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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有難》第34章
第34章

宋員外?

晏維清很艱難地從記憶裡翻出一點零星印象。這名字他聽過,似乎在……杭州?不過,他怎麼覺得,宋員外這名字對應的似乎是個油光滿面的胖子呢?

既然是店小二,就顯然不可能長那樣。事實上,他身材中等,面目平凡,屬於扔到人堆裡絕對找不出來的那種,堪稱當代店小二的模範。

但現在,這個店小二的模範做了一個不那麼模範的事——他利落地跪了下來,膝蓋碰到地面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是屬下無能,請聖主恕罪!」

毫無疑問,這店小二是白山教中人易容裝扮。可想到這裡,晏維清緊蹙的眉頭並沒鬆開。因為他還聽說,白山教裡最擅長易容的人,正是音堂百里歌。

……不對啊,不是說音堂反了嗎?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晏維清看了看沒有任何意外神色的赤霄,又看了看疑似百里歌的店小二,沒有出聲。難道赤霄早就料到秦閬苑要反,所以特地安了個釘子?

「起來吧。」赤霄依舊坐在桌邊,手隔空一抬。

百里歌只感到一股柔和堅實的氣勁托著他站直身體。「聖主……」他再次道,眼裡和語氣裡都是倏然炸開的驚喜,「您果然全好了!」

赤霄點了點頭,沒打算在這話題上多花功夫。「你不能待太久,有什麼事就說。」

百里歌張了張嘴,視線卻落到晏維清身上。赤霄同樣看過去,意識到屬下在擔心什麼,不得不打了個圓場:「不用在意。」

百里歌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六哥被五哥抓住了,七妹還躲著。」

雖然有所預料,但真聽到確定消息時,赤霄目光一利。「老六情況如何?」

「目前還好。」百里歌簡短地把前後帶了一遍,又道:「是我和五哥說,留著活口才能讓您更快進山……請聖主責罰!」

赤霄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若你不這麼做,現在老六怕是已經出了好歹。」他停頓了一下,繼續問:「老五把老六送到總壇了?」

「這還不確定。」百里歌立刻回答,「看五哥的意思,他應該想在總壇和道上都設伏。」言外之意,張入機會在哪裡,全看凌盧心情。

那就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赤霄想。「那大姐情況如何?」

「大姐還在後山雪牢裡。」說到這個,百里歌聲音忽而低下去,隱帶憤恨,「大姐年紀大了,在那種地方呆著,又疏於照料,傷情反覆,一直好不了!」

赤霄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去。秦閬苑對他下黑手就算了;華春水在教中可謂是長姐如母一般的存在,秦閬苑也能狠下心……

這絕對是留不得了!

無視內心開始升騰的怒火,赤霄繼續問:「那老三和老四呢?」

「三哥的意思一直擺在那裡,他只認聖主令;四姐也一樣。」百里歌眼裡的神色依舊有些緊繃,「他們夫妻倆給二哥立下了一年之限——如果二哥一年之內找不到聖主令,他們便要自立門戶。」

赤霄一愣,隨即笑了。「這招倒是狠極了。」財政大權都在危寒川夫婦手裡,若他們自立門戶,秦閬苑要拿什麼維持白山教的開支?

「是,」百里歌贊同,「二哥差點要把總壇整個兒翻過來了。」

赤霄哼笑一聲。旁人聽了聖主令的名頭,總覺得那是一面真正的令牌,卻不知那其實是白山教的教主心法。秦閬苑犯下的錯誤與此類似;他認為教主心法必定記錄在某本秘籍上,殺了他赤霄就能奪得,卻不知那本秘籍早已被毀。

但嘲諷歸嘲諷,正事還是要提。

「這一年之限眼看著就要到了,」赤霄沉吟道,「你讓人和老三老四說一聲,老二絕對做得出魚死網破的事。」

百里歌點頭。危寒川所率珠堂、吳月所率方堂都是線人暗號聯繫,直接殺了他們並不能把兩個堂口據為己有。不得不說,這正是危寒川和吳月好端端地活到現在的一個重要原因。剩下的三個月裡,若秦閬苑再不能名正言順地坐上他覬覦已久的教主之位,教中必然血拼。

「那聖主您現在……」難道就這麼上山去嗎?

赤霄擺手。「我自有打算,你們不必擔心。」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你能不來就別來,以免暴露身份。」

雖然赤霄的功力看起來確實已經全數恢復,但百里歌仍舊有點憂慮,針對赤霄帶的人——晏維清已經摘了竹笠,一條黑布帶完全不影響百里歌的辨認能力。「可聖主,那個……晏大俠他……」

被點名的晏維清面無表情,就算聽出對方的懷疑也一樣。

「他?」赤霄瞥過去一眼,立時就找到了理由:「我還欠他一個救命之恩。」

……所以帶人回白山報恩?怎麼感覺哪裡不對呢?

百里歌早前就反對過宮鴛鴦和張入機把赤霄交給晏維清帶走的決定,此時依舊不怎麼信任晏維清。但必須得說,這種不信任或者敵意確實因為赤霄恢復而有所消減。再加上赤霄明顯不在意,他也就勉強壓下那些已經到喉嚨口的質疑:「那屬下先告退了。」

「弄點動靜才好。」赤霄追了一句。這客棧裡裡外外都是江湖人士,戲當然得演全套。

百里歌心領神會。他順手把門邊的盆架一推,然後就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您說要打開看看,又不是小的……我早就說了我不要,你就不能長點耳朵聽嗎!……大爺您息怒,是小的魯莽……知道了還不快滾!……誒誒,是!」

這一段對口相聲簡直惟妙惟肖,一個人把捧哏和逗哏都幹完了。全程圍觀的晏維清默默無語,因為他就是那個被強行相聲的人。而且他還不得不承認,百里歌模仿的聲線竟然真的挺像他刻意低啞的時候,相似度足有十之七八,不熟的人完全聽不出問題。

原來百里歌不僅易容一流,口技也一流?

赤霄目送百里歌點頭哈腰地提著那個銅鼎出去,回頭便看到晏維清帶著點沉思的臉。「怎麼,有想法?」

「怪不得我沒第一眼認出他。」晏維清平鋪直敘地道。一個人的樣貌聲音都能變,那辨認難度太高了!

赤霄噗嗤一樂。「確實。若老八想藏起來,沒人找得到他。還有呢?」

「怪不得秦閬苑和凌盧大半年都沒找到你,九春的開價還那麼高。」晏維清繼續陳述。百里歌負責消息傳遞,在其中動點手腳太容易了!至於開價問題,瞬時也合理了——有危寒川在後頭頂著,怎麼可能捧不出一個頭牌!用銀子狠命砸就是了!

「我現在有點擔心了。」赤霄這麼說,但微笑表情和話語內容顯然是兩碼事。「聽你的意思,你似乎已經把我教摸透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晏維清確實已經弄懂了白山教八個堂口的順序和主職,但他並不認為那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情是,赤霄明著有華春水、張入機、宮鴛鴦的絕對支持,暗著還有百里歌、危寒川、吳月的忠心。

六對二,這勝算比他之前設想的大多了!

不過這也說明,赤霄一開始就有所防範,但卻沒打算對秦閬苑和凌盧下狠手;不然,掌握絕對優勢,又怎麼會落到之前瀕死的境地?

「對別人倒是心軟。」晏維清冷不丁說了一句。

猛然一聽,赤霄還有點懷疑,覺得自己可能對其中的抱怨意味判斷有誤。但在對上晏維清的雙眼時,他就發現,那並不是錯的。「就算只有兩個堂口反了,打起來也是很傷元氣的。」

所以能不打就不打嗎……晏維清在理智上可以接受這種解釋,但在感情上不能。「你用自己的命當白山教穩定的賭注。」他犀利地指出了整件事的本質。

「誰讓我是教主呢?」赤霄已經聞出了劍神的怒氣,但依舊試圖矇混過關。

晏維清的臉色果然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愈發黑沉。但在赤霄猜測他要發火的時候,他卻另起了一個話頭:「剛才對紫蘭秀,你為什麼會寫那四個字?」

「那不是歪打正著嗎?」赤霄覺得他現在得特別注意說話語氣。有些事他認為必須得做,但有可能超出晏維清的接受底線;就像現在。「你之前編的那些話,她顯然聽進去了;我後面想說服她,當然要依樣畫葫蘆,順著你的話尾編下去。」

……假裝一對飄零江湖卻情深意篤、甚至到你死我也不活程度的夫妻,好博取紫蘭秀的同情分?

這種方式不怎麼入流,然而赤霄一向不是個拘泥於規則的人。晏維清也不是真的在意,不然他也不會開那個頭。但是,如果一個人敏銳到能精準地把握陌生人的心情,那他真的會遲鈍到發現不了別人對他的心意、又或者自己對別人的心意?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晏維清突然問。

「……什麼?」赤霄一時間沒跟上晏維清的思路。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晏維清又重複了一遍,「樓蘭?還是比樓蘭還早?」

話題跳躍太快,赤霄有點驚訝。等回過神,他就覺得談話方向朝更糟發展而去:「你不是說不問了嗎?」

晏維清垂下眼,沉默了好一陣。在房間氣氛變成真正的凝滯之前,他總算開了口。「可我沒法不在意,尤其在想到——」他抬頭,重新注視著赤霄,「你為了我走火入魔,而我直到最近才發現!」

赤霄怔了怔。不是為晏維清猜對,而為晏維清說出口。「這……」

「先讓我說完。」晏維清飛快地打斷他,「讓我再想想——這麼多年,若我一直沒發現,你就打算永遠不說?相比於坦白,你更願意讓我殺了你,對不對?我想你大概怕影響我,但裡面真的沒有不信我的成分嗎?退一萬步說,你真覺得我能殺你?你不覺得這對我要求太苛刻了嗎?」

赤霄很想說「當然不是」或者「當然沒有」,然而對著晏維清的雙眼,他無法否認,因為對方基本都是對的。

晏維清繼續說了下去。「當然,都是你的選擇,我並沒什麼資格指責你。」這句話還算平靜,然而接下來一句簡直接近咆哮:「可你到底有沒有把你自己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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