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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日常》第194章
195、青雀

“羅婆婆!”

紀居昕失聲喚出這三個字後,很快發現不對。

羅婆婆他見過很多次,是個慈善可親的婆婆,五十多歲,雖然看起來精氣神十足,比同齡人稍稍年輕一點,但鬢角白髮,眼角皺紋都不是假的,面前這個,雖然與羅婆婆長的很像,明顯年輕很多,她不可能是羅婆婆!

榴五閉了閉眼睛,“羅婆婆……是屬下姐姐。”

“你們……先起來。”

紀居昕一時搞不清楚狀況,現下沒時間讓他細問,反正她們過來並非敵人而是助力,索性先把架打完。他指著院中黑衣人,“這些人欲要我性命,你們要來幫忙麼?”

“自然!”青娘率先站出一步,“今日我便將功贖罪,想害主子,先趟過老娘屍體!”

她直接蹦出去,甩著鞭子上了。

紀居昕:……

他真不知道,私底下的青娘是這樣。儘管還在無意散發著絕世美人的魅力,但內裡半點媚意都無,她的動作行為很瀟灑很率性,爽快的像個男子!

“主子請暫退一步。”榴五卻並未加入戰圈,而是站到紀居昕面前,但凡見誰有朝這邊攻來的架勢,立刻化解!

紀居昕看著榴五。她長著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似笑非笑,朦朧生波,有種令男人心生嚮往的誘惑。可她肅然之時,神情犀利冷豔,內裡果決殺意讓人不寒而慄。

她看起來也不算太年輕,至少不只三十歲……這樣的人,怎麼會是羅婆婆?

院內屍體堆積成山,血流如河,漸漸的,站著的黑衣人少了。

“主子,這裡不安全,我們需暫退它處。”榴五凝眉看著院裡情境,顯是有另外考量。

紀居昕也知道,這裡事鬧的這麼大,一定非常引人注意,便是衛礪鋒之前有計劃,現在也不可能過來了。他點點頭,“好,我們離開這裡。”

榴五喚回青娘,護著紀居昕往外走,宋飛見狀,也與幾個護衛一同跟上,其他的人主動墊後。

榴五找了處山洞,清理乾淨後找來一塊皮子墊在石上,讓紀居昕坐下,又與青娘等人一同去了外面,好像要把所有來去痕跡抹去。

宋飛起初眉頭緊皺,“她們……”

皮子乾淨又暖和,紀居昕坐在上面,熟練地處理身上傷口,“現在出去晃也不一定安全,我們不如靜觀其變。”

宋飛知道外面境況不對,能躲一躲最好,冒頭就是給人做靶子,並未反對暫避,可那些是什麼人?一副比他還要忠心的樣子!還懂得給主子鋪皮墊……這是要把將軍的人比下去麼!

“不知對方來歷,我們還需當心。”他說話時表情非常不善。

紀居昕笑了,“不必擔心,我已知曉。”

這些人,大概是周大師傅的朋友……

可惜了,周大不在。

榴五和青娘回來後,情緒激動地看著紀居昕,眼裡明顯有淚花,一副有很多話想說的樣子。

紀居昕揮揮手,“宋飛,你先出去守著。”

宋飛不同意,濃眉擰幾乎擰成疙瘩,話很直接,“我不信任她們。”

青娘凶巴巴瞪過來,“我還信不過你呢!”

紀居昕單手托腮,笑吟吟看著宋飛,“你信任我麼?”

宋飛一愣,不敢說不信任。紀居昕聰慧果決程度超出他的想像,做的任何決定都讓他拜服,他只是擔心他的安全。

可做為下屬,不聽主子命令,是一種不忠。

宋飛緊緊握住劍柄……他已經被衛礪鋒收拾過多次……

“屬下就在外不遠,主子有任何吩咐,只消低聲吩咐!”他有些不甘願的走了出去。

青娘沖著宋飛背影扮了個鬼臉。榴五輕咳一聲,青娘立刻站好。

紀居昕坐在石上,看著黝黑洞口,榴五青娘肅手躬立,眉眼低垂恭順,氣氛一時安靜冷凝。

半晌,紀居昕問,“外面情況如何?”

“主子放心,無人發覺我們痕跡,待後面人打聽來新的消息,就能判斷去處……”

榴五把情況說清楚,覺得是時候自我介紹了,“我是……”

紀居昕支著下巴,“讓我猜猜,你身上有紋身對不對?”他眼梢微挑,瞳色幽深,內裡閃過一道睿智光芒,“而且你的紋身,像鳳凰卻不是鳳凰,顏色是種奇特的黛青。”

榴五怔了一怔,拉開袖子。柔軟妃色衣料滑開,露出一段雪瑩小臂,瑩潤肌膚上,赫然印著一隻紋身。

紀居昕見過黑暗組織的紋身,那是一個鳳凰形狀,團成一個圓,頭揚起,身體弓著,尾巴後彎,拖著長長翎羽,與頭相接,形成一個圓,中間又有美麗翅膀填充畫面,除了頭尾相接處一點點留白,再沒空的地方,整個圖案華麗非常,令人驚豔。

可榴五身上紋身與其相似,並不相同,圖案中火鳥翎羽沒有那麼長那麼華麗,整個圖案也沒形成一個華麗的圓,右上角幾乎全是空白,也不是炫目華麗的金色,流光溢彩。

這個紋身,圖案形狀不似驕傲鳳凰,反倒像一隻青雀,整體黛青色,有種深邃古老的尊貴感,看著並不華麗,可你注目上去,就能被其深深吸引,仿佛它不只是一個簡單紋身,它是一個象徵,一種精神!

榴五聲音幽幽似歎息,“我們是青雀,是前朝罪人後裔。”

“前朝罪人?”

“主子……想聽個故事麼?”她睫毛微顫。

紀居昕端正姿勢,“請講。”

“每一個朝代更迭,都有無數因為各種原因‘該死’的人,比如前朝皇族,比如權力如日中天,或不知悔改,不認新帝的人。我的祖上曾受皇帝恩惠,官至一品,不肯拜服新帝,被下旨滅門。”

她的聲音很輕,內裡滿懷悲涼,紀居昕心內歎息。

每個開朝帝王都是前朝亂臣賊子,史書只以勝敗論英雄,紀居昕史書讀的多,對這點很有感觸,他理解榴五祖先的忠君思想……可這組織,怎麼竟還與前朝有關?

“新帝即起,前朝所有皇族應當以各種理由全部誅殺,可那時朝中有一位公主,睿智絕倫,才華無雙,胸懷悲憫,令天下人敬仰,不能隨便殺掉,否則新朝名聲不穩,不利國事,新帝很猶豫。新帝登基前一天,還未決定,公主散發去冠,跪於天地靈位前,主動放棄尊貴身份,貶為庶民,只提出一個要求,那便是,赦免所有新帝想殺之人的後代……”

紀居昕微怔,這位公主……他知道。其名諱常於野史中出現,史書中只提了一個名字,贊其大義,便再無其它。

“屬下不知道協議如何談成,任何史書上都沒有相關記載,但新帝是個梟雄,能讓他答應,公主一定……不容易。罪民之子皆是十歲以下,公主將他們集結,親自教養他們長大,連自己的婚事都耽擱了,後來成親只生了個女兒,就再無所出。好在這件事讓新帝更為放心,漸漸不再關注公主。”

“可我們的公主本應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為了一群孩子放棄那麼多,孩子們開始自發組織,努力學習,充實自己,想給公主更好的生活。他們習武,經商,一邊保護公主小郡主,一邊掙更多的錢財讓她們能過富足無憂的生活……”

青雀組織便逐漸成形了。

起初它只是一個溫暖的大家庭,隱於市井,有付出便有回報,大家兄弟一般和諧。可是有一天,繼任的皇帝發現了他們,他們不得已,帶著小郡主逃離,為了保護自己,他們學習更多的本事,繼續成長。

到這裡,青雀仍然熱忱活潑,充滿溫暖,沒有任何異像。

隨著時間的流逝,祖上的恩怨漸漸消散,有人開始心懷不滿。他們祖上曾權貴滔天,如果不是大夏朝,他們不會過這種老鼠一樣見不得見的日子;主子血脈的確對他們祖上有恩,可他們當牛做馬償還了這麼久,早已抵消,組織裡開始出現旁的聲音。

直到上一代,紀居昕的祖父。

榴五緩聲講述著,“組織裡掌事有五人,以姓氏加排行為代號。上代的鐘三,反了。”

紀居昕的母親達婧雪,從小就表現出聰慧絕倫的資質,讓某些人有了危險念頭,可大夏朝穩固,祖父覺得異動就是個死字,於是壓制手下人,壓著達婧雪不許其學習各種知識。

何其殘忍。

“我那時還小,不大懂大人們的事情,記的不多,只記得那段日子,家裡到處是血……”

鐘三突然反了,出其不易殺了主人全家,只留達婧雪一個人。達婧雪那時才六歲,可也知道恨,不知從哪裡尋了找尖利骨刀,揣在懷中,想與鐘三同歸於盡。

“又一個月圓之夜,青雀保守派殺進重圍,想救小郡主,卻發現小郡主不見了……這一戰中,大掌事身死,二掌事四掌事連帶我師傅,很艱難逃了出來。之後,鐘三佔領了整個青雀。”

榴五閉上眼睛,表情痛苦。

196、起因

光是聽榴五講述,紀居昕就能想像此過程的慘烈,他的娘親……竟經歷過那等痛苦。

紀居昕手輕撫左胸,似乎能感覺內裡漫出的傷痛。

“後來呢?”他聲音微微有些暗啞。

“鐘三接管了整個青雀,用火毀去身上紋身,重新編了一個圖案讓所有人紋上。主子之前可能看過,就是那個火鳳圖案。他毀了組織很多東西,所有不受他管制的人,他全部殺了。他還把四掌事抓了回去,殺雞儆猴,讓底下畏懼,不敢再生反意。他大半生時間都在追殺整合組織,追尋小郡主痕跡,心性狠辣非常。他收養了很多孩子,挑出最優秀一人姓鐘,名三,在他死後替他繼承整個組織。年輕鐘三同他養父一樣,狠辣執拗,想顛覆大夏朝,也想將小郡主血脈找出殺掉。”

榴五深深看著紀居昕,“青雀數量漸少,傳承漸漸丟失,但我們一直沒有停留過尋找主子。大約四年前,鄭二掌事傳來消息,說是找到了主子,召集我們見面。可那一夜,鄭二大約遇到了什麼事,並沒有出現,主子的線索再次消失……”

如果沒料錯,鄭二,大約就是周大師傅了。

紀居昕支著額頭,“既然沒線索,你又為何確認是我?”

“我與鄭二一同長大,他大我幾歲,但他的習慣我還是知道些許。為了主子安全,我不敢大張旗鼓的找,怕被鐘三發現,數次嘗試,才漸漸得知主子是男子,可能在京城。我幼時常與小郡主玩耍,也見過郡主娘親,您的相貌……非常像她們。”

“羅婆婆是你姐姐?”

“是,我小時候出了意外,被拐子拐了,是我師傅救了我。那時我才兩歲,說不清家人,師傅便把我帶在身邊。直至青雀大難,我隨師傅四處游走,才在京城偶遇姐姐。鐘三勢力極為龐大,師傅被他們害死,我身後追殺無數,幾乎無處容身,絕望之際剛好碰到了我姐姐。”

“我姐姐是個好人,夫君早死,只有一個女兒。我與她相貌非常像,又會些易容之術,她便提議,我們倆個用她一人身份過活。也因如此,我才免於喪命。過了很久,感覺性命不再受威脅,我才再次出山,重新整合師傅手下力量,變成這代榴五。”

紀居昕微微偏頭,“這麼說來,你與羅婆婆經常互換身份,應是識得我?”

說起這個榴五就後悔,“本來我與姐姐常換著出攤,也順便看看市井,因有時市井百態會帶來神奇消息。但去年十月,我心急,悄悄去尋鄭二消息,並未在京城,如若我那時在,只消與姐姐換兩次,就能認出主子了!偏我十一月才回來,換成姐姐的幾次都沒有遇到主子!到得除夕,我終於見到了主子,卻沒有認出來!”

紀居昕瞳眸微縮,“除夕那日是你?”

榴五咬唇,“是我。那夜我被鐘三的人追殺,若不是遇到主子,只怕就……沒命了。那夜對方來勢洶洶,我拼著受傷逃離,心裡很慌;夜裡街角光線昏暗,主子戴著避寒兜帽,我……我沒看清。若之後我等主子去看我也還好,我卻不敢輕信您,悄悄離開……”

“怪不得我去羅婆婆家探望,她已不在。”紀居昕沉吟。

“畢竟之前引來了鐘三……我擔心她受牽連。”

看到師傅自責的不行,青娘不忍,主動招罪,“也是我的錯,主子一進京,我就碰到主子了,無奈腦子不開竅,一直想不到,就算得了主子畫像……也、也沒……”

紀居昕卻突然站起來,“這麼說,我是前朝皇室後人?”

榴五立刻跪倒在地,“主子身份尊貴!”

青娘見師傅跪下,立刻也跟著跪下。

“我手裡,還有個青雀組織?”

“是。”

紀居昕突然手掌蓋住眼睛,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他真的覺得很好笑。

有個說起來很驚天的身世,有個雖然在鐘三和官府的夾縫裡生存稍顯困難,但明顯小有勢力的組織,自己前世還活成那個樣子……

真是可悲!

大約察覺到他狀態不對,榴五和青娘皆垂著頭,不敢說話。

半晌後,上面傳來聲音,“你們起來吧。”

榴五看了紀居昕一眼,除了眼角有些發紅,其它還好,略放了些心。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紀居昕負手而立,問的有些漫不經心。

“如之前所言,一半是鄭二的消息,一半,是我與青娘在京城的尋找。”榴五將她和青娘在京城的活動說出來,包括去平安胡同翻了紀宅,偶然發現達婧雪畫像,並得知青娘從紀居昕得到一幅相似圖畫之事。

“主子在京城痕跡頗多,就算我沒見過,找個會畫畫的畫出主子容貌,我也能認得了,”榴五說了確定紀居昕是主子的整個過程,包括去紀居昕家裡察看一遍的事也說了,“屬下求證心切,多有冒犯,請主子責罰!”

榴五又跪下了。

紀居昕閉了閉眼,“我不怪你,起來吧,以後不要動不動就貴,”他聲音裡略帶諷刺,“畢竟我不是多高貴的人。”

“主子……可是在責怪我等來遲……”

榴五咬著下唇,心情忐忑。她找了這麼久,等了這麼久,滿心期待著有個當家的主人,如若主子一回來就被討厭,以後可怎麼辦?

“我並沒有怪你們……”紀居昕歎息,罷了,時移事易,前世早已是過往雲煙,多想無益,“我只是一時驚到了。”

榴五鬆了口氣,青娘拽了拽師傅的衣袖全做安慰,“我就說主子脾氣好,不會怪師傅。”

說完她自來熟地朝紀居昕行個優雅福禮,笑著說,“主子您不知道,鐘三那濫人還試圖找假貨來騙我們呢,我師傅火眼金睛,完全沒上當,直接沖著保定府來了!他們還在路上截我們,以為我們就沒點本事了!真是瞧不起人!”

“假貨?”紀居昕看向榴五,“怎麼回事?”

榴五面沉如水,“鐘三不知道從哪裡找來個女子,穿著小郡主喜歡的衣服,帶著小郡主喜歡的熏香,試圖迷惑我們,許是在前頭給我們下了套。”

“你知道我娘親喜歡穿什麼衣服,知道她什麼模樣……”紀居昕突然發現疑點,“你們找到過我娘?”

“的確……找到過。”榴五頭偏在側,眸是似噙了淚水,“小郡主她……被一個好心班主收留,撫養長大。她聰慧絕倫,看了很多書學了很多東西,性格見識皆與一般女子不同。由於出事時年紀尚小,年歲久遠後更難得想起,她自在不拘束地過日子,倒也過的極好。我們尋了小郡主很久,在她十六歲那年找到了她,可……”

榴五聲音有些哽咽,“因為我們行動失誤,我們找到了她,鐘三也找到了她,一次劇烈交手後,小郡主重傷,再次失蹤了……”

她跪倒在地,“我等護主不利,本該自殘謝罪,可青雀到如今,祖上血脈已淡,我們只有小郡主這麼一位主子,實在不敢輕易放棄,來日無顏見地下祖宗。”

紀居昕撫了撫額頭,“青娘,把你師傅扶起來。”

“以往恩怨,無論誰是誰非,皆已過去,我們活著的人總要好好過日子。”他看著榴五,“外面可是一堆人等著殺我,我們需要面對的困難很多,沉浸於往事可有半點用處?”

榴五倒也聽勸,紀居昕話一說開,她理智回來,立刻冷靜了,摸著懷中武器,“屬下誓死保護主子!”一句話說的擲地有聲!

紀居昕看看外面天色,今日即是時機,乾脆問個清楚,“墨隊是什麼?”

榴五驚訝,“主子也知道知道墨隊?”

紀居昕意味深長地看著青娘。

青娘有些尷尬,拉了拉師傅的袖子,小聲說了三個字,“冬月祭……”

榴五立刻想起來,青娘曾說過,冬月祭那日行動遇到了主子和衛礪鋒。

她眸中閃出一絲笑意,“墨隊是青雀分支,皆是死忠,自成一派,只忠於主子一人,只聽主子一人吩咐,不與其他任何人接觸,甚至連主子親人都不接觸。他們神秘強大,我們沒主子在身邊,也聯繫他們不得。”

紀居昕若有所思,“他們的上一代主子,是我外祖父,也就是說,他們沒見過我娘?”

榴五點頭,“沒有。”

“那他們……也不可能認識我。”

“事雖如此,他們卻不可以不認主子。”榴五笑容篤定。

“哦?為何?”

“為防此類事件發生,很久以前,墨隊就擁有了一枚驗血玉牌,只要是主子真正血脈後人,咬破中指滴血於其上,會有異變。”榴五指著紀居昕的手指,“主子血脈無可爭辯,只要驗明正身,墨隊不敢不歸順!”

“那這個玉牌在哪兒?”

紀居昕的問題讓榴五再次洩氣,“在……鐘三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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