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

　林原在招待所高間的大床上半躺著，手機放在耳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一邊拿著遙控器隨意按著電視裡的頻道。電話是遠在省城的妻子佟靈秀打來的，也不過是問了問他到金山這邊感覺怎樣，條件如何，兩個人淡淡地，不像一般年輕夫妻那麼親熱，雙方都像是在完成一個程式上不得不完成的任務。又說了幾句閒話，林原感覺佟靈秀有些欲言又止，似乎還有些別的話要說。他心裡有點不舒服，想找藉口掛了電話，佟靈秀卻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在那邊，你還是消停點吧，別像上次那樣讓個男的鬧得滿城風雨”。

　“嗯”。林原勉強從嗓子裡擠出一個聲音，一股羞惱交織的怒火刹時間湧上心頭。

　掛了電話，林原煩躁地從床上站起來，點上一根煙，走到窗邊。政府招待所位於政府大院後身的一角，斜對面是一棟單身宿舍樓。林原深深吸了口煙，感覺到淡淡的煙草氣息順著呼吸進入自己的身體，他長長地呼了口氣，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好像一併把剛才的那股鬱悶也趕出了體外。

　林原的父親和佟靈秀的父親是多年的故交，兩個人當年在部隊裡一起從底層打拼，互相扶持都升到了部隊高層，轉業到地方後，也沒少幫對方出力，最後都在省一級的政界熬出了頭。這半輩子的交情，讓這兩家人始終保持著緊密的聯繫。在林原和佟靈秀小時候，兩家人便半真半假的許了個娃娃親。兩個人少年時代倒是沒有什麼來往，等到大學時兩人都考進了北京的大學，雖然不在一個學校，卻被兩家老人經常往一起組合。林原成績既好，又高大帥氣，一邊做著學生會幹部，還是學校的排球隊員，佟靈秀方一見面，便一眼看中了。

　林原對這個從兒時起便和自己捆綁到一起的女生沒有什麼太多的感覺，雖然他承認佟靈秀氣質不俗，身上自來一派大家閨秀的風度，但自己對她卻提不起什麼熱情。

　一方面，他從小便性格強硬，在家庭環境的薰染下，對權力的渴望比一般男人都要強烈，相形之下，在男女情感上則遠遠沒有獲取權力那麼強的欲--望。另一方面，他自打青春期便感覺到自己的不同，漂亮的女生讓他有感覺，英俊的男孩他更加喜歡。隨著年紀的增長，他發現自己越發迷上了征服男生的感覺，那感覺就像獲取權力一樣給他內心帶來巨大的快-感。

　當佟靈秀對他表示出好感時，他也和她淡淡地相處著，可是他內心深處喜歡的卻是男人。他和排球隊的隊友范丞龍相處了整整四年。大學畢業的時候，林原最終選擇了和佟靈秀走到一起，因為他已經決定在大學畢業後進入父輩規劃好的既定軌道，在那條權力之路上，佟靈秀的家庭背景和她的妻子角色都是林原在政治生涯所需要的。在巨大的政治利益面前，他放棄了和範丞龍的感情。

　兩個人畢業不久便結了婚，林原從工作之日起，每年都在有計劃地發生升遷和調整，這些崗位基本都是在省內的基層縣區，他留在家裡的日子屈指可數。很快佟靈秀便感覺到他們之間存在一些問題。這問題不僅僅是因為長時間的分居異地，而是女人的敏感讓她感覺到林原身上有一種她根本掌控不住的情感。

　隨著時間的流逝，十年的婚姻越發變得像白開水般不鹹不淡。慢慢的，有些關於林原在外面風流的言語傳到佟靈秀的耳朵裡，傳言裡甚至開始出現男人，佟靈秀卻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失去了和他生氣或者去追究的衝動，即使傳言是男人，她也並沒有感覺十分意外，她知道自己一直以來掌控不住的，就是林原到底喜歡女人還是男人。

　佟靈秀不打算要孩子，林原也沒有強求，兩個人這種聚少離多的生活慢慢讓佟靈秀感覺疲憊，甚至厭倦。只是這種高幹家庭出身帶來的政治慣性和下意識對婚姻的維持和保護，讓她不得不在某些時候告誡林原注意點，別玩過了火。

　傅沖將嚴雅娜送回家，兩個人在她的房間裡又坐了一會兒。有時候雅娜覺得傅沖好像有點太傳統了。談了兩年的戀愛，擁抱、親吻慢慢都發生了，可是傅沖卻不像一般男生那樣會找各種機會突破女友最後的防線。畢竟兩個人都處在最沖--動的年紀，又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即使做了那個事，也是再正常不過。

　可是傅沖卻一直沒有表現出那種強烈似火的欲--望，有時候兩個人在一起摟抱親吻，嚴雅娜能感覺到他身體也在發生反應，她也半誘惑半抗拒地想走到那一步，可是傅沖卻總在關鍵時刻關住閥門，似乎是想要把那一刻留到兩人的新婚之夜。

　雅娜的父母都睡下了，兩個人在門口靜靜地吻了片刻，傅沖捏捏她的臉，用口型說了聲“我走了”，轉身下了樓。

　初秋的夜晚稍稍有了些涼意，傅沖看了看表，決定跑步回去。

　林原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月色，腦海裡想著下午和□□顧子野見面時的情形。顧子野比他年長二十歲，是金山本地提拔的書記，在當地有著極大的人脈。林原在來金山之前已經初步摸了摸顧子野的底細，這個人長袖善舞，善打太極，在金山關係眾多。

　林原和他簡單談了一會兒，兩個人虛虛實實地說了些下一步工作打算，林原知道他對自己與他在年齡和經歷上的差距帶著自負，可又對自己從省裡空降的背景和實力有些顧忌和防範，但是他來金山之前聽說省裡很有可能在年底對顧進行調整，所以倒也沒有太把顧子野放在心裡。他知道自己在金山的任期要長，在政府這邊一定要做出些成績，等顧子野調整時才能順理成章地接棒。所以林原表面上對顧子野的功夫做的很足，但是在心裡對於下一步的工作如何出擊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

　站了一會兒，他感覺有點餓了。今天晚飯沒做特殊安排，就是政府招待所準備的一些當地菜，口味和他喜歡的差得太遠，他幾乎沒怎麼吃。瞭解他飲食口味的司機阿標下午被他臨時派回省城辦事，沒人告訴食堂林市長想吃什麼。林原從小就有這個毛病，晚上只要餓了，不管多晚，都一定要吃點熱的東西，不然就會胃疼，睡不著覺。房間裡有些點心、飲料和水果，都是他不愛吃的冷食。他看了看表，快十點鐘了，這裡不是省城，這個時候不知道外面還能不能有營業的地方。一想到自己堂堂一個市長這時候還要親自跑到外面找吃的，林原心底冒火，得趕緊讓他們把秘書配上。到底胃裡空的難受，林原穿上衣服下了樓。

　傅沖一路跑進了政府大院。他從雅娜家跑到這裡將近半個鐘頭，身上出了不少的汗，在月光下，額頭和半露的手臂上的汗珠閃著晶瑩的光。

　已經十點來鐘了，他想快點回到房間沖個熱水澡，好好睡一大覺。他跑進了後院，額頭上的汗水順著濕濕的發梢流進了眼睛裡，有點澀，傅沖伸手去抹眼睛，沒有注意迎面走過來的人影，兩個人一下子撞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