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毀滅

　　希雅爾選定的星球，距離藍星數光年之遠，大小不到藍星的十分之一。

　　星球上沒有液態水，覆蓋大片黑灰色的岩石，形成大片的岩山，陡峭嶙峋，高近千米。

　　岩山之間遍佈大大小小圓環狀的陷坑。

　　有的被岩石堵住，除非地表開裂才能產生變化。有的縱橫交錯數條裂縫，裂縫間噴出黑色的煙塵，透出橙紅的亮光，是在地下湧動的岩漿。

　　由於地殼活動頻繁，長期從地底噴出有毒煙氣，還時常伴有岩漿噴發，造成環境極端惡劣，沒有任何生命能在這裏生存。

　　隊伍的降落點選在一座岩山。

　　山頂被外力削平，成為天然的升降臺。

　　山體四周陡峭，直上直下，無法攀爬。山底坐落數個直徑超過百米的陷坑。值得慶倖的是，陷坑底部都是黑色的岩石，不存在岩漿噴發的危險。

　　艙門打開，希雅爾率先飛出。身體呈現金屬化，讓他能有效抵擋星球上的熱風，並且不受煙塵和毒氣的影響。

　　在他身後，是渾身透明、拖著一隻合金箱的埃爾法。兩人之後，則是七八名手持鐳射槍的士兵。他們和醫療官一樣，身上穿著防護服，嘴邊配有呼吸裝置，

　　這顆星球環境惡劣，地底躥升的煙塵對多數種群都存在危害。在登陸之前，士兵都會佩戴防護裝置，以防發生意外。

　　戰艦降落之後，飛船收到訊號，飛落到岩山頂部。

　　早在降落之前，希雅爾就給齊樂發來通訊，講明星球上充滿有害氣體，會對藍星種群造成什麼影響，暫時無法預測，他們最好謹慎一些。

　　想要瞭解外界情況，可以通過監測器。監測器無法投射影像，也可以駕駛飛行器。在沒有記錄下相關資料，採取有效的防護措置之前，最好不要貿然離開飛船和飛行器，置身在有害的氣體之中。

　　“事情就是這樣。”

　　齊樂如實轉述船長大人的建議。

　　原生種們商議一番，少部分選擇留在飛船上，多數和貓爸一樣，準備登上飛行器。

　　白袍喪屍選擇和齊樂乘坐同一艘飛行器。

　　貓爸點了點頭。他能理解白袍的決定，就和自己一樣，不親眼看到古玹毀滅，絕不會就此放心。

　　訊號接通，齊樂如實告知眾人的決定。

　　船長大人頷首，暫時留在半空，和埃爾法低聲商議，應該在什麼地方挖坑，才能避開洶湧的岩漿。亦或是乾脆將礦石密封起來，直接沉入岩漿之中。

　　兩人商議時，飛船艙門打開，十幾艘飛行器魚貫而出。

　　為首的一艘由齊樂駕駛，裏面搭載著小貓和白袍喪屍，還有古娜姐妹。餘下的分別由松鼠和原生蟻操控，排成兩條長隊，盤旋在岩山上空。

　　正如希雅爾之前所言，藍星種群沒有防護服，無法直接登錄，否則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冒險。但依靠飛行器，仍能靈活移動，目睹事情的整個經過。

　　飛行器降低高度，防護罩變得透明，周圍的景象一覽無餘。嶙峋岩山，彌漫的煙塵，透過裂縫湧動的岩漿，再再昭示這顆星球的不同尋常。

　　將程式設定為自動駕駛，貓爸帶著小貓走到視窗，透過防護罩，對著下方的船長大人揮了揮爪子。

　　希雅爾抬起頭，雙眼鎖定齊樂，長髮搭在肩後，閃爍鉑金色澤。

　　四目相對，貓爸突然心頭一跳，耳朵轉動兩下，尾巴尖的毛都豎了起來。

　　自從船長大人離開藍星，這還是兩人第一次如此靠近。

　　之前通過通訊器聯絡，感覺尚不會如此清晰。現今相距不到百米，貓爸近乎能感受到對方的情緒。

　　不太妙啊……

　　思及之前切斷通訊，忽略船長大人的種種行為，貓爸併攏爪子，開始認真思考，這次回去之後，是不是該暫時躲在領地裏，避開船長大人？

　　轉念又一想，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與其拖拖拉拉，到頭來依舊躲不掉，還不如痛快點，乾脆俐落，直接“了斷”。

　　掰著爪子算一算，旱季過去一大半，不用多久，雨季就會到來。

　　鑒於自身的某種習性，“風暴”真正來臨，就某種意義上而言，似乎也不算是件壞事？

　　左思右想，最終打定主意，貓爸選擇做一只有擔當的狸花，勇敢面對一切。

　　飛行器陸續降低高度，松鼠和原生蟻仿效齊樂，設定自動駕駛程式，和其他乘客一起湊到視窗，不想錯過即將發生的每一個細節。

　　看到齊樂的反應，希雅爾挑了下眉，笑意閃過眼底。旋即收回目光，肅然表情，上前兩步，縱身飛向一根高聳的岩柱。

　　埃爾法緊隨其後。

　　抵達目的地，將合金箱扔到地上，收回箱上的鎖鏈，單手打開箱蓋。

　　“吼！”

　　幾乎就在同時，憤怒的咆哮聲衝入耳鼓。

　　古玹赤紅雙眼，從箱中一躍而起。縱然被五花大綁，依舊滿面猙獰，不停怒吼。吼叫聲中，背部凸起尖刺，展開雙翼，竟然掙脫合金製成的繩索，猛撲向對面的埃爾法。

　　士兵迅速分散開，鐳射槍平舉，槍口正對目標。

　　埃爾法急速後撤，避開古玹的攻擊。希雅爾飛身上前，一拳擊在古玹右肩，單手扣住他的脖頸，隨手抄起一塊釘狀的岩石，瞬間穿透古玹的胸腔，將他釘在凸起的岩柱上。

　　“吼！”

　　古玹兇猛咆哮，黑色羽翼展開到極限，似要從岩柱上掙脫。

　　可惜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希雅爾扯斷他羽翼，隨手丟在地上。旋即退後數米，以岩柱為中心，打開能量屏障，隔絕內外兩個世界。

　　透明的能量屏障呈弧形擴散，在眾人頭頂合攏。底部同地面嚴絲合縫，不留半點空隙。

　　屏障表面流動金光，顯示強度提至最高等級。

　　這樣做的目的，是為增強保護。一旦礦石無法銷毀，有足夠的時間密封起來，不會出現能量洩露，對外界造成影響。

　　“開火。”

　　一切就緒，希雅爾的聲音在屏障內響起。

　　命令下達，槍口同時張開。

　　耀眼的雷射光束疾射而出，在半空劃過，交織成網，籠罩古玹全身。

　　光束碰撞擠壓，不斷炸裂。爆炸產生的能量，足以摧毀一艘小型戰艦。

　　轟鳴聲中，亂石飛濺，被屏障擋住，無法飛出方寸之地。岩柱被雷射光束穿透、削平，碎石落到地面，濺起一片煙塵。

　　炙熱的白光中，古玹的咆哮聲再不可聞。整個人被灼熱的能量消融，不留半點餘燼。

　　光芒散去後，岩柱已然消失，地面留下一個深達數米的凹坑。坑底閃爍紅光，是一枚拳頭大的紅色礦石。

　　希雅爾再次下令開火。

　　令人無奈的是，最糟糕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無論被擊中多少次，礦石依舊完好，沒有任何碎裂的跡象。將鐳射槍換成鐳射炮，仍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相反，受到雷射光束撞擊，能量不斷外溢，不是有屏障阻隔，在場的藍星種群都會受到影響。至於屏障內的士兵，都是經過挑選，基本不會受到能量干擾。加上有防護服，影響更會減至最低。

　　事實證明，礦石無法用簡單的方式銷毀，只能採取備用計畫。

　　希雅爾向醫療官示意，後者打開空間紐，取出一隻銀色的金屬盒，縱身落入坑底，將礦石裝入盒內，仔細密封起來。

　　取出檢測儀，確認沒有任何能量洩露，埃爾法飛出陷坑，站到希雅爾身邊。

　　艾希利亞走上前，從空間紐中取出工作機器人。

　　機器人高不過半米，通體銀灰，僅在背部繪有星宿五標記。方形的頭頂閃爍藍光，金屬手臂從身體兩側探出，前端呈扁平狀。進入陷坑後，立即開始挖掘。隨著他們的工作，碎石沙土不斷堆高，瞬間達到數米，似在坑邊築起一片圍牆。

　　看到這一幕，齊樂毫不懷疑，以這種“行動力”，給出足夠的時間，他們甚至能將星球挖穿。

　　在他身邊，白袍喪屍始終一言不發。無論是看到古玹消失在光中，還是引起災難的礦石無法銷毀，他的情緒一直沒有多大變化。

　　齊樂仰起頭，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很想知道他在想什麼。奈何什麼都沒能發現，反倒是眼睛發幹，無奈只能放棄。

　　良久，在機器人離開坑底，金屬盒被深埋時，白袍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他死了。”

　　“對。”貓爸頷首。

　　整個過程實在太快，快得讓他感到不真實。現實卻明明白白告訴他，古玹的確消失了，連根骨頭都不剩。

　　唯一遺憾的是，礦石無法銷毀，沒有和他一起消失。

　　依方才看到的，齊樂確信，基地士兵使用的鐳射槍，能量已經提至最高等級。如此高的能量，足以穿透戰艦甲板，卻無法擊碎一顆礦石。可以相見，如果出產礦石的星球被有心人利用，會造成什麼後果。

　　好在不是沒有應對的辦法。

　　正如船長大人所言，將礦石埋入這顆星球，只能算是權宜之計。為消除隱患，待到聯盟戰爭結束，他會派人前往出產礦石的星球，封鎖通往該處的航路。

　　據悉那裏靠近星獸的大本營，再窮兇極惡的宇宙海盜，不是活夠了想要找死，也不敢輕易靠近。

　　如此一來，就能保證在找到抵消能量的方法之前，這種礦石不會被更多人發現，更不會被大量開採，用在不該用的地方。

　　金屬盒埋進坑底，機器人又開始回填砂石。

　　整個過程耗時不到一刻鐘。

　　待到陷坑被填平，艾希利亞四周看看，對希雅爾說了幾句。等到後者點頭，當即削斷半座岩山，壓在埋藏礦石的地方。

　　看到妹子扛起鐳射炮，俐落轟斷半座岩山，又豪氣幹雲的一甩斗篷，扛起掉落的巨石就往前飛，哪怕早知道星宿一的種群屬性，貓爸也禁不住瞠目結舌，驚訝得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一切處理完畢，眾人正要鬆口氣，腳下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

　　黑色的岩石開裂，裂縫中騰起數道煙柱，有毒氣體四散，伴著火星飛濺，是地動和岩漿噴發的前兆。

　　“危險，快回飛船！”

　　接到警報，基地士兵迅速升空，跟隨希雅爾，返回停泊在岩山頂部的戰艦。原生蟻和松鼠駕駛飛行器，調頭衝向飛船。

　　艙門關閉，戰艦和飛船以最快的速度起飛。

　　與此同時，地表大面積開裂，火紅的岩漿噴湧而出。岩山開始下陷，裂縫由山腳向上蔓延，蛛網般遍佈整座山體。

　　碎石滾落，煙塵不斷擴散，有毒氣體彌漫星球。

　　岩漿不斷噴湧，大片覆蓋地表，迅速填滿每一個陷坑。

　　戰艦和飛船脫離危險，從宇宙中回望，原本深灰色的星球，遍佈紅色裂痕。裂痕交錯，佈滿整個地表，整顆星球變成一片火紅，一派末日景象。

　　齊樂站在指揮倉裏，目睹星球被赤紅的岩漿包圍，許久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這一刻，他的心中充滿敬畏。

　　正如遭遇一場幾近毀滅的災難，仍能耗費幾百年時間，逐漸恢復生機的藍星一樣，在自然的力量面前，一切的一切，都顯得何其渺小。

　　許久的沉默之後，松鼠們重新跳上控制臺，原生種也各司其職，為返航做準備。

　　返航，回家。

　　四個字湧入腦海，齊樂不由得發出一身輕歎。

　　曾幾何時，前生的記憶變得模糊，提到“家”，腦子裏出現的已然是藍星。

　　他和小貓生活的那片森林，認識烏鴉妹子的草原，遇到伊桑和艾莎的海洋，曾短暫居住的飛船殘骸，甚至是在天空俯瞰過的沙漠，這一切的一切，於不經意間，早已深植於心，牢牢紮下根來。

　　感受到齊樂的情緒，小貓站在指揮椅旁，前腿搭在椅子邊緣，仰頭蹭了蹭齊樂的下巴。太歲趴在小貓頭頂，螺旋狀的觸角探出，碰碰齊樂的前爪，似乎是在表示安慰。

　　齊樂先是一愣，很快又笑了。

　　貓爸打起精神，抖抖嘴邊的鬍子，舔了舔小貓的耳朵，又舉起前爪，拍了一下小貓頭頂的太歲。

　　“喵~嗷~”小貓眯起雙眼，主動蹭向齊樂。

　　父子倆相伴至今，不需要太多語言，一樣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小貓越長越大，貓爸十分清楚，兒子總要離家。

　　父子倆一起生活的這段時間，已然成為他內心深處珍藏的記憶。是小貓的存在，支撐他走過最艱難的時期，讓他有了奮鬥目標，在陌生的地方不會因為寂寞而迷失自我。

　　哪怕歲月流逝，這段記憶依舊會鮮活如初，永遠不會褪色。

　　“回家之後，我會和松鼠說，在你的領地搭建集市。”齊樂道。

　　“爸爸？”小貓睜圓眼睛。

　　“先別急，聽我說。”齊樂舔了舔小貓的耳朵，語重心長道，“藍星會不斷發展，集市也會不斷增多。圍繞集市，會有城市陸續出現。”

　　“城市？”

　　“我之前和你提過的，記得嗎？”齊樂道。

　　小貓思考片刻，點了點頭。

　　“晚動不如早動。伊桑正準備建立海洋集市，你選的領地靠近海洋，儘快把集市建起來，對彼此都有好處。”

　　小貓跳到指揮椅上，趴在齊樂身邊。耳朵垂下，聲音略顯沮喪：“我不能再去爸爸的領地了嗎？”

　　“當然能來！”齊樂揣起前爪，笑道，“商鋪我會給你留著。等到條件成熟，我會請松鼠和鼴鼠幫忙，在幾個地區之間修建道路，搭建空中走廊。”

　　“每個地區都建？”古娜突然出聲。

　　聞聲，貓爸抬起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指揮椅旁已經圍了一圈原生種。松鼠忙著駕駛飛船，同樣也豎起耳朵，不想錯過任何細節。

　　“條件有限，目前只能連接附近幾個地區。”齊樂說道，“其他地方，可以用飛船和飛行器搭載乘客。”

　　說到這裏，齊樂轉向小貓：“兒子，有沒有興趣學習駕駛戰艦？”

　　“戰艦？”小貓的眼睛亮了。

　　幾隻小猞猁都看了過來，表情中滿是熱切。

　　這次宇之行開拓了他們的視界，讓他們看到許多不曾看過的東西，也生出許多新的想法。例如駕駛飛船和戰艦遨遊宇宙，就是其中之一。

　　“等到城市建設起來，我準備和基地商談，請他們派人到城中來，專門教授星際知識，以及駕駛飛船和戰艦的技巧。”

　　“他們會願意嗎？”有原生種表示懷疑。

　　“事在人為。”齊樂坐起身，認真道，“這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事，給出足夠的條件，相信他們不會拒絕。”

　　齊樂腦中的想法很多，一條接一條列舉出來，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講給在場的原生種，立刻引起激烈討論。

　　飛船在宇宙中航行，齊樂趴在指揮椅上，一邊和大家商討，一邊就未來的發展做出規劃。熔岩包裹的紅色星球，逐漸被拋在身後，再不被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