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次不正經
眼前的古木綿延至森林深處,一眼望去彷彿沒有盡頭。
渡聞越來越虛弱,頭挨在祁昭肩膀,無力喘著氣。祁昭攙著他往前走了一段路,回頭看見他蒼白的臉,皺眉:“你還好麼?”
“無事。”渡聞扯出一抹笑,“都說了是遲早的事,我覺得我還算是有福氣的,一定能熬過去的,對不對?”
“……對。”
祁昭閉了閉眼睛:“即便你是朔方城的城主,等此事了結後也是要先同我回一趟晚景城的,孟然那時說他依著你的口味想了一種吃食,你若不去嘗一嘗,他可不會開心。”
渡聞笑了:“還有呢,我出來之前可是答應過不少人要為他們算卦,若一去不回,這名聲豈不是就砸了?不成不成。”
他沉默了一瞬,又喃喃說:“所以啊,我必須好好的。”
話卻不知是在對祁昭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祁昭勉強笑著嗯了一聲,不敢再看他蒼白的臉,回頭繼續朝前走。渡聞眼看著是極其難熬,祁昭不打擾他,走的很是小心翼翼。不久,他和渡聞還沒急,邊上有人先按捺不住了。
“放心走吧,我答應了阿景不會難為你們。”
這聲音不同于先前阿景軟綿綿的少年音,是溫和的青年聲音,江南煙雨一般,與溫故很像。
祁昭知道,這就是方才阿景口中所說的阿木了。
這自然是好事,畢竟渡聞也耗不起,祁昭朝聲音的方向稍稍躬身:“多謝。”
“不必,你喚我周木就是。”周木輕聲笑了笑,“另外,你邊上這位小公子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大好,他的命脈我已經暫且護住了,不過你最好還是快點,前路可遠的很。”
祁昭頷首,再次朝他道謝,迅速沿著路朝前走去。因著沒有後顧之憂,他們的速度快了很多,兩個時辰後便看見了古木林的盡頭。
盡頭依舊是是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後面是一汪碧湖,湖上有白橋。
一枝淡綠色的藤蔓緩緩從邊上探了出來,在祁昭手臂碰了碰:“別擔心,進去吧,水木相生,阿水這裏我還能送你們一程。”
說著,它一顫,先著一步進了屏障裏,祁昭隨之上前,剛進去,便感覺到整個人被微涼的溫度包裹了,很溫柔。
周木明顯經常到水陣裏來,畢竟水生木,他最是喜歡,走得很是順暢。
水陣的路並不長,走過湖上白橋後便到了,眼前又出現了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周木懼怕火,先一步停了下來,半晌,周圍突然想起摩挲聲,一枝湛藍色的藤蔓出現在周木身周,安撫的在它身上點了點,又將一片葉子放在祁昭手裏。
緊接著,便有溫柔如水的聲音在祁昭耳邊響了起來。
“水木與火屬難以相和,我們不好過去,前路便只有你們繼續走了,容炎脾氣不大好,還請記得多擔待。”
祁昭應下,再次躬身後轉過身去,看見眼前的屏障薄了一些,背後的火山熔漿分外清晰。
想了想,祁昭伸手在他和渡聞身上加了退火符,這才踏了進去。
赤紅岩石,石橋下滾動熔漿,四周熱度驟起。
渡聞之前已經是半昏迷的狀態,被這陣灼熱一燙,緩緩睜開了眼睛:”祁昭,這是已經到火陣了?“
“是,你怎麼樣?”
“還好。”渡聞說,說罷,閉眼將火陣裏的周易位感知了一周,“跟我來。”
祁昭發現他臉上方才因著熱度起來的紅潤之色又褪了去,不由皺眉:“你別強撐。”
“我有分寸的,你放心。”渡聞笑了笑,先一步動了身,祁昭無奈,只好跟了上去。
火是燥烈的屬性,若真是起衝突恐怕不好對付,再加著方才阿水說的話,祁昭心裏有忐忑,一直警惕注意著這邊的動靜,不曾想,一直到見到了前面屏障,也沒有遇到過任何變故。
他心裏覺得奇怪,頓時更謹慎了些,朝四周一望,就聽著耳邊響起了一聲冷哼。
祁昭一驚,猛地回頭,在背後的熔岩上看見了一枝纏繞在上面的赤紅藤木。
他脾氣確實不好,語氣很不耐煩:“你說你這人怎麼這樣?讓你走還不走,人類就是複雜……快走快走,你看看你手裏那時什麼玩意兒,死水的味道那麼濃,真讓我難受。”
祁昭低頭看了看手裏阿水的葉子。
容炎頓時更生氣了:“你還故意看,看什麼看,還不快走?”
赤火草剛被祁昭撿回來的時候也是這般性子,祁昭眼睛彎起來,眼看著面前的赤紅藤木更加氣急,搖頭一笑,轉身攙著渡聞穿過了屏障。
這次的是土陣,祁昭環視一周,覺得周圍還算平靜,偏頭剛說話,瞬間對上了一雙澄澈的眼。
而這雙眼如今正細細看著他。
祁昭嚇了一跳:“怎麼了?”
渡聞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祁昭昭,你是不是……能和它們說話?”
祁昭眼神一晃。
渡聞只看祁昭的反應,也知道自己是猜對了,抿了抿唇:“你……”
之後的話卻就這麼沒了。
他垂下頭,祁昭心裏其實也很亂,他其實是有把自己身上的事告訴渡聞的打算的,但一直沒尋到合適的切入點,如今突然被問起,難免不知道該怎麼做。
沉默迅速在二人中間蔓延開來。
良久,還是渡聞先開了口:“其實,這樣的想法我很早以前就有了,不過當時我自己也覺得確實很荒謬,直到今天——”
“生死陣是我親自走過的,八年前這裏還沒衍生出九陣,只有金木水三種,也讓我差些把命給丟了,可這次卻有藤木引路,順利的很。你可能不知道,你同藤木一起往前走的時候,雖未開口說話,但神情和眼神卻一直在變化,彷彿邊上有人一般。”
祁昭抬眼看他。
渡聞笑了笑:“你還是這麼不長記性,你忘記林渙的事了?不過啊……我家祁昭昭就是厲害,嘖,總覺得便宜謝慎了。”
他這時候還不忘記調笑,眼睛彎成很可愛的弧度,祁昭見了,心情漸漸穩了下來。
小九開了口:【祁昭昭,你要把事情告訴他嗎?】
祁昭垂眼沉默下來,半晌,點了點頭:“便說了吧。”
小九沒再繼續吭聲,祁昭知道他這是默認了,在心裏把語言組織了一下後,重新抬起頭:“渡聞,你記著上次來朔方城之前,你要我別來,我當時是怎麼說的麼?”
渡聞想了一下:“你說你有必須要去的理由,等回來就便告訴我。”
他很快反應了過來:“你是要告訴我了麼?”
祁昭低低嗯了一聲,心裏雖然已經有裏準備,但到了真正要說的時候,還是有點猶豫,又靜了一會兒後,才開了口。
“是這樣的——”
……
祁昭將《大道初生》的事給渡聞說了,但是沒說他們只是一本書裏虛構出來的人物,不過即使如此也已經夠了,渡聞沉默了下來,九九沒有出聲。
特別是聽到曾經他眼睛被剜去,越滄為了護他被穿心而死到時候。
祁昭理解他的心情,之後也沒開過口,靜靜往前走著,好在渡聞心境開闊的很,低迷了半日後便恢復了過來,又成了開開心心的模樣。
二人繼續往前走,祁昭在草木親和力裏上的天賦著實起了不少作用,之後連著過了幾陣,都沒有受到什麼為難,就是路越來越遠了。
這麼大約又走了八九日,祁昭和渡聞在半透明的屏障前停了下來,屏障裏是一座迷宮,暗沉沉的,四周纏繞著漫著死氣的藤蔓,雕刻冰冷,就像是——
墓室。
這是生死陣的最後一陣,暗陣。
剛進來的時候阿景就對他們說過,暗陣的主人阿黑不好說話,之後幾乎每過一陣都會聽見類似的話,再看到裏面的模樣,心裏不有忐忑。
而渡聞的情況也越來越糟糕了。
祁昭回頭看了看渡聞,後者閉著眼睛靠在他身上,整個人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清醒的時候很少,祁昭探過他的血脈,裏面的靈力正在一點點消耗,與他的生命一樣。
祁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了渡聞的臉,小神棍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虛弱開了口:“我們到最後一陣了麼?”
“到了。”
祁昭一邊說,一邊撐著他進了屏障,迎面刺骨冷意,空氣中一股腐朽的氣味。
而在最左邊的角落裏,祁昭看到一塊木碑,上面是篆刻小字,大部分已經看不清楚了,只有最上面的一個字一場清晰——墓。
還真是坐墓。
渡聞此時也看到了那塊碑,想給他探探路,卻發現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臉色蒼白垂下手:“是我拖累你了。”
“說的什麼話。”
祁昭瞥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如今渡聞幾乎無力到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祁昭比他還輕一些,如此便有些吃力,小神棍卻還有心情笑:“早知道有今天,當年就不吃那麼多了。”
饒是現在心情很沉重,聽他這麼說,祁昭還是忍不住笑了:“軟軟的,多可愛。”
小神棍眼睛彎了彎:“祁昭昭,我發現你其實很有男友力哦。”
他其實也不清楚男友力究竟是什麼意思,但之前挺祁昭說過一兩次,結合語境大概能懂。
祁昭挑眉:“那可真不錯。”
小神棍嘿嘿嘿笑起來,竭力讓自己撐起來,不太耽擱祁昭,祈昭察覺他的意思,不動聲色將他撐的更穩了些。
二人並肩往前走,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後,眼前出現了一道門,上面凹陷著一塊八卦盤。
渡聞眼睛一亮:“陣眼!”
按理說陣眼不該在這麼明顯的地方才是,祁昭皺眉,攙著渡聞上前解陣,渡聞打起精神看了看那塊八卦盤,很快發現了其中蹊蹺,伸手觸拉上去。
手指挨上八卦盤邊緣的一瞬間,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哢嚓聲,隨即風聲襲來。
祁昭一驚,迅速帶著渡聞避開,只聽見耳邊一聲巨響,土屑四濺。
二人站穩,抬眼看過去,霎時間看到一柄黑色長槍,長約四尺,已經深深刺進他們原先站著的地方,由於力度過大,槍身還在嗡嗡顫抖著。
而長槍的另一端,一道約莫九尺高大黑影站在煙塵裏,抬手將長槍拔了出來,聲音平成一道直線。
“入我陣者,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