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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校男生》第1章
第一章

韓酌的父親喜歡喝酒,也愛在家裡釀酒。韓家後院種了葡萄,葡萄成熟時,韓酌會幫著父親摘葡萄,摘下的葡萄稍微沖洗後除去短枝,放在盆裡擠碎了再倒進玻璃罐子裡保存起來。自家釀的葡萄酒顏色偏粉,上口甘甜,回味苦澀,後勁很足。

韓酌沒遺傳到父親的好酒量,半杯就醉,一杯就能讓他不省人事。韓父病危,住進加護病房的時候,家裡那罐今年新釀好的葡萄酒還剩下一大半。一個星期後,韓酌的父親走了。

韓母因為受不了打擊,當場就暈了過去,韓酌獨自處理了相關手續後又到母親病床前陪伴,他母親始終昏昏沉沉,嘴裡念叨著他父親的名字,眼淚流個不停。午夜時韓酌的表姐來換他的班,韓酌帶著收拾好的父親的遺物回了趟家。他在計程車上睡著了一小會兒,到家後卻又清醒了過來,他把從醫院拿回來的父親穿過的衣服,用過的毯子洗了一遍。洗衣機開始工作時,他想起了那半罐葡萄酒。

韓酌把葡萄酒拿出來喝,他給自己舀一杯,喝上一小口,靜靜望向窗外的葡萄架。月光照下來,葡萄藤是黑色的,投在地上的影子巨大,想是張漁網,那漁網裡仿佛縛著他父親。

那晚,韓酌自斟自飲,喝完了那半罐葡萄酒,他沒醉,好似突然繼承了他父親千杯不醉的本事。韓酌知道,父親是真的走了。

韓父的喪事和新年撞到了一起,出殯那天只有些近親來了。辦完父親的喪事,沒過幾天,韓酌的寒假也就結束了。他在師範讀書,今年大四,寒假結束後正好進入了實習期,實習學校早在放假前就定下來了,在本市的一所私立女校,名額很難搶。韓酌也是走運,因為系裡一個教授特別喜歡他,給他寫了封推薦信直接把他推薦給了校長,加上韓酌英文不賴,面試的時候全英文發揮,當場就定了他的名額,這一屆裡就他一個撈到了這所學校的實習名額。

學校的全名叫私立瑪麗女子高中,簡稱瑪麗女高,不過學校和任何宗教都沒關係,只是創辦人姓馬,名麗,加上又是中外合資,索性取了這麼個帶諧音又洋派的名字。瑪麗女高建在市南一隅的濕地公園附近,全日寄宿制,學生和教師都住在學校裡。

韓酌去學校報導這天,接待他的是生活老師錢露。學校還沒正式開學,不過有幾個學生寒假沒回家,還住在學校裡,韓酌到時,她們正在上自習課。錢露帶韓酌在學校裡轉了一圈,大致介紹了下學校的各類設施,因為是女校,走的又是學費昂貴,准入門檻極高的貴族學校路線,瑪麗女高的學生並不多,校區也不大,三個年級的學生共用一幢教學樓和宿舍樓。校區裡的生活設施種類卻頗為豐富,除去圖書館,田徑操場,籃球場這些基本配置之外,還設有網球場,游泳池和室內健身房,教師還有自己單獨的健身中心。不過整間學校最引人注目的還要屬建在教學樓和學生宿舍中間的鐘樓了,站在校門外遠遠就能望見鐘樓的尖頂。這幢鐘樓據說早已有之,似乎是民國時的建築,被學校創辦人買下後圍繞著塔樓興建起了這座學校,而鐘樓內部也被改造成了學校的禮堂。

錢露本打算帶韓酌直接去他的宿舍房間,結果到了門口她才發現把本來要給韓酌的門卡忘在了辦公室,她看韓酌提著行李,便說:“你在這裡等我吧,我很快回來。”

錢露轉身跑開,韓酌在宿舍門口幹站了會兒,四下看看,沒看到禁煙的標誌,將行李包背到肩上,給自己點了根煙。抽了兩口煙後韓酌卻覺得渾身不自在,仿佛身後有許多女孩兒盯著他,無聲地責備著他這個冒失的實習生用尼古丁污染校園空氣。韓酌打了個激靈,輕手輕腳繞到了教師宿舍樓後面。教師宿舍樓後是片花園,韓酌挎著包走到一張長凳上坐下,周圍空無一人,他松了口氣,暢快地抽起了煙。花園裡種著許多他叫不出名字的樹,此時都已抽出了綠芽,仿佛是要開花了。一根煙匆忙抽完,韓酌起身正要離開,那花園樹林深處卻傳來水聲。

啪嗒,啪嗒,啪嗒。

好像有人在踩水。

韓酌慢慢靠近過去,透過許多細密的黑色枝條,他隱約能看到一個人影。

這個人是誰?是學生,還是老師?

韓酌試著喊了聲,但對方不知是沒聽到還是不想回答,沒有任何反應。韓酌彎下腰,鑽進樹林裡,他往前走,撥開那些擋住他視線的枝椏。他漸漸能看清那個人了,似乎是個少女,她穿一件白色襯衣,下頭套條粉灰雙色細格紋的百褶裙,她有頭黑色長髮,此時正背對著韓酌站在一片水池裡,她的頭髮是濕的,上衣和裙子也濕透了,仿佛被人從頭澆下一桶水。她小腿上弄到了一點一點的泥汙,因為皮膚白`皙的關係,這幾點汙穢看著格外顯眼。少女在踩水,雙手垂在身側,小聲哼著不成曲調的歌。

韓酌穿過了最後一棵擋住他去路的樹,他沒想到這花園裡還藏著另外一番天地,地方不大,是片竹林,竹林邊有片池塘,池塘依傍著高聳的白牆,牆面上落著人影和竹影,斜長的許多道,好似幾卷掛在牆上的黑綢。

韓酌正盯著那牆壁看得出神,踩水聲和哼歌的聲音卻停下了,站在水池裡的少女似是終於意識到他的存在了,她轉過身看韓酌。少女的個子高,人很瘦,有雙又黑又亮的眼睛。她長得很美。

“你是這裡的學生?”韓酌上下打量她,他想這身打扮大概是校服。

少女也上下打量他,對他露出了微笑,但是她沒回答韓酌的問題,只是踩著水走到了池塘邊上,在一塊長著苔蘚的石頭上坐下了。

“你……不用上自習?”韓酌問道,少女還是笑著看他,她托起了下巴,眼神慢慢移到了韓酌手上。韓酌一愣,慌忙把手背到了身後,把煙頭藏了起來。他發現少女的臉上還有水珠,在陽光下看,像蒙著層細汗。

“我是新來的實習老師,姓韓。”韓酌趕緊表明身份,“不知道你是哪個班的,不過……你別著涼了。”

他從自己行李包裡翻出來件外套走過去遞給少女,說道:“天氣是有點暖和了,不過也還沒到玩水的時候吧。”

少女沒有接他的外套,韓酌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了,解釋說:“我真是實習老師……沒別的意思,你先穿著吧。”

少女半抬起眼睛,她年紀看上去不大,十七八歲的樣子,可她的眼神卻不對勁,仿佛已經是風月場上的老手,眼裡藏著鉤子,熟練坦蕩地勾著人。韓酌躲閃著避開她的視線,少女站起來,光腳踩著鵝卵石地面往樹林外走。韓酌跟著她,手裡還拿著自己的外套。他們一前一後走到教師宿舍後的花園裡,此時錢露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她看到少女明顯一愣,但馬上就收住了臉上的表情,好似沒見到少女一般,直接經過她,走到韓酌面前道:“等急了吧?走,這就帶你上去。”

韓酌指指少女,說:“這位同學她……”

錢露這才乾笑著沖少女揮了下手,說:“邵榕啊,這是你們班上新來的實習老師韓老師。”

“啊?我們班的?高二一班的?”韓酌忙和少女打招呼,“你好,我姓韓。”

邵榕掃了他和錢露一眼,沒說話,她的眼神有些冷。錢露臉上還掛著乾笑,她要拉韓酌走,邵榕這會兒卻忽然伸手拿走了韓酌抓著的外套,她嘴唇張開,終於說話。

“謝謝老師。”

聽到她說話,韓酌怔了一秒,又重新端詳她。他想這聲音不對,她的聲音不該是這樣的,雖然清亮,卻和她給人的印象大相徑庭,她的聲音聽上去像是……

邵榕見他發愣,朝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扮了個鬼臉,縱聲大笑,轉身跑開。韓酌如夢初醒,他僵硬地看著錢露,想問又不敢問,一臉的哭笑不得。錢露朝他擺了擺手,說:“走吧,去宿舍放東西。”

韓酌說:“這是哪個老師的孩子惡作劇吧?錢老師您也和他一塊兒逗我呢?怪不得不用上自習,我一眼還真沒看出來是男的,他……”

錢露這時打斷他:“韓老師,本來打算晚些再和你說明情況的,不過既然你碰到他了就現在和你說一下吧,邵榕是我們這裡的學生。”

韓酌瞪大眼睛:“這裡不是女校嗎?”

錢露面有難色,她用韓酌的門卡開了宿舍門,說:“他的情況比較特殊,總之,他是我們學校的學生,還望韓老師一視同仁。”

韓酌想不明白了,但他沒再追問,默默跟著錢露走進了宿舍樓。宿舍樓裡男女老師分開,一到三樓住的都是女老師,到了三樓樓梯口另有道大門,錢露拿韓酌的門卡刷開了門,對他道:“你宿舍在四樓,406,我就不上去了,不太方便。”

韓酌謝過她,錢露又道:“你們班的班主任趙老師明天才來學校,我也還有事,你可以自己在學校裡轉轉,要是想添置點什麼就去教學樓裡的小超市看看吧,用卡裡的錢就成。”

韓酌又謝了錢露好幾遍,目送她離開後才轉身上樓。此時已經是下午四點,韓酌到了406放下行李,稍微收拾了下房間後就在床上躺下了。近來他晚上總是睡不著,到了下午就犯困,四點時尤其困得厲害,倦意來襲,擋也擋不住,韓酌脫了外套就在床上和衣躺下了。等他一覺睡醒,外頭天已經黑了,窗外吹進來的風裡帶著涼意,韓酌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正打算起身去關窗,大敞的視窗卻跳進來個人。韓酌嚇了一跳,忙開了燈大聲問:“誰啊??”

從外面進來的人踩著他的書桌跳到地上,拍拍裙子和上衣說:“老師,是我。”

韓酌揉了揉眼睛,還沒能緩過神來,結結巴巴問:“邵……邵同學,你……你幹嗎??”

邵榕沖他一陣擠眉弄眼,拉了書桌邊上的椅子大剌剌坐下,他一坐下,裙擺往上掀開,直接來了個大走`光,把白內褲都露了出來。

韓酌慌忙移開視線,低著頭穿拖鞋,問道:“你到底來幹嗎的?你爬上四樓的啊?”

邵榕哈哈笑,他從外套口袋裡掏了個漢堡出來扔給韓酌,韓酌一陣手忙腳亂,沒能接住,漢堡掉到了地上。邵榕撇撇嘴,走過來替他撿起來,拍了拍包裝紙說:“給你,食堂沒開了,你該餓了吧?”

韓酌沒接,可肚子不爭氣地叫喚起來,他瞅瞅邵榕,一咬牙還是拿了過去。

“我來還你外套。”邵榕又從另外一側的口袋裡摸出包薯片,拆開了大吃起來。

“啊?”韓酌坐在床上看他,他發現邵榕還是沒穿鞋,腳底很髒。他脫下拖鞋,踢了過去說,“你穿上。”

邵榕連連搖頭:“我不喜歡穿鞋。”

“那你喜歡穿裙子?”

邵榕大笑:“這沒邏輯聯繫啊,可別告訴我你是教數學的。”

他說起話來一副自來熟的腔調,韓酌差點忘了他是自己學生,忙清了清嗓子,道:“寒假沒回家?”

“不愛回家。”邵榕坐著轉椅滑到了韓酌面前,一雙笑彎了的眼睛將韓酌全身掃了遍,“老師你幹嗎一直打聽我的事?”

“我要在你們班實習一個學期啊。”韓酌說,邵榕有些不高興了,應了聲,扭頭歎氣道:“還以為你喜歡我。”

韓酌被漢堡噎到,咳得臉都漲紅了,邵榕拍著手,踢著腿笑,樣子嬌嗔又狂放。韓酌跳起來滿屋子找水喝,邵榕就坐在椅子上跟著他,貼著他說:“你別喜歡我啊,我不搞師生戀,要不你畢業了再來追求我,我或許會考慮考慮。”

韓酌終於從背包裡找到了瓶礦泉水,趕緊擰開來喝,幾口水下去終於是緩了過來,他氣喘吁吁看著邵榕,聲調不由自主都拔高了:“邵同學!你……注意點影響!大晚上的爬教師宿舍……你們宿管知道嗎?”

邵榕吐吐舌頭,腳底在地上一蹬,往後滑開了說:“宿舍裡多沒意思。”

他拉開了韓酌書桌的抽屜,左翻右看,嘀咕道:“你這兒怎麼沒指甲油?”

“我這裡怎麼會有指甲油!”

“那你替我去錢老師那兒借一瓶。”

“我幹嗎要給你借指甲油??”

邵榕直直看著韓酌,手摸上了自己的大腿,韓酌瞪大眼睛,邵榕就笑,他把裙子掀開了一個角,露出了點白內褲的蕾絲花邊。韓酌急了,快步過去按住了邵榕的手,壓住他的裙角,看著他又有些結巴了:“你……你到底想幹嗎?”

“我就想找瓶指甲油,這樣吧,你就和錢老師說你有強迫症,櫃子蹭掉了點漆,你受不了,想把顏色補回去。”邵榕看著韓酌屋裡的黑色衣櫃,還給他出主意,想藉口。

韓酌問他:“你真是我們班的學生?”

“錢老師會騙你?”

韓酌的眉毛一高一低,不知在琢磨什麼,邵榕看到後就說:“那我叫了啊?”

“叫什麼??”

邵榕努努下巴,韓酌這才發現他的手正壓著邵榕的手,邵榕仰頭喊了句:“非禮啊!實習老師性騷擾學生!”

“你是男的!”

“男的就不能被非禮了?我長得比好多女的都好看!”邵榕理直氣壯,韓酌額頭上青筋狂跳,伸手捂住邵榕的嘴,心裡將他罵了個百八十遍,這還沒開始實習呢怎麼就讓他遇到了這麼個問題兒童!

“好好好,我去!你別喊了啊!別喊了!”

邵榕眨了下眼睛,眼珠烏黑,賊溜溜的。韓酌算是服了他了,一溜煙跑下樓找到了錢露,問她借了瓶指甲油,待他回到自己房間,邵榕已經躺在了他床上晃蕩著小腿看他帶來的小說書了。

“你別亂翻我東西。”韓酌走過去一把搶走小說書,塞給他一瓶指甲油。

“怎麼是紅色的?”

“我說我屋裡的紅櫃子蹭掉了點顏色……”

邵榕捂住嘴笑,他在地板上蹭了蹭腳底,用腳後跟壓著床褥,微彎下腰,擰開了指甲油瓶子。他往自己的腳趾上刷指甲油,樣子專注。他不說話了,韓酌覺得尷尬,一個男孩兒穿著女校的校服坐在他床上塗指甲油,他想他該說些什麼,但一時間說什麼似乎都不太合適,他乾脆假裝忙碌地整理起書架和書桌。

“老師,你帶電腦過來了嗎?”邵榕低著頭問了句。

“幹嗎?”

“帶了沒有?”

“你先說你要幹嗎。”

“你先回答你帶了沒有,要不然我就喊了啊。”邵榕耍無賴,韓酌皺著眉看他,說:“沒帶。”

“那那個電腦包裡是什麼?你翻開我看看。”

韓酌大翻白眼,不情不願地說:“你要電腦幹什麼,想找學習資料可以用學校圖書館的電腦。”

邵榕扭頭看他,他已經塗完了一隻腳上的五個指甲蓋,他蓋上瓶子,手摸著頭髮順勢往下一扯,將自己那頭烏黑的長髮扯了下來。那是頂假髮,假髮下頭才是他原本的頭髮,發色也很黑,還很亮,剪的很短,他現在看上去就像是個穿錯了衣服的假小子。他抱著自己的小腿,臉頰靠在膝蓋上,用手指勾著自己的假髮,對韓酌說:“我想買頂新的假髮。”

“學校也沒規定不能剪這麼短的頭髮啊。”

邵榕尖聲說:“不行!我沒法接受!不好看!”

韓酌沒法和他溝通,邵榕在床上鬧騰,又扯開嗓子喊了起來:“非禮啊!非禮啦!”

“好好好,你等會兒,”韓酌徹底敗給他,拿出電腦插上電源,等待開機時他隨口問了句,“下午被水淋壞的?”

“哦下午啊,品質哪有這麼不好。”

“你下午是怎麼回事?”

邵榕不吭聲了,韓酌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瞥他,他塗完腳趾開始塗手指,似乎是沒空搭理韓酌了。

“電腦開了沒有?”邵榕輕聲問,小心翼翼地刷著指甲油,他報了個網上的店名,韓酌打開了網頁,讓邵榕過去挑個款式。邵榕腳上的指甲油似乎還沒幹透,他努力分開著腳趾,樣子滑稽地走過來。他挨著韓酌仔細流覽起了網頁。

邵榕身上香香的,好像噴了香水。韓酌對香味敏感,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連打了兩個噴嚏。邵榕噗嗤笑了,指著一頂假髮說:“要這個吧,後天給你錢行嗎?我給你寫張欠條。”

說著,他拿起桌上的紙筆唰唰就寫好了欠條,他的字不好看,簽名也很小家子氣,兩個字擠在一起,好像被人用繩子捆在了一起似的。

“你收好。”邵榕說,他把欠條折疊起來塞進了韓酌胸前的口袋裡,輕拍了拍。

“你們宿舍有門禁嗎?”韓酌問道。

邵榕聞言看了眼時間,他把指甲油放在了韓酌桌上,伸長脖子往外望,他臉上不再有笑意了,從書桌邊的側門走到陽臺上,轉過身朝韓酌揮了下手便翻身爬到了護欄外面。韓酌追了出去,邵榕身手敏捷,三兩下就落到了地上,他很快跑開,往學生宿舍的方向去,他那條粉裙子的裙角在空中起起落落,像只蝴蝶,翩飛著投入了黑暗的懷抱。

隔天韓酌把指甲油還給了錢露,開學將近,學生和老師陸陸續續都回了學校,校園裡熱鬧了起來。下午時,韓酌見到了高二一班的班主任趙淇,趙老師四十多歲了,剪著俐落的短髮,和韓酌還是校友,韓酌被安排在她手下實習,教語文。趙老師帶他去見了年級組長,教導主任和校長,老師們都很客氣,尤其是校長,說是在面試的時候對韓酌印象很深,拉著韓酌說了好久的話。

學校裡的男老師不多,韓酌和趙老師一個辦公室,放眼望去,辦公室裡只有他一個男老師。

這天韓酌沒遇到邵榕,只在趙老師給的學生名冊上見到了他的名字,他也沒空多想邵榕的事,明天就要開學了,他得抓緊時間瞭解一班的學習進度。到了正式開學的那天,一大早韓酌就跟著老師們一塊兒去了學校禮堂,每年假期結束,校長都會在那裡舉行一個簡單的開學儀式,據說暑假結束後的開學儀式比較隆重,甚至還有社團表演可以看。開學儀式定在九點開始,八點半時各個班的學生由本班的班長帶著陸續進入禮堂。邵榕比普通女學生都高,在人群裡很好認,他走在高二一班隊伍最末,看到韓酌還沖他笑。韓酌往後退了退,躲在教師群裡沒敢回應。

學生入場結束後,校長走上了講臺,他人總是笑呵呵的,說話時抑揚頓挫,發言很短,講了幾句場面話,表揚了番幾位寒假時參加競賽取得了不錯名詞的同學後就把話筒交給了學生會長。學生會長穿白襯衣,灰西裝,下`身一條長度到膝蓋的百褶裙,她的姿態端莊,嘴角自然翹起,鵝蛋臉,長的大方溫柔。她姓莊,叫莊夢蝶。

莊夢蝶講話時,韓酌有些心不在焉,他往人群裡掃了眼,邵榕不知什麼時候溜走了。韓酌左右張望,動作又不敢太大,這時趙老師小聲和韓酌說:“韓老師你把我桌上的資料先發給同學們吧。”

韓酌應下,悄悄從側門走了出去。他一路上都在留意邵榕,可哪兒都見不到他。他到辦公室取了趙老師桌上的一疊資料往樓上的高二一班走,韓酌還在琢磨邵榕是怎麼無聲無息地從那麼多老師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的,轉眼就到了一班的門口,他才要開門進去,門裡卻傳來聲嗚咽,貓叫一樣。韓酌愣了愣,從走道上的窗口往裡看了眼。窗簾沒有拉上,韓酌先是看到了個男人,相貌英俊,人很年輕,穿一身黑色西裝。他坐在空蕩的教室裡,褲子稍稍褪下,接著他看到了一雙手,指甲蓋上塗著鮮紅的指甲油,這雙手的主人跪在地上,翹著屁股,露出了粉色花邊的蕾絲內褲,他的頭靠在男人的褲襠上,他在給男人口/交。他的手原本只是抓著男人的衣角,忽然慢慢向上攀爬,他摸到了男人的衣領,揪緊在手心裡,搖搖晃晃站起來。他脫下內褲,張開腿,坐到了男人身上。那貓叫一樣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韓酌發現窗沒關好,隙開了一條縫。聲音就是從那裡飄蕩出來的。

他還發現穿西裝的男人已經看到了他,但是他沒讓身上的人停下,也沒表現出任何的驚慌失措。他靜靜看著韓酌,一隻手伸進了身上人的白襯衣裡,另一隻手摸進那條粉色裙擺下。他臉上是好整以暇的表情,不怎麼享受,帶著點懶散,在長久的對視中,男人微微翹起了嘴角,他豎起一根手指壓在了嘴唇上,笑著比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韓酌躲開了。

他找到邵榕了,他還穿著他那身女校的制服,帶著他黑色的假髮,塗著他的紅色指甲油,給一個男人口`交,和一個男人做`愛,在教室裡,發出壓抑又停不下來的喘息聲。

韓酌出了一手心的汗,他往樓梯口走,不敢回頭看。他在二樓轉彎處停下,開學儀式似乎結束了,學生們三三兩兩走在一起從樓下上來。她們說著,笑著,周遭忽然喧鬧起來。韓酌往樓上看,那個英俊的年輕男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三樓的的走廊上,他在整理衣服下擺,還在和一個女生說話,那女生有點眼熟,像是莊夢蝶。

韓酌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看著他和莊夢蝶分開,看著他往他這裡走。他們在樓梯上打了個照面,年輕男子主動朝他伸出了手,自我介紹道:“韓老師您好,您是邵榕班上新來的實習老師吧?我姓莊,單名朽,朽木開花的朽,是邵榕的哥哥。”

韓酌在褲腿上擦了擦手才和他握手:“您好,我是……韓酌。”

莊朽微笑,笑容牽動眉眼,看上去格外和善。

“不耽誤你們上課了,我先走了。”莊朽往樓下走,和韓酌道別,韓酌頓了頓,這才跑回了一班的教室。邵榕還在教室裡,就坐在角落的位置,韓酌進去 時,正撞上邵榕的視線。韓酌忽然覺得羞恥極了,忙低下頭慌裡慌張地把手裡的資料發了出去。上課鈴很快響起,趙老師從外面進來,稍微給大家介紹了下韓酌後就 開始講課。韓酌坐到了教室後頭,拿出筆記本,開始聽課。

邵榕就坐在不遠處,他的坐姿很乖,雙腿緊靠在一起傾斜出一個好看的角度。他的裙子比周圍的女生都要短,裙擺耷拉在椅子上,再往上些就該走`光了。 邵榕在作筆記,看一會兒黑板,埋頭寫一會兒,他整堂課都很認真,反倒顯得一直偷看他的韓酌不怎麼認真了。下課時,邵榕往教室外走,他和韓酌擦肩而過,不動 聲色地往他手心裡塞了張紙條。韓酌沒立即看,在回去辦公室的路上才敢打開。紙條上寫著一行小字,標準的邵榕式字體,所有字都擠在一起。

邵榕寫:“老師,別再偷看我了。”

他還畫了張笑臉,看得韓酌啼笑皆非,他把紙條揉成一團本來想扔了,手都伸到了垃圾桶前卻又縮了回來,揣回了口袋裡。

中午在食堂吃飯時韓酌才又看到了邵榕,他一個人坐著吃麵條,食堂裡很安靜,女生們說話的聲音都很輕,她們似乎不會發出咀嚼的聲音,無聲地吃著東 西。韓酌嚼菜的時候發出了點聲音,自己聽到,怪不好意思的,趕緊吃完了打算要走,邵榕這會兒卻端著面碗坐到了他面前,踢了下他的腳問他:“老師你幹什 麼?”

“我?”韓酌看了看周圍,沒人往他這裡看,他卻更不自在了,站起身說,“我來吃飯啊,這裡老師也能來的吧?”

邵榕說:“你剛才又偷看我。”

“別胡說八道。”

“不對啊,你不是應該反問我說,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偷看你嗎?”

韓酌好氣又好笑地說:“你電視看多了吧。”

邵榕把面碗放到了韓酌的託盤裡,說:“你偷看我那麼多眼,碗你替我還了吧,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

他拍拍手甩甩頭髮瀟灑地走開,韓酌也不好當眾喊住他,無奈之下只能替邵榕去還了面碗。他從食堂裡出來時,有幾個一班的女孩兒迎面走來,她們笑著和他打招呼,經過他後又笑著輕聲說話。韓酌的耳朵靈光,把她們說的悄悄話都聽到了。

一個說:“實習老師蠻帥的嘛。”

另一個說:“快看快看,苗靜發短信過來說實習老師剛才在食堂裡和邵榕講話了!”

“哇,好噁心。”

“看到他今天塗的指甲油了沒有,超噁心,我以後都不要塗紅色指甲油啦。”

“不要再講那個怪胎啦,還沒吃午飯就要吐了!”

女孩兒們大笑起來,韓酌轉身看了她們一眼,她們結伴走進了食堂,那食堂仿佛有不可思議的魔力,一下將她們的笑聲都吸走,她們又變成安靜文雅的淑女,呼吸都能不發出聲音。

韓酌想,這樣才對嘛,一個男孩兒在女校讀書,穿女生校服,戴假髮,裙子比任何女生都短,還塗指甲油,噴女式香水。他好奇怪。可為什麼所有人都好像 意識不到他的奇怪,好像他的打扮是理所當然,沒什麼值得驚訝的,是韓酌沒見過世面,大驚小怪。如今聽到這些女孩兒的議論,韓酌不免松了口氣,他的質疑是正 常的,他還是個正常人。他第一眼看到邵榕,覺得他漂亮,後來知道他是男孩兒,只覺得奇怪,邵榕確實是個怪胎,但要說噁心,也不至於,學校的制服很襯他,紅 色的指甲油也適合他。大約是已經習慣了邵榕穿著短裙走來走去的樣子,韓酌有些沒法想像他穿男生衣服的景象,大概會很怪,比怪胎的感覺還怪。

晚上邵榕又翻陽臺跑去騷擾韓酌,韓酌那會兒正在洗澡,穿著褲衩一出來就看到邵榕坐在他床上吃零食看電視。韓酌嚇得不輕,捂住上半身挪到衣櫃邊上飛速穿上件上衣,他趕邵榕走,邵榕賴在他床上說:“晚上好冷,學生宿舍沒暖氣。”

“胡說八道!”韓酌看到學校的招生簡章,何止有暖氣,學生宿舍還給鋪了地暖,一點兒都凍不著這些千金小姐。

邵榕打了個滾,嬉皮笑臉得看著韓酌,說:“老師,你上課的時候總偷看我,現在我人到你這裡來了,你就不用偷看了,來吧!光明正大地看吧!”

說著他一骨碌坐起身,張開雙臂閉上了眼睛,一副勇於獻身的姿態,笑著說:“快看個夠!”

韓酌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扔到他身上,蓋住了他短得離譜的裙子,清了清嗓子說:“打算什麼時候還錢?”

邵榕一拍腦袋,舔舔手指,扔開零食包裝袋,手伸進襯衣裡掏出了三百塊錢。這三張百元大鈔被疊成了豆腐乾,還帶著他的體溫,韓酌拿在手裡只覺手心發燙,趕緊放到了桌上。

“找錢啊。”邵榕朝韓酌伸出手,韓酌嘖了聲,拿出錢包數了十塊錢給他,說:“扣你十塊,代拍費!”

邵榕攥著十塊錢,埋怨韓酌小氣,還讓韓酌挪開些,他擋住他看電視了。韓酌問他:“你功課做完了?”

“做完了。”

“書也背完了?”

“你好煩。”邵榕不高興了,作勢要從床上起來,這可正中韓酌下懷,他故意不去看他,忙著幹自己的事。可邵榕站了起來又坐了回去,轉著調子說:“哦,我知道了,老師你激將法是吧?”

韓酌搖頭,打開電腦整理今天的聽課筆記,邵榕趴在他床上伸長了手臂要去拉他坐的椅子,小聲問著:“老師你什麼時候給我們上課啊?上什麼?”

“電視聲音開小點。”韓酌認真打字,回了句。

邵榕輕笑了聲,從枕頭下麵摸出遙控器,乖乖把電視聲音調低。他在看一出電視劇,廣告頻繁,廣告時間他也不換台,看得津津有味。邵榕身上比之前更香,香味不停往韓酌鼻子裡鑽,他不由想起今天早上發生在教室裡的那一幕。被人抱著,侵犯著,嬌喘連連的邵榕。

“早上,我見到你哥哥了。”韓酌忽然說,他聽到邵榕抓零食袋的聲音,很吵,幾乎蓋過了電視裡主角的說話聲。

這個話題邵榕不回答,卻也不回避,韓酌試探著繼續問:“他……姓莊?”

“對啊,”邵榕大聲嚼零食,“我們同父異母。”

韓酌扭頭看他,邵榕在笑,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似乎是被裡面演的內容逗笑了,韓酌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可電視裡演的分明是一男一女生離死別的戲碼,兩人都哭慘了,演技不浮誇,臺詞也不肉麻,反而有些傷感。韓酌看不出哪裡好笑了。

“他大你挺多的。”

“老師,下次你見到他能不能幫我個忙?”

“你想幹嗎?”

“不用幹嗎,你就大聲喊他的名字,莊朽,莊朽的喊就行了。”

韓酌一頭霧水,邵榕似乎已經想見那好笑的場景,竊笑起來,他慫恿韓酌現在就喊兩聲試試,說道:“你覺不覺得連著喊好像在喊裝修,裝修?哈哈哈他最討厭別人這麼喊他名字。”

韓酌被邵榕的幼稚逗笑了,邵榕拍著床笑到一半忽然大叫一聲,指著韓酌道:“我知道了!你現在是要來打聽我的身家背景了是不是?你喜歡我,想追我,就想知道我家裡人會不會反對是不是?”

韓酌踹了腳床:“去去去,你趕緊的,回你的學生宿舍!”

他走過去要拉邵榕起來,邵榕死乞白賴地抱著他的被子和枕頭哭喪著臉說:“我好可憐的,我是豪門私生子,我媽死了後就被我爸帶回家,我上面有個哥哥 有個姐姐,他們是少爺小姐,我就連傭人都不如,睡狗窩,吃剩飯,每天還要被他們呼來喝去,老師,我只有在你這裡才能感覺到一點人間的溫暖,你別趕我走。”

韓酌氣得齜牙,指著電視說:“你少胡編亂造啊,我都聽著呢,你這不都是電視裡那女主角的故事嘛!”

邵榕抹了把臉,撇了撇嘴,坐好了說:“你不是整理聽課筆記嗎?幹嗎偷聽電視劇。”

韓酌拿他沒辦法,語氣軟下來勸他:“我畢竟是個實習老師,我們師生有別,要是被人發現你隔三岔五往我這裡跑,我這實習還能不能繼續了?”

邵榕沖他伸出兩根手指,韓酌不明所以,邵榕解釋說:“兩次,加上這次我統共來了你這裡才兩次,間隔一天,沒有隔三也沒岔過五。”

韓酌氣極,軟硬都搞不定邵榕,他投降,他放棄,說:“行,行,你就待著吧,愛待多久就多久!”

邵榕看他生氣了,就嘿嘿笑,捏著嗓子發嗲,說他是覺得韓酌有趣才天天來找他玩的。

“別這麼說,我這個人特別無趣,還有,我是來實習的,又不是來陪你玩兒的。”

“哎老師,你怎麼這麼小氣,開個玩笑嘛。”邵榕用他那雙大眼睛看著韓酌,寵物狗一樣無辜溫順。他伸手扯了扯韓酌的衣角,韓酌低頭看他的手,他手指 纖長,手上的指甲油鮮紅,他想到就是這雙手抓著莊朽的衣服,揪著莊朽的領子,摟著莊朽的脖子,手心裡生出渴求,充滿情`欲滋味的濕潤的汗——這雙手是他們 兄弟亂倫的幫兇。

韓酌突然覺得一陣噁心,他往後退,說道:“你想玩就找你哥去,你們早上不是玩得很開心?”

邵榕一愣,他鬆開了拉住韓酌衣服的手,小心地從床上起來。他拿著沒吃完的零食,在衣服褲子上使勁擦手,擦乾淨了手就替韓酌整理床鋪。他認真地拍去床單上的每一絲褶皺,把枕頭和被子歸到一處。韓酌回到書桌前打字,邵榕一聲不吭,整理好床鋪後默默給韓酌鞠了個躬。

“打擾了。”他輕聲說話,語氣和腔調就像學校裡的其他女孩子。

韓酌動了動下巴,沒搭腔,頭也不抬地在筆記本上寫備忘錄。他聽到邵榕從陽臺離開,這才往外看了眼,屋外很黑,唯能看到鐘樓亮著燈。

韓酌低下頭,瞥到筆記本上自己剛寫下的幾個字,眉心一皺,趕緊撕下那張紙扔進了垃圾桶裡。

那紙上一行寫著邵榕的名字,另一行寫著莊朽的名字。

朽木開花,榕樹常綠,這對兄弟的名字卻是兩種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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