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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竹》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真相

碧玉長竿十幾根,梢頭倚牆瓦,凌亂傾倒。

鏟鍬砸入泥地,三百年不曾動過的褐土被翻了個底朝天,翻出幾隻亂竄爬蟲、幾根野蔓雜草,另有覆土青苔無數,唯獨不見夾竹桃的花根。陸桓城不死心,掘地三尺,揀出殘留的斷裂竹鞭棄之一旁,手持蠟燭寸寸翻找。

長久過去,仍是一無所獲。

陸桓城直起身來,立在瀟瀟大雨中,一片不詳的陰影逐漸籠上心頭。

總覺得有什麼地方錯了,錯得離譜,錯得可笑。

寒風冷颼颼刮過竹林,耳畔輕沙作響。斷根的竹子在笑他,沒斷根的竹子也在笑他,笑他輕易受人蒙騙,分明是陸家嫡孫,生來就受著青竹福蔭,偏偏恩將仇報,用一雙毒手毀去了竹林安寧。

從今往後,還有哪一根竹子願意福澤陸家,悉心護佑文脈?

不會再有了。

跪著懇求也罷,哭著懺悔也罷,一天等不回晏琛,它們就一天不肯心軟。

陸桓城心亂如麻,又不甘承認自己錯了,便猜測是那夾竹桃殘根受到驚擾,躲去了其他地方,或許正縮首藏於宅邸內另一片土壤之中。他喊來小廝,從懷中取出一枚銀錠,要他趕去金鼎山鶴雲觀請一位叫做玄清的道長。

「你且與他說,西窗的竹子已經剷去了,但未見夾竹桃的殘根,煩請他冒雨前來相助。」

小廝領命而去,陸桓城獨自靠在窗沿,低頭靜立,五指緊握窗欞,不安的預感越發強烈。

雨水順著竹壁淌下,從枝葉間灑落。他聽著密密急雨,餘光瞥到院牆邊的幾根青竹,恍惚間一聲斥責悶雷般響在耳邊,告訴他通通都錯了!

行商八年,他做事向來縝密周致,最講究規矩。每一筆生意都要逐環核實,賬目更要謄記四份。梳理罷細微處,行事才有底氣。

但諷刺的是,這件事關乎晏琛的性命,他反倒什麼也不曾追證過!

五天以來,他在混沌中行走,腳下是一條陷於迷霧的長路,不知通往何方。待他終於察覺到不妥,回首張望,卻已一意孤行遠走了千里。

為何不去驗那小道士的身份?

為何不給晏琛一次辯解的機會?

站在縛靈之障外頭,叫晏琛與他親口對質,辨明是非黑白,這樣簡單利落的一件事,他為何不做?!

整件事情環環相扣,只要有一處弄錯……只要有一處……

天邊霎時雪亮,一道裂紋閃電當頭劈下。矗立的竹林一剎那被照得竿竿雪亮,千道黑影,千條白光,看得人目眩眼暈。耳邊一聲驚雷炸破,響徹雲霄。

混沌被驚散了大半,陸桓城如夢初醒,拋下鐵鍬,轉身奔出了竹庭幽院。

他要去找陸桓康!

他要問一問那個不長心的弟弟,金鼎山遠在閬州西郊,他是如何在街上遇見玄清小道,又是如何天緣湊巧,恰在那一日,出門不過半炷香就把小道領回了家?

昏暗雨幕之中,陸桓康的屋子亮著燈。

窗紗照出憧憧兩道人影,彼此疊得極近,舉止狎暱。

陸桓城不禁疑惑大起——他這弟弟向來孤僻獨居,性子又古板,絕無可能與侍女調笑,這另一道身影會是何人?

七八步行至屋前,雙手一推,「砰」地打開了大門。

四下靜謐,六目相對,不該出現的一張面孔出現在此時此景,陸桓城登時身形搖晃,呼吸都快穩不住。

這不正是那個嫩皮嫩色的「小道士」?

長尾勾繞,瞳仁泛綠,頭頂生出一對油黑絨耳,活脫脫一隻成精的黑狸!正是陸桓康格外寵愛,整日抱在懷中的那一隻!

阿玄這幾天除去「花妖」,護宅有功,換來了陸桓康十足的疼愛,今晚郎情妾意,便軟著腰兒倚在桌案旁,為陸桓康磨墨鋪紙、遞筆捶肩,哪裡會料到陸桓城突然殺至。他一時來不及化形為貓,被撞破了姦情,一臉驚怔地呆在那裡。

陸桓康也被嚇飛了三魂七魄。

他見阿玄的妖身模樣全被哥哥瞧了去,勢必要引起誤會,慌忙起身,替阿玄辯解道:「哥,這是阿玄,是我,我養的狸兒……他是一隻好狸兒,不作惡的……」

陸桓城難以置信地盯著他們,臉色青黑,喉嚨卡緊,根本說不出一句話。

他想像中最壞的局面,也比現在足足好上一萬倍!

一隻本該被捉入道士法缽、燒得粉身碎骨的妖孽,反倒膽大包天,化為道士,誘騙他軟禁晏琛、鏟斷青竹。這一番舉動,能存著多少善心?

第一環就錯得這樣荒謬,後頭跟著的一連串……還能是什麼?

窗外驚電疾閃,照得屋內明暗交替。一道刺目的耀光乍現,在牆壁上映出縱橫交錯的條條窗影,其餘地方,皆是一片褪去了顏色的亮白。

亮時越亮,暗時便越暗。

阿玄慢慢挺直了腰桿,正視著陸桓城,一雙幽綠的眸子化為深不見底的千尺潭淵。

陸桓城逼近一步,質問道:「晏琛的事,到底幾分真、幾分假?」

阿玄沒回答。

他微微瞇細了瞳仁,繃緊尾尖,似乎在認真斟酌什麼。良久對峙過後,他問出了最關心的一個問題:「竹庭裡的花根,你找到了嗎?」

陸桓城雙拳緊握,一臉陰沉:「沒有。」

阿玄於是輕嫚地笑了起來,尾巴輕搖,一隻手沿著桌面伸過去,握住了陸桓康的手。

沒有,就代表曾找過。找過,就代表陸桓城已經親手鏟掉了竹子。竹身被毀,無人接生,晏琛腹中那個可憐的孩子,必死無疑。

這一條性命,他輕而易舉就得到了。

也許會付出慘痛的代價,也許會以命抵命,沒關係,他不在意。

阿玄甚至沒有一點隱瞞的慾望,或者說,他清楚像陸桓城這樣的人,一旦起了疑心,幾乎不可能再瞞下去。

他將貓兒性子裡最頑劣的部分展現到了極致,歪著頭,笑盈盈地對陸桓城道:「怎麼會呢?我說花根在竹庭,花根就在竹庭。你沒有找到,豈不是在說……我是一個大騙子?」

說著,兩隻耳朵耷拉下來,模樣委屈至極。

陸桓康看不到他的表情,以為他果真受了委屈,急著要安慰他,忽聽他語氣一變,冷漠而緩慢地道:「對,我就是一個騙子。」

驚電應聲劈穿天際,霎時亮如白晝。

阿玄倚在案前,眸色寒水結霜,恰是最狠毒的一抹綠。

他認得這樣利落爽快,陸桓城差點沒反應過來,旁邊陸桓康更是直接懵了:「阿玄,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之前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

陸桓城死死盯著他,眼中怒火熾烈:「所以阿琛……根本就不是夾竹桃!」

「他哪裡有一點夾竹桃的樣子?你怎麼就會信?」阿玄「撲哧」一聲笑出來,眼睛彎成了一勾細月,「生得那麼嫩,人又蠢,三兩句話騙得團團轉,命丟了都不知道是誰害的。他想當夾竹桃,那些毒辣辣的花兒還嫌棄他呢。」

陸桓康一怔,忽然想起了被勒斷脖頸的阿秀,被悄悄摻毒的茶盒。如果晏琛是無辜的,那麼在暗中犯下了這一樁樁罪孽的……就是,就是……

後背陣陣發寒,冷汗直湧。

他毛骨悚然地看著阿玄,覺得他變成了自己不認識的一隻狸子,嚇得一屁股跌回椅子裡。

阿玄瞧他這副樣子,不免有些受傷,小聲嘟囔著:「你怕什麼?我又捨不得殺你。」

又轉頭回來,慢悠悠對陸桓城道:「陸大公子,你放心,我呢,是一隻敢作敢當的狸子,既然欠下人命,便不會逃走。你要請個什麼道士、禿驢的來收我,我坐在這裡等你就是。但有一點,我望你好好地想清楚。」

阿玄道:「我這一條命,從來都是握在自己手裡的。我想拿它換什麼就換什麼,哪怕赴死,也是我心甘情願送出去的,我覺得值,它便值。可晏琛呢?他的一條薄命,幾時握在自己手裡過?他的命,全繫在陸大公子你的手上,你愛他,他就活著,你不愛他,他就死去。你倒告訴我……這樣輕飄飄的一條命,他活得值不值?又死得值不值?」

一番話,阿玄是笑著說的。

晏琛的愛情,分明比湖水還要清澈。阿玄想,他伸手攪了攪水波,就在陸桓城心裡攪出了一大灘泥濁,這樣的疼寵,小竹子討來又有何用?一隻沒牽穩的風箏,掙脫線頭飛走了,他是那陣風,固然有錯,可陸桓城這個牽線的人,又無辜得到哪裡去?

不如歸去,零落成泥,留著這孤單的塵世,讓它一日一日獨過。

所以阿玄的笑意裡,九成的嘲諷都給了陸桓城。

陸桓城像被打了一個響亮的耳光,身體的顫慄停不住,嗓子也在發抖:「為什麼?你要他一條命,為了什麼?!」

「不為什麼。」阿玄笑得漂亮,答得也乾脆,「傻兮兮的,看不順眼,狸子不喜歡罷了。」

可到底不是真話,他有點心虛,藏在背後的一隻手偷摸著去蹭陸桓康,剛蹭到一根手指,突然被嫌惡地甩開了。阿玄一怔,表情卻沒什麼變化,轉手撈起了自己蓬鬆的絨尾,手指捲著尾尖光滑的毛,眼梢下撇,微微咬了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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