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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物》第1章
(一)

駿馬西風冀北,杏花春雨江南。

正是天啟七年。小滿,少陽相火。日時相沖,大凶。

將將申時,忽地一陣風起,吹動了沙坡上那一人的香色官袍。

二十餘錦衣衛一律著黑衣,披斗篷,戴紗帽頭笠,為首的葉千琅倚馬而立,凝神看著一隊人馬在大漠中疾奔。

西北絕域間,千里古道若河泱泱,萬頃戈壁似海漭漭,只有幾株紅柳零星扎在黃沙裡,肅殺艷麗,余處寸草不生。

錦衣衛此行是為追捕左楊二人的餘黨,明裡是奉了天啟帝的詔令,實也明白是魏忠賢矯旨逆行。葉千琅少時曾師承左光霽,學的也是為仁為善、忠君體國的儒家一套。只是時勢弄人,現今他身為九千歲義子又兼錦衣衛指揮使,自是不念舊恩,不徇舊情,不僅親自帶人滅了左氏一府刀客,還親手誅殺了恩師滿門。

無愛慾,無憎怨,無纏礙,生逢亂世,活著毋庸一心慈悲,但憑兩手殺孽。

偏偏就有不怕死的人,非以蚍蜉之力撼大樹,於洪流逆水間,撈走了左家僅存的一雙鳧雛。

不過是追殺左光霽的一雙幼子與部分殘黨,不單盡遣錦衣衛中的頂尖高手,更勞動指揮使親自出馬,想來這趟差事必不簡單。二十餘人持戈以待,眼見大漠中的人馬愈行愈遠,千戶羅望上前提醒道:“大人,再不追就跑了。”

實則跑也跑不多遠,被錦衣衛在屁股後頭攆了幾天,此刻迎風更是難行,這行人一個慢似一個,已是人疲馬乏強弩之末。

“弓箭。”葉千琅向羅望索要弓箭,拉開長弓,搭箭就射——

一箭穿顱而過,跑在最前頭的那個漢子應聲墮馬,轉眼就被風沙埋去半個屍身。

跟隨頭馬的馬匹吃了這一嚇,當即躑蹋驚嘶,另有三人被受驚的馬匹甩下馬鞍,其餘人馬不得不勒韁停下。

葉千琅又連放兩箭,只聽嗖嗖兩聲,方才從沙地裡爬起來的兩個男子便相繼倒下,都是乾乾脆脆一箭穿顱,屍身撲地一前一後,至死仍未瞑目。

跌下馬來的第三個漢子還未來得及起身,他身旁一位白衣公子已迅速揮出長劍,擋開了挾風聲而來的第三支箭,聽他大喊道:“幾位大哥,高盟主稍後便會來接應,還請帶公子們先走!”

白衣公子輕功不錯,提劍一躍已掠出丈遠,徑直朝沙坡上的一干人殺來。

錦衣衛齊齊搭箭欲射,葉千琅反倒抬手制止,這人名叫鹿臨川,不止與自己相識於年少時,說起來還算師出同門。

鹿氏原也是位列三公的世家大族,府內人丁興旺,往來旃旌不絕。到了鹿公煥這一輩,因倦於朝內黨爭不休,便主動向萬歷帝辭去內閣輔臣之位。雖說這般明哲保身實情非得已,退隱後倒也頗得布衣之趣,唯一的憾事便是膝下單薄,僅留下鹿臨川一根獨苗。

幸而這根獨苗不辱家風,不僅生得面貌清秀頗似好女,更能文能武無一不通,一手出神入化的驚鴻劍法師承武學名家,還因頗擅雕刻技法,尤得熹宗歡心。

鹿臨川與葉千琅同是左光霽的學生,天啟二年高中探花,據傳他廷對時的文章筆酣墨飽之甚,羞煞了滿朝的翰林元老,熹宗本欲欽點鹿臨川為狀元,又恐十六歲的狀元會惹來非議,這才退而求次點了一個探花。想他如今也不過弱冠有二,還比葉千琅小了兩三歲,此刻竟是滿目的孤絕悲憤,一副視死如歸之態。

葉千琅不欲射殺鹿臨川,倒非是念及同門之誼,動了惻隱之心。

直到來人距自己不出多遠,他才解下黑色披風,飛身相迎,不拔刀不運內力,只蓄三分真氣於指間,徒手與對方過招。

這廂如此敷衍,那頭卻不敢不全力以赴,鹿臨川以全身內力灌入掌中驚鴻劍,欲豁出命去相搏。

見對方騰身一式“飛鴻不欲歸”,以同歸於盡之勢直取自己的天靈蓋,葉千琅竟不閃不避,下盤動亦不動,五指翩翻如攏捻琵琶,先卸去凌厲劍勢,再以中指食指並戟一夾——他的手指極其修長,肌膚細緻如冰蠶寒綃,骨節華美得更勝女子,唯一不足便是膚色蒼白得過於駭人。

驚鴻劍為兩指夾住竟再難砍下一分,鹿臨川只覺一股寒氣自劍柄傳來,凍得他心竅一涼幾乎停跳,低眸一看,劍身上不知何時已覆上了一層冰霜。

大漠裡日頭毒辣,劍身上的冰霜反倒凝而不化,須臾又將他的手腕凍住。

葉千琅兩指用力,將對方拉近自己面前,抬手撣了撣落在肩上的沙粒,道:“劍是好劍,功夫卻不太行。”

四目咫尺相對,鹿臨川不由一凜——他早些年自是見過葉千琅,可眼前這人哪裡還有一分昔日模樣,膚色青白,脣色偏紫,飛鬢劍眉下一雙鳳目極黑、極冷,尤是單耳戴著一隻孔雀藍耳墜,想他葉千琅既非番邦異族,更非生得女相,戴著耳墜本該諸多怪異,只因他樣貌俊美已極,反倒更添幾分令人生畏的妖邪氣息。

便是這愣神一瞬,腕上的寒氣寸寸侵逼,執劍的右臂似被針尖兒扎了好一通,痛過之後又立失知覺。唯恐寒氣入體,鹿臨川忙運轉真氣護住心脈,又以左手化作虎爪,以擒拿之勢襲向葉千琅的喉嚨——對方竟早有所料,只以兩指輕輕一拭,已連擊於他左臂的陽池、支溝、四瀆三穴,以巧勁化解了這一擊。

似也不存殺念,葉千琅放開鹿臨川,道:“你我師出同門,留下督主要的東西,我可以饒你不死。”

鹿臨川厲聲道:“好個葉大人……你認賊作父助紂為虐,竟還有臉自稱與我師出同門?”

葉千琅反問道:“何以是賊?”

“魏閹擅權,植讒佞為黨羽,興冤獄,殺忠良,更肆意斂財於百姓,致使民不聊生內亂四起……”想起百姓易子相食、餓殍遍野的種種慘狀,想起後金兵攻占開原、併吞葉赫的幕幕恥辱,鹿臨川面現血色,手足俱顫,慷慨質問道,“而今強寇眈眈在側,大明已是壘卵之危……這魏閹難道不是國之蠹害?難道不是‘賊’?!”

葉千琅淡淡道:“是又如何?”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也多,鹿臨川立時抖腕出劍,驚鴻劍法瀉若銀河飛瀑,連環刺向對方要害。

葉千琅身形一動,腰間繡春刀嗆啷出鞘,一時刀劍爭鳴相交。

葉指揮使所習的內功心法曰“五陰焚心決”,走得是極其詭譎陰寒的路子,可一手刀法卻流傳自戰國,素以剛勁剽悍聞名。

然而此刻驚鴻劍出劍狠且快,招招是殊死一搏的猛攻,而繡春刀的刀勢卻忽急忽慢,似全不渴於求勝,只在這一剛一柔、一寒一烈間反覆拿捏琢磨,仿佛這天地間無我亦無它,只有這刀光劍影,紅柳黃沙。

只在某一霎,葉千琅刀勢驚變,鹿臨川幾於瞬間趨於不支,愈恨愈急,愈急便愈窮於應付,又拆二十招後頹勢更顯,便連那身飛魚服的袍角也摸不著了。

漆黑鳳目倏忽燦若岩下電,只聽“?”一聲驚鴻劍一折為二,葉千琅霍然收刀,玄色的飛魚服上滿沾鮮血,頭上的黑紗武冠卻紋絲不亂。

鹿臨川白衣盡紅跪在地上,身上負刀傷數十處,雖因對方未盡全力而未斃命,卻也沒有再戰之力了。

垂目看著這將死之人,葉千琅眉頭微蹙,目光也不知是憐是鄙,將繡春刀抵於鹿臨川肩頭,抽轉刀身拭了兩下,便拭乾淨了刀上血跡。

聽他淡聲道:“春秋刀法已成,多謝。”

可憐這冰雪聰明的鹿探花方才明白過來,這人方才刀下容情,不過是借自己練練刀罷了,而今他抖抖衣袖,殺一個人,一如抹掉衣襟上的一粒飯黏子。  

慢慢爬著欲取回埋在沙裡的斷劍,葉千琅輕施步法,在那血手摸到鮫皮劍柄之前,擋在了他的身前。

遍體刀傷已快將血流乾了去,鹿臨川勉力將腰桿兒扳得筆直,道:“大丈夫不飲濁泉水,不息曲木陰……我便將那東西毀了,也必不……必不給你……”

葉千琅閉起眼睛,面露一絲倦色,似也不欲多勸:“如此冥頑,便是找死了。”

鹿臨川正當閉目待死,卻忽地入耳一個聲音,渾厚低沉,如空井回音:

“刀非好刀,功夫就更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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