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噁心
劉昀等來紀居昕,站起抱拳行了個揖禮,“這次實在是對不住你了。”
皇家宗室的人態度再謙遜,骨子裡也是傲氣的,能如此揖手躬身,便是真的愧疚在懷了。
紀居昕趕緊攔了劉昀的動作,“一切不過是情勢使然,於我來說並未有太多影響,世子萬不可自責。”
“我這裡……有個不情之請。”
劉昀眉心微皺,臉色有些不好,紀居昕略想想,大概猜了出來,“世子想要我跟隨左右?”
“你之聰慧,我就知瞞不過。”劉昀面色有些發苦,“你坐下來,待我與你詳說。”
劉昀說起往事,他與劉昊都是皇孫,年紀相差不遠,幼時有小矛盾,影響並不大,但隨著年紀增長,雙方受重視不同,擁有的東西不同,隔閡漸重。父親簡王去世後,雙方的緊張氣氛到了頂點,劉昊性子本就張狂,不喜歡他的心思加劇,到處給他找麻煩。
劉昊與別人不同,膽大心狠,又神經纖細,不經意哪句話引他不滿,就會下黑手。就算他是簡王世子,有聖寵加身,劉昊也從來不怕,他幾次死裡逃生,都是因為劉昊。
好在劉昊的胡來都在一定範圍內,沒惹他他就不會亂咬人,所以只要紀居昕和商隊乖乖的,不惹著他,就不會有問題。
“若只因為此,我呆在房間裡或許更好。”不見面不接觸就不會惹著人。
“不行。”劉昀搖了搖頭,“我此次去臨清,身邊人帶的少,方才進大廳見了劉昊的人,他的人太多,我身後位子若坐不滿,到時必定會被他找茬強硬拽人過去。商隊人多,但此情此景可用的人才不多,真把他們拽來,可能會出大事,所以我需要你幫忙。”
劉昀捏著茶杯的手指泛白,顯是很用力,“劉昊身邊帶的人有六個,加上各自清客隨從,二十個位子打不住,我這裡把所有拿出去手的婢女小廝護衛帶上去,也只有十餘人,我希望紀九你能帶上信得過的人,坐在我背後。”
“劉昊喜歡玩遊戲,各種各樣的遊戲,希望很多人一起湊個熱鬧,但主要針對的只我一人,你只消帶人坐在我身後最遠的位置,學著對面最後一排人的動靜,不惹人注意就好。”
紀居昕聽懂了,劉昀想讓他去當個背景,不能太僵硬,也不能太出彩,還要盡可能淡化存在感……他覺得他能做到。
如果劉昀後面的人數太寒酸,真讓劉昊拉來商隊的人……見到宗室皇族對於普通人來說不是小事,什麼反應都可能有,他好歹多活一世,心志強大了不少,他得保護這些人。
“可是……”紀居昕仍有一個疑問,“世子可會遇到困難?”這個局看著偶然,卻仿佛為劉昀設的一樣。
“我知道你言下之意,感覺這局是為我設的吧?謝謝你擔心。”劉昀略歎息,“每次遇到昊,就意味著會有麻煩,我的原則是能避則避,避不開迎頭頂上,儘量不要輸,我父簡王堅毅勇敢……我不能墮了父親名聲。”
“從官道拐上皇莊之路,必要先經過劉昊莊子,才會到達我的莊子,這個時間他不應該在這裡,所以我才放心提議,沒想到會有此意外。大概他最近遇到什麼不痛快的事,想找別人麻煩緩解內心感覺……劉昊心思從來不正,我消息有誤,導致大家同陷這裡,我很抱歉。”
“世子不必如此,我亦說過,如需要幫忙,但請吩咐。”紀居昕微微眯了眉眼,笑容明媚。
窗外大雨如瀑,暗暗天色間有閃電雷鳴,房間內並未掌燈,劉昀看到紀居昕的眼睛,這雙眼睛澄淨清澈,內裡微光閃爍,似裝滿夜空中的星子,熠熠生輝。
他安靜地看著自己,唇角勾起笑容很乖,神情裡傳達出的自信從容,是那般大氣,那般澎湃,那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穩重!仿佛不管什麼事,到了他的面前,他都能找出辦法解決!
劉昀攥著拳頭的手不由自主鬆開,緊緊提著的心也放下些許,深呼一口氣,臉上露出淺淺笑意,“是啊……我有你。”
兩人稍微聊了幾句,劉昀就放紀居昕離開,讓他去準備準備,一盞茶過後,所有人要去大廳會合。
劉昀帶的人非常少,沒辦法,紀居昕只好把綠梅,周大,宋飛全拉了來。
宋飛看著經歷很多,肯定不會害怕大場面,衛礪鋒派他來保護他入京,他一步不肯離,定是要去的,且不會有問題;周大被師傅變態調教良久,見的世面不少,本身就生就一張面癱臉,估計不會害怕,就算是害怕,也不會顯現出來,而且他非常聽自己話,想來也不會有問題。
至於綠梅,小姑娘自小在楊氏院子長大,規矩學的十足十。別小看後宅爭鬥,楊氏看著面善,手裡不知道多少人命,綠梅不多話,也聰明,成長到如今已經證明其優秀。至於被嚇著,自打綠梅投靠,紀居昕想用她,讓周大夜裡來去嚇過她幾回,她應激反應很出色,第一次見到劉昀,知道其身份時,也未有任何不佳表現,小姑娘很強大,且忠心耿耿,跟著應該沒問題。
確定人選,又帶來讓劉昀看過,紀居昕帶著三人一起,跟在劉昀最後面,走向大廳方向。
本以為今天只要低調些,就會有驚無險,不想一進大廳,就被一道不怎麼良善的目光盯住了。
紀居昕暗暗皺眉,跟著隊伍一起向劉昊行禮,坐到劉昀身後最後一排的位置,才有時間尋找那個視線。
廳堂很大,槅扇有十,琉璃封花,能觀外面雨景。柱漆紅,地灑金,頂梁彩繪,淺青紗幔輕拂,落地宮燈間落,花斛,美人瓶,三足香鼎,裝飾物件件件器形優美,色彩大氣,透著不一樣的奢華,但凡見識淺些的,怕會看迷了眼。
似楚河漢界一般,大廳中間留出長長空間,劉昊和劉昀對面而坐,身後分別帶了三排人,各人身前有一小幾,眾人沉默對坐,神情肅然。
紀居昕不動聲色尋去,很快找到了令他不適目光的主人,倒也是熟人。
化成灰都不會忘記的呂孝充!
呂孝充就坐在劉昊身後第一排的中間位置,頭戴金冠,身穿圓領暗繡灑金長衫,淺青薄紗外覆,眉微挑,眼細長,臉似傅了粉似的泛著白光,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露骨。
瞧這樣子,像是認出了自己。
紀居昕眼角觀察清楚後,忍著噁心,保持嚴肅坐姿,並未讓人注意到小動作。可他心底非常不解,這一世與呂孝充唯一的交集,是在兩年前的方家梅宴,因為他轉身離開及時,呂孝充並未看到他,更談不上認識。
可呂孝充現下眼神,明顯對他有不良之心,而且絕沒有認錯之意!
紀居昕不明白,呂孝充可是清楚地很。
自打接到方平睿的信,他就被畫裡的風流人物擄了一顆心去。
俊秀少年,古靈精怪,時而嬌嗔,時而薄怒,時而微醉,時而春睡,桃花眼含情,櫻桃唇帶笑,不管哪個模樣,都勾的人心癢。
呂孝充是皇后侄子,身份不一般,因深受皇后寵愛,愛男色也無人多管,他在京城收攏了不少絕色,卻沒一個紀居昕這樣的,處處皆是風情,樣樣挑逗人心,怎會想放過?
也怪方平睿心壞,給呂孝充寄的畫像,是專門請畫小倌紅牌的畫師所畫,照著紀居昕的臉,想像著加了很多東西,別說各樣風情的眉眼動作,連解衣裸畫都有。
方平睿想挑起呂孝充的心思,讓呂孝充治治紀居昕,目的顯然達到了。
呂孝充一看到紀居昕,呼吸就急促了起來,想著千里相思終有時,不等他去臨清會美人,美人竟然來了京城,這不是上天給他的機會?
“今日遊戲大頭,仍然是狩獵,獵物已被我放出去,多跑一會兒抓起來才有意思,所以這會子,咱們玩點一般的,弟弟覺得如何?”
劉昊發話,劉昀沒回,眉眼沉沉,並沒有高興樣子。
劉昊低聲笑了,“怎麼,弟弟不高興?我最愛玩的就是這狩獵,弟弟平日總不與我玩,今日好不容易有機會……”
“狩獵……你倒真敢說。”劉昀眉梢微挑,神情裡有淡淡鄙視。
不過狩獵,就讓劉昀反應這麼大……
紀居昕默默聽著,突然想起一條,很多吃飽了撐的貴族沒事幹,玩遊戲都特別刺激,傳聞他們玩的狩獵,不是獵野物,而是獵人。
今日……也是這般麼?
“弟弟害怕?”劉昊指痛敲著桌子,“不敢玩?”
“有何不敢?”劉昀冷冷斜睨劉昊,“這天底下,還真沒有我不敢的事,只有我不願意。”
“說的好!”劉昊撫掌,“你我兄弟,正該如此!你也是皇子皇孫,別人都玩,偏你不玩像什麼話。”
“只是現在……玩點什麼好呢?”劉昊托了下巴,似沒什麼好主意。
“你們有什麼想法?”他回頭看後面一眾小弟。
別人或是認真想,或是意味深長的抖眉毛給眼色示意,獨獨呂孝充不一般,他好像盯著對面的人起了興致,眼睛裡有掩飾不住的意圖。
“呂兄?”
呂孝充回神,他好像覺得紀居昕抖了一下,小東西害怕了?真可愛……
他舔舔嘴唇,回劉昊的話,“皇家一向兄友弟恭,小王爺想不到,不如問問世子擅長什麼?不能總照您一個人意願玩嘛,有輸有贏才有意思。”
“不過麼——”他拉長話音,“不管什麼遊戲,隨便玩玩都沒意思,不如大家加點彩頭?今日正逢大雨傾盆,哪處都去不得,正是留客天,我們可以玩很久。”
“哈哈哈——”劉昊鼓掌,陰鷙的細長眼睛裡迸出異樣光彩,“正是!沒彩頭沒意思,今日咱們玩個痛快!”
他轉向劉昀,“我的好弟弟,我這裡提前布了個狩獵遊戲,這個我擅長,我也不欺負你,就讓你一回,你想玩什麼呢?咱們來三個回合,每回合定個小彩頭,贏的人取走輸了的,三局兩勝,勝兩個回合的,可取今日大彩頭。哥哥可想好了,想要玩什麼,想要什麼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