林原的各種細小變化都了然於心。

　他原本舒服地靠在軟軟的座位上，眼下卻稍稍坐直了身體，似乎在聽傅沖的電話，又好像只是很隨意地在看著車窗外。阿標偷偷從反光鏡中瞄了他一眼，市長的眼神裡有一種很奇特的神情，那是兇猛的野獸在要捕食獵物時才有的反應。阿標微微看了眼身邊的傅沖，手中的方向盤不知不覺讓他握出了汗水。

　李宏圖接到通知去林市長辦公室的路上，心裡一直在打鼓。他想給傅沖打個電話問問是不是小舅子在市長面前給自己美言了，可是以他對傅沖的瞭解和前幾天兩個人的交談，他又感覺不太可能。在猶豫中他已經到了林市長的辦公室，林市長正往外送客人，那是他大舅哥佟嶺介紹過來的一個房地產開發商張多福，兩個人剛剛達成了一些共識，張多福臨走時從包裡拿出一個什麼東西壓在他桌子上的資料夾下，林原假意推託了一下，張多福便急忙推門出去了。

　林原來回打量著坐在他面前的李宏圖，眼前的統計局涉農統計科科長中等身材，五官端正，長得還算是不賴，只是一副有些讒媚的神情卻在兩隻過於靈活的眼睛和一臉的笑容裡表現的淋漓盡致。

　“李科長是傅沖的姐夫？”林原知道對眼前的這種人來說，很多事情可以說得直接一些。

　“是，市長。”李宏圖有些驚喜，他感覺小舅子可能還真的給自己使勁了。

　“你小舅子把我照顧的不錯，我很喜歡，”林原頓了下，從煙盒裡抽出一隻煙，李宏圖急忙掏出打火機，兩步湊到市長桌前，矮著身子伸長胳膊給市長把煙點上了。

　“我這人對我身邊的人都會儘量照顧，不過傅沖面子矮，臉皮薄，有啥事兒都不喜歡求人，我聽說他爸身體不太好？”林原吐出一口煙，淡淡地問道。

　“是，是，我岳父有風濕性心臟病，現在已經不太能生活自理了，特別遭罪，咱這塊兒的醫療水準也不行，幹治不見效。這不一直想去省城找個好大夫看看，可是沒有啥門路，到醫院掛專家門診也根本看不到位。”

　“恩，我知道了。”林原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點了點頭。

　李宏圖瞄著市長的眼睛，臉上始終帶著討好的笑容。他不知道怎麼接市長的話，一時之間，他還有點反應不過來林市長的態度，心裡既驚喜又緊張。他沒有想到傅沖在林市長面前這麼有面子，堂堂一市之長竟然親自來過問身邊秘書的家事，那可是說明對傅沖相當滿意了。他知道自己的小舅子挺優秀，可那小子過於倔強的性格實在不像是能把面前這位冷峻的市長伺候得非常到位的樣子。

　“你岳父看病的事兒我會幫著聯繫下，家裡面安穩些，小傅也能靜下心來工作，對我也是有好處的。”林原按熄了煙頭。

　不等李宏圖說話，林原接著說道：“我調了你的檔案，你是學審計專業的，也是多年的後備幹部了，統計局上升空間太小，想不想往審計部門動一動，提一提？”

　李宏圖激動地搓著手，臉上有控制不住的興奮，“謝謝市長，謝謝市長，我聽從市長安排！”審計和統計雖然只差一個字，可是兩個部門的業務範圍和權力差別實在是太大了，李寵圖心裡跳得像水開了鍋一樣，這樣的美事兒能落在自己頭上，他真的是有點喜出望外。

　“謝什麼，我拿傅沖當自個兒弟弟待，你要謝就謝他吧，不過這小子有時候太倔，連我都敢頂。”林原順手抽出張多福壓在資料夾下的紙封，隨意打開看了看，裡面是一張銀行卡和一張紙條：“密碼：000666，金額一百萬。”他順手把卡封塞到西服內袋裡，眼睛卻看著李宏圖。

　“這小子是太倔了，林市長這麼照顧他，他真是不知好歹，回頭我讓他姐好好勸勸他，他最聽他姐的話了。”

　林原滿意地點點頭，這個李宏圖不蠢，省心。

　晚上回酒店的路上，在路過東升開發時，林原側過頭盯著那個裝潢略有些老舊的門臉看了片刻，濃濃的眉毛下兩隻眼睛眯了起來。林原到金山有一段時間了，當地不少具規模的企業老總都登門拜會過他，可這個號稱金山房覇的東升開發卻人影不見。林原轉過頭，手指在大腿上隨著車裡的音樂打著節拍，眼晴裡卻是一抹寒潮。

　雲開酒店大堂裡新擺了一個宣傳的海報架，林原掃了一眼，好像是介紹一個歌手在酒店入駐酒店的酒吧演出，照片裡是一個帥氣的男生。他沒有駐足，心裡在想不知道傅沖今晚能不能還給自己做霄夜，在醫院的那幾天吃不到他做的東西，好幾天都沒有睡好。

　電梯剛要關上，一個男生從外面急匆匆擠了進來，按了酒吧所在的35樓。林原瞄了他一眼，發現那個男生也正在看他，兩個人目光碰在一起，那個男生微微笑了笑。

　那是個極具氣質的男生，20出頭的年紀，一身黑色的修身打扮顯得他整個人修長而挺拔，栗色的頭髮做得非常的漂亮有型，臉有些尖，卻有著一雙出奇漂亮的眼睛。左邊耳朵上一個白金的耳釘，右肩上背著一個吉他包。

　林原想起樓下的宣傳海報，這應該就是那個駐唱的歌手。他上下打量著對方，目光直接又大膽。

　電梯向35層飛快地上升著，男生被他的目光看得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但卻始終沒有回避。35層到了，男生走了出去，門還沒有合上，男生對林原笑了笑，“看夠了嗎？我晚上在這裡唱歌，沒看夠可以過來接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