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七日·04
方岱川醒來的時候在醫院裡。
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和西藥的味道,熏得他有些反胃,一縷頭髮扎在眼睛里,他伸手想撥開頭髮,動作間感覺到手背輕微的刺痛,這才看到一旁的輸液架。他動了動,胸前被他自己撞傷的地方,已經包扎好了,大腿根的牙印兒都被塗了藥,貼好了創口貼。
方岱川顧不上羞赧,他霍地坐起身來,臉色慘白。
隔壁床的護士被他嚇了一跳,直接扎跑了針,護士小姑娘一邊點頭哈腰對病人說對不起,一邊喊道:「他醒了!你們進來個人呀!」
屋外呼啦啦湧進來一大批人。
穿著淺藍色襯衫的警察,神色戒備,全幅武裝。他們身後跟著小周和鄧哥,鄧哥一臉凝重。
「怎麼回事?我怎麼會在這裡?李……其他人呢?!」他急道。
一個警察按住了他:「你先別激動,你先躺好,有什麼事兒慢慢交代。」
「我身邊,沒有其他人嗎?!」方岱川抬手就要拔掉輸液管子,「其他人在哪裡?!」
鄧哥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只有你自己,其他人都死了。」
方岱川心裡咯噔一下,狠狠一縮。
一周前。
小周下了飛機,扭頭卻收到了製作組的電話,嚇得魂飛魄散。方岱川手機和隨身的行李都在自己這裡,完全聯繫不上人。
她在青島等了方岱川一天一夜,坐在賓館裡實在不知怎麼辦才好,最後實在沒辦法,藝人的行蹤瞞不下去了,這才打電話給了鄧哥,並且報了警。
雖然是二十八線小明星,方岱川好賴算個公眾人物,爸媽又都是公檢法系統裡面的,警方高度重視,立即聯繫了機場,調取了監控。
結果那輛接走了方岱川的,是輛套牌車。警方順著車牌摸查下去,在海邊發現了這輛被遺棄的麵包車,再調查下去,發現這輛車在機場對面的一個公園裡接走了一位地址勘探員,攝像頭記錄了他們「接」走對方的場面,看起來並不親切友好。
順著這位姓陳的地震勘探員的社會關係探查下去,警方奇異地發現,很多相關的人員,包括陳老的同事、前同事等等,一天時間內全都離奇失蹤了。
方岱川游離於這些人之外,其他人可不一樣,他們之間的關係千絲萬縷,單從那個勘探所入手,警方就排查到了必經山東的一座公海小島。層層線索都指向一個中文名叫李斯年的境外人員,是美國黑手黨教父Flores的外孫。
「李斯年,中美混血,有藥物濫用的歷史,在遠洋安保公司受訓13年,幾年前通過當地政府註冊買下了那座海島,我們還調出了他在北美一家心理診所的治療記錄,」專案組警察臉色嚴肅,向上級彙報道,「此人曾一度患有中度抑鬱,靠成癮性藥物維持治療,是個不折不扣的反社會人格。」
警方查到了對方進入中國的出入境記錄,投影儀上,面孔冷峻的年輕人從機場出來,抬腕看了看表,摘下了鼻梁上的墨鏡,淺琥珀色的眼睛向著鏡頭直視過來,而後快步離開,上了一輛當地拍照的車。
他在中國的所有動作也清晰了起來,他召集了所有跟那座小島有關係的人,派發了邀請函。或許是出於復仇的私心,或許是心虛,再或許是被巨額獎金吸引或被威脅,這些人在同一時間紛紛趕到了山東,搭乘直升機離開了中國的領土。
警局沒有查到他背後藏著的人,事實上,短短七天能查到這個地步,也就是在中國能做到,信息對公安系統全部公開,到處都有監控,交通工具也都是實名制。明面上的動作確實都是李斯年出面做的,小島的建設,遊戲的設定,裝修和邀請函,都直接指向李斯年。
「頭兒,你看看這個,」警員一臉冷峻,遞上一卷材料,「李斯年在社交網站上連載的小說,《狼人遊戲》,我們連夜翻譯了關鍵章節,您看看。」
副局一目十行地看完,臉色登時變了:「聯繫當地政府,我們必須盡快行動!」
他們出動了直升機和軍艦,趕往小島去搭救中國人質,像所有警匪片的劇情一樣,姍姍來遲。
他們到的時候,整個海島已經被火山夷為平地。火山仍舊噴發,火山灰和腐質泡沫遮天蔽日,他們的船艦無法靠近,直升機也只能拉得高高的,繞島盤旋。
方岱川聽他們講完了經過,只低著頭,不說話。
「我們在青島的一個港口撿到了你,你躺在一個小漁船里,漁船系在碼頭,被當地漁民發現,報了警。現在希望你能配合警方工作,交代一下,你是怎麼從島上逃生的?島上的其餘人質,都到了何處?」警察再病房裡打開了錄音筆。
一個年輕的醫生叩了叩病房的門,皺眉走進來:「你們有事去警局說,這麼一大屋子人,擠擠攘攘讓病人們怎麼休養?」
幾個警察面面相覷,僵持了一會兒,看方岱川並不配合,最後副局使了個眼色,幾人便一齊退了出去,房間里只留副局、鄧哥和小周。
「川兒啊,我們小同志破案壓力大,語氣不好,你別放在心上,」副局拿了只紙杯,到屋角接了杯熱水,遞給方岱川,和顏悅色地道,「我跟你爸媽都熟,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你是個好孩子,我肯定是相信你的。」
方岱川伸手接了水杯,沒有說話。
副局端詳了他的臉色:「但是這個案子呢,確實很蹊蹺,莫名其妙卷進去這麼多人,你是唯一生還的,我們在你身上找到了這個,」他說著掏出一個透明的自封袋,拋給方岱川,「希望你能解釋一下。」
方岱川木然地伸手接了,低頭看時,透明的袋子里裝著一枚小小的銀戒。素白的戒圈,里環刻著花體的英文字母:「L&F」。
他眼睛瞬間模糊了,抖著手指拆開袋子,將那枚小小的戒指套在了無名指上:「哪兒來的?」他吸了吸鼻子。
「在你兜里找到的,給你做檢查時把你衣服剪開了,這玩意兒從你褲兜里掉了出來。」副局嘆了口氣,又給他看了一張照片,正是李斯年出機場的那張,摘墨鏡時,右手小指的尾戒顯眼,顯然是一對兒,「你和這個人認識麼?你們是怎麼認識的?這場遊戲里,你扮演什麼角色?」
方岱川低頭看著那張照片,照片里的男人有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表情陰鬱冷峻。
「我們是戀人。」他抬頭凝視著副局,左眼倏忽滑下一道淚水,他迅速伸手抹了,抬手間輸液針滑動,回流了半管鮮血,於無聲處驚心動魄。
「狗屁!」副局還沒說什麼,鄧哥跳腳大罵,「你有哪門子的戀人?我他媽有你所有賬號的密碼,從沒在你的任何社交軟件上見過這個人!」
鄧哥是真著急了,方岱川雖然不是他唯一的一個藝人,甚至不是他最偏愛的一個,但是到底是手底下帶起來的孩子,他這七天吃不下睡不著,發際線後移了少說半釐米,假如不是方岱川傷病交加,他撲上去就想掐死他。
「你們找到他了麼?」方岱川瞪大眼睛,眼底蓄著一層薄薄的水光,失了家的小狗崽一般,叫人看了心疼。
「我們直升機盤旋廣播了好幾遍通知,也沒有人應答。那座島上全是半凝固的岩漿,地勢最高的後山,岩漿也有一人高。房子被埋了兩層樓,不可能有人生還了。」副局沈默了一會兒,這樣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