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楚瑜往宮裡謝恩時,順帶捎回了自己家閨女。
燕承啟膝下無女,太后喜歡瞧著機靈懂事的小姑娘在身前,便多留了兩天。這一趟過去,真兒得的賞賜,愣是用了兩輛馬車才拉回家。
回國公府的路上,真兒拂開腕上一串西域進貢的琉璃玉鐲,從袖口取出尺素,道:“大伯讓我將這手諭交給爹爹。”
楚瑜將手中半卷書放下,略微遲疑一瞬,接過尺素。他與秦崢是否還能複合,還是得看兄長的意思。如今不比從前,可仗著年紀小肆意妄為,他這幅身子容不得折騰。兄長再如何縱容他,只怕也不會鬆口了。
故而當看見尺素上寫著“終此一生,勿復嫁與秦家”時,絲毫未曾有過半分意外。
楚瑜怔怔看著這幾個字半晌,嘆息道:“勿復……嫁與……”
真兒心裡一緊,繃緊了身子,蹙眉道:“爹爹……”
楚瑜回過神來,垂眸看著女兒,電光石火間忽地笑了。尺素被折起,攏在袖中,他伸手揉了揉真兒的小腦袋:“今後那些傷春悲秋的詞大可收一收,小小年紀無需太重心思。”
真兒以為爹爹是訓責她,剛想乖乖應下,忽然回過味來,猛地抬起頭,雙眸閃閃發亮:“爹爹!你的意思是,大爹爹會回來了?”
楚瑜彎脣,屈指在真兒眉心彈了一下,慢條斯理道:“得看他的意思。”
真兒捂著額頭笑出聲來,心道大爹爹怕是早就等不及了。
……
國公府,書房。
冷汗從秦崢額角落下,本是一雙似笑非笑含情桃花目,如今那裡面盛滿了哀色。眉心擰出深深的紋路,堪比當年沙場破城那般沉重。
那一句勿復嫁與如沉甸甸的山壓在他身上,碾得人粉身碎骨般難受。
“清辭……”秦崢沮喪極了,可還是努力擠出一絲悲愴的笑意。
楚瑜淡淡瞥了一眼,繼續抄寫佛經,語氣平平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秦崢身形微晃,指尖攥緊那尺素,咬牙道:“清辭,我只想與你廝守餘生,亦不想再委屈你半分。”
楚瑜抬眸,道:“你不想委屈我?”
秦崢緩緩點頭,認真道:“不肯。”
“長兄如父,你看到了的。”楚瑜指著那尺素道。
秦崢垂眸,不知不覺攥緊了手,沉默良久,道:“我去求君後。”
楚瑜搖頭,道:“你莫看兄長一副謙和溫潤的模樣,若論心志剛硬,我不及他。”
秦崢眉頭紋路更深幾分,眼尾都急紅了:“那我……去向陛下請旨……”
楚瑜挑眉,冷笑不言。
秦崢更加沮喪了,他覺得自己這話著實天方夜譚,陛下哪裡敢逆了君後的意思,除非陛下倆月內不想邁進君後寢殿大門了。
楚瑜將手中紫毫筆繞在指尖,有意無意輕嘆一聲,道:“我不能嫁與秦家,可國公府不可後繼無人,遲早哥哥做主,還是要讓我迎了旁人的。”
秦崢驀地瞪大眼睛。
楚瑜用筆桿輕輕叩著案牘,自言自語道:“爺朝中職務不能懈怠,真兒到底年幼,該有人操持後宅才成。”
一雙好好的桃花眼瞪成了牛眼,秦崢像個被搶了糖的孩子一樣,委屈得無法言喻。
楚瑜擲筆,若有所思道:“若再擇妻,必要尋個賢良溫婉的,家世稍遜無妨,容貌稍次也無妨。”
秦崢忍無可忍一把扣住楚瑜手腕,死死盯他雙眼,道:“你竟是想要娶妻?”
楚瑜頷首道:“要娶的。”
秦崢急得跺腳:“你怎能這樣想?”
楚瑜淡淡道:“我為什麼不能這樣想?所有人都要娶妻的,我也一樣。”
秦崢幾乎將楚瑜扣在懷中,似乎這樣抱得緊些,眼前人就不會離他而去了:“你要娶誰?”
楚瑜冷笑道:“反正不是你。”
秦崢氣結:“為什麼不能是我?”
楚瑜當即道:“難道你希望是你?”
秦崢氣呼呼道:“怎麼就不能是我了?”
楚瑜眼也不眨道:“好,那就娶你吧。”
秦崢正要說什麼,忽然一噎,傻了眼。半晌,他怔怔鬆開楚瑜被握紅了的手腕,道:“清辭,你方才說什麼?”
楚瑜揉了揉被捏痛的腕骨,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樣子:“你逼我娶你來著,既然如此,爺就勉為其難……”
秦崢嗆住,連連咳嗽:“等,等等……”
楚瑜勾了勾脣角:“怎麼?你不肯?”
秦崢一時語噎,半晌呢喃道:“不、不是不肯……”
“那就是肯了。”楚瑜嘆息道:“我楚家也是鐘鳴鼎食之家,簪纓世族。爺有爵位,有田產,有姿色,侯爺豈不是穩賺不賠。這等大便宜叫你撿去,怎的還會有不情願?”
秦崢憋了半晌,噗嗤笑出聲來,將那一臉倨傲的美人攬入懷中,輕咬了咬他耳垂,低聲道:“願!怎的會不願?能嫁給二爺是老秦家祖墳冒青煙,是我秦崢修了八輩子的福氣。”
楚瑜眼底帶了星星點點的笑意,也就不去計較那滑入自己衣領的手了。
秦崢輕哼著揉捏著楚瑜腰側,道:“你這小狐狸早就想好了是不是,還偏要戲弄算計我。”
楚瑜在秦崢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懶洋洋倚著,道:“兄長之命不得不聽,倘若你真想與我名正言順在一起,何必在意嫁娶之事?”
秦崢眸色溫柔,執楚瑜的手,落下虔誠一吻:“我願意。”
楚瑜心滿意足,自然不介意之後秦崢順勢解開他腰帶這等小事。
“還什麼命裡無時莫強求,這能像是楚二爺說的話?我居然當真被你戲耍得團團轉。”秦崢將楚瑜壓倒在案牘上,指尖沿著他後頸一寸寸撫下。
楚瑜輕笑,不應。
秦崢吻過那精緻的蝴蝶骨:“願將身嫁與一生休。”
楚瑜反扣著秦崢的手,道:“侯爺一諾千金,勿復相忘。”
“餘生,斷不敢忘。”秦崢鄭重道。
紅燭搖曳,樹影婆娑,書房裡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來。
楚瑜喘息著低聲道:“放肆,瞧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唔……”
秦崢低笑:“書房嘛,難怪人們常說書中自有顏、如、玉……”
“呃嗯……胡鬧……”
“二爺這就開始嫌棄糟糠之妻了?好生薄情……”
“你……唔,輕點……”
秦崢不介意在口上吃點虧,於是一番春色,盡在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