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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定卿卿不放鬆》第17章
第17章 聖心

 陸時卿一默,抬眼道:「陛下,不可。元將軍知臣不喜縣主,如今臣這一去,豈非叫他疑心是您的意思?如此,您欲將縣主控制在京的計畫,不免暴露。」

 徽寧帝被氣笑:「朕瞧你就是嫌棄朕的表外甥女,巴不得她回姚州,好圖個清靜!」

 陸時卿頷首不語,似作默認,半晌聽他與宦侍講:「但子澍說的也有理。這樣,吩咐下去,等世琛回城,就叫人假扮山匪做場戲,將賜嫻先引回城中。記得,切勿傷人,手腳乾淨些。」

 陸時卿眉頭微微一蹙。

 宦侍領命退下後,徽寧帝給陸時卿賜了座,關切起別樁事:「昨夜可有收穫?那吳興紀家果真有貓膩?」

 陸時卿的目光在宦侍遠去的背影上粘連片刻,很快回神:「臣留意吳興紀家已久,昨夜在他們的貨物裡發現大批嶄新的箭鏃,是軍器規制不假。不過,倘使臣所料不錯,這些貓膩是有人故意叫臣發現的,目的便是借刀殺人。」

 徽寧帝眯起眼來,心里約莫有了數,感嘆道:「朕的這些個兒子啊——!」完了又問,「你方才說,賜嫻與你一道去了郊野。她可清楚這些?」

 陸時卿搖頭:「縣主不知始末。」

 徽寧帝似乎安心了些,道:「既說到元家,朕想與你聊幾句。你可知方才張僕射來朕這裡所為何事?」

 「臣不知,還請陛下解惑。」

 「以張僕射為首的一干朝臣向來對元家抱有成見。早在當年,朕給元易直封了郡王,他們便提醒朕,滇南王勢頭如日中天,不得不防,尤其是他那個淌著點鄭家血脈的兒子。朕便將世琛當作質子,下旨強留他在長安。」

 「昨年南詔入侵,又是他們,非要朕忍辱求和,令賜嫻和親南詔。朕曉得他們的心思,元易直護女心切,多少將因此與朕生點嫌隙,他們就樂得見他與朕不和。可後來,這些人瞧了姚州來的急報,又改口了,希望朕允戰。」

 他冷笑一聲:「朕還能不知他們的意圖?他們暗暗希望滇南兵敗,元易直便可如軍令狀上所言以死謝罪。可這些人哪裡料得到,如此危急的情狀,滇南將士竟眾志成城,力挽狂瀾,叫大周反敗為勝。」

 陸時卿一直含笑聽著。

 徽寧帝又道:「滇南打了勝仗,元易直威震邊疆,大獲民望,他們又坐不住了,上書叫朕試探他,瞧瞧他是否有反心。朕便下旨令他攜賜嫻進京受賞。結果呢,元家大大方方,身正不怕影子歪地來了。元易直若真圖謀什麼,如何有膽叫一雙兒女都落到朕的眼下?尤其此番,賜嫻孤身來到長安,更是他赤膽忠心的力證不假。」

 陸時卿笑著點點頭。

 「然而張僕射卻不這麼想,他方才來此,給朕出了個荒唐的主意——要朕將這丫頭安進後宮。」

 陸時卿神情一滯,眼中一抹異色閃過。

 徽寧帝眼尖瞧見了,問:「你也覺著不妥?」

 他很快恢復平靜,答:「何為妥,何為不妥?陛下,凡事皆有兩面。張僕射所言,的確有助於您掌控縣主及元家,此為利也。但縣主是您的表外甥女,且前有九殿下對其愛慕傾心,這樁事說給天下人聽,終歸不是美談。」

 「再者,並非人人皆懂聖心,此舉到了朝臣眼裡,也可能誤解您是想提拔元家,到時,難免又是一場暗流湧動,血雨腥風,此為弊也。」

 徽寧帝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朕也是這個意思。朕倒無此念頭,原還想叫六郎娶賜嫻的。」

 陸時卿當然知道這事,嘴上卻怪道:「莫非此前芙蓉園……」

 他話說一半,徽寧帝便冷哼一聲:「是朕叫六郎去的。一來打消九郎的念頭,二來令賜嫻與六郎見上一面。結果呢,朕的苦心,都叫你攪了!」

 陸時卿連忙起身拱手:「是臣的不是。當日六殿下與臣在丹鳳門巧遇,見臣閒著無事,便邀臣同往。臣未多想,豈料……」

 「豈料你竟搶了六郎的風頭!眼下朕的六郎留不住賜嫻,你說說,該如何贖這罪?」

 陸時卿早知會這樣。老皇帝與他「推心置腹」嘮了半晌,從一開始就是奔著這最後一句來的。

 如他識趣,這時候就該說一句:臣願替陛下分憂,娶縣主為妻,助陛下將元家牢牢捏在手中。

 但他不想識趣。

 只是如此情狀下,也不可能對聖人直言「不娶」。

 他思量了下道:「臣明白陛下的意思。您若要臣娶縣主為妻,臣自然不敢不從。可依臣看,此事不可操之過急。不論是您賜婚,或臣請媒說親,最終到底得看滇南王意思。姚州與長安遠隔千里,實有不便,莫不如等歲末,滇南王與王妃照制進京時再作打算。陛下既已有妙計令縣主回城,應也不急一時。」

 他說完這些冠冕堂皇的,又道:「您此刻心中必然怨臣,臣也不怕說來給您笑話,臣不喜縣主,實是因此女克臣。臣與她數次相交,無一回不狼狽,今次還掛了彩。臣怕迎了這尊大佛進門,過不了多久,您就再聽不見臣在您跟前耍嘴皮子了。」

 徽寧帝起先一臉嚴肅,聽到後來放聲大笑:「罷了!你是朕的臣子,也非兒子,這婚姻大事,朕不好逼你太過。但你也得有個準備,免得哪日朕一不高興將你賣給元家,你還一口氣緩不上來。」

 陸時卿頷首應是,將帝王哄妥帖了,才懇切道:「陛下,臣昨日查案,一宿未眠,元將軍這一鞭子也著實厲害,您可否容臣告假一日?」

 徽寧帝點點頭,交代了幾句案子的事,令他回去好生歇息。

 陸時卿上了宮外的馬車卻並未安歇,將手上紗布一層層拆去了,喚來趙述吩咐:「想個法子將這傷口遮去。」

 趙述進到馬車裡邊,看了眼他觸目驚心的手背,不由一駭:「郎君這傷如何來的?」

 「別廢話,我趕時辰。」

 他連忙點頭:「法子是有,就是……疼了點,也髒了點,您確定要使?」

 「你儘管辦就是。」

 ……

 陸時卿的馬車疾馳出丹鳳門的一刻,含涼殿的宮道上,一名宮婢碎步而過,與候在盡處的韶和公主鄭筠低聲道:「貴主,打聽著了,瀾滄縣主欲回姚州,聖人不肯放行,派人……」

 鄭筠聽完,淡淡問:「陸侍郎呢?」

 「陸侍郎稱病告假,今日怕不會來含涼殿教十三殿下唸書了。」

 她苦笑一聲:「知道了,下去吧。」

 宮婢欲退,又被她喚住:「等等。派兩個探子去永興坊附近轉轉,如陸侍郎出府,盯緊去向,回報給我。」

 ……

 陸時卿回府後,遮掩了手背傷口,將一名僕役招來房中,問:「消息。」

 這名叫曹暗的人答:「元將軍未歸,聖人的人馬已去往郊野待命。郎君準備趕過去?」

 他搖搖頭:「來不及,也沒必要。但我得去元府一趟,等元世琛回,交代他幾句。」

 「郎君可是擔心,瀾滄縣主自山匪行跡中猜到事情原委,一生氣便與聖人撕破臉皮?」

 「她倒不至如此魯莽。我是怕元世琛得知真相後,一時衝動鬧去宮中。」

 曹暗點點頭,問:「您還是從密道走?」

 陸時卿「嗯」了聲,捎上面具,臨走前一指府門方向:「門口那兩個來盯梢的,給人家送碗茶水去,道句辛苦。」

 他一驚,也不敢詢問是誰派來的探子,忙應是。

 陸時卿移開暗門,彎身準備下密道,突然一頓,回頭嚴肅道:「等等,換送酸梅湯吧。」

 曹暗微微一愣,下意識問:「為何?」

 就在他以為自己多嘴了,郎君不會答時,卻見對面人皺了皺眉頭,道:「因為實在太難喝了。」

 難喝的東西,合該與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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