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朱聞
紀居昕隨太監走了兩步,太監就停了。等參加殿試的人們走完,太監指著一個方向,“紀公子請看那邊。”
紀居昕調轉視線看過去。
他站的位置很特殊,是出宮的小路,又靠著一道月亮門。視線越過月亮門,是描繪華麗的小小照壁,再往前一步,能看到照壁側面不遠,有一處小亭子,精緻小巧。
而小亭子裡,有一個熟人——劉昔!
紀居昕這下不擔心了,隨著太監走過去,發現小亭子裡並不只劉昔一人,回方才視線被亭柱遮擋,他沒有看到,劉昔對面還坐著一個尊貴少年,正是當今太子!
紀居昕趕緊下跪行禮,“紀居昕叩見太子殿下,世子殿下。”
“起來。”
聲音有些淡弱,並不熟悉,是太子。
紀居昕站起來,恭立在側。
“今日是殿試之日,我本不欲打擾,但與太子閑坐片刻,剛好看到你們出來,太子好奇,我便著人叫你過來,”劉昔坐在輪椅上,雋黑眼眸盛滿笑意,“你不介意吧。”
紀居昕哪裡敢說介意,連聲道不敢。
“你是召兒朋友?”太子好奇地看著紀居昕。他面色蒼白,唇無血色,皮膚黯淡,手上青筋畢露,只一雙眼睛看著富有神采。
可從他淡弱的聲音裡,紀居昕能聽出,太子身體真是不好,看起來很像迴光返照的樣子。
他恭敬回答,“正是。”
“召兒那麼調皮,你怎麼與他相處的?”許是意識到自己問題不好回答,太子又道,“他不曾與你發火胡鬧?”
紀居昕微微笑著,“召郡王赤子之心,便是有些許彆扭,也是出自關心……鬧也是鬧不了多久的。”
太子掩唇笑了,輕輕咳了兩聲,又問,“你是臨清人?聽說臨清的蓮青書院歷史悠久,你可進去讀過書?與孤說說?”
原來太子對這個感興趣……
紀居昕一一詳細說著,希望能滿足太子的期待感。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漸漸看懂了太子為人。太子愛笑,學識豐富,謙遜不自傲,很多書與他探討起來很有些妙思巧解,是具胸中有大丘壑之人。
若他能登基為帝,大夏想必也能不錯,可惜……他身體不好。看劉昔與他感情很好的樣子,如若太子病逝,劉昔一定很傷心。
太子咳聲越來越多,劉昔止了二人聊天,“太子,該回了。”
太子遺憾的歎口氣,看著紀居昕,“你很好。召兒年紀小,脾性彆扭,能勸的地方多勸點……今日見到你,孤很高興,不知道以後……”
“太子,”劉昔面色不愉,“又亂說話了。”
太子笑了笑,陽光灑在他臉上,他的皮膚近乎透明,“好,不說了。劉昔,你派個人送紀九出宮。”
劉昔指了個小太監引路,沖紀居昕抱歉的點了點頭,就陪著太子離開了。
紀居昕很不喜歡生死離別,眼睛莫名有些酸。這樣與太子對話,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了。
小太監很安靜,引著紀居昕往外走。
紀居昕更是無話,二人走了一段極平和的路,直到突然傳來驚叫聲。
紀居昕聽著聲音熟悉,轉頭一看,竟然是呂孝充。
他身後陪著一眾太監宮女,部分太監宮女手上還提著東西,看起來是宮中賞賜之物。
呂孝充一向受皇后寵愛,這是進宮看皇后了?
可是他看到自己喊什麼?
紀居昕眉頭微皺,就見呂孝充指著自己,“鬼啊……鬼!”
紀居昕覺得皇宮裡無視不好,想要上前打個招呼,誰知他剛邁出兩步,呂孝充面色驚恐至極,好像特別害怕他接近,一邊往後爬,一邊捂著臉不敢看他,“走,走!鬼啊——鬼!”
紀居昕只好站住不動。
那邊為首的太監小跑過來解釋,“呂公子身上有些不好,但並不常發病,這位是今科進士?可否給個臉,暫避一側呢?”
紀居昕看向身邊小太監,小太監過來小聲提示,這是皇后宮裡的主管太監。
紀居昕不能不給面子,退至一旁,牆垣遮蔽處,“公公請便。”
太監笑眯眯道了謝,架著呂孝充往外走。
呂孝充仍然捂著臉,一個勁喊著有鬼。
紀居昕有些不解,呂孝充這是得癔症了?可為何看到別人不驚,偏看到他驚?
等呂孝充烏哇亂叫著離開,紀居昕才從牆後出來,剛準備往前走,眼角餘光注意到一個老太監。
老太監正站在呂孝充曾走過的路上,頭微低,不知道在想什麼。
紀居昕卻臉色大變,朱聞!
他有沒有看到自己!
紀居昕趕緊回頭,穩住心神,這輩子一點也不想和他接觸!
待要走完這道路,他才冷靜下來,悄悄指了指後面越來越遠的朱聞,“那位公公……是誰?”
小太監一看,“那是皇后身邊的貼身公公,最受重視的。公子可是瞧著他氣勢足?”
紀居昕略微笑搖頭,“只是好奇。”
他面上不顯,心內卻已掀起滔天巨浪,朱聞是皇后的人?
那為什麼以後會效命魏王?皇后生的是太子,大夏正統,魏王可是要造反的人,兩方明明站在對立面!
他非常不解,見到衛礪鋒馬都沒騎,拉著衛礪鋒上了車,急切的把宮裡遇到的事小聲告知衛礪鋒。
他無法說前世就知道朱聞不是個好人,只能隱晦表達,“他給我印象非常不好,很像個奸細。”
以紀居昕表現出來的能力,就算他只說感覺,衛礪鋒也不能輕視,立刻敲了下車壁,“我馬上派人去查。”
等回到家,青娘大驚小怪的看著紀居昕,“主子您怎麼回來了!”
紀居昕不解,他回來不是很正常嗎?
青娘眼珠一轉,突然叉腰仰天笑了,“我知道了,主子還不知道!”
紀居昕納悶,“知道什麼?”
“主子的好友,新科狀元夏飛博啊,他被昌寧公主當街求親了!”青娘跟著紀居昕一路走到房間,搶了綠梅的差事,一邊給紀居昕端茶倒水,一邊眉飛色舞說,“新科狀元打馬遊街,英俊年輕,不少大姑娘小媳婦都瘋了!街上人擠人,臨街的二樓三樓茶樓包廂都被包完了,看熱鬧的特別多!昌寧公主不知道從哪跑出來,指著狀元郎,煙眉微蹙,朱唇輕啟,直問夏飛博:你娶不娶我!”
“主子是沒瞧見,狀元郎那臉色,嘖嘖,說尷尬又不是,說高興也沒笑,街上大姑娘小媳婦看到了,以為狀元郎被惡勢力逼婚,差點沒打起來!”
青娘快言快語說了一通,紀居昕直接愣了。
自打知道夏飛博表字那一天,他就期待著今日,想著一定要去看,昨天晚上他還想著,誰知今天遇到一堆事,他把這事給忘了!
簡直太遺憾了!
他立刻拽著青娘坐下,眼睛亮晶晶,“你來仔細說說……”
一路送小狐狸回家,自門口被青娘搶了注意力後,沒得到小狐狸半分眼神的衛礪鋒很有些怨念,眯眼看著青娘——有點眼色好不好!現在該是他和小狐狸獨處時間!
青娘才不怕他,裝做沒看到,興沖沖和紀居昕說著公主強行求親狀元郎的始末,跟說書似的,還懂的修辭渲染,讓紀居昕越聽越激動!
衛礪鋒:……
殿試過後,新進士們很快被派了官。
夏飛博做為狀元郎,自然是進了翰林,紀居昕也進了翰林,不過他有另一樣官職:御前待詔。很多時候,他得在宮外監獄當差,等待皇上想起時召見。
林風泉徐文思因為家裡走動關係,被派了京官,幾個人倒是不用分別。
四人約在一起好好玩了幾次,等時間到了,認真穿起官服,踏上仕途之路。
公主街上親點駙馬的事情很大,皇上罰她禁足,私底下問夏飛博願不願意娶,夏飛博經過一番內心掙扎,基本接受了這個事實,再者皇上親問,他也不敢說不願意。
時間就這麼來到了四月。
紀居昕身上每根弦都繃的很緊,馬上就要與鐘三,魏王直面了,這些天他老惡夢,每每驚醒一身汗,他總覺得心神不寧,會有意外。
衛礪鋒按六谷要求,過三書六禮,很快來請期。六谷說過,成親日子讓紀居昕自己定,紀居昕總覺得夢裡一片血色不吉利,將婚期壓到了半年之後。
衛礪鋒滿面不置信,看向紀居昕的眼神……好像被拋棄的大狼狗。
紀居昕摸摸他的頭,“你乖一點,咱們先把大事辦了啊——”
衛礪鋒壓低聲音,“我以為只有成親的事最大!”小傢伙長膽子了,還敢摸他的頭了!還說讓他乖一點!
衛礪鋒長這麼大從沒有過這樣的經歷,打記事起,他就不允許別人摸他的頭,可是今日被紀居昕摸著……他竟一點也不反感,還莫名覺得很舒服……
罷了,他這輩子是栽在小狐狸手裡了。
既然一直寵著他慣著他,再等半年又何妨!
衛礪鋒咬咬牙,覺得自己特別偉大,滿大夏朝也找不出他這麼出色的男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鐘三的行蹤開始冒了出來,紀居昕和青雀六谷一邊跟蹤抓人,一邊在京效達氏墓陵佈防,等人入甕。
接下來會有一段可以預見的忙碌,紀居昕想了想,在這之前,他還有一件事需要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