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葉宜彬睜開眼,待模糊一片的光暈漸漸散去,才看清眼前的景物。
明淨寬敞的陌生房間,佈置頗為淡雅,雕花窗裡望出去,竹蕉掩映,銀杏淺黃的葉子在碧天下微微搖曳,幾株芙蓉嫣然開放。
而自己,正躺在房裡這張大床上,身上蓋著雪青色錦緞的被子。
他本能地想要起身,可還沒撐起一分,便軟了回去。濃重的酸脹從下身襲上,腰仿佛折斷了一般;疲倦感如雲籠罩,身子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他躺著又緩了好一會,才想起之前發生的種種。方一憶起,血便全部湧到了臉上,閉目良久不褪。
他試著抬起手,探了探身上。衣褲乾潔,顯是換過了。腰腿雖然酸軟無比,可……那個地方卻不似初次那般火辣辣地疼,只是酸脹不適。
他對眼下一切甚是迷惘,有些著急,忍著赧意再度睜眼,出聲問道:“……有人嗎?”
門外一直有人守著,聞聲輕輕推門而入,含笑道:“葉先生醒了?”是一名年輕姑娘,侍女的打扮。
她笑盈盈道:“先生稍待。”轉身離去後,片刻工夫又回來,手上端了個盤子,“公子吩咐,葉先生若醒了,先喝了這個。”
她走到近前,將盤子擱下,才將盤子上的瓷盅打開,便聽身後有人道:“你出去吧。”
原烽站在房門口。他換下了士子服,此時錦衣玉帶,官宦公子的裝束。
“是。”侍女行了禮,輕輕退去。
葉宜彬見了他,半窘半惱,默不作聲看向別處,一時間感到這寬敞房間變得狹窄起來。
原烽坐到床沿,望著他:“好些嗎?”
葉宜彬並不接觸他的目光。“原烽,你……可真是好得很!”
“是我莽撞了,耽誤了你行程,”原烽說到這裡,笑意微露,“再給你賠個不是。”
葉宜彬臉上發燒,漲出薄紅,沉著臉色不言語。
原烽把他扶起來,靠在自己肩上,拿過瓷盅用調羹餵他。
葉宜彬本不肯挨著他,怎奈渾身無力,只得任他如此。對於原烽,他心中既是驚怒,又是羞窘,卻還暗暗升起一絲情愫……
——原烽自進書院來,從來對他冷淡無禮、不屑理睬。從未想過,有一日他們竟然相互偎依……
出神間,他不覺就著原烽的手喝了一口下去,一經入口,嘗出這盅甜品是冰糖燉燕窩。
原烽見他喝下,不曾抗拒,笑意更深了一些,邊舀了下一勺,邊道:“家父家母聽聞你大駕光臨,特意在今晚設宴,可否賞臉?”
“什麼?”葉宜彬頓吃一驚。
“其實他們上午就想見你……”當時,原氏夫婦聽說書院的葉先生來了,十分高興,卻被原烽攔住,說他身體不適,夫婦倆便不打擾,決定晚宴上再行相見。
葉宜彬驚得臉色都變了,“他們來過了?”
那時他還人事不省,失禮不說,萬一,再讓他們看到什麼……
原烽微微一笑,把第二勺餵來。“放心,沒有來……不過,現在已是申時三刻,再有一個時辰就用晚飯了。”
已經是下午了?他竟然昏睡了幾個時辰……葉宜彬不由皺眉。
原烽把一盅餵盡,向門外揚聲喚道:“抬進來。”
兩個青衣小廝抬了盛著熱水的浴桶進來,兩個侍女則分別捧來了一疊巾子和一疊衣物。他們把東西放下,施了禮便立刻出去,並掩上門。公子平素不喜有人踏入他房間,除了日常打掃,僕從一向不得進入。不但僕從,就連老爺夫人來,也會過問他一聲。
葉宜彬看了一眼,便知是給自己用的,沉默了一下,看向原烽,奇怪他為何不出去。
原烽微微偏頭,開口:“你走得過去嗎?”
葉宜彬刷地滿臉通紅,一陣羞憤難堪,僵在那裡。
“你沒醒的時候,已經整理過一次。”原烽看著他,又道。
葉宜彬臉色紅得更深了一些,卻是紅著臉沒作聲。他自然知道原烽給他換過衣服,可一為昏睡,一為清醒相對,怎能相提並論?
原烽見他如此,稍一思忖,拿了一張寬大巾子,給他蓋上後,在巾子下替他寬衣解帶。然後,連巾子帶人抱起來,置於浴桶之中。
葉宜彬見他解了自己尷尬,心中有些感激,欲開口道謝,卻想起正是他讓自己落入這般境地,好一陣猶豫彆扭,到底沒作聲。
原烽坐回床邊,從一旁的架子上隨手拿了本書看。
這雖是臥房,卻也擺放了不少書籍。葉宜彬掃了一眼,都是些好書,自己盡皆讀過……忽有一本分外眼熟,《臨軒集》。
這書是兩年前書院裡印的,收錄了山長和一眾先生們的詩詞隨筆,自己也有幾首在裡頭……但這書不過印來書院收藏,並未向學生展示發放,為何原烽卻有?
他並未多想下去,自顧沐浴清洗。不是自己的房間,又有人在旁,他洗得十分拘謹,水波聲也十分輕緩。
原烽看著書,忽然有些煩躁;強自又看了一陣,最終把書一放,說道:“洗好了喚我。”起身走了出去。
他出去,葉宜彬便自在了許多,心無旁騖地接著洗。
洗好之後,他自覺腰腿酸麻沒那麼厲害了,本欲自己上來穿衣,豈知雖能扶著桶沿站起,卻始終跨不出去。三番四次,次次不成,不由羞慚之餘惱起原烽。
氣惱歸氣惱,此時情狀卻不得不求助於他。沉回水中的葉宜彬只得頂著窘迫,紅著臉輕喚了他一聲。
原烽進來後,依照前樣,另拿一條寬大巾子蓋上,才從水中抱他出來。把他放到床上,拉過被子,才把吸乾他身上水漬的巾子抽出來,然後轉過身去。
葉宜彬吃力地將衣物一件件穿好。這些嶄新衣物倒還十分合身,看來並非原烽自己的。
原烽在他穿好後過來,給他擦頭髮。擦了半晌,大致快乾之後,原烽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有件事,只怕還得委屈一下。”
葉宜彬不解地抬頭。
“上藥。”
看到原烽手中的一盒藥膏,葉宜彬先是迷惘,繼而悟了過來,面上未褪完的紅色一下更盛,說不出話來。
——他身上哪裡有傷?唯一談得上用藥的地方可不就是……
“上了藥,對身子好些。”原烽勸道。
葉宜彬窘迫萬分。“……你家裡還有這種東西!”
原烽面上掠過一絲微紅,隨即一笑:“原本是沒有的。你來了,也就有了。”
他打開盒蓋,藥膏淺碧瑩潔,散發出淡淡清香。葉宜彬看也不敢看,踟躕難安。他心裡清楚,若不上藥,到了晚間原大人夫婦面前,恐怕連路都走不動。可他既不肯讓原烽替他上藥,也說不出“我自己來”的話。
“你沒醒的時候,已經上過一次藥,”原烽輕輕道,“只是上藥,你把眼睛閉上就是了。”
葉宜彬滿面暈紅,卻沒有駁斥。
原烽坐在床沿扶著他,將被子拉上來,遮到他腰間,在被子下解了他束腰的衣帶。然後用手指沾了藥膏,伸入被子底下,伸到褻褲裡,摸到那處隱秘,緩緩探了進去。
手指一經探入,裡面便即刻收緊,將它困在那裡,進退不得。
葉宜彬神色不必多言,原烽神色卻也難以形容,但他只是停在那裡,並不催促。
寂靜很久一陣,沒有一字半句言語,只有耳旁隱約急促的呼吸聲。葉宜彬鼓起極大勇氣,勉強放鬆自己。緊繃的身子略略放鬆,死死困著手指的阻力一時減緩,原烽便漸漸向前探入,在燙人的幽徑裡輕輕轉動手指,塗抹藥膏。
葉宜彬臉快熟了,他緊抿著唇,極力望向他處,不去注意下身蔓延開來的異樣酥麻,克制著自己不發出那種難堪聲音。
原烽塗抹了幾次,完畢後,才將手指徐徐退出,替他繫好衣帶。
看看葉宜彬的神情,仿佛是受了莫大羞辱,雙眉緊蹙,目光低垂,難堪羞愧中透出一絲悽楚。
——他在原烽面前,當真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樣子都有過了。
原烽一愣,撫著他背上的頭髮,措了措辭,“……實在委屈了。”
接著輕歎了聲:“做這種事,明明吃苦的是我,倒要向你賠不是。”
那藥確是上品,柔潤細膩,涼而不冰,祛腫痛消酸楚,下身又比先前舒暢了些。葉宜彬推開被子想要下床,剛一著地,腰腿間仍是一軟,還是走不得路。
原烽道:“別急。”扶他靠回床上,在他腿上輕輕揉按。
他雖不精,卻很專注,揉按了半晌,雙腿酸麻漸去,血氣行走。
又拿來梳子鏡子,幫葉宜彬梳理。葉宜彬拿過梳子道:“走開,我自己來。”
他這話雖不客氣,語氣卻並沒見怒,原烽笑了笑,退離了一步。
整理清楚後,原烽問道:“還有哪裡不舒服麼?”見他犯了尷尬不言語,連忙道,“不然,看看書消遣?”
葉宜彬終於看向他,開口:“你平日都看什麼書?”
原烽笑道:“不論。有興趣便會看一看。”
葉宜彬暗自點頭。讀書當涉獵廣博,長見識增意趣,識派別辨良莠,少年人若一味囿於科舉,只看應試書籍,那便狹隘了。
這時,侍女在門外道:“公子,傳飯了,老爺夫人已在廳上等著,請貴客入席。”
葉宜彬心下有一絲緊張。他並不怯見學生父母,也並不怯見為官做宰的人,可是……現下見原烽的父母,心裡總有些隱隱的彆扭。
他急忙站起身,腳下仍是發軟,卻依然站住了。原烽低聲笑道:“若是還不行……我就只有扶著你去了。”
葉宜彬心中著惱,不理睬他,試著邁步子。沐浴後氣血活泛,經脈舒展,又兼一番推按,已是恢復許多,雖然走路還不太靈便,但已足可支撐了。
他努力穩著步子,跟著原烽出了房門,伴著一列侍女男僕,前往華燈明璨的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