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六夜02
方岱川轉身就走。
李斯年忙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你聽我解釋……」
「你他娘的答應過我什麼?!」方岱川倏地轉過身來,聲音很低,強壓著心頭澎湃的怒氣,他手攥得死緊,指甲深深嵌進手心的掌紋里。
李斯年眼神閃躲:「沒有……我投的是杜葦,她死到臨頭胡亂攀咬,這話你也能信……」
方岱川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他一指陳卉:「你投了杜葦?那你告訴我,當時你的反應是怎麼回事?你投票的時候回頭看我幹什麼,投完票你他媽為什麼讓我閉眼!」
「我這不是想吻你麼,我當時覺得二比二咱們四個死一塊兒,我怕你死不瞑目。」李斯年討好地笑了一下,伸手想去抱方岱川的肩膀,被方岱川一巴掌拍掉了手臂。
「你不是怕我死不瞑目,你他娘的是怕我親眼看著你死!!!」方岱川大吼出聲,他想起方才做的那個夢,李斯年在他眼前被一槍爆頭,他的屍體和杜葦的屍體變成一個,重重地栽倒在地上,滿天的血。那其實是他潛意識里的恐懼,他當時就已經察覺到了李斯年的不對,他對三票的事實毫不吃驚,吃驚的只是被投出的人選而已。可是當時死裡逃生,他心神衝蕩,竟然將這件事忽略了。
現在被陳卉用這樣的口吻提及,心中百般滋味,一時不知是後怕還是懊悔。他眼眶被這種複雜的情緒燒得灼紅。
那尾魚被他狠狠摔在地上,拍暈在礁石堆里,魚尾不甘地拍打了幾下,便徹底不動了。
李斯年盯著那尾魚,陳卉也盯著那尾魚。
「什麼意思……」陳卉聲音顫抖,目光在方岱川和李斯年的臉上睃巡一圈,一個猜測在心頭轉來轉去,卻不敢確認。
「什麼意思?」方岱川冷道,「你男人那樣的傻逼,這個島上他媽不止一個!」
陳卉不敢置信地盯著李斯年,李斯年心頭火起,冷瞥了她一眼。她於是終於知道了事實的真相。
沒有別人背叛了,人家兩人知冷識熱,互相成全。襯得她更像個傻逼一樣,她低頭笑出了聲來,聲音越笑越大,越笑越蒼涼。「聰明人也能活,蠢貨也能活,最要不得的就是半蠢貨,」她諷刺地一笑,眼底空洞一片,「半蠢貨還自作聰明,就不能活。」
「不活了,」她搖搖頭,念叨著往別墅的地方走去,「不活了。」
方岱川胸膛劇烈地起伏,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忍了許久,終於還是沒有忍住:「你別亂來!我這裡還有一瓶毒藥,你拿去試試!」
李斯年搖了搖頭:「沒用的,牛心妍信里寫得很明白了,必須是未拆封的狼毒,四瓶。」
他目光沈沈,對遠去的人影喊道:「明早我們棄權不投票,直升機來了一起回去!」
陳卉停下了腳步,扭頭冷笑道:「用不著你假好心,擔心擔心自己吧,boss還沒有出現呢,第三方真的死了嗎?這個島上還有沒有別的人?」她死死盯著李斯年,眼底惡意和詛咒濃烈得幾乎化為實體,「誰也不是清白的,誰也別裝,我們一個接一個死了,你就是下一個,你活不到最後,你不得好死。」
「你他媽快滾吧!輪不到你操心這些!」方岱川終於忍無可忍,他大吼道,胸膛劇烈地起伏,顯然氣得不輕。
陳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她彎腰咯咯地笑了起來:「我想到了一件事,嗬嗬,真有意思,」她說著後退了去,一邊後退著離開,一邊嫣然地一笑,「啤酒肚死得真蹊蹺。」
啤酒肚的屍體果然是他們搞的鬼,方岱川想,死到臨頭還要故弄玄虛。他懶得跟她說自己已經見到了屍體,冷笑了一聲,索性轉身再不去看她。
陳卉笑著唱起了那支童謠。
「是誰殺死了知更鳥?知更鳥死在了海島上。」
她聲音喑啞,砂紙打磨過一樣的聲音,和著大海的濤聲,懷揣著死亡和腐敗的氣息,幽怨又詭異。方岱川站在原地堵住了耳朵。
聲音仍舊絲絲縷縷地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知更鳥死了怎麼辦,鳥兒們立在墳墓邊。
麻雀張開小翅膀唱,下一個輪到我死了。
下一個輪到我死了。」
她唱著預告著不祥的歌,離開了海邊。
海邊只剩兩個人面對面對峙。
「你他媽沒別的話想對我說嗎?」方岱川抱臂站著,看著礁石下的大海。
李斯年沈默了一會兒,似乎有很多話不知該怎麼說。良久,他抬起頭,直視著方岱川,目光複雜澄澈,迷惘又真誠,他說:「你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懷著惡意來到這座島上,說句不好聽的,死有餘辜。但是你不同,你之所以上島,完全是一個巧合,是我的錯,當初沒有阻攔你,讓你上了車。我想把你活著送回去,我對你的生命,有責任。」
方岱川萬沒想到李斯年是這樣想的。
他愣在了當場。
李斯年走上前,輕輕環抱住他,因為只有一隻胳膊,抱得不甚嚴實,但是很緊。他在他耳邊笑道:「川兒哥,我這麼自私,這麼涼薄,我身上一樣帶著原罪,帶著惡意和罪孽,沒有你,我跟他們有什麼區別?」
方岱川遲疑地回身摟了上去,兩個人在海邊擁抱著。
「假如換一個場景,」李斯年幽幽地問道,「換一個場景,你與我只能活一個,你會不會犧牲自己,成全我?」
方岱川一下子被問住了。條件反射下就想承認,但是這話說出來就是打自己的臉,他想了好一會兒,方才違心地說道:「當然不會,我會的乖乖活下去,你比我聰明,比我有手段,放棄我自己,那我就真的死定了,但是假如放棄你的話……」他突然有些說不下去,過了一會兒,他吸了吸鼻子,「放棄你的話,你一定能活下來的。」
李斯年低低地笑了兩聲,沒有拆穿他言不由衷的話。兩個人抱了一會兒,分開的時候,方岱川好像聽見李斯年說了一句話。
他的聲音太小了,埋在風裡,方岱川沒聽清。似乎像是說:「記得你說過的話。」
別墅的二樓,杜葦和陳卉的房間。
陳卉渾身赤裸,側躺在床上,抱著男友的屍體,像男友還活著時那樣,將頭靠在男友的頸側。
杜葦的腦袋消失了一半,顱骨支稜在空氣里,只剩下小半張臉。破碎的骨片戳穿了陳卉的脖頸,鮮紅的血和暗紅的血混在一處。陳卉毫無所覺,伸手將男友僅存的半張臉擦乾淨,嘴角和下巴上的血跡都抹去。杜葦總是笑著的眼睛已經隨著上半截顱骨碎掉了,陳卉看了一會兒,俯身親了親他的嘴角。
「都怪你,」陳卉又躺了回去,拉起男友的手指,和自己十指交纏著,「你什麼事都不告訴我,你要是早說我們能轉換陣營,我就不殺丁孜暉了。」
杜葦的手指已經變形了,關節處腫大僵硬,手臂呈現出一種腐敗的青灰色。
「你為什麼要跟她們上床?」陳卉委屈地舔了舔男友裸露的耳骨,屍液腥苦的味道在她舌尖久久不散,「明明我那麼喜歡你,你也那麼喜歡我。」
「我以為你會背叛我,」她低頭喘息了兩秒,口鼻處已經開始滲出血來,「與其你背叛我,不如我先背叛了你。」她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毫不在乎地隨手擦在床單上,翻身坐在了屍體上。
屍體也沒有穿衣服,僵硬的肢體大咧咧地敞在空氣中,夏天天熱,屍體的內臟已經開始有些腐敗反應,腹部微微鼓起來。
陳卉撥了撥男友冰冷的下體,扶住,然後對準,直接坐了下去。
她已經開始出血,內臟和陰道上壁也滲出血來,她卻不管,面無表情地上下動作了一會兒。
沒有意義,從來漲的熱的躍動著的東西現在冰冷僵硬,沒有一點生機,給不了她快樂和灼熱。
陳卉低頭研究了一會兒,他們結合的地方混合著各種體液,臟得可怕。陳卉閉了閉眼睛。
她身邊的床頭櫃上,散落著三瓶用空了的瓶子,一隻注射器的針頭上還滴著血。
風揚起她大敞的窗戶,從外面吹動起窗簾,床上的兩個人死死抱在一起,沒有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