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師父
那日黎萬懷來說的事, 黎相輕和晏端淳都放在心上了。他們有些慶幸,只是黎相安把公主當成了五皇子, 以為黎相輕斷袖罷了,沒有捅出什麼大簍子來, 好在事情也圓滿地圓過去了。
為了把這兩個不痛不癢卻又時不時搞事的禍害解決掉, 晏端淳果真如他所說, 開始給他們張羅起婚事來。
那一對庶兄妹, 在一起有商有量的,早一點分開也是好事。
晏端淳想著,讓黎相安早日成婚,也能早早地為黎家留後, 免得黎萬懷到時候來催他和駙馬。但是黎相輕覺得,以黎相安這種歪心思和智商, 留下的後指不定也智商不高, 為黎家留後的重擔,還是得靠三弟黎相應。
一番考慮下來,鑒於那一對庶兄妹雖然總是搞事情,但是不痛不癢, 晏端淳決定怎麼也給他們配個門當戶對, 讓自家駙馬面上也好看。給黎相安配個才女,利於下一代的智商, 給黎相依配個武人,省得她再搞事情。
這麼決定下來後,晏端淳就開始讓人把皇城裡還未婚配的公子姑娘的畫像都拿來, 每日裡興致勃勃地做著自己的紅娘。
太差的不行,面上不好看,太好的,那對庶兄妹自然是配不上。晏端淳也是著實廢了一番心思的。
這一對歪瓜裂棗不太好搞,倒是給三弟黎相應相中了一個好姑娘。
那姑娘,說起身份來,要比黎相應高許多,是如今大晏唯一的親王,睿王爺家的小郡主。那小郡主比晏端淳小幾個月,生的嬌憨可愛,卻不跋扈,自然也是睿王爺家的掌上明珠。
小郡主配成國公世子,面上還能說得過去,但到底是低嫁了,晏端淳不能保證睿皇叔能捨得。但是晏端淳素來護短,在他眼裡,在皇城中,三弟已經是除了自家駙馬之外,難得的好少年了。與其小郡主嫁一個被寵壞的公子,不如入了黎府呢!
瞧瞧,母親溫柔,父親也不嚴肅,又有這麼好的大哥大嫂,還有溫婉可人的二姐姐!到時候他再把那一對庶兄妹搞走,多麼溫馨和諧的一家人啊!
晏端淳看著小郡主的畫像,怎麼看怎麼適合自家三弟,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心癢難耐,手中的月老紅線蠢蠢欲動。
於是,他暫時放下了那對庶兄妹的婚事,與駙馬談起了三弟與小郡主。黎相輕有些無奈,他覺得,還是得看三弟和小郡主的意思,不能隨便拉郎配啊!
晏端淳一想,是啊!得去找小郡主出來玩玩,偷偷讓她與三弟見見面,萬一雙方有好感呢?
晏端淳沉迷做紅娘無法自拔,黎相輕只好由著他,自己去韶華樓與小姐姐們商討泥面膜的事,繼續研究改進。
而黎府那對庶兄妹,從黎萬懷那裡得知公主要給他們張羅婚配之事,一個個哭天搶地地表示不願意。公主與大哥是一邊的,能給他們配什麼良人?這是想害他們呢!
黎萬懷覺得這對兄妹是愈發的不知好歹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再傳出去什麼傳到公主耳朵裡,惹得公主不高興,黎萬懷立馬把他們禁足了!
黎相輕和晏端淳舒舒服服地過了幾日,聽說二妹妹身子又不好了,趕緊放下手中的事去探望。原本以為是不是二妹妹還想著二皇子的事呢?在破裂的感情裡走不出來?
沒想到,大夫看了看,這次可不是什麼思慮過多,是的的確確身子不太好。大概也是有之前積鬱成疾的影響,雖然現在二妹妹想開很多,每日也做做自己喜歡的事散心,但是到底還是影響到了身子了,帶起了老毛病。
嚴重倒也不是說多麼嚴重,就是需要富養著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養好的身子,好不容易能吃這吃那了,現在又得全戒了。
當日,黎相輕和晏端淳陪了二妹妹好久,與她談心,哄她高興。第二日,晏端淳就進宮去向皇上求了好藥材,一盒一盒地往二妹妹家送。黎二叔和黎相宜都是感恩戴德,連連感謝公主。
二妹妹的事並不是大事,好好養著就是,不過卻驚動了另一個人。
沒過兩日,二皇子再一次來到了逸安侯府。
上次進宮的時候,晏端淳就聽扶黎說起,二皇子想見皇后,求了皇上好久,皇上念其孝心,最終讓他去見了一面,不知他們母子兩又說了些什麼。
怕二皇子來者不善,今日晏端淳特意換回了女裝,跟著自家駙馬一起去了前院正廳。
二皇子還是和上次一樣,獨自坐著,面色不是很好看,那日的憔悴並沒有得到改善。
見他們過來,二皇子站了起來。
「侯爺,珍柔,今日前來,為了兩件事。」
說著,沒等黎相輕和晏端淳做好心理準備,二皇子彎腰行了個大禮。
「第一件事,本殿向二位致歉。前幾日進宮見到了母后,才得知珍柔生辰宴的儀台之事,與母后有很大關係,也終於明白了母后被禁足的理由。另外,荷包一事,那荷包布本是母后給本殿的,母后知曉本殿愛慕二姑娘,覺得金銀玉石太過貴重,二姑娘未必會要,才讓本殿送這荷包布討二姑娘歡心,本殿並不知道這荷包布有問題。」
二皇子說得誠懇,黎相輕和晏端淳沒想到會是這樣。他們手牽著手,互相捏了捏,心裡不敢篤定二皇子話裡幾分真幾分假。什麼都是皇后做的,難道二皇子果真如他自己所說的,爭儲對他而言只是一種證明自己的過程,他並不想傷害任何人?
二皇子見他們不信,也不惱,道:「本殿說這些,並不是想撇清關係。母后所做之事,都是為了本殿,本殿責無旁貸。二位有所不知,在本殿之前,母后還有一個兒子,只是很小的時候就夭折了,因此母后有了本殿之後,對本殿傾注了所有,執念頗深。母后覺得,只有坐到最高位,才是能讓本殿好好活著的最好辦法,母后執著皇位,為的也不過是保護她的孩子罷了。」
晏端淳聽了,並沒有覺得多感人,想想自己母妃為了讓她兩個孩子好好活著,付出了什麼,又承受著什麼?皇后有什麼資格仗著這麼一點理由就傷害別人?
「話別說得這麼冠冕堂皇,誰不想好好活著?你們想好好活著,別人就得給你們讓路?真是天大的笑話!」
晏端淳冷哼一聲,並不給好臉色看,甩袖往座位上一座,喝起了茶。
黎相輕看了看,也走了過去,在自家公主身邊坐下。
孤零零站在中央的二皇子頓時顯得有些尷尬,他歎了口氣,轉過身來面對黎相輕他們。
「珍柔說的對,這條路上沒有明確的誰對誰錯,無非都是為了活命和權力。本殿今日來不是來討論誰對誰錯的,只是來替母后和自己賠個罪,無論如何,孩子是無辜的,我們不該用這種手段,若是對你們造成了傷害,本殿一力承擔。」
說著,二皇子又彎腰行了個大禮致歉。
黎相輕沉默著,不評價,只是暗中觀察著二皇子。晏端淳因為根本沒有過孩子這種事,也沒那個底氣爭吵,只喝著茶,生著悶氣,也不搭理二皇子。
二皇子暗自歎息著,也沒資格生氣,站直身子,還是對晏端淳道:「不知那荷包對珍柔可造成了傷害?本殿前些日子特意派人找尋江湖神醫,今日帶了一個過來,不如讓神醫給你診診脈?」
神醫診脈?!要死啊!
黎相輕和晏端淳的心頓時就吊了起來。
晏端淳不由得開始懷疑二皇子的用心,是不是故意來這麼一招,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特意來查他性別的?
男女脈象有別,他在皇宮的時候,一直是一位老太醫給他診治的。那太醫是太醫令,在太醫院中,數他醫術最高,皇上每次都是讓他來診脈,其他太醫在旁打下手。
而這太醫令,原本也就是閔家一脈的人。皇上放心他,是知道既然是閔家人,就會好好照顧晏端淳。淑妃放心他,是從一開始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晏端淳以前不明白,後來才知道。如今二皇子帶著個神醫來給他診脈,豈不是想讓他穿幫?
晏端淳看了自家駙馬一眼,眼神詢問他該怎麼辦。若是二皇子真有此心,他這麼匆忙拒絕了,豈不是不打自招?
黎相輕也在想同樣的問題,不過他又想,二皇子若是真的喜愛二妹妹,理當不會與他們為敵才是。
拍了拍自家公主的手,黎相輕反將一軍,笑道:「不勞煩二殿下了,成親之前,皇上曾說,公主有何不適,一定要請太醫。皇上對公主太過關心了,隨隨便便一個江湖郎中,怕是不該隨意接近公主的貴體吧?」
黎相輕這話說得很合理得體,但話裡卻隱含威脅。
公主身體欠佳,請太醫來看,皇上必然知道。皇上一旦知道,定要問清原由,若是知道皇后下黑手把含有麝香的荷包放在他家小心肝身邊,傷害了小心肝的身子,還能饒得了皇后?
聽黎相輕說完,晏端淳覺得十分有道理,頓時有了底氣,配合著冷哼道:「本公主不見江湖術士!」
二皇子明白其中的意思,以為他們是怕自己請了江湖郎中做手腳,覺得他們擔心得也有道理,有些無奈。
「袂德先生醫術高明,絕不是江湖術士之流。實不相瞞,請袂德先生,除了想給珍柔看一看身子是否受損,也是想帶去給二姑娘看看,本殿聽說二姑娘近日身子不大好?」
本來一點都不想聽二皇子相勸的晏端淳,聽到二皇子說這江湖神醫的名字,眼睛瞬間睜大了!
「你說的,是袂德道長?」
二皇子沒想到晏端淳聽說過,鬆了口氣,點頭道:「是,江湖上稱道長,不過醫術也很高明的!」
黎相輕還沒搞明白自家公主為何這麼高興,就聽公主有些傲嬌地道:「哦,這個本公主聽說過的,那不妨請進來探一探脈象。」
黎相輕一臉懵逼,二皇子便隨侍出去將那道長請進來了。
趁此期間,晏端淳對黎相輕佻了挑眉,用口型說道:「師父。」
黎相輕頓時明瞭了,原來是扶黎和自家公主的師父來皇城了!
二皇子一心等待袂德道長,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小動作。
沒一會兒,一位穿著破道袍,鬍子拉碴,邋裡邋遢的老道士就跟著二皇子的隨侍進來了。
黎相輕一看,一聲尊稱卡在喉間出不來了,扭頭狐疑地看著自家公主——你確定只是你師父?不是個臭要飯的?
晏端淳也是覺得沒眼看,在山林裡野一點也就算了,怎麼進城了還這副鬼樣子……
在二皇子面前,晏端淳也沒有去認師父,那老道士看了眼形式,心中明瞭,也假裝不認識自家徒弟。
「袂德道長不拘小節,珍柔莫要見怪。」二皇子笑了笑,也不嫌邋遢,親自上前扶著那老道士走到公主邊上。
晏端淳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家師父的腿腳……臭老頭,半年前還活蹦亂跳的,裝什麼裝!
「老道見過公主,見過侯爺!」老道士要下跪行禮。
晏端淳哪兒敢讓師父行禮啊!忙把人扶起,道:「道長腿腳不便,免禮了。」
這時,黎相輕過來,語帶暗示地道:「袂德道長,公主先前被含有麝香的荷包所傷,請道長給公主診一診,是否傷到了身子。」
這麼一說,老道士瞬間十分明了了,假模假樣地請公主探出手來,手裡瞬間多了一根絲線,刷地纏住公主的手腕,瞇起眼細細地診起脈來。
許久,老道士才道:「虧了身子了!待老道出個方子,公主好生調養便是,近幾年,莫要想著子嗣之事,過些年會好的。」
黎相輕和晏端淳猛然一驚,互相對視了一眼!
天啊!師父為何不早些出現!這是多好的不能生孩子的理由啊!
而他們這麼震驚的神情,在二皇子看來,就是十分悲痛的表情了。
「這事由本殿而起,本殿會承擔後果的,父皇那邊,本殿會去請罪。」
二皇子一臉誠懇,黎相輕和晏端淳卻聽得暗暗心驚。皇上若是知道這事,保不準會請更多的太醫給公主查看身體,這並不是好事。何況,到時候皇上絕對不會放過二皇子。
二皇子如何,對他們來說沒什麼,但若是二皇子出事,使得二妹妹的病情加重了呢?更何況,二皇子的勢力可以牽制大皇子,就這麼被治了罪,對五皇子也不是什麼好事。
想了想,黎相輕便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既然不是二殿下做的,本侯與公主也不怪罪。何況,不管是皇上還是黎府的長輩,都對公主疼愛有加,公主如今沒事便不要打擾他們了,沒得讓他們擔憂過度,到時候公主也不自在。」
二皇子聞言,也就沒有多堅持,他也犯不上跟自己過不去,只是心裡到底是覺得欠了珍柔和駙馬的了。
診脈過後,二皇子見公主讓人帶袂德道長去書房開方子,也沒覺得奇怪,心裡想著另一件事了。
「本殿今日還有一件事,是想請二位幫個忙。」二皇子抱拳行禮,道:「聽聞二姑娘身子不好,可否讓本殿見一見二姑娘,把話說說清楚,免得她心生怨懟,對她身子不好。還有那袂德道長,本殿帶去給二姑娘看一看,也許能緩解二姑娘的病情。」
談了這麼久了,不論二皇子到底有沒有野心,黎相輕是看出來了,這二皇子對二妹妹是真心的,為人也的確光明磊落,若沒有立場的問題,倒不失為一個適合二妹妹的良配。
晏端淳拉了拉黎相輕的袖子,示意他把師父留下來。
黎相輕會意,清了清嗓子,道:「二殿下若真有心,本侯也替二妹妹高興。不如擇明日辰時,本侯與二殿下一同前往,二妹妹那時比較有精神。」
二皇子原本以為有了立場的問題,想求黎相輕安排他見黎相宜一面會非常難,沒想到黎相輕今日這麼好說話,心裡頓時鬆了口氣,甚至有些感恩。
「多謝侯爺,本殿就候在府內,聽憑侯爺安排。」說著,二皇子又行了個禮。
黎相輕甚至覺得,二皇子為了二妹妹,放下了太多。
「二殿下先回吧,本侯還想讓袂德道長再給公主瞧一瞧,明日帶他一起去黎府。」
這個時候,二皇子隱隱覺得黎相輕他們對袂德道長的態度有點問題了,不過他並不放在心上,點頭告辭了。
二皇子一走,黎相輕臉色微微一沉,沉思了一會兒,道:「這二皇子,要麼是真的沒多大野心,否則,他也不適合皇位。」
突然聽自家駙馬這麼說,晏端淳覺得有些奇怪,扭頭看他。
「為什麼這麼說?」
「兒女情長看得太重,終不能成大事。」
晏端淳撇撇嘴,捧住自家駙馬的臉,質問道:「按你這麼說,你可是成大事之人?」
黎相輕看著自家公主凶凶的臉,哈哈一笑,把人摟到懷裡,道:「不是不是,我的夢想就是賺賺錢養夫人,一心撲在兒女情長裡,哪能成大事?」
晏端淳被他逗得樂呵呵的,笑道:「本公主覺得我的駙馬又能兒女情長,又能成大事,你看看你,多大的財富啊!」
「寶兒,我最大的財富是你。」黎相輕柔聲笑著,吻住了自家公主的唇。
剛寫好方子,在青葉的帶領下走到正廳門口的老道士一看,噫~辣眼睛!
不過老道士並沒有默默在門口等那小兩口親熱完,而是在青葉震驚的目光下,匡匡匡用力拍了拍門框,等裡面的人注意到他了,才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喲喲喲,不得了了,不孝徒弟只顧卿卿我我,不顧師父衣衫襤褸吃不飽肚子,為師收的是個什麼徒弟,一個兩個腦子裡只有兒女情長,心裡根本沒有如此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師父!」
老道士悲悲慼戚地說著,麻利地坐到了椅子上,一點都看不出來方纔的腿腳不便,挑了個點心就吃,一手還捧著茶杯,嘴裡念叨著怎麼不是酒呢。
被打斷親吻的兩人有些尷尬,扭頭看看那高蹺二郎腿,吃得吧唧吧唧,還時不時得拿眼睛瞟一眼他們的糟老頭……
晏端淳只好鬆開自家駙馬,尷尬地嘻嘻笑了笑,狗腿子地過去給自家師父捏腿揉肩,以示孝順。
他還記得,小時候剛認識師父的時候,他正是孤獨寂寞,無人陪伴,又十分想念皇城親友的時候。他問師父叫什麼,這老傢伙,自以為仙風道骨,拿了樹枝在地上寫了兩個字「袂德」。
當時的公主,還是個學渣呢,真不認識這個字,一眼看過去,念道:「缺德」,被那老傢伙好一頓訓。
如今再看看這老傢伙沒臉沒皮的樣子,可不就是缺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