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六夜·01
漆黑的暗夜,叢林,密不透風的雨。方岱川拔足狂奔,他不知道身後追逐的是什麼人,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人。
「Hurry up!」身邊的人快速跑過他身邊,衝他耳邊大喊道。方岱川倉促之中竟然分神看了一下,李斯年的臉蓋在軍盔一樣的帽子里,有種奇異的陌生感。混亂的腳步,每一腳都踩在水坑里,飛濺的水聲讓人感覺到反胃,像蛇一樣軟膩觸感的泥沾在鞋底。方岱川感覺肺要憋炸了,他剛想開口問,為什麼要跑?我們在躲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爆裂的子彈聲。
子彈鑽破空氣,破空聲令人牙酸,身邊的李斯年被一槍爆頭。
鮮血濺了滿地。
樹葉上,草叢里,觸目可及一大片一大片的猩紅,粘稠又灼熱。方岱川停在原地,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手心裡全是粘膩的血。耳邊其餘混亂的聲音全部消失不見,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喘息,急促又沈重。
李斯年缺少了頭顱的身體倏忽萎了下去。
方岱川霍地翻身坐起,一頭冷汗。
他急促地喘息,感覺頭疼得厲害,像樹在腦仁里扎了根,又被生生拔出來,那種牽扯著腦漿的痛感。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全是粘膩的冷汗。
天色將晚。房間正在一小陣一小陣地搖晃。他扭頭看向身邊,李斯年睡得很沈,嘴唇乾燥破皮,眼下兩團青黑的陰影。
房間搖動的幅度不大,比起前幾次來,根本不算什麼,方岱川定了定神,沒有吵醒李斯年。他推開窗戶往外看,窗戶外面的軸承被李斯年纏上了布條,推動的時候再也不會發出吱扭扭的聲響,玻璃無聲地滑開,露出一目火燒雲。
空氣還很朦朧,光束穿過空氣中的火山灰,有嚴重的丁達爾效應。但是好歹天是徹底放晴了。
近處的海水青碧一片,遠處與天相接的地方被落日的余暉染成一片金紅,浮光躍金,粼粼一閃。
方岱川盤腿坐在飄窗上,仰頭看著溶溶沈下去的太陽。
李斯年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輕輕翻了個身,將一團被子都抱在懷裡。「什麼時候了?」他從被子里探出半個頭頂。
方岱川眯起眼睛看向屋角的座鐘,就著猩紅的光暈看清了時間:「七點半了,我們睡了整半天。」他說著爬回床,探手去碰李斯年的額頭,觸及尚嫌溫熱,卻不再灼人。方岱川放心了一些。
李斯年迎著光側躺,臉側細小的絨毛在光暈里格外明顯,他眼神里還帶著些為褪的睡意:「你餓了沒有?」
方岱川摸了摸扁扁的肚子,苦悶道:「餓得都已經過勁兒了。」
李斯年無聲地笑了笑,翻身坐了起來:「走,下去吃東西。」
「還有能吃的東西?」方岱川就差沒流口水了。
李斯年神秘兮兮地眨了眨左眼:「我私藏了一瓶午餐肉罐頭。」他說著爬起來,扒開了身下的床墊,從床板下面摳出了一盒午餐肉。
「你他娘的!」方岱川吞了吞口水,大罵道,「你怎麼能把吃的藏這裡?!你是屬老鼠的嗎?!睡覺翻身掉一罐頭皮屑!」
李斯年被他說得惡心了一下,梗道:「那你別吃。」
一樓廚房。
方岱川望眼欲穿地站在廚房門口,等著被投餵沾滿了皮屑的罐頭。李斯年在裡面做飯,屋後種的菜已經蒙上了一層火山灰,兩人也不懂化學,不知道能不能入口,索性沒動。屋裡還有前幾天剩下的菜,李斯年把刀抄在手上,他左手抬不起來,便喊方岱川進來幫忙切菜。
方岱川看見了這把刀,想起了什麼:「你剛出門的時候,把刀藏哪兒了?」
李斯年正指揮著方岱川撬罐頭,聽方岱川這麼問,他拍了拍大腿。
「?」方岱川疑惑地看著他。
李斯年用食指蘸了下罐頭的油湯,舔了舔,含糊說道:「我用皮帶在大腿外側綁了個刀套。」
皮帶?綁在大腿上?方岱川瞠目結舌地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料理刀,想象著那個場景,心情有些複雜。
兩個二十來歲的大小伙子,幾天的體力消耗之後,這點青菜罐頭實在不夠填牙縫。兩人狼吞虎嚥吃完了一小鍋,方岱川把最後一包壓縮餅乾掰開,泡進了菜湯里,恨不得連湯舔乾淨。
「行了,別舔了,」李斯年也頗有些意猶未盡,「出去轉轉,我記得礁石那邊有海鳥群,找找看有沒有鳥蛋。」
沒人考慮危險,一來島上只剩下陳卉一個妹子,二來飢餓感能橫掃一切。要不怎麼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呢?
兩人一拍即合,起身往海邊的礁石群走去,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四周的一切影影綽綽,並不清晰,方岱川細心地辨認著海灘上的各項痕跡,一些被海浪衝上來的大魚苟延殘喘著,魚尾不時地拍打著身下的沙灘。
「明天就能離開這裡了。」方岱川撿起一隻長得怪模怪樣的魚。
李斯年挑了挑眉:「離開以後,你想去做什麼?」
「先去報案吧,畢竟死了這麼多人。」方岱川思考。
李斯年笑了一下:「然後呢?」
「然後休息。我現在什麼也不想乾,只想休息一年,狠狠地休息。」方岱川說這話時表情極平靜,眼底卻深邃,精神倦怠。
突然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睛重又亮了起來,他扭頭看向李斯年:「我們去北極村看極光吧!」
「怎麼……突然想到這個?」李斯年唇邊的笑意黯淡了下來。
方岱川小心翼翼地瞥他的臉色:「你……你不願意嗎?你父母不是看極光認識的麼,你要是想去看的話,我……我陪你呀。」
李斯年眼神倏忽一暗,他伸手捏了捏方岱川的後頸。
身後傳來腳步聲。
李斯年張口還想說些什麼,方岱川已經轉過了頭。
是陳卉——也不可能有別人了。她停在兩人五米開外的地方,在海邊的小木房前站定。
「你們來這裡乾嘛?」陳卉目光在小木屋和李斯年臉上轉了一圈,「現在這個時刻,還需要驗人嗎?」
李斯年勾唇一笑:「當然不需要了,最後一匹美女狼不就站在我們眼前麼。」
陳卉臉色微微一變:「馬上就不是了,杜葦留了轉換陣營的卡片給我,我馬上就可以變成普通村民卡。我一定能活到最後,這是杜葦的心願,我會替他活下去。」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悲傷和堅毅的神色,讓人感覺有些心疼。
當然這個「讓人」,是特指方岱川自己,李斯年可半點沒有心疼的意思,他嗤笑了一聲。
不知這一聲笑怎麼惹毛了陳卉,她臉色漲得通紅:「你笑什麼?!」
李斯年搖了搖頭,一言不發。
「我問你笑什麼?!」陳卉瞪圓了一雙眼睛。
方岱川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出陳卉情緒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便出言安撫道:「他笑我呢,你別動氣了,快去轉換陣營吧,明早遊戲結束就有飛機來接我們了。」
「閉嘴,蠢貨!」陳卉冷諷了方岱川一句。
李斯年臉色立刻陰了下來,他冷冷地勾了勾唇角:「我笑杜葦死得真不值,你手裡的轉換卡怎麼用,你真的知道嗎?」
這下連方岱川都轉過了臉來。
陳卉屏住了呼吸。
「杜葦沒有告訴你麼?陣營轉化卡是需要把四瓶狼毒都上繳的,你手上狼毒夠麼?」 李斯年微微掀開一點眼簾,帶著些冰冷。眼前的李斯年讓方岱川感到有些陌生,他甚至從對方的眼神中感覺到一種嘲弄的惡意。
陳卉臉色大變。
「丁孜暉可不是楊頌殺死的,她身上有近身搏鬥的痕跡,而你從白天開始就一直穿著男朋友的襯衫,是真的不捨得脫呢,還是在遮掩些什麼?」
陳卉瞪視著李斯年,右手卻不自覺地撫上了自己的左肩,那裡有一枚圓圓的指印。
「你和杜葦不共邊,一共只有四瓶狼毒,殺杜潮生用了一瓶,牛心妍死後留給杜葦一瓶,總共還是夠的,——只要你不起歹心。」
陳卉的眼眶里蓄積起細細密密的紅血絲,她盯著李斯年,恨不得一口咬下他的喉嚨。
「可惜你忍不了,丁孜暉和杜葦滾上了床,你奈何不了男朋友,就趁她和楊頌剛剛死磕完,從她身後攻擊了她,掐住她的脖子,把一瓶狼毒注射進了她的後脖頸。她的最後一瓶毒藥卡在手弩里,一時片刻抽不出來,倉皇之下抬手,反倒將毒藥射進了身旁的樹幹里。你殺了她,因此少了一瓶毒。」
李斯年的聲音冷漠而且克制,不帶絲毫的感情,只是陳述。
陳卉尖叫了一聲:「她自己找死!她勾引我男朋友!她死有餘辜!」
「這裡的每個人都死有餘辜,」李斯年挑唇一笑,「可惜你本來有更好的選擇。昨晚我已經驗了丁孜暉的身份,她是個狼人,你不殺她,我們今早投票推她出局,杜葦就可以不用死了,你,也可以不用死了。」
「蠢貨。」李斯年輕輕下了個注腳,最後一句蠢貨他念得又清又淡,卻裹挾著重重的情緒和力量。
陳卉終於崩潰。
她嗬嗬笑了起來,眼睛里卻沒有什麼笑意,目光像一條游走的毒蛇,吐著信子:「呵呵呵呵,我們都是蠢貨,李斯年,就屬你最聰明。你最聰明,那你知道麼,今天白天投票,杜葦身上吃了三票,他自己投了一票,還有一票是我投的。」
李斯年眼神一閃。
「你以為你的一票是誰投給你的?」陳卉笑得前仰後合,肩膀亂顫,眼淚都湧了出來,她霍地一指方岱川,「我背叛了杜葦,不好意思,你身邊這個蠢貨,也一樣背叛了你!」
方岱川臉色倏忽沈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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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哥真的好小心眼好護犢子了吧,只許自己叫蠢狗不許別人罵蠢貨,自己被扎也可以不計較,唯獨川妹一罵就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