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匯合

　　莫蘭順利潛入高草叢，迅速伏低身體，前臂交疊著擋開草葉，開始向草叢更深處移動。

　　高草十分茂密，其中不乏變異植物。然而，只要劃破莫蘭的皮膚，染上從傷口溢出的鮮血，無一例外都會枯萎捲曲，由翠綠變成焦黑，甚至連根莖都開始腐爛。

　　吃過教訓之後，變異植物紛紛偃旗息鼓，不再瘋狂的揮動葉片。

　　莫蘭甩甩手臂，舔過手背上細長的血口，繼續向前進發。

　　她計畫穿過這片草叢，到前方的森林隱蔽起來，等到母星飛船離開。藍星不是久留之地，她必須設法儲存足夠多的晶核，等到海盜商船經過，為自己買一個位置。

　　飛船正被原生蜂群圍攻，根本無暇關注一個逃跑的學員。

　　萊亞在戰鬥中遭到誤傷，鮮血沿著手臂流淌，半邊身體很快被血染紅。無法繼續參加戰鬥，只能和其他傷患一起被送往醫療室。

　　在艙門開啟的瞬間，看清室內的情形，在場的醫療官和學員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怎麼回事？！”

　　有醫療官上前查看，取下死者佩戴的徽章。

　　“第一氏族，中毒身亡。”

　　認出死亡者的身份，確定死亡原因，眾人看向空空如也的光罩，神情都是變了幾變。

　　萊亞低下頭，淡紅色的長髮向下垂落，遮去嘴邊一絲笑痕。看到受傷歸來的奧倫，想起藏在制服裏的兩隻小瓶，笑意變得更深。

　　飛船外，莫蘭正在草叢中艱難跋涉，尚不知萊亞的計畫已經開始。

　　轟！

　　巨響突然從身後傳來，不同于單兵作戰使用的鐳射炮，更像是戰艦發出的轟鳴。

　　恐怖的衝擊波震盪開來，莫蘭本能向前撲倒，大量的碎石從天而降，一塊擦過她的額角，傷口流出墨綠色的鮮血。

　　轟！

　　又是一聲巨響，莫蘭耳鼓嗡鳴，用力甩甩頭，仍無法擺脫劇烈的暈眩。不敢太快的站起身，只能用胳膊和膝蓋向前挪動，試圖離開炮火波及的範圍。等到暈眩感稍減，速度才開始加快。

　　齊樂帶著小貓在草叢間飛奔。

　　憑藉身體優勢，兩隻毛球順利穿過高草間的縫隙，避開破風襲來的草葉，距離森林的邊緣越來越近。

　　或許是吃了大量異獸肉的關係，齊樂發現自己和小貓的體質都有提升。在飛船中不覺得，跑進高草叢後，這種感覺愈發明顯。

　　迥異於晶核提供的能量，這種改變並不劇烈，而是在逐步增強骨骼、強壯肌肉。再遇見找茬的異獸，齊樂堅信自己有一戰之力，再不用叼起兒子撒丫子就跑。

　　炮聲從身後傳來，齊樂本能向一側猛撲，將齊寧牢牢護在身下。

　　衝擊波巨浪般襲來，高草被壓得向一側倒伏。草莖彎折到極限，發出刺耳的哢嚓聲響，下一秒從中折斷，斷口處滲出淡綠色的汁液。

　　空氣中飄來一陣焦糊味，混合著青草的氣息實在有些難聞。

　　齊樂小心的抬起頭，看向莫蘭所在的方向。

　　妹子安然無恙，對他擺了擺手，旋即消失在高草之後。

　　“應該是道別吧？”齊樂自言自語。

　　妹子不打算同他一路，依雙方之前的約定，此時也該分道揚鑣。

　　“爸爸，頭暈。”齊寧晃晃腦袋，舉起小爪子，撥掉落在頭頂的一片碎石。

　　齊樂安慰的舔舔小貓，回望出逃的方向，發現天空中多出三艘銀色戰艦。

　　艦身一側的炮口張開，刺目的光束疾射而出。凡是光束掃過的地方，無論蜂群還是植物，盡成一片飛灰。

　　“上來。”

　　示意齊寧爬到自己背上，齊樂加速奔向森林。

　　跑出不到百米，腳底突然向下陷落。齊樂來不及多想，翻身抱緊小貓，準備自己充當肉墊。本以為會摔個好歹，不想卻掉進鬆軟的乾草堆。

　　“齊樂！”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齊樂睜開雙眼，意外對上一張胖乎乎的圓臉。

　　“黑松？”

　　“你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黑松鼠很興奮，撲上前用力蹭著齊樂的臉頰，從腮幫裏掏出一塊晶核，當場塞進齊樂嘴裏，又掏出一塊小的，掰開齊寧的嘴巴塞了進去。

　　等到貓爸和小貓離開乾草堆，黑松鼠向他們介紹了鼴鼠一家，簡單說明事情的前因後果。

　　“謝謝。”齊樂咬碎晶核咽下肚，滿心都是感激。

　　“不用。”黑松鼠晃晃大尾巴，抓了抓腹部柔軟的毛髮，“你幫過我們，我們自然要幫你。還有那只烏鴉，我們還以為你被她吃了……”

　　鼴鼠在前邊引路，齊樂父子跟著松鼠走進狹長的通道。

　　這裏距離異族的飛船太近，地面實在不安全，從地下走是最好的選擇。

　　“這裏的地道通向森林。”

　　“異族的飛船來了，邊界的屏障很快會消失。”鼴鼠一邊向前走，一邊用爪子拍拍洞壁，確保通道安全，不會因地面上的震動突然塌陷。

　　“消息傳開，離開的原生種很快都會回來。”

　　“許多異獸死在異族手裏，十一區的領地會重新劃分。”

　　簡言之，在地盤沒有分清楚之前，十一區內必然會有一場混戰。對貓爸和小貓來說，這裏實在算不上安全。

　　“你可以和我們住在邊界。”黑松鼠提議道，“那裏是我們的領地，不屬於任何原生種和異獸，你可以帶著幼崽住下。”

　　“謝謝。”

　　早在瞭解十一區即將發生的情況時，齊樂就開始在心中盤算：短時間內，他不會回到十一區，去往十二區也被排除。生活在兩區之間的地界，有松鼠作為同盟，安全更有保障。

　　前提是松鼠們願意接納他。

　　“我們自然願意。”一隻灰松鼠湊過來，嗅了嗅齊寧，從腮幫子裏掏出一塊烤乾的蟻肉，“餓不餓？吃吧。”

　　謝過松鼠之後，小貓捧起蟻肉撕咬，不忘撕下一塊遞到齊樂嘴邊。

　　“我不餓，你吃吧。”

　　齊寧收回爪子，想了想，從自己嘴裏掏出一塊異獸肉遞到松鼠面前。爸爸說過禮尚往來，有來有去關係才能長久。

　　看到小貓的舉動，松鼠們很是驚訝。

　　“貓有這種習性嗎？”

　　面對松鼠們詫異的目光，齊寧沒出聲，繼續啃著蟻肉。齊樂停住腳步，抖抖鬍子，從自己腮幫子裏取出一塊魚肉。

　　跑路哪能不帶糧食。

　　早在準備逃跑的前期，貓爸就叮囑小貓藏口糧的必要。雖說比不上松鼠的腮幫子，能藏起來的有限，可齊樂也沒想過吃飽，能中途補充一下體力就成。

　　松鼠們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們不瞭解原生種群的貓，但就常識也能推斷，“正常”範疇內的貓絕不會在腮幫子裏藏東西。

　　鼴鼠始終淡定如初，對身邊發生的一切視若無睹。走到一條岔路前，指著通往左側的洞口說：“這後邊有人類留下的地洞，就是喪屍變異前的原生種。裏面偶爾會傳出古怪的聲音，最好不要接近。”

　　人類留下的地洞？

　　難道是庇護所？

　　看向黑黝黝的通道，齊樂不由得心生好奇。只是好奇歸好奇，在不能保證安全之前，他選擇聽從鼴鼠的忠告。

　　好奇心害死貓，他無意親身體驗。

　　轟！

　　頭頂又是一陣顫動。

　　“快走！”

　　鼴鼠突然加快速度，松鼠和齊樂父子來不及多問，只能跟在前者身後拔足狂奔。好在地道足夠寬敞，大家的體型都不大，沒有中途擠到一起。

　　他們剛剛跑出五十米，身後的地道突然塌陷，掉落的泥土和碎石揚起一陣灰塵，堵住了回去的路。

　　鼴鼠和松鼠紛紛捂住嘴、屏住呼吸，第一時間避免吸入灰塵。

　　貓爸和小貓沒有經驗，嗆得一陣咳嗽。

　　“到前邊就好了。”松鼠安慰齊樂。

　　齊樂點點頭，示意小貓抓緊些，強忍著呼吸間的不適，跟上鼴鼠的速度。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一絲光亮。

　　鼴鼠停下腳步，直起身，用爪子敲了敲頭頂。靜靜聽了一會，突然兩爪用力，將擋在上面的土層全部刨開。

　　陽光自洞口灑落，細小的灰塵在光中舞動。

　　鼴鼠探出頭，確認沒有危險，迅速爬出地洞。松鼠和齊樂父子緊隨其後。

　　地洞的出口選在林地中心。

　　周圍是高大的喬木，茂密的樹冠遮天蔽日，僅有些許陽光能穿透枝葉間的縫隙，絲絲縷縷的灑落地面。

　　齊樂站在地洞旁，腳踩在草地上，身邊是幾顆灰黑色的蘑菇，兩三隻奇怪的毛蟲被驚動，迅速消失在傘蓋之下。

　　沐浴著溫暖的陽光，嗅著獨屬於森林的氣息，齊樂興奮得想抱著小貓打滾。

　　逃出來了！

　　他帶著小貓逃出來了！

　　“齊樂！”

　　不等感歎多久，一個激動的聲音傳入耳中，緊接著，烏鴉妹子從天而降，緊緊將兩隻毛球摟到懷裏。

　　二度被胸埋，齊樂不知該感歎自己的好運，還是為控制不住踩爪子的衝動臉紅。

　　“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帕圖尼亞抱著齊樂和齊寧，展開黑色的雙翼，激動得在林中盤旋。

　　烏鴉妹子過於興奮，動靜有些大，驚動了纏繞在樹幹上的藤蔓。幾條蔓枝淩空抽來，無一例外遇上躍起的松鼠，被哢嚓哢嚓啃掉一截。

　　藤蔓散開，露出鑲嵌在樹幹上的晶核。

　　松鼠們轉眼變成開寶的礦工，大尾巴甩動幾下，嗖嗖爬上樹頂，從上到下大肆開挖，腮幫子鼓成兩顆圓球。

　　“等猛禽和其他原生種回來，森林肯定會被強者瓜分，這種機會別想再有！”黑松鼠挖出一顆晶核，費力塞進左側的腮幫子裏，很快又挖出一顆，當空扔給齊樂，“接著！”

　　松鼠們的動作很快，視線所及的喬木都被洗劫一遍。

　　不過，松鼠們並非拿了就走。

　　清點戰利品時，有二十多隻紅松鼠轉身離開，轉眼拖回數具蟻屍和十幾隻翅膀破損的飛蛾，一個接一個擺到喬木跟前。

　　藤蔓停在半空，葉片張開卷起、卷起張開，甚至用尖端點點地上的食物。如果植物也有表情，此刻肯定是滿臉問號。

　　“這些換晶核！”

　　將蟻屍和飛蛾全部留下，松鼠們跺跺腳，高叫幾聲，兩隻個頭最小的爬到長輩身上，餘下都在森林中跳躍前進，消失在斑駁的光影中。

　　林間很快安靜下來。

　　遲疑許久的藤蔓終於開始行動。

　　灰黑色的蔓枝卷起行軍蟻，一圈圈纏繞起來，擠碎堅硬的蟻殼。捲曲的細枝探入裂口，貪婪的攫取著殼內的血肉。

　　突然，距離不遠的地面向下塌陷，陷落處傳出一陣沉悶的吼叫。緊接著，一隻青黑色的手伸出土層，然後是彷彿骷髏的臉以及掛著腐肉的身體。

　　一個接著一個，越來越多的喪屍爬出地表，外表殘破，渾身青黑，口中散發出一陣陣惡臭。

　　七、八個高等喪屍夾在屍群中間，顯得格外醒目。除了高大異常、形似怪獸的兩個，剩下幾個完全不像喪屍，撇去青灰色的皮膚和血紅色的雙眼，幾乎和正常人類沒多少區別。

　　嗅到獵物的氣息，有普通喪屍發出吼叫，邁步想要追趕。沒等離開隊伍，就被高等喪屍抓住撕碎。

　　殘骸丟進屍群，心臟和頭顱很快成為爭搶目標。

　　屍群聚集的目的不是捕獵，而是搶佔領地。

　　高等喪屍已經進化出智慧。在他們眼中，普通喪屍算不上同類，只是可以利用的“消耗品”，敢於違抗命令，隨時可以捨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