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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色》第2章
  死神1

  睜開眼睛的時候,不出所料的看見破敗的屋頂。

  身上的衣服打著大大小小的補丁,單薄得貼在小小的身體上。

  摸摸腦門,還殘留著很高的熱度,嘴裏乾渴的說不出話,連坐起來的力氣也沒有。

  藍染惣右介——這具身體的名字,這是Bleach的世界。

  心裏忽然冒出一股怨恨,

  怨恨著為了一點水而打傷他的大人,怨恨著不聞不問的屍魂界,怨恨著可悲的命運。

  不甘心,不甘心一個人死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裏,不甘心就這樣什麼都不做的軟弱的消逝。

  這是,小藍染的感情吧。想要力量,想要站在天上,無論什麼手段都要實現的願望。

  呵,主神,還在麼?

  我在

  你是故意的吧,穿成這個孩子的話,想要不顛覆也不可能呢

  ……

  以後,都要這樣麼?

  ……是的,以後的每一個世界。

  也就是說,以後都要是BOSS呢。

  可惜,她既沒有他們的怨恨也沒有他們的執著。原本的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有關心自己和喜歡嘮叨的父母,一兩個好朋友和幾十個普通朋友。生活平平淡淡,沒有特別喜好的事,也沒有特別厭惡的事。所擅長的事情大概只有讀書吧,對手工上的事情很不在行,也就是那種標準的優等生模式。可是,為什麼?

  最後一個問題,

  為什麼……是我?

  ……因為矛盾。

  ……

  明明是冷靜的近乎冷漠的人,卻出乎意料的重視感情呢。

  原來是這樣麼?神,真的很惡劣啊。

  不過也沒有辦法了吧,再也,回不去了啊……有著少女靈魂的少年呵呵笑起來,笑聲乾澀嘶啞,像夜風的悲鳴。

  枯瘦的小手擋住雙眼,有透明的液體蜿蜒而下。

  又在床上躺了很久,等他終於有力氣下床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幸好,似乎是因為她穿越的緣故,這個身體已經不再燒下去了,否則她可能成為歷史上第一個死於發燒的穿越者。

  很渴,而且很餓。似乎從生下來開始就沒有這麼狼狽的時候。是啊,那個時候,她有爸爸,有媽媽,而現在,他只有自己。

  喚來一隻路過的髒兮兮的小貓,拜託它幫自己弄點食物和水。當初要求這個能力的時候,可沒有想到這一點啊。

  在周圍一大群動物的“幫助”下,在周圍的店家總是莫名其妙的不見了一些食物的疑惑中,幾天過去了,藍染終於獲得了外出走走的力氣。

  陽光很刺眼,而且一點也不溫暖。四周的景象對於他這樣一個看慣了21世紀高樓大廈的人來說,格外的蒼涼。

  沒關係,他總會習慣的,無論是這樣的景色,還是自己的命運。

  嘴角勾了起來,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也許是這個身體有著偽裝的天賦,或者說,這就是他本能的意願?因為這不是他原本那個和平溫暖的世界,所以也就沒有了放肆的資格。——無論是自己的情緒還是別的什麼。

  喜怒形與顏色的人太幸福,或許已經不適於這個世界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佈滿傷口的雙手,還真的是,本能呢。

  ############

  “辛苦了。”再次接過小貓推到腳邊的食物。他難得的真心微笑,彎下腰想要揉一揉它的腦袋。對於這個在異世界第一眼見到的生物,他總是有著難明的親近。

  “喵!!!”

  “啊,真是失禮呢。”有些愣愣地看著手背上的三道抓痕,少年垂下眼簾。

  是啊,他忘記了。這些動物可以被他驅使,但是卻並不會記得他。

  是他,忘記了。

  將食物塞入口中,慢慢的咀嚼,一如既往的沒有味道,好像在嚼著一團棉花。

  其實,是有些苦澀的吧。

  感覺,有點寂寞呢。

  少年的臉上並沒有悲傷的表情,嘴裏說著寂寞臉上卻仍是帶著笑容。

  去真央的話,好像也不錯,而且,這樣做,神大人也會高興的吧。他對著虛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而眼睛裏卻沒有半分笑意。

  這樣不行呢,以後還是找一副眼鏡遮起來吧。這樣想著,少年關上身後只能稱得上破敗的木門,淡淡地看著被激起的煙塵在空氣中慢慢彌散,然後轉身離去,毫不留戀。

  ##########

  “小鬼!把你的錢交出來!”

  該說他幸運還是不幸呢,一路上碰到的是人而不是虛。對方明顯因為他小孩子的外貌而有所輕視,手上連把武器都沒有拿。

  但是,那是一個成年人。

  下意識地握緊了手心裏一塊被打磨得鋒銳的石塊。

  他後退了一步,臉上淨是驚恐的表情,“別……別過來……”

  那人猙獰地笑了笑,毫無警戒地靠上來,提起他的衣領,好像很享受地看著他一副喘不過氣來的樣子。

  嘖,真是渣滓。

  “痛!!!”

  “死貓!找死是不是!”

  就是現在。飛起一腳踢在鼻樑上,用了全力。

  其實人的鼻樑是很脆弱的,受傷後連視線也會受到影響。

  冷冷地看著那個捂著鼻子在地上打滾的男人,頓了頓,合身撲上去,手裏的石塊劃過他的喉間。

  鮮血灑了一臉。溫熱的,鮮紅的,和他自己的並沒有什麼區別。

  “小……鬼!”那人睜大眼睛看著他,吐出的話語喑啞不成調,洩露的空氣從喉管一點點溢出。

  不說話,也不動,他看著那個人的血一點點變冷,看著他由一開始劇烈的掙扎變成慢慢的抽搐,然後,睜著眼睛好像很不甘的死去。

  很冷靜地上前查看他的呼吸心跳,預備著再補上一刀。

  很好,這個人已經死透了。

  轉過身,然後開始不可控制的嘔吐。

  在嘔吐的時候,眼淚也會掉下來,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

  並不是因為傷心什麼的。他對自己說。

  【我們不應該流淚,因為那對於內心來說,等於是身體的敗北。】

  所以,不可以輸啊。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殺人。剛開始的時候,甚至連反擊也做不到。他原本只是和平社會裏的一個普通的學生,平時連打架也沒有過。第一次殺人其實是個意外。那次他受了很重的傷,還差一點就死掉。

  事實證明,在生死危機面前,人確實有著無窮的潛力。

  不想死,一點也不想死。

  結果,他就活下來了。身邊是一具劃破了喉管的屍體。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心裏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喜悅,但是卻有液體順著臉頰留下來。

  胃裏難受的翻江倒海,看著自己滿是鮮紅的手,好像是永遠也洗不淨的骯髒。

  心裏第一次產生了怨恨,並不是這個身體的感覺,而是他的靈魂。

  就是為了所謂的神的趣味,他就要放棄自己原本的生活,就要被迫做這樣的事……

  這被玩弄的命運和遙不可及的未來……

  不自覺的握緊拳頭,用力到指甲也陷進肉裏。

  想要,想要變強,想要力量,還想要一個足夠強大的心靈。

  “惣右介!”身後傳來略帶急切的聲音。

  轉身,微笑,“十四郎,還有春水。”

  “切~每次都是這樣,惣右介總是現看到十四郎!”少年有些抱怨地嘟囔。旁邊的白髮少年微微紅了臉頰。

  “怎麼會,”藍染推了推眼睛,走到還抱著一大堆書的少年身邊,體貼的接過,“那麼,下次我就先叫春水的名字好了。”

  “嘛,反正你這個傢伙每次都是這樣,”少年彆扭地偏過頭去,露出泛紅的耳垂,“所以總是招惹一大堆麻煩!”

  意有所指地看著周圍那些紅著臉切切私語的女生。

  看過去,臉上還帶著慣常的溫和笑容,然後聽到一片壓低的驚呼聲。

  “我就知道!”受不了的捂住臉,“強勢啊強勢啊!惣右介你小心被這些女生給吃了!”

  “春水!”白髮少年連連咳嗽。

  “好了,十四郎,”輕輕拍著少年的背,“女性是需要好好愛護的存在,這句話不是你說的嗎,春水?”

  “嗨~嗨~”滿不在乎的應聲。實際上他早就改變看法了好不好,那些盯著惣右介眼泛綠光的女生真的需要愛護麼?真是的,為什麼同一句話,由惣右介說出來就是溫柔的好男人代表,而由他說出來卻成了色狼?

  真是郁卒的人生啊……

  有些好笑地打斷身旁少年不斷怨念的背景,藍染道,“這麼急匆匆的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對了!差點忘記了!”少年一下子蹦起來,拉起身旁的兩個少年就跑,“新生入學典禮啦!再不快就來不及了!”

  搖搖頭,不緊不慢地更在後面,春水的性格還是這麼毛躁啊,和以後那個表面輕浮實際上卻很敏銳的大叔差別還不是一般的大。輕輕地拉起身旁白髮少年的手,慢慢地注入溫和的靈力,他的唇角勾起溫柔的弧度,反光的鏡片擋住了少年的眼神,“十四郎,不要勉強自己。”

  “嗨,我知道了。”白髮的少年為這樣的溫柔紅了臉,悄悄地握緊了對方的手。

  ##########

  藍染站在人群中,前面不遠處就是今年的新生了。

  事實上就算什麼也不做的站在那裏,藍染也可以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少年身材頎長,面容柔和而不失英氣,嘴角上掛著醉人的微笑。最為引人的是身上那時時縈繞的溫和氣息,好像只要看著,心就可以平靜下來。

  老生們議論著藍染同學還是這麼溫柔,新生們忙著打聽那位一看就出色非常的前輩究竟是誰。

  捅了捅身邊老友的手臂,京樂春水不無嫉妒的道,“還是這麼受歡迎啊……”還揶揄地眨眨眼睛。

  藍染失笑,忽然感到一道與眾不同的目光。回過頭去,看見一隻小版的凍白菜,正睜著大大的黑色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看樣子好像是認識自己的樣子,可是自己並沒有映射呢。勾起嘴角,做出“加油”的口型。

  對方好像愣了一下的樣子,然後理也不理的轉過頭去。

  哎呀,少年的微笑裏不禁多了幾分真意,鬧彆扭了麼,還真是可愛啊……未來的六番隊隊長……嗎?

  ############

  “朽木……”

  “看,那個就是……”

  “朽木家的大少爺……”

  朽木白哉冷著一張臉,無視那些小聲的談論,在走廊裏快步穿行。

  然而怒火還是漸漸上漲,這些什麼也不知道的……

  “碰!”

  “你……”沒事吧?

  “對不起對不起!朽木少爺我錯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我!”被撞倒的女生不斷的道歉,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發抖。

  “我沒……”怪你。

  “看啊,這就是貴族呢……明明就是自己做錯了事情……”

  “居然欺負小女生……”

  周圍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眼神也漸漸冰冷,夾雜著不知明的快意。

  有些愣愣地看著自己伸出去的手,黑眸黯淡下來。嘴角倔強的抿起,收回手,他下意思的挺直背脊,昂起頭。

  朽木家的貴族,在任何時候都不能表現出軟弱的一面。

  “不打算解釋嗎?”溫和好聽的聲音。

  搭上肩頭的手,厚實溫暖,散發的熱力透過衣物,直直的滲進心裏。

  看著周圍同學眼中驟然亮起的小星星,他不用回頭也可以知道,站在他背後的人是誰。

  明明先前見過的,不過他卻沒有一點映射……不過那也是當然的吧。

  心中這樣想著,臉上卻不動聲色的回過頭,對上一張帶笑的溫和面容。

  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而面無表情的臉則顯得既傲慢又冷漠。

  而那個人卻毫不在意。

  藍染向那個女生伸出手,語氣溫柔,“沒事吧?”

  “沒……沒事,謝謝藍染前輩。”女生羞得紅透了雙頰,被燙到了一般收回了手。

  “那就好,”他推推眼鏡,真摯的道,“白哉他不是故意的,希望你不要怪他。”

  “不……不會的,是我自己不小心。”那女生不好意思的躲在了同伴身後,一雙眼睛仍是亮晶晶地望著這個俊秀的學長。“倒是藍染前輩……怎麼會在這裏?”

  “這個嘛,”藍染笑著眨了眨眼鏡,“你們馬上就知道了。再說上課遲到了可不太好。”

  “嗨!”一大群人急急忙忙鞠了一個躬,然後乖乖地跑去上課了。

  朽木白哉冷眼看著這一切,這個人輕而易舉地做到了自己可能永遠也做不到的事情。不過這也很正常不是嗎?自己是朽木,是那些平民所畏懼痛恨的存在。

  心裏隱隱的有些難過,不過卻不願意在這個人面前表現出來。抿著嘴,他語氣刻板的道,“多謝前輩。”

  隱隱的聽到一聲歎息,一隻手輕輕地覆上他的頭,“你不需要這樣,白哉。”

  看清他眼底的疑惑,那人勾起嘴角,“我只是覺得你好像不怎麼喜歡別人叫你朽木的樣子……不行嗎?”

  他無法搖頭,這樣的溫柔,真的很難拒絕。

  然而剛剛那顆泛著酸澀的心裏卻滑過一道暖意。下意識的捂住心口的位置,他看到那個人帶著笑容說,“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情,直接道歉就好了,不需要在意其他的事情。”

  “白哉,就只要做白哉就好了。”

  難道自己的想法,這個人都知道嗎?被人道破心中所想本來是一件很狼狽的事,但是,並沒有那樣的感覺……

  “要……怎麼做?”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喃喃地道,聲音小到幾乎聽不到。

  然而藍染卻聽到了。心裏更加柔軟,現在的朽木白哉,還只是個孩子啊。

  這個孩子,會哭會笑會高興也會悲傷,卻不能把它們通通表現出來。

  蹲下來,把這個表面冷漠而內心卻在流淚的孩子攬在懷裏,“真是辛苦了,白哉……”

  不等這個孩子有什麼回應,他接著說,“所謂貴族,是遵守著規則而又淩駕著規則的一群人。他們享用著優質的生活同時被人們所尊敬,與此相對的,他們有著守護的義務。”

  “守護?”白哉迷茫地重複這個詞,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麼說過。

  “啊,”藍染笑起來,語氣也變得懷念,“曾經有人說過‘高貴並不存在於血脈,而是存在于心靈。’一個人具有了一顆了守護的心的話,那麼他就是當之無愧的貴族。”

  “公平、正義、仁愛、寬容,要全做到這些好像是很難的一件事情,所以白哉只要做到守護就好了,守護家人、守護子民、守護心中的正義,還有守護自己的本心,這才是貴族最初存在的意義。”

  “自己的……本心。”從小就被稱為天才的白哉難得的像個懵懂幼童。

  “是啊,這才是最重要的一點。我們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如果連自己的心也不能守護,那不是太痛苦了嗎?”

  “所以,”耐心的放慢語速,等待這個孩子將自己的話消化完畢,“白哉不需要太過在意別人的想法,當你站在別人難以企及的高度時,這些人自然會將目光變成仰望,這個就是真實。”少年的話依然溫和,卻帶著無法忽視的傲然,以及,隱隱的期盼。

  “……”白哉抬起頭,仔細地看著這個優秀的前輩。和溫和的本人不同,他的懷抱並不是特別的溫暖,反而帶著一股清爽的涼意,衣袖上帶著皂角的清香,然而這個懷抱卻讓他一直苦悶掙扎的心在瞬間平靜下來。

  就連他的父親,也不曾這樣溫柔的安撫過他。

  的確,讓人眷戀。他垂下眼簾。

  望著白哉比之前堅定了不少的背影,藍染淡淡開口,“聽了那麼久,還不出來麼?”

  “對不起……惣右介,”白髮少年有些尷尬地從拐角處走出來,傻傻地撓了撓頭,“你生氣了?”

  “噗”的笑出聲,眼前的少年眼帶笑意,哪還有剛才板著臉的模樣,“傻瓜,早就知道是你了,站那麼久也不累麼?”

  “呵呵”傻笑了兩聲,浮竹有些吞吐的道,“我不想打擾你……”其實他心中想的並不是這樣,藍染太溫柔了,這樣的溫柔是對所有人麼,包括那個剛認識不久的少年?

  “咳咳……”

  “十四郎!”面前的人緊張的走過來,拉起他的手就開始輸靈力。

  浮竹看著他專注的神情,有些恍惚的想道,其實還是不一樣的吧,惣右介不會在其他人面前笑得這麼肆意,不會開玩笑,不會親昵的拉著對方的手。其實這個人看似溫柔,很好相處的樣子,卻對所有人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這……獨一無二的溫柔啊……

  “……十四郎!十四郎!在想什麼?”

  “啊!”回過神來,對上少年溫柔的眼神,微微紅了臉。他眼神飄忽,隨口道,“和那個孩子說那些,不要緊麼?”守護自己的本心啊……

  “啊,沒關係的。”他看到少年的眼神隨著剛才那個孩子走過的背影,一直看到遙不可知的未來,反光的鏡片擋住了他的眼神,浮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覺得這話語中蘊含著許許多多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我只是希望,那個孩子,可以過得,更加幸福一點。”

  ——那是,自己永遠也無法參與的,惣右介的過去吧。

  “是藍染前輩和浮竹前輩!”

  “難道今天的教學示範是這兩位前輩?”

  “真是太好了,兩個人都是那麼溫柔!”

  苦笑的看著下面一群高興的吵吵嚷嚷的學生,田中老師心道,難道是我平時太過嚴厲了嗎?

  不過,這兩個少年的人氣還真是高啊,特別是……

  粟發的少年走上台,推了推眼鏡,一貫溫和的聲音裏帶上了些許不好意思,成功地讓下方的女生發出一陣低呼。

  “那麼我就獻醜了。”

  然而不過一瞬的功夫,少年周身的氣息就隨之一變。平日裏無所不在的溫柔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堅定肅殺的冷冽。

  伸直手臂,這樣的少年有著讓人無法直視的氣魄,真央的學生無法明白,卻本能的覺得敬畏。

  “破道の三十一赤火炮”

  捨棄詠唱的鬼道直直的擊向標靶,在一聲巨響之後只留下焦黑的痕跡。

  整個圓形的靶子,都消失了,在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擊裏。

  “哇!”驚呼聲、讚歎聲從那些瞪大了眼睛的學生口中發出。

  “藍染前輩真是天才!”

  天才……麼?

  少年帶著微笑走下臺來,鏡片擋住了他沒有一絲感情的眸子。

  那種肅殺之氣並沒有消失,不過是被很好的掩藏起來罷了,用著,所謂的溫柔表情。

  沒有人知道他一個人練習鬼道到深夜,更沒有人知道他這雙手上,到底沾惹了多少鮮血。

  你們看到的溫柔,不過是假像。

  ###########

  真央其實難得放假,那麼就要好好珍惜。

  抱著這樣的想法,藍染拒絕了一大堆學弟學妹的邀請,打算一個人過一個清淨的假期。

  至於京樂和浮竹,那兩個人一個忙著追求“值得愛護的女性”,另一個是不懂得拒絕的傻瓜。

  看了看抱在手裏的一大袋糕點,藍染心想偶爾放鬆一下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原本那個藍染的喜好他並不清楚,而那個作為少女的“她”,其實是很喜歡甜甜的糕點的,和普通的女生並沒有什麼不同。

  好興致的拿起一個塞在嘴裏,藍染的動作一僵。不過這也只是一瞬的事,少年神色如常,慢慢地咀嚼著,然後下嚥。

  隨即他就拿開了那袋糕點,不打算繼續品嘗下去。

  是他忘記了,只是看到了熟悉的東西……就習慣性的像以前一樣買了回來。

  一樣的顏色,一樣的觸感,他卻忘記了,自己沒有味覺,這一件事。

  真是……只是一段平靜的時光就讓他忘形了嗎?

  忘記了這個世界實際上是怎樣的殘酷,忘記了自己早已經滿身鮮血,忘記了他和神的交易和所付出的東西。

  就算可以回到那個世界,他也不再是那個“她”了吧?何況——

  再也回不去了。

  少年繼續微笑著,沒有一點動搖,沒有人可以看見他深藏的眼神。

  他們不過是理所當然的猜測,啊,那一定也是非常的,非常的溫柔吧?

  ############

  “嗯?”藍染低下頭,看著被自己不小心踢到的少年。

  真是的,不過是走神一會兒,就遇到了這種事麼?

  傷痕累累的少年趴在地上,露出沾惹了泥土的銀白發絲。單薄的衣服被鮮紅的血液浸濕,露出的手臂上是大大小小的傷口。

  藍染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少年,並沒有上前扶一把的意思,眼裏平靜一片。

  這裏並不是真央,所以也不需要那個時時溫柔的學長。

  這種事情其實在屍魂界很常見的,人們不是死於虛的捕獵,而是死於自相的爭鬥。

  甚至他自己,也不止一次的這樣倒在地上,沒有人會來過問。

  勾起嘲諷的笑容,這個,就是“死神大人”們口中所說的,和平安定的流魂街啊。

  蹲下,把那一大包糕點放在少年身旁。嘛,反正是不需要的東西。

  剛要起身,然後毫不留戀的離開,卻忽然被抓住了手。

  那樣的、那樣的用力,仿佛是一生中最後的一根稻草。

  完全不像是一個重傷虛弱的人呢。

  有趣地停下來,他忽然產生了好奇,這個孩子,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是怨恨的,是哀求的,還是像他一樣,有著巨大野心的人呢?

  他曾經以為這樣的經歷只會催生出這三種人,可是今天才發現,他錯了。

  看向他的那雙猩紅的眼眸中只是表達了一個意思——想要活下去。

  但,也只是這樣而已。沒有惶恐,沒有急切,好像就這樣死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乾淨俐落得沒有一絲雜質,好像兩顆紅寶石的眼睛。

  “呵呵,”他忽然笑了起來,居然也有這樣的人。

  只要活下去就好,怨恨那種事情,我沒有時間。這個孩子,就像野獸一樣,有著不含一絲雜質的純粹與殘忍。

  真是……美麗啊。

  他改變了主意,然後才記起眼前的這個孩子是誰。

  市丸銀,日後他最親近的副手和夥伴。

  ……本來,是要和他一起立於天上的人。心裏忽然感到有點愉悅,果然只有這樣的人……

  無論是不是所謂“命運的相遇”,對於這個孩子,光憑他所展現出來的獨一無二的光芒,也沒有辦法置之不理。

  竟然,是這樣一個獨特的存在啊,市丸銀。

  藍染對他笑了笑,眼裏卻沒有那種虛假的溫柔。他的聲音依舊柔和好聽,卻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那種讓人安心的魔力。

  趴在地上的少年看見那個人對他伸出手,薄薄的唇裏突出的話語是滿滿的誘惑邪惡,那勾起的嘴角是最深的殘忍和……美麗。

  有一種,不可企及的強大。

  “呐,以後要和我一起麼?”

  ###########

  市丸銀沒有點頭,因為在那之前他就昏了過去。

  朦朧中他感到有一雙手溫柔地抱起了自己,周圍是滿滿的皂角清香。

  下意識地發出舒服的謂歎聲,他放任自己沉入黑暗中。

  雖然這個懷抱並不溫暖,卻足夠讓人安心。

  ############

  當藍染看著那個呆呆的抱著一大袋糕點坐在床上的少年的時候,是有幾分想笑的。

  然後,他就真的這樣笑出了聲。

  在少年微微睜圓的眸子中他看見自己的笑顏……竟是,難得的真心,不含一份雜質,就只是想笑而已。

  上一次這樣笑著的時間已經久遠得記不起來,而他,也不屑去記憶。

  微微收斂了些,少年的嘴角唇邊仍然帶著暖如春風般的笑意。

  好像,剛剛對他伸出手的,是另一個人。

  “吃吧,”他說,指了指被他抱在懷裏的東西,“本來就是給你的。”

  “哦,”那個孩子應了一聲,仍有些傻傻的樣子,卻是伸手,然後拿出來一個——

  “這是什麼?”他睜著眼睛看他,眼中是明明白白的疑問。

  “呃……是柿餅……”藍染看著那個被少年拿在手中的東西。

  那並不是自己的喜好,只不過是順便一起買來的,居然一下子就被他拿了出來。

  該怎麼說呢……市丸銀第一次和柿餅的相遇,居然是自己一手促成的啊。

  大大的紅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那個孩子試探性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糕點,然後回頭,對著他露出第一個笑容——並不燦爛,卻明明白白的表現出高興的心情。

  “……很美味。”

  藍染勾起唇角,並沒有追問之前的那個問題。

  ——“呐,以後要和我一起麼?”

  是的,沒有必要。這個孩子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呐,銀,以後不要隨便睜開眼睛了。”

  “嗯?”疑惑地偏頭。

  他笑了笑,撫平他淩亂的銀髮,“畢竟,輕易地被人知道內心並不是一件好事。”

  這樣的珍寶,只要他知道就好了,一個人。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明明有一點一點的星光從窗外灑進屋內,可是除了自己本身以外,卻什麼也看不見。

  那黑沉的水面啊,收斂了所有的光芒。

  呵。

  藍染推被而起。

  安靜的真央宿舍裏,只有室友那淺淺的呼吸聲,連一絲蟲鳴也無。

  連你也等不及了嗎?鏡花水月。

  藍染站在漆黑華麗的大門前,眼神漠然地盯著上面“刀魂殿”三個大字。

  轉過身,對那些正擔心地望著他的人們揮了揮手,恰到好處的微笑,少年好聽的嗓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安撫味道,滿滿的,讓人眷戀。

  “那麼,我進去了。”

  大門緩緩關閉,發出長長的沉悶的聲音,好像是沉澱了無數的時間。

  藍染沒有回頭,他帶著一貫的微笑,眼神漠然地看著周身的光線隨著大門的關閉而一點點減少,直到,一片漆黑。

  就知道……會是這樣呢。

  少年邁開步子,傾聽著自己的腳步在古老的方磚上扣出悅耳的清鳴。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

  黑髮的少女臉上帶著不耐之色揮別囉囉嗦嗦的父母,一轉身的臉上卻露出滿足的微笑。

  和三三兩兩的朋友們走在一起,少女們鮮活地大聲談話,而她靜靜聽著,不時插上幾句。

  會為了幾句揶揄而臉紅,會為了一點小事真心的微笑。

  手工很不擅長,會偶爾發發脾氣將剛剛做好的東西弄得一團糟,然後不得不可憐巴巴的向好友求助。

  面容平靜地拿到成績單,心裏卻些微得意地想一回家就把這些拿給父母看。

  討厭陰雨天,每當天晴就會孩子氣的蹦蹦跳跳。

  也不是沒有不開心的事,可她堅信時間會沖淡一切,而自己所要做的,不過是將所有的快樂小心珍藏。

  這些,都是她的珍寶。

  少年並沒有停下腳步,他在每一個回憶前駐足,仔仔細細地看,然後繼續邁步前行。

  爸爸,媽媽,親人,好友……直至,她的整個世界。

  少年終於停下腳步,他看著面前的少女。

  黑色的長髮批落在少女的肩上,她緩緩抬頭,露出一張最多只能算是清秀的小臉。

  可是那雙眼睛卻很是清澈,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真是的,這張娃娃臉還是一點都沒變啊……老被人看成初中的小妹妹我也很無奈啊。”

  少年上前兩步,撫上面前的那雙眼睛,嘴裏冒出輕鬆的話。

  “話說回來,在本尊面前用別人的臉,不會覺得失禮嗎,鏡花水月?”

  少女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真是的,”少年捂住臉,“再這樣下去,我會嫉妒的啊。”

  “只不過是一把刀,卻也能擁有那樣的眼神,明明曾經是我的東西吧。”

  可惜,那種東西卻是活下來的阻礙呢。所以,他捨棄了它。

  “你生氣了嗎?那麼,就殺了我吧。”少女張口,然後遞給他一把刀。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啊……”少年勾起唇角。

  無法斬斷過去的人不能做你的主人嗎?

  就算擁有了人的表外和思維,可是刀的本質依舊是刀。

  刀乃兇器,無論是怎樣的理由也改變不了這一點。所以,可以毫不留情的要求斬斷吧?

  可是,如果一個人連自己也輕易否定了的話,才是真正的懦弱無能。

  所以說,刀就是刀。

  少女看著他,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簾,“你不準備動手嗎?”

  還真是……可愛啊。

  有些謂歎的輕笑出聲,藍染帶著最最溫和的微笑走上前,然後,擁抱了那個少女。

  “讓我來告訴你一件事吧,”他在少女的耳邊輕聲細語,“你知道嗎?假像,永遠只是假像而已。”

  所以他不會愚蠢地把面前的少女當成當初的自己,也就無所謂斬斷和眷戀。

  真正的自己,當然是放在心裏的吧,在他最綿軟卻也最黑暗的一角裏,安心的沉睡。

  微微一笑,他從少女背後抽出鮮血淋漓的長刀,帶著最最溫熱的,心頭鮮血。

  他看著少女睜大眼睛,有點驚愕,但更多是欣慰地化為點點光華,然後消散不見,臉上的表情仍是溫潤如玉。

  再見。他做出口型,卻並沒有把它說出聲來。還有——“歡迎。”

  手裏的長刀漸漸變化,漆黑深沉如夜,帶著妖嬈的花紋互相纏繞。

  “歡迎,”他再次說,“鏡花水月。”——我的,夥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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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記憶非但沒有消退,反而一日日鮮明起來。他記得母親曾說過的每一句話,甚至是從出生開始自己啼哭的次數——簡直就像是怪物一樣——不可控制的想起每一件無論多麼微小的事情。

  這是神的詛咒,他知道的。所謂的永恆的記憶的東西。

  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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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制止自己就要脫口而出的嗤笑聲,然後睜開眼睛。

  他知道有人在看著他,這迫使他從那些仿佛永無止境的夢境中蘇醒過來。從某些方面來說,他應該感謝她。

  那是一個很美的女孩,有著長長的黑色直發,五官秀氣柔美,應該是很能引起男性保護欲的類型。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啊!”那女孩見他突然醒來,似乎是嚇了一跳。她局促地退後了幾步,因為羞澀而使臉上泛起了紅暈。

  “藍……藍染前輩!”她低低叫了一聲,然後低下頭似乎沒有力氣再多說一句。

  可是,並沒有離開呢。

  “怎麼了嗎?”他離開靠著的櫻樹,口吻很是溫和的詢問道。

  有人在靠近,哦?不止一位嗎?可是,並沒有上前。

  腳步停下了,遇到這種事情,應該會覺得很尷尬吧……以那人的性格而言。

  這樣想著,然後不自覺的加深了臉上的笑意。

  他聽到一聲低低的抽氣聲。那女孩好像下定了決心,一臉決絕地走上前。

  “前……前輩,我……”她的臉漲紅著,手指不安地絞在一起。

  如果可能的話,藍染很想對她說你不用這樣辛苦,因為你想要說的話我全都清楚。因為是七回生了,所以最近遇到這種事情的次數格外的多。

  明明知道不可能,卻想要抱著最後的希望孤注一擲。

  正因為是很普通很純粹的少女情懷,所以才顯得格外美好吧。可惜,在“那個世界”,他甚至都沒有成長到那個年紀呢……

  “我……我喜歡前輩!”

  啊,說出來了呢——心裏這樣漫不經心的想,不過——他果然不是個好人,可以以這樣輕慢的態度去面對別人的真心。

  少年輕輕皺起眉,樣子帶著點為難和不知所措。他躊躇了一會兒,像是在考慮怎樣的說辭才不會傷害了面前這位少女。

  “對不起,”少年棕色的眸子對上少女的,裏面是滿滿的溫和歉意和發自內心的感激——這樣的拒絕不會讓來人徹底死心,反而會滋生出僥倖和希望。

  可是他是藍染惣右介,是真央最最溫柔的學長。所以只能夠做出這樣的拒絕。

  “我……”他張張嘴,卻被少女飛快的打斷了。

  “藍染前輩,請不要再說了!”少女雙眼含淚,卻還是勇敢地抬起頭,直視那一雙永遠溫和的眸子。勉強扯出笑意,“我……我只是想要藍染前輩知道我的心意罷了,並不期待得到……前輩的回應。”

  “這只是我……一個人的任性罷了。打擾了,前輩!”她垂下頭,最後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快步離開了。

  少年看著她的背影沒有再出聲,然後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

  沒有回頭,他問著來到他身後的少年,一向溫潤的聲音裏染上些許迷茫,“十四郎,我又讓人傷心了吧。”

  白髮少年聞言愣了愣,隨即溫言道,“可是這並不是惣右介的錯。”

  “是啊,並不是我的錯。”他歎息一聲,動作自然地躺下。枕著少年的腿,他半真半假的說,“可是,我連什麼是喜歡都搞不清楚,怎麼能回應她呢?”

  是啊,藍染惣右介只是個連喜歡也搞不懂的懵懂少年,所以連正確的回應也做不到,沒有人會來責怪他。

  “惣右介……真的沒有喜歡的人嗎?”上方傳來的聲音帶著猶豫,聽不出情緒。

  “啊,”他點點頭,舒服地換了個位子,少年的下巴圓潤優美,白色的發絲垂落下來,在頸邊搖曳起舞。

  呀,真是美景啊。這樣想著,少年沒心沒肺地問,“十四郎為什麼這樣問?”——而聲音卻是帶著關切的溫柔。

  “不,沒什麼!”少年突然窘迫起來,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失望。他生硬地轉移話題,“畢業以後惣右介打算去哪個番隊,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咦,十四郎沒有想去的番隊嗎?”

  “不……呃,也不是。我只是不想和惣右介分開罷了。”

  “呵呵,十四郎你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呢,總有一天我們會分開的啊。”

  “我不會!”少年激動的直起身子,隨即發現了自己語氣的異常,“呃……我是說,惣右介為什麼會這樣想?”

  “這有什麼奇怪的?如果有一天十四郎結婚了的話,還天天和我們在一起的話妻子大人會生氣的吧?”他笑了起來,頗有些取笑的意味。

  而白髮的少年卻急紅了臉,“我才不要和惣右介分開!我不要結婚!”

  “你在說什麼呀?十四郎也有這麼孩子氣的時候啊……”他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那個惶急得不知所措的少年已經一把抱住了他。

  “不要……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惣右介?”懷裏傳來低低的詢問聲,悶悶的,那個少年將自己整個埋在了他的懷裏。

  藍染的眼神一暗,隨即以輕鬆的口吻道,“好,我不離開十四郎,我會一直陪著你,因為十四郎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哦,還有春水也是,行了嗎?”

  雖然是這麼說,可是註定是會食言的吧。他,不過是個滿口謊話,整天帶著虛偽的面具的可悲玩偶罷了。能夠操縱他的那條所謂命運之線的人,名為神呢。

  “我不要做惣右介的朋友!”少年執拗地抬起頭來看著他,好像忽然獲得了勇氣,不容許他逃避自己的視線。

  反光的鏡片擋住了粟發少年的眼神。空氣仿佛靜止了。

  藍染忽然厭倦了裝傻充楞,總是圍繞著這個話題打轉實在是讓他很是厭煩。

  這個少年,還有那些所有宣稱著喜歡他的人,其實看到的都是他的表像不是嗎?

  那個溫柔的前輩不過是他虛偽的外殼罷了,僅僅是,沒有溫度的假像。

  如果是,如果是,真正的他,還會有人喜歡嗎?——那個骯髒、冷酷、殘忍的靈魂,那個滿心怨恨,充滿野心的真正的自己。他忽然很是期待人們看到他這一面時的表現,是避之不及,還是驚駭厭惡?

  於是他低低的笑了起來,震動的胸腔讓白髮的少年不由自主地紅了臉。他猛然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麼,結結巴巴地辯解道,“我……我是說……”

  可是他的下巴被人捉住,然後毫不憐惜地抬起。

  他瞪大眼睛,“惣,惣右介?”

  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圓潤的下巴上曖昧的遊移著,這樣陌生的感覺讓他微微戰慄起來,他看到對面的少年眯起眼睛,卻擋不住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奇異光芒。

  少年周身的溫和氣息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不見,連唇邊的微笑也帶著危險的意味。他緩緩摘下眼鏡,露出一雙見不到底的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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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回憶每鮮明一分,那麼,他的恨意就加深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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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說,十四郎呀,說不定在我的內心深處,是怨恨著你的呢,連同這整個世界一起。

  如果你們都不存在的話,我是不是就不必離開家人,而成為神的玩偶呢?當一個人連自由都沒有的話,那所謂的自尊與驕傲不過是一句空話罷了。這些東西早就被鮮血塗滿,然後碎成了一片片,連拼起的機會也沒有留給他。

  ——不過是遷怒罷了,他知道的。可是那又怎麼樣呢?這恨意早就滲入了他的骨、他的血,乃至他的靈魂。

  而他的喜愛也不是假的。

  能獲得他真正的溫柔的人不多,浮竹十四郎恰巧就是其中一個。無論怎麼偽裝,他終究不是真正的藍染惣右介,這份包含著恨意的喜愛,是獨一無二的,只屬於這個靈魂的東西。

  他笑起來,將自己的眼神毫無保留地展示給他看。

  “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即使是這樣的我你也堅持麼?”他湊近少年泛紅的臉,曖昧地將溫熱的氣息吐在他的皮膚上,“還是說,你後悔了?”

  少年有著邪性的眼神,充滿了侵略性。這樣的惣右介,他從來沒有見過。

  身體叫囂著危險,可精神卻捨不得遠離。簡直,就像是中毒了一樣。

  這樣的少年,陌生得可怕,讓他不由自主地心生戰慄。

  “我……”他發現自己說不出話。

  一片溫熱的東西覆了上來,少年瞪大眼睛,感覺被捉住的下巴火辣辣地疼痛。

  這是一個不帶任何感情的吻,滿是侵略的瘋狂和傲慢的佔有,冰涼得讓人心驚。

  他看進他棕色的眸子,在這種時候也沒有閉上。

  這樣的冰冷,好像能夠一直滲透入人的靈魂裏去。

  他想,他終於有一點明白眼前這個少年了,從這樣一個冰涼的吻裏。

  這個以微笑為面具的冷酷少年啊,浮竹迷迷糊糊地想,惣右介,你其實……

  “碎裂把!鏡花水月!”

  白髮的少年震驚地睜大眼睛,不自覺地閃過掙扎的神色,最終仍是無力地合上了眼。

  接住少年軟軟滑落的身子,藍染眼神深沉地注視著他毫無防備的睡臉。

  動作輕柔地拂開少年臉上的碎發,想不到,自己也有這樣失控的一天呢。可是就算是這樣,心中那翻騰著的愛恨交錯的感情也沒有平靜下來,他閉上眼睛,在心裏慢慢地說,不要靠近我呀,十四郎,否則也許我會忍不住,毀了你。

  當然,同時被毀滅的,還有他自己。

  藍染勾起嘴角,然後微微地笑了起來。他站起身來,走到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撿起被主人遺落在那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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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我為什麼……”用手擋住已經有些刺眼的陽光,白髮的少年困惑地睜開眼睛,“啊,惣右介!”

  “怎麼了,十四郎?”坐在他身側的少年回過頭來,帶著他熟悉的、依戀的溫和笑容。鏡片擋住了少年的眼神,只看見他彎起的唇角,姿容如畫。

  “居然說著說著就睡著了……”有些懊惱地扶著額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給你添麻煩了吧,惣右介?”

  “不要這樣說啊,能和十四郎在一起我也很高興,更何況……”少年的聲音染上點點笑意和悠遠,“十四郎睡著的樣子很可愛……”

  “惣右介!”白髮的少年有點惱怒,白皙的臉龐染上紅暈,視線不自然的下移,“咦,這是什麼?”

  他指著被少年握在手裏的白色紗巾,總覺得,很是眼熟的樣子。

  “啊,這個嗎?”溫和的少年舉了舉手中的銀白風花紗,笑得意味深長,“是撿到的喲~”

  他垂下眼眸,“真是的,明明是很重要的東西吧,怎麼可以這麼不小心呢?”

  銀白風花紗,朽木家的標誌啊。竟然……驚慌到,連這個也無法顧及了麼?

  果然,還是個孩子呢,白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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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番!”名為京樂春水的少年驚得大叫起來。

  “春水!”白髮的少年拉住他,同時用不解擔憂的眼神看著坐在他身邊的少年。

  “可是那是十二番誒!十四郎你放開我啦!”一下子竄到安坐著的少年跟前,“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你還這麼一副安穩的樣子啊!”

  “春水,”少年的聲音溫和中帶著安撫人心的味道,自然地讓毛躁的少年安靜下來。端起面前的茶水飲了一口,藍染不動聲色地道,“我不覺得十二番有什麼不好。”

  “問題不是這個好不好!”少年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惣右介你的鬼道斬術白打都那麼優秀,當一個研究人員你不覺得太可惜了麼?”

  “啊,是這樣的麼?在春水眼裏我的評價還真是高呢。”少年看著他,笑意吟吟。

  “你……”面對著這樣一個人,京樂春水真是覺得無話可說。

  他挫敗地歎了一口氣,抓起面前的茶水牛飲了一口,才慢慢地說,“有時候我和十四郎真搞不懂你……連你在想什麼也不清楚……”他的語氣有些低落。

  少年的眼神一閃,卻被掩藏了反光的鏡片之下。

  “怎麼會呢?”他抬起頭,彎起眼睛露出一貫的笑容,“我是真的想去十二番啊,更何況技術開發局很有趣。”

  “喂喂,你在說真的麼惣右介!”少年大叫起來。

  “我什麼時候開過這樣的玩笑。”藍染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可反駁的堅定。

  京樂和浮竹對視一眼,明白想要這樣的惣右介改變主意是不可能的事了。

  “啊!!!”京樂挫敗地揉亂了自己一頭黑髮,再看了好友一眼突然掀起簾子走了出去。

  “春水!”溫柔的少年剛要起身,卻被白髮的同伴一把按下了。

  “讓他一個人靜一下吧,”他淡淡地說,好看的琥珀色眸子看著他,裏面所蘊含的感情卻不像他的語氣一般平靜。

  “再說,就算追上了他,惣右介你也不會改變志願的不是麼?”

  藍染動作一滯,無言的點頭。

  “呵呵,春水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會這樣出去的吧。”白髮的少年露出苦澀的微笑,“惣右介雖然很溫柔,但是決定的事情,從來不會改變呢。”

  “而每到這個時候,我和春水就會覺得,平時很親切很溫和的惣右介,好像離我們很遙遠一樣。”

  “十四郎……”

  “我們無法明白,這個時候的惣右介,是怎麼想的的呢?”他握住他的手,收緊,“惣右介總是那麼優秀到近乎于完美,好像什麼事情也不用我們操心一樣。可是,還是會擔心的吧。不僅僅是惣右介的事情,還有,已經無法追上你的腳步的我們……如果惣右介身處一個我們無法企及的世界的話,我們……要怎麼辦呢?”

  “可是……我們總有一天是要分開的,”藍染推了推眼鏡,不辨喜怒的說。橫阻在他們之間的並非只是死亡與欺騙。

  他並非是一個可以屬於自己的人,又怎麼可能屬於這幾個人,抑或是這個世界呢?

  他低下頭,冷冷地看著他的好友,他的同伴,甚至是,在心裏愛慕著他,卻被他消除了記憶的人。

  他並沒有甩開他的手,而浮竹卻覺得自己握住的只不過是一團幻影罷了。

  “春水一直很希望能和你去同一個番隊,我……也一樣。”他低低的訴說,卻不知道面前的少年已是第二次聽到同樣的話了。

  這一次,他沒有等到對面的人的回答。那個素來以溫柔著稱的少年沒有說話。他只是沉默著,然後慢慢地、慢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被掀起的門簾發出悅耳的鳴聲,少年逆光的身影前所未有的冰冷,他沒有回頭,所以也就沒有發現被陽光刺痛了眼睛的少年,是怎樣黯然地垂下眼簾。

  而白髮的少年自然也不可能聽見少年內心的魔咒。

  那不斷地不斷地在內心撞擊的聲音說,因為,我想要力量,想要不輸於任何人的力量。

  當然,還有那幾乎小到聽不見的呢喃:而且,不想,背叛。

  “銀。”藍染看著這個拉著自己衣袖的孩子,發出無奈的輕笑聲。

  那個睡眼迷蒙的孩子一隻手還在揉著眼睛,另一隻手卻牢牢抓住了他的衣袖。

  “好了,銀。”他不得不伸手揉亂那一頭銀白的發絲,帶著安撫的味道,而吐出的話卻是不容置疑,“撒嬌是沒有用的。”

  在銀的面前沒必要隱藏自己的本性。所以他沒有維持人前那個虛偽的假像。但是,即使是這樣,銀仍然對他很是依賴。

  或者說,這不過是一種本能罷了。兩個同樣身處黑暗中的人的相互吸引……掠奪。為了這個目的,即使是使用一些狡猾的小手段也沒關係的吧……比如,銀的“撒嬌”。

  像他們這樣被黑暗所浸潤的人怎麼可能會有所謂的“撒嬌”的情緒呢?

  而即使兩個人都對此心知肚明,銀卻仍然這麼做了。

  可惜他的手並不溫暖,連捂暖一個人也不能。

  “昨天的功課都完成了嗎?”他問。

  因為不可能時時都陪在他身邊,所以他把教給他的東西變成了功課一樣的東西。

  “唔,完成了。”那個孩子點點頭,隨即露出了一點期待的樣子。

  即使那雙眼睛仍是眯著,藍染也可以得知這個孩子內心的想法。

  銀的天賦果然是很好的,可是要完成那些“功課”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藍染看了看那些一看就是積累起來的傷痕,一定是,拼命練習過了。

  心裏有一種柔軟的情緒在蔓延。只有這個孩子,他不會掩飾自己的喜惡。

  於是他輕輕地笑了起來,柔和的,暗含著親昵與期待的笑容。

  然而兩個人都沒有提傷口的事情,而他也不會為他包紮。

  這個孩子,必須學會自己面對這一切。這樣的話,即使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也可以,很好的活著。

  這樣……很好。藍染垂下眼簾。

  “那麼,”他蹲下來,“作為獎勵,今天我會帶著柿餅回來。”

  不出所料的聽到了這個孩子的歡呼聲。對於柿餅,他還真是執著啊。

  藍染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最後揉了揉那孩子的銀色腦袋,他推開門,“Jia,我走了~”

  銀的話,並不會說那些“路上小心”之類的送別的話,他不過是睜開那一雙紅寶石一樣的眸子,一直一直看著你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而每次,這樣的告別以後,總是會覺得很安心。

  在他的背後,總是有一個人等候著,總是有一個家,需要他的守護。

  這個時候,就會產生一種“啊,這個世界並沒有拋棄我呢”之類的感覺。雖然,他早早的就被驅逐出了自己的世界,被一個名為神的生物。

  #######

  告別了銀之後,只是走了一小段路就碰見了那個孩子。

  是,專程來等他的嗎?

  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天,現在才出現在這裏,是想通了什麼而有所決斷了吧。

  於是棕發的少年微笑起來,在這略顯寒冷的深秋裏,顯得格外溫暖。

  “好久不見了,白哉。”

  那個孩子愣了一下,好像對他這樣平靜的反應有著些微的不適應。

  他低低地發出一聲應答,退後了兩步,然後好像不知道要說什麼一樣,就只是這樣呆呆的看著他。

  “這樣不行啊,”——

  終於,藍染謂歎般的說,“第一天去十二番就遲到的話,會很麻煩的啊……”懶洋洋的語氣。

  白哉不解的抬起頭,為什麼這個男人,在說著這樣的話的時候,給人的感覺仍然會是溫柔中帶著不可思議的暖意。所以,當那個男人低下頭來,抱住他輕笑道,“跟我去一個地方?”的時候,他沒有拒絕。

  一模一樣的帶著皂角清香的懷抱,一模一樣的無聲的溫柔,就算明知道是假像,也依舊,讓人眷戀。

  “好了,”瞬步來到一個僻靜的林子裏,藍染放下懷裏的少年,語氣一如初見般平靜溫和,“白哉想說什麼,現在可以說了哦。”甚至,在預料到他可能說什麼之後,也沒有絲毫的改變。

  這個男人……朽木家未來的家主抬起眸子凝視著面前的人,一動不動地注視他俊秀的臉,以及隱藏在一副眼鏡之後的茶色眼眸。

  少年帶著微笑站在一邊,沒有打破此時的沉默。他的嘴角雖然仍舊噙著笑意,卻好像隔離了這個世界一樣,冰冷得,讓人感受不到半分的暖意。

  掩藏在寬大袖口中的雙手握緊,直到有溫熱的液體從指縫中緩緩流出,一滴滴地打在乾枯的落葉上,發出“啪”的脆響。

  而兩人之間的沉默,也終於被打破。

  藍染皺著眉頭看著地上鮮紅色的液體,這個孩子,果然是朽木白哉啊。

  棕發的少年忽然歎了一口氣,一直以來兩人間那種緊繃的氣氛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手,拿出來。”

  朽木白哉抿了抿唇,黑色的眸子滿是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卻是乖乖地伸出手。

  感覺到一雙比自己寬大,卻意外地有些冰涼的手包裹了自己的,然後是無聲的上藥,包紮。偏過頭。

  藍染看著面前這雙因為年齡而顯得略微白皙而小巧的手,指尖、虎口的繭子卻已經很是厚實——完全不是這個年齡的人應該具有的東西。還有,那些正在不斷地流淌出鮮血的,被少年自己造成的傷口。已經不是皮肉傷了,整個手心血肉模糊。

  即使是這樣,也不願意說出來麼。

  藍染看著那個已經把頭轉過去,只露出一隻稍稍紅了的耳朵的少年,忽然覺得,有些心軟。

  明明不論是銀,還是自己,都受過遠遠比這嚴重得多的傷。可是自己卻一次也沒有為他包紮過。因為他們都明白,依賴的東西,柔軟的感情,這些對於一個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來說,都是不必要的、累贅的東西。

  如果希望是痛苦的奢望,那麼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有。只有這樣,在困境來臨的時候,他們才能稍稍顯得驕傲從容。

  一直以來,他對銀,都是這麼期待著的。

  即使是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無論何時都能夠挺直背脊的,另一個自己。

  原來如此,所以他可以用截然不同的態度來面對另一個孩子嗎。藍染眯起了眼睛,手下的動作依然輕柔得近乎溫柔。

  “……有什麼想問的嗎?”老早就注意到這個孩子欲言又止的樣子。

  “……藍染……前輩,一直都帶著這些東西麼?”他沉默了一會兒,彆扭地吐出這個稱呼。

  “叫我前輩讓你很不舒服?”少年笑起來,柔和了眉眼。然而他卻沒有要他回答的意思,繼續道,“如果你是說這些傷藥的話,是的。”

  “……為什麼,”那個少年低低的問,“你,經常受傷?”

  “嘛,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頓了頓,口氣無波無瀾,溫和中帶著奇異的涼薄,“入學以前的習慣,想來也不是很麻煩,就沒有改。”

  “現在看來,還是有點用處的,不是麼?”指了指他的傷口,他繼續笑著,口氣裏連一絲懷念也無。冷漠得,好像那是另一個人的人生。

  那麼,是為了什麼,而養成的那個習慣的呢?朽木白哉看著這個披著溫柔外衣的人,是發生了什麼事,需要你這樣,時時刻刻,以溫柔的外表來掩飾自己的本性呢?

  他很想立即這麼問,可是那些話卻像卡在了喉嚨裏一樣,張張口就是揪心的痛。這個人,需要的從來不是來自於他的軟弱的同情。

  他蔑視它們,甚至於他的溫柔,也在訴說著無聲的驕傲。

  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個人……

  黑髮的孩子悄悄拉緊對方的衣角。一直以來,自從看到那個畫面以來,充斥在自己心中的,不停翻滾著的無法訴諸於口的憤怒和難過,忽然一點一點地平靜下來。

  遇到那樣的情景並不是第一次,所謂的“平民們”總是這樣的。惶恐著,然而卻又帶著深深的嫉妒和潛意識的恨意。即使,他們所面對的,不過是一個孩子罷了。

  很早以前他就明白了,言辭的辯解是毫無疑義的東西,再多的言語也改變不了一個人心中深深信仰的東西。

  所以,他所能夠做的,也不過是,挺直背脊,這一件事情罷了。

  但是直到被那個人擁在懷裏的時候,他才明白,自己的心並不如自己一直以來所認為的那樣——冰冷、堅定以至於不懼怕任何挑釁和疏遠。

  有溫熱的感覺透過衣領滲透過來,真切地告訴他,朽木白哉不過是一個故作堅強的小鬼的,這個事實。

  當時他是怎麼想的呢?挫敗、迷茫、自己也無法原諒的一瞬間的軟弱,還有,那麼一點點的……眷戀。

  是的,所以他才會在得知那份溫柔不過是虛假的時候,感到那樣仿佛是背叛一樣的灼痛,所以才會慌張得連銀白風花紗也來不急撿。

  那雙冰冷無情的眸子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成了他最大的夢魘。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是不同的。少年抿了抿唇,抬起頭來看他。

  那個人低著頭,仍在動作輕柔地為他包紮。

  透過那層薄薄的鏡片,棕色的眸子閃動著如水一般的溫柔。和……那天一樣。

  “我……早就見過你。”他喃喃道,不自覺的注視著他,“比入學儀式還要早。”

  “哦?”對面的少年發出單音,卻是不甚在意的樣子。

  一點驚訝的表情也沒有。

  少年也沒有在意,他的目光看向很遠的地方,微眯著眼好像在回憶。

  “那天……我看到你一個人躺在湖邊的一棵樹下,很隨意地吹著一支笛子。”

  ——很溫柔很溫柔,整個人柔和得就像一幅畫。就好像,隨時會飛走一樣。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少年沒有再說話,或者說,他已經,不知要要說什麼好。

  即使與這個人看上去已經很是接近,但是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卻是天差地遠。

  除了那一層溫柔的外衣以外,這個人的喜好,這個人的喜悅與悲傷,甚至於這個人的過去,他都通通不瞭解絲毫。

  說起來,自以為是的斷定這個人的品性的人是他們自己。

  他們所做的不過是遠遠的觀望著,然後理所當然地想:這個人,一定是,非常的,非常的溫柔吧。

  真是……如果說這個人的本性是罪的話,那麼自私地將自己的期望強加於他的自己,又是什麼呢?

  他所悲傷的、所憤怒的,不過是……自己所構建的假像被打破後的惱羞成怒罷了。

  因為,他並沒有,可以憤怒的,那個資格。

  “怎麼了……白哉……白哉?”從自己的思緒裏回過神來,就看到那個人帶著一貫的微笑看著自己,手上拿著的是……銀白風花紗。

  自己在那一天,因為太過驚慌而留下的東西。

  猛然想起某個畫面,少年的臉忽然泛起紅暈。

  “在發呆嗎?”那個人加深了嘴角的笑意,彎起的嘴角勾勒出迷惑人心的弧度。

  “呐,是很重要的東西吧,”將手上的東西遞給他,嘴裏說著關心的話,語氣卻是滿不在乎,“以後要小心哦。”

  不由自主地接過。白色的圍巾帶著涼薄的溫度,和這個站在他面前的人,一模一樣。

  他點點頭,卻說不出道謝的話。脫口而出的是,“那一天……前輩為什麼要那樣做?”

  “嗯?”對面的人愣了一下,好像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問似的收斂了笑容。

  下意思地捂住嘴。

  他想說的明明不是這個,卻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了。

  美麗的白色紗巾被毫不憐惜的抓緊。比起那個朽木家的象徵,他發現自己更想知道另一個問題的答案。

  這個孩子……藍染微微有些錯愕。隨即勾起嘴角,本末倒置了嗎?

  湊近他,溫熱的氣息吐在少年敏感的耳側,他的聲音低沉而平滑,帶著魔性的誘惑。

  “那麼,白哉你,又是以什麼心情來問我這個問題的呢?”

  “那麼,白哉你,又是以什麼心情來問我這個問題的呢?”

  退後一步,白哉愣愣地,用一種乾淨的、迷惑的神情看著他。

  “原來,你自己也不知道嗎?”靜默了一會兒,藍染忽然用手掌遮住眼睛,止不住地發出“呵呵”的笑聲。

  但是當他放下手的時候,白哉發現那雙棕色的眸子裏連一絲笑意也沒有。

  “好了,”他的語氣忽然變得漠然,“既然銀白風花紗已經拿到了,那麼你今天的目標應該已經達到了才對,至於其他的……”他的雙手搭上了他的肩,依然如同以前一樣的溫暖感覺透過衣服傳達過來,可是注視著他的那雙眼睛裏卻沒有了半分暖意。

  “離開吧!”他頓了一下,乾脆地開口,止住了接下來想要說的話。轉身想要離開,然後在發現自己被拉扯的衣角時危險的眯起了眼睛。

  “藍染……前輩,”男孩咬緊嘴唇忍受對方身上忽然暴起的靈壓,卻沒有挪動步子,純黑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

  “為什麼……那個時候,要……吻浮竹前輩呢?”

  “哦?你就這麼想知道麼?”藍染的語氣冰冷而低沉,進一步加大了身上的靈壓,危險地看著他。

  汗水漸漸濡濕了少年的衣衫,然後順著黑色的長髮一點點流淌下來。稍顯瘦弱的身形在逐漸加大的靈壓中隱隱有些顫抖,讓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喘息。可是那個孩子仍舊睜著一雙純黑的眸子,極認真的看著他。

  就是這樣的一雙眼睛!藍染的嘴角勾起輕蔑的弧度,感到扭曲的恨意又一次衝擊著自己的理智,它們在叫囂著嘶吼著,毀了它!毀了它!那樣的眼神,明明原本是屬於我的!乾淨的、執著的、公正的、善良的、迷茫的,這樣的東西,原本是屬於他的東西,現在卻只能對照他早已污穢不堪的靈魂。

  很早很早以前,自從他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抹殺別人的生命的那一刻起,這樣的眼神就成了他的原罪!

  於是他笑起來,溫柔又殘忍的笑容,“如果有人對我表達愛慕之情,我為什麼不能吻他?”

  對面的少年猛然睜大眼睛,嘴唇微張。

  “那,那藍染前輩……”也是喜歡著浮竹前輩的麼?他想要這麼問,卻又覺得心裏有一塊地方泛起隱隱的疼痛,讓他無法把這句話說出口。

  “哦?你這個樣子,也是想讓我吻你麼?”兩個人過近的距離讓他反應過來,反射性的捂住了嘴——對方的。

  感受到手心溫熱的東西,少年猛地紅了臉,結結巴巴地道,“不,我不是……”

  藍染慢慢的加深了唇角的笑意,看到少年像是被燙到般的收回手。

  “白哉……”他吐出這個名字,溫柔至極,幾個音節纏繞在唇齒之間,曖昧地不肯離去。玩味地看著少年更加慌亂不知所措的樣子,眼神深沉,“不要讓我失望啊……我期待著……你可以和我並肩的一天。”

  我期待著未來的你,我期待著,仿佛遙不可及的,充斥著矛盾與陰謀,也充斥著力量和鮮血的……所謂結局。

  當假面被揭開的那一天,我同樣的,期待著那個時候。

  朽木白哉一個人站在空曠寂靜的林子裏,手裏還攥著一片黑色的衣角。

  在說完那句讓他不知其意的話之後,那個人,就這樣帶著溫柔的笑意,那樣乾脆決絕地揮斷了自己的衣角。

  一瞬間,他消失在他的面前。而他卻連看清他身影的實力也沒有。

  甚至不需要言語,他就忽然懂得了他的意思。

  跟不上他的腳步的人,就連虛假的溫柔他也不屑於給與,因為這樣的人,連靠近這件事,也無法做到。

  無關乎命運,無關乎感情,只是因為真實,就是這樣書寫的。

  時間不知不覺過了很久。久到藍染幾乎忘記了自己也曾經是一個普通少女的事實,幾乎。如果沒有那如同詛咒般日漸清晰的記憶的話。

  畢業以後浮竹進了十三番,而京樂則進了八番隊。周圍的人曾經為了這件事驚訝了好一陣子,當年形影不離的人居然進了三個不同的番隊。

  小白哉也已經脫離了少年的稚氣,歲月,或許還有別的東西讓他變得日漸沉穩。畢業以後他進了六番隊,現在也當上了席官。

  而銀嘛,這個孩子進步的很快,同樣也很有天賦,已經可以成為他的不錯的幫手了。現在被他扔到了真央——當然不是為了學習“為了屍魂界奉獻一切”的那一套——他需要一個身份,能夠光明正大的使用自己交給他的那些力量的身份。

  而自己,藍染推了推眼鏡,對著正充滿活力地向自己打招呼的人微微一笑,“早上好,浦原副隊長。”

  “說了多少次了,要叫喜助啊喜助!”那個人挫敗地拉下臉,然後在他戲謔的眼神中炸毛,“我就知道惣右介你個小子是故意的!”

  “你多慮了,副、隊、長!”

  “啊啊啊啊……”浦原喜助誇張地抱住頭,硬生生地從對方那春暖花開的笑容中看出黑霧繚繞的淒慘景象來,“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因為當上副隊長就得意忘形啊啊啊原諒我吧惣右介好歹我們曾經也是親密無比的搭檔啊我不該因為這個就冷落了你啊對不起惣右介請你繼續叫我的名字吧不然我會害怕啊果然溫柔的人發起脾氣來不是一般的可怕啊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原來你還記得有我這個搭檔啊,”藍染繼續笑得人畜無害溫柔無比,“我還真是榮幸呢,浦原副、隊、長。”

  被捂住了嘴的浦原無助地在藍染大魔王的手下掙扎著,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剛想發射求救信號卻發現那群不講義氣的十二番隊員早就躲得不見身影了。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掙扎出來的男人喘著氣,“現在我們也是搭檔啊,我又沒有拋棄你……”

  拋棄……這種用詞。“哦?”藍染挑眉。

  幾乎看到好友頭上暴起的青筋,浦原喜助討好的笑了笑,“為了表示我的歉意,給你看一樣東西,雖然還是初期的半成品……”他的眼神驟然亮了起來,包含著自豪與狂熱,墨綠色的眼睛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神采,語調也高昂起來,“那絕對是一個偉大的突破……”

  “是嗎?”藍染的眼神沉了沉。

  “只給你一個人看哦,畢竟你是我唯•一的搭檔嘛,”笑嘻嘻地把臉湊到他跟前,一副怎麼樣我很給你面子吧的不正經表情,而那雙眼睛裏卻是滿滿的信任。

  “呐,怎麼樣,”雙手合十,低下頭,“拜託原諒我吧,惣右介……我不是故意拋下你這麼多天不管的。”

  “喜助,”他頓了一下,對上一雙真摯地喜悅著的眸子,“不要用這種少女式的噁心腔調在我面前說話。你真的……不適合。”他板著臉,最終卻忍不住洩露出一絲笑意。

  揉了揉面前沮喪地低垂著的腦袋,藍染垂下眼簾,遮住眼底的神色,語氣溫柔的說,“下次的話消失前至少說一聲……”

  用手抵擋著對方大叫著“原來惣右介是在擔心我嗎”的擁抱意圖,他勾起嘴角,柔柔笑開“啊,我的確很擔心——不過,喜助,你真的不適合少女腔。”

  撇下被打擊得還在原地畫著圈圈的未來十二番隊長——“可惡惣右介是大壞蛋大腹黑居然嘲笑我”——藍染轉身前行,黑色的死霸裝在空氣中滑過俐落的弧度。

  面無表情的,他在門前站定,用依然帶有笑意的語氣說,“喜助,還不快跟上來。”

  身後傳來元氣滿滿的應答聲,前方的身影微不可查地顫了一下,然後悄悄地,將自己的表情埋進陰影裏。

  等了這麼久,特意進入十二番,特意成為三席,特意和接近浦原,和他成為搭檔,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應該覺得高興不是麼?

  是啊,他很高興,也,只能夠覺得高興。

  溫和的青年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眼神卻是漠然得讓人心驚。“喜助,快一點。”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說,而那個名字卻在冰冷寂靜的心房裏一聲聲回蕩著,反射著,虛弱著,然後逐漸沉寂。

  “就是這個?”接過紫色半透明的小球,假裝不在意地放在手裏把玩。

  “什麼叫就、是、這、個啊!”某人果然炸毛了,“雖然還只是未完成品,但是絕對是屍魂界最偉大的發明,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突然消失那麼久啊!”一把搶過崩玉的前身,浦原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像一隻邀寵的貓。藍染淡淡的想。

  “惣右介是第一個見到的人哦~”不正經地眨眼,“這絕對是因為我對惣右介的愛啊愛啊!”

  “喜助,”某人的嘴角溢出笑意,心裏卻因為那句“第一個見到”而有了一瞬間的緊縮。

  “嗯嗯,”

  “我有沒有說過,你開玩笑的樣子真的很猥瑣。”

  “惣右介!”對方果然氣得大叫,然後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蹲在背景陰暗的角落裏畫圈圈“果然惣右介嫌棄我了為什麼難道是有了新歡啊不要啊我不要被拋棄……”

  他配合地發出悶笑,卻在那人眼光看不到的地方,眸色深沉地注視著手上的東西。

  “呐,“他開口,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喜助,以後和我一起吧,就像之前一樣……”

  在遮罩了一系列諸如“難道惣右介沒有了我也會覺得寂寞嗎我好高興”等等少女腔之後,綠眼的青年頓了頓,才終於拾起一絲嚴肅地道,“本來帶你來看就有這個打算了喲,雖然四十六室那裏有點麻煩,但是惣右介是我的搭檔嘛。”他看向他,眼睛裏只有真誠的坦率和信任,“可能過程中會有點麻煩和危險,但是惣右介你好像一直對這個很感興趣的樣子,所以說,惣右介,”他伸出手,“你要和我一起嗎?”

  藍染看著面前這個傻笑著向自己伸出手的青年,垂下眼簾,再抬眼的時候已是滿滿的溫和,與平常的任何一次合作的時候一模一樣。

  清脆的擊掌聲迴響在室內。

  “當然。”他啟唇,在柔和的陽光中微笑,“我們可是搭檔呀。”

  藍染看著自己面前即使被縛也不斷掙扎的藍色小豹子,白色的骨片完美的包裹著它,卻又露出飽滿結實的肌肉和流暢的線條——簡直不像一隻邪惡醜陋的虛了。

  “銀,”滿意的勾起嘴角,“這次做的不錯,”習慣性地撫上柔軟的銀髮,即使那個孩子已經長成了俊秀的青年。

  “三番隊的隊務並不多。”放在頭上的那只手好像從來沒有經歷過時間的流逝,永遠的微涼卻讓人感到無比的安心,所以,只要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就好了吧。遵照某人的吩咐眯起眼睛的銀髮青年這樣想著,冷酷地旁觀著正在不斷掙扎的小豹子,然後很自然地轉移視線。

  “好吧好吧,”被一直注視著的粟發的男人失笑地搖搖頭,“我會記得你的柿餅。”

  收到一道滿意的視線的藍染露出有點無奈的笑容,明明可以自己去買的東西,卻在第一次買給他自後就成了他的固定“飼主”。

  好像被自己寵壞了呢,銀。

  不過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微微勾起嘴角,他喃喃自語,“朽木家的柿子好像熟了呢……嘛,看在這次的試驗品不錯的份上。”

  是的,他已經認出了面前這只虛的身份。到底是命運使然還是神的惡趣味這一點他已經不想去追究。收養銀是他自己的選擇,和命運什麼的都沒有關係,那麼,這只小豹子也是一樣的。

  如果熬不過實驗的話,那麼他就什麼也不是。

  “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你們這兩個混蛋!”小豹子停止了無用的掙扎,可是火爆的脾氣卻一點也沒有變。

  “好啊,”藍染眯起眼,勾起邪肆的笑容,毫無保留地將眼底的暗沉展示給他看。

  “那麼,我期待著。”

  同原著裏的藍染不一樣,他的實驗物件並不是死神,也不想造出一堆假面來給未來的自己找麻煩。他的優勢在於對劇情的知曉,這讓他在崩玉的研究上少走了不少彎路,可是他並沒有如同藍染一樣的野心。

  對他而言,所謂的站於天上不過是個笑話——自從他知道“神”的存在之後。他的敵人甚至不是虛圈和屍魂界。

  然而力量是不可缺少的。

  崩玉的實驗極其危險而且成功率也不高。原著中甚至連它的形成都帶有巧合的成分。所以他的發明人浦原也無法完全的銷毀它。

  中規中矩的實驗不可能有效率。原著中的藍染太急切了,他猜想他迫不及待地用死神來做實驗不過是想要最終在自己的身上完成死神的虛化,然後才是虛的死神化。因為只有真正強大的力量才能讓那一群桀驁的虛臣服。

  可是死神的消失並不是小事,即使掩飾得很好,也會留下蛛絲馬跡。靈王和屍魂界失去了聯繫,可是這種狀態到底可以維持多久還是未知,那立於天上的願望太過灼熱,也確實讓人無法等待。

  可是,他並不是真正的那個藍染惣右介。他同樣有著野心,卻只是追求著個人力量的極限,甚至他連虛夜宮也不打算建立。所以他的實驗物件是處於敵對位置的虛。與屍魂界的爭鬥並不能給他帶來多少實際的好處,反而會消耗他的精力,轉移他的注意,因為對他而言,所謂的“天”甚至不在這個世界。它太高太遠,也許窮極一生也觸摸不到它的袍角。

  可是,他永遠也不會停止追逐的腳步,即使這會耗光他的生命他的熱情以至於他的靈魂。他以所有的尊嚴驕傲和最最原本的靈魂起誓——

  他,不會永遠只是一個玩偶。

  ###########################

  非完全體的崩玉果然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它蘊含的力量極不穩定,有時候微小到無法支持虛的死神化,有時候卻過於強大導致力量過甚而直接讓幾隻倒楣的虛爆體而亡。

  將白色的手套脫下遞給一旁的銀,藍染有些疲倦地揉著額角,面前的幾隻虛顯然是因為力量過甚而爆體死亡了,而剩下的幾隻也在瑟瑟發抖——只除了某只藍色的小豹。

  對它們淒厲的慘叫視而不見,銀上前遞上外袍道,“這次又是失敗嗎?”

  “嗯,不過已經快了,所有的實驗都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掌握到真正的資料。”

  “果然,四十六室對所有的實驗結果都進行了改動,”銀髮的青年不帶感情地說著,語氣懶散而帶著刻意拖長的尾音,嘴角卻翹起諷刺的弧度。

  “……銀,是誰教你這樣說話的?”

  “和那些貴族學的,不好嗎?”銀髮的青年頓了頓,又恢復了簡短的語調。

  “……也不是,只是有點不習慣。你喜歡?”

  “唔,只是覺得可以比較快的達到目的罷了。既然你不習慣我就不說了,”他想了想,補充道,“只對你。”

  只對我嗎?

  藍染的挑起嘴角,笑得真實而愉悅。

  “好孩子。”

  實驗的成功率果然是極低的,事實上,能夠活下來的,也就只有在外來被稱為第六十刃的小豹子而已。

  在無數光膜組成的監牢之外,藍染看著正因為虛弱而大聲喘息的葛力姆喬,白色的骨膜脫落了不少,露出更多的飽滿的皮膚和肌肉。骨質的減少是力量提升的變現,它代表著虛的力量正在向死神靠近——多麼諷刺。

  可惜成功率實在是太低了。推了推根本沒有下滑的鏡片,藍染眼神銳利地看向雖然虛弱卻還毫不相讓地瞪著一雙藍眼的小豹子。難道,是和本身的潛力有關?

  事實上無論是死神還是虛,想要躍與人上,天賦都是必不可少的。靈力低下的死神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始解斬魄刀,而沒有資質的虛則是沒有神智的蠢物。所以說,一旦出現了日後日番谷那樣的天才,屍魂界才會如此重視吧。

  怎麼說呢,他應該感謝藍染的資質還不錯嗎?

  這個世界本來就存在著不公平,不,其實哪個世界都是一樣的,所不同的只是失去的東西。如果在和平的世界裏失去的是安逸的生活,那麼在亂世,就是生命和尊嚴。

  看來,有必要親自去一趟虛圈了。

  拋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他轉身離開。畢竟哪一隻虛比較有潛力這件事,沒有人比知曉劇情的他更加瞭解。

  和烏爾奇奧拉的相遇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惡俗二字。

  很久很久以後,藍染偶爾想起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事情之時,總會輕笑著看向那個冰冷的綠眸男子,明明是淩亂的黑髮,給人的感覺卻不是鮮明的活躍而是孤寂的死亡——永遠挺直著背脊的,獨一無二的男人。當然,那個時候的藍染已經不叫做藍染了,而有些東西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改變的沉澱下來,——“烏爾。”

  站在窗邊的男人回過頭來,金黃色的陽光毫無保留地流瀉在臉上,將冰綠的眸子也折射出某種溫暖的意味,金綠色的顏色,配上男子蒼白的臉,忽然有一種妖異的錯覺。

  “是,藍染大人。”

  而現在的藍染當然不會知道那麼久遠以後的事,所以面對著眼前上演的廝殺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吩咐,“銀。”

  銀髮的青年聞言扯起嘴角,語調卻是無謂的冰冷,“射殺他,神槍!”

  驟然伸長的利器速度快得只能讓人看到銀白的影子,森冷銳利,殘酷凜然。那些圍在一起的虛甚至沒有反應過來那團光影的本質,就被穿透了身體,慘嚎著化為一點點的冰藍色靈子,徹底地消散在空氣中。

  真是,好歹是這種級別的大虛了,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麼?皺了皺眉頭,只會愚蠢地憑藉本能,只要有足夠大的誘惑就可以忘記警戒,所謂的虛,就是這樣的一種生物。當然,也會有例外。也許,這就是……潛力?

  了然地看向那個虛弱之極卻仍舊保持著警惕沒有失去意識的人形生物,明明受到了那樣的重傷幾乎連動也不能動了不是嗎?

  不過,也太過於狼狽了,作為極少數的可以進化到瓦史陶德的亞丘卡斯而言。

  稍稍回憶了不久之前那堪稱恐怖的靈壓,粟發的青年微微一笑,剛剛完成進階就被偷襲圍攻,缺少的也就是所謂的“運氣”這一實力了吧?不,也許愚笨如同下級虛們,也本能的感到了威脅,所以先下手為強?

  無論怎樣,抬步走向那個勉強可以稱之為男人的人型生物,藍染終止了自己的思考,那一切,都已經毫無意義了。因為,從這一刻開始,這個名為烏爾奇奧拉的生物……

  他俯視著他,看著他滿身的鮮血和虛圈特有的塵土混雜,居然有一種奇異的美感。藍染再一次笑了起來,彎起的嘴角透露出奇特的愉悅。棕色的眸子對上冰綠色的寶石,他看見自己眼中少見的戲謔。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吧,嗯?”以及,最後那個不可忽視的尾音。

  藍染看見那個狼狽的男人皺起眉,冰冷的綠眸不復空洞,染上了幾絲疑惑的色彩。

  當然是不可能聽懂的,因為他所用的,是刻於靈魂深處的語言,是獨一無二的,只屬於某個平凡女孩的東西。

  感到周圍越來越近的靈壓,藍染彎起唇角,眼角眉梢竟都是淺淺的溫和,他俯身,注視著他身上開始漸漸剝落的白色骨片,輕輕地道,“哦呀,你還真是受歡迎呢。”

  進化,就要完成了。

  那麼,在那之前……他站起來,並且轉過身,毫不在乎地背對他,以一種近乎囂張的姿態。“在此之前,你只需要看著就好,我未來的……部下喲。”

  漆黑的刀刃緩緩出鞘,纏繞之上的妖嬈花紋幾乎要隨風而舞。

  狼狽地趴在地上的虛沉默地看著他,視線已經模糊不清,然而那個男人嘴角涼薄的笑容竟是分外清晰地映在眼前,就好像,那原本就是刻印在靈魂之上的東西。冰冷灼人。

  我們之所以覺得懸崖上的花朵美麗,

  那是因為我們會在懸崖停下腳步,

  而不是像那些毫不畏懼的花朵般,

  能向天空踏出一步。

  ############

  如果說藍染在做這件事以前完全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後果,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那又如何呢?只要有著一絲的希望,那麼就算拼盡所有也是值得的。

  提線的木偶想要掙脫他的主人,首先要有的便是被扔進垃圾箱的覺悟。

  對於這一點,藍染覺得自己做得很好。

  所以他在對自身進行假面化的試驗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纖長的手指握著紫色玉石,在那細微的光芒中也仿佛散發出瑩白的光來。

  在此之前,幾個下級的死神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而屍魂界的高層根本不會關心小人物們的死活,只要在狩虛的時候多報上幾個名額就好。

  這樣輕描淡寫地奪走無辜的人的生命,如果是原先那個普通的女孩,果然是連想也不會想的事吧。而藍染卻可以用他們來試驗死神的虛化。

  他的靈魂,果然已經腐敗到令人作嘔了。

  藍染淡淡地微笑,十二番實驗室的大門在身後關閉。他用溫和的眼神安撫著銀髮的青年,看著他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門外。

  慢慢地褪下全身的衣物,跨進事先準備好的紫色藥液中,藍染閉上眼睛,緩緩地放開自身的靈壓。如同呼應般的,被他置於胸前的崩玉也開始散發出光芒。

  雖然不能說百分百的把握,然而這次虛化成功的可能可以達到八成,否則銀也不會放心他一人施為而選擇等在門外。對藍染而言,所謂的危險並不在與眼前所能見到的一切。

  如果所謂神真的能夠做到全知全能,那麼必然不會放任他的做法。

  因為,在最初的最初……

  “——那麼,我的任務。

  ——顛覆,盡可能的顛覆。

  ——具體而言呢?

  ——在死神世界消除死神的虛化。”

  消除啊,所以先前那幾個假面化的死神連一絲魂魄也沒有留在這個世上。

  如果,這個假面化的死神是他,kami sama(神樣)會如何做呢?

  銀髮的青年感受到熟悉的靈壓漸漸壯大,一直達到連他也不得不單膝跪地的強大。他忍不住伏在地上,任由汗水滴落在黑色的磚石地上,可是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後退一步。

  平時總是緊閉著的血瞳張開,仰起頭注視著面前的門扉,好像這樣他的視線就可以穿透厚實的門板,直直落在那個人的身上。

  市丸銀只是微笑,然而嘴角那上彎弧度裏仿佛承載了他所有的狂熱與嚮往,每一絲靈魂都在震顫,每一處身體都在嘶鳴!

  “あいぜん……さま。”

  ###############

  藥水漸漸變得灼熱起來。與自己的靈壓相呼應,崩玉發出刺目的白光,好像有什麼東西侵入了身體,開始毫不客氣的橫衝直撞。

  與此相對的是難以忍受的劇痛,皮膚一寸寸皸裂,鮮血將整個藥池染成血色。

  疼痛對藍染而言並不可怕,在過去的無數個日夜中,他曾經忍受過與此相比更加痛苦的疼痛,在獨自一人的黑夜中咬牙——這一切都是為了獲得力量。

  說不定,比起原本的藍染,他才是更加狂妄的那一個。

  真央最優秀的畢業生,屍魂界最有前途的死神之一,如果什麼也不做的話,他未必不能很好的生活下去。享受這一切,對於原本只是一個普通人類的他而言,甚至可以說是偷來的幸運了。幾十年,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神不會在意那麼一點時間。

  真正害怕的人是他。時間消磨人的意志,安逸磨光人的勇氣。他強大、受人尊敬、衣食無憂,現在的生活好像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這樣平靜地生活下去直到生命的終結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何必奢求更多呢?不由自主的,就會冒出這樣的想法。然而只有這一點,他無法忍受。

  那樣的他至死都不過是個可悲的玩偶。時間會將他變得懦弱平庸,會因為僥倖而生出不切實際的希望,然後失去了最後的勇氣的他,將如何面對這被輕易撕破了平靜表像的命運呢?

  再美好的夢,總有醒來的那一天。也許在幸福的生活了幾百年之後,在突然意識到之前的時光不過是一場迷夢,不過是建立在水中的虛影的時候,自我毀滅才是最適合的結局。因為一個名詞穿透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和幾百年的光陰,輕易地擊碎了他。

  他不過是個,奴隸!

  與其變成那樣的自己,不如在此之前就放手一搏。因為於他而言,唯有這份深藏於靈魂之中的驕傲,是永遠也不可能放棄的東西!

  藍染這樣想著,笑容溫和。他仔細體味這伴隨著劇烈疼痛的力量的充盈感,感到自己殘缺的部分漸漸圓滿。

  蛻變吧,蛻變吧。他低聲呢喃。

  ——失去了眼鏡的遮擋,那冷酷而充滿邪性的眼神也終於,無法隱藏。

  後記

  當浮竹和京樂追尋著那強大而熟悉的靈壓來到十二番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所有的儀器都在剛才的爆炸中化為了碎片,那巨大的黑色空洞吞噬了一切,仿佛荒誕地嘲諷著每一個人。

  他們看到銀髮的青年愣愣地注視著一片狼藉的地面,仿佛無法理解地伸出手去,直到冰冷的地面碰觸了他。他被驚醒般地環顧四周,不在,不在,哪里都不在!

  身著白色試驗服的浦原喜助沖了進來,“惣右介,我剛剛感到崩玉……”話語戛然而止。

  紫色的寶石滾落在地面上,發出清脆地鳴聲,然而所有人都沒有去看它一眼,因為只是一件事,就吸引了他們所有的心神——

  那個人的靈壓……消失了!!!

  “惣右介……”浮竹茫然地感到之前那強大的靈壓暫態消散,好像有什麼東西“哢”地一聲碎裂開來,伴隨著劇痛回到他腦海裏的是……

  那個人摘下眼鏡,以前所未有的姿態對他微笑。

  浮竹安慰地笑了,眼前的少年不正是惣右介嗎?他欣喜地朝他點頭,懷念地看著他許久不見的容顏,他想伸出手去擁抱他,可是,身體好重啊。

  沒關係的,惣右介總是會等他的,只要他一醒來,不就又可以看見他了嗎?

  那個優秀到無懈可擊的少年啊,怎麼會有事呢?浮竹感到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好像進入了一個黑甜的夢境,溫柔而安寧,和那個人一樣。於是他翹起嘴角,安心地入眠。

  浮竹十四郎倒在了地上,嘴角兀自掛著甜美的微笑。

  最後的希望被打破,市丸銀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血紅的眼睛裏終於浮現出不可置信的悲哀,無聲地慟哭著——不應該這樣的,怎麼會這樣呢!藍染大人……藍染……

  “啊!!!————”

  #################

  藍染又一次來到了最初開始的地方。

  假面化的試驗毫無理由地失敗了,顯然,那位kami sama終於忍不住出手了。

  可是他還活著!藍染幾乎忍不住要大笑了。他扔掉眼鏡,將臉埋在雙手裏,只露出一雙陰鬱的眼。

  是的,這一切不過是他的試探,他可不會蠢到認為掌握了虛化的力量就可以去對抗神了,只不過,那是唯一的出路!

  神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只是為了娛樂的話根本沒有理由這樣在意他獲得的那點力量。何況,那樣的說話方式,反而會讓人對假面化產生興趣吧。

  那麼,剩下的還有幾條。

  如同當初所說的,神想要消除死神的假面化。這樣的話,為什麼不連他也一起抹殺呢?他的存活就是神無法自圓其說的地方。

  他不認為神會無聊到玩弄凡人。問題回到原點,神為什麼選擇了他?是他本身有什麼特殊之處嗎?也許,不過這個可能性實在很小。還有,神為什麼要發佈消除假面化這樣的任務?以神的能力,為什麼不親自去做,而要繞這麼大的一個圈子呢?是所謂的規則,還是,這根本就是對他的一種試練?

  這個任務不多不少剛好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但卻需要他付出努力,否則是不可能完成的。

  而且神開始干涉的時機也太過於巧合了,正好是在他獲得假面化力量的那一霎那。

  想要阻止的話,任何時候都可以吧,為什麼要特意等到他獲得力量之後呢?看起來,就像是故意引導他那麼做一樣。

  最重要的一點,他違背了神的命令,為什麼沒有受到懲罰?

  以上一切都指向了一個結論,他對於神明,有著某種未知的價值。而這個價值,也正是他的機會所在。

  感受到身上與以往任何時侯都不同的力量,藍染勾起嘴角。即使在屍魂界再呆上幾千年,他最多也不過是達到死神的巔峰,喜助說的對,假面化的確是給予那些無法再上一步的人們更加寬廣的空間。然而對於他而言,它的意義卻遠不止如此。

  力量是可以蛻變的東西,虛化使他超脫了死神的境界,變成了另一種生物。那麼,可不可以認為,只要他不停地進化,不停地超越,總有一天,也能達到所謂神的境界呢?

  這個念頭一經產生,就灼熱得讓他無法等待。

  他願以自身的一切作為代價,期盼著那一天的到來。

  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神明平靜地開口,好像對凡人的野心一無所覺。

  ——“下一個世界,犬夜叉。”

  死神上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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