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雨夜(上)
陸霖頂著一柄荷葉傘跑進屋的時候,陸桓城與晏琛正在窗邊對坐飲茶,商量著該怎麼開口說服他一個人去耳房睡。
晏琛的意思是以徵詢為主,言辭盡量委婉。孩子畢竟還小,實在不願意就先緩一緩,千萬莫要強求。陸桓城的意思是單刀直入,開門見山:想要筍妹妹就搬去一個人睡,想和爹爹們一起睡就沒有筍妹妹。
陸霖全然不知自己連床也快留不住了,注意力還在兩隻合攏的小手上。
他把小手往晏琛面前一伸,驕傲地道:「捉住了!」
掌中咕咕作響。
晏琛問:「小綠蛙?」
「嗯!」
晏琛笑了笑,用靈力化出一隻竹編小籠給他。
陸霖將手掌打開一條縫,讓小蛙蹬腿跳進籠子裡,然後關上籠門,拎到眼前,興致勃勃地觀望它在裡頭左蹦右竄,慌裡慌張找不到出路。
「木頭爹爹,看我捉的小蛙!」
陸霖獻寶似地把小竹籠捧給陸桓城看,陸桓城誇了他幾句,也懶得過渡,話鋒一轉直奔主題:「筍兒,木頭爹爹要跟你說個事,從今晚起,你不能再和我睡了。」
「啊?」陸霖飛揚的小眉毛往下一撇,「為什麼?!」
陸桓城指向晏琛:「因為你竹子爹爹回來了。」
「可是,可是……」陸霖眉眼沮喪,支支吾吾地想要爭取機會,「三個人也可以一塊兒睡呀,你看,這張床明明有這——麼大!」
他奔到床邊,盡力向兩邊展開胳膊,證明給陸桓城看。
陸桓城拼盡全力才抵抗住了他可愛的小模樣,堅決搖了搖頭,意思是塵埃落定,永無轉機。
陸霖噘嘴:「真的不行嗎?」
「不行。」
父子倆僵持對望,竹籠裡小蛙亂叫。
過了一會兒,小蛙叫啞了嗓子,陸霖也認了命,委屈地垂下腦袋,慢吞吞挪到晏琛面前,抽著鼻子,可憐兮兮地抬頭看他。
「竹子爹爹。」他說,「怎麼辦啊,木頭爹爹以後不跟我們一起睡了。」
就聽匡噹一聲,陸桓城撲翻了茶杯,滾燙的茶湯連同綠葉潑了自己一身,慌忙扔下杯盞,跳起來七零八落地抖衣服。
晏琛笑得前仰後合,也顧不得之前答應過要堅守陣地了,把陸霖往懷裡一攬,柔聲道:「沒事的,還有竹子爹爹陪你呢。咱們兩個人睡,不會孤單的。」
風吹牆頭草,想往哪邊倒,就往哪邊倒。
陸桓城衣服抖到一半,手腳同時僵住,瞠目結舌地看向晏琛,不敢相信形勢逆轉,臨到枕邊的媳婦就這麼沒了。
「阿琛,你是不是忘了剛才……」
他試圖力挽狂瀾。
晏琛卻不給他說完的機會,笑盈盈地把陸霖抱到腿上,下巴蹭過他滑嫩的小臉蛋,笑道:「咱們筍兒這麼小,才五歲,晚上一個人睡多怕呀,總要爹爹陪著才安心的,對不對?」
「對呀!才五歲,多怕呀!」
陸霖用力點頭,嬌聲應和,籠裡的小綠蛙也跟著響亮地咕咕了兩聲。
這天午後,陸桓城的臉色青得像刷了一層漆。
臥房寬敞而亮堂,梨木大床六柱六尺,只擺著孤零零的一個枕頭。西邊耳房狹小又閉塞,窄榻不過四尺,卻擠了兩個枕頭。
晏琛和陸霖捨下他,掩攏房門午睡去了。父子倆成天膩歪,容不得有人中途插足。
陸桓城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大床上,聽著窗外暑風吹荷葉、蛙鳴伴蟬躁,只覺人生一片慘淡。原本這時候他應該佳人在懷,撫摸冰肌雪膚,縱容獸慾逞兇,結果現在就像一堵塞滿了乾柴的灶台,烈火熊熊焚燒,欲求無處發洩,快要憋得七竅生煙。
這哪是個有老婆的人?!
陸桓城躺了一會兒,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總覺得再這樣下去就要淪落到自瀆的地步了,乾脆起身出門,很是煩悶地往繡坊和布莊而去,路過荷塘時還不忘潑了自己一臉冷水。
夏季炎熱,綾錦、冰綢和薄絲剛賣空好幾家鋪子,一堆織染趕貨的事務正待他定奪。陸桓城與管事一道忙碌了大半個時辰,奔波了幾家繡坊,頭頂的艷陽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隱去,天空積起了黑壓壓的一層陰雲,風漸急,雲翻湧,眼看著一場潑天暴雨臨近了。
陸桓城不欲在外久留,策馬疾奔,趕在大雨灑落前回到了家中。一進藕花小苑,便看見荷塘裡百朵碧傘亂翻,花瓣零落飛散,一陣濕風夾著潮氣吹入竹林,耳畔沙沙搖響。
晏琛已經睡醒了,正在林間一株一株地翻找湘妃竹,凝神聚心,壓根沒注意到他回來。
陸桓城的臉色不由更加陰沉。
他默不作聲地抱臂站在門口,盯著晏琛,想瞧瞧他什麼時候能發現自己。須臾,晏琛眼神一亮,對著一根細矮的小青竹敲了敲,朗聲笑道:「筍兒,快出來,爹爹又逮到你了!」
那小青竹左右微晃,忽然一道人影飛撲而出,抱住晏琛的胳膊,甜甜地撒嬌道:「不算不算,我們再來!」
晏琛正準備答應,隱約感到身旁陰風陣陣,彷彿始終有一道凌厲的目光在追隨著他,下意識就往門口掃了一眼——果然,陸桓城一臉面無表情,旗桿似地紮在那兒。
晏琛哪裡猜得到他在生悶氣,牽起孩子就迎了上去,微笑道:「桓城,你回來了。」
陸霖也仰頭打招呼:「木頭爹爹!」
這兩個人往面前一站,陸桓城簡直就像饑犬看到骨頭、阿玄看到肥魚,再大的火氣也一瞬澆滅了,極其沒骨氣地變回那個溫柔的好爹爹,彎腰抱起陸霖,在孩子鼻尖輕刮了一下,溫聲道:「快落雨了,屋外風大,我們進去避一避。」
說著往前走了幾步,經過晏琛身旁時,他心裡剛剛消散的怒意又竄回來了一絲,於是壓低音量,一字一頓地對晏琛強調:「快,落,雨,了,別後悔。」
「嗯?」
晏琛沒明白,困惑地目送著他的背影遠去。
當天晚上吃飯時,晏琛還沒明白。
給陸霖洗完澡、抱上床、蓋好被子睡覺時,晏琛依然沒明白。
夏夜燥熱,耳房開了兩扇小窗,偶爾吹入幾縷涼風。天邊時不時滾過隆隆悶雷,劈下幾道閃電。臨近子時,一聲炸雷突然響徹天際,緊跟著大雨傾盆,摧花折葉,週遭滿是雨水砸瓦的聲響。
晏琛從潮熱的睡夢中醒來,下意識摸了一把頸子。
指隙水意淋涔,滿手皆是虛汗。
屋外暴雨聲聲急催,雨珠蹦跳,濺落屋內,空氣中漫開了濃重的濕意。晏琛怕孩子受涼,想下床去把小窗關緊,剛坐起來,薄軟的布料若有似無地擦過腿根,他忍不住就低喘了一聲。
小腹酸漲,情潮湧動。臀間一陣溫熱,底下的床單隱約有些濕了。
晏琛急忙掀被下床,雙腳一落地,便感到一股熱流順著腿根淌下,極快地滑到了腳踝。
「唉……」
多少年了,還是這副狼狽樣子。
他輕聲歎息,卻不敢亂動,扶著窗框吹了一會兒涼風,想讓身體盡快冷靜下來。
誰料濕氣入肺,血液轉眼變得滾燙,胸口起伏難歇,下腹的空虛感也愈發強烈,幾乎叫人無法忽視。晏琛越來越不舒服,甚至清晰地感覺到汁水在腸穴內積蓄。突然間,彷彿雞蛋最薄的那層膜被人一下戳破,粘稠的汁液大股大股湧出了穴口,弄得腿間一片狼藉。
晏琛慌忙抓過帕子擦拭,待抽出來,就看見上頭掛了一大灘晶亮的恥液,黏黏糊糊,竹香四溢。
這不爭氣的身子……太想要了。
晏琛無奈,終是屈服於心底的慾望,打算去臥房找陸桓城,然後便憶起了下午那句莫名其妙的「別後悔」來。
他微微一愣,簡直哭笑不得——陸桓城是有多小肚雞腸,居然連自家孩子的醋也照吃不誤。
然而這時候他已經笑不出來了,一張口,吐出的只有粗重喘息。
雨勢太大,屋外一池碧水飄起濃霧,整座小苑被氤氳的濕氣籠罩著。他的身體在情慾中煎熬,想要一個人捱過今晚……希望太渺茫。
指尖凝出一縷靈息,施下隔絕雨聲的夢障。
晏琛忍著體內洶湧的熱潮,鎖好窗戶,為孩子掩實褥角,又四下環視了一遍,這才匆匆奔向對面。
但陸桓城竟不在。
晏琛推門而入的時候,一道白慘慘的閃電正巧劈過天空,映亮了凌亂而空落的臥房。窗扉整排大敞,雨水肆意灌灑進來,床邊紗帳飛揚,可裡面被褥平整,空無一人。
亮光一閃即逝,周圍重新落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桓城?」晏琛心裡害怕,顫聲道,「桓城,你在哪兒?」
風雨瀟瀟,無人應答。
晏琛站在屋子中央不敢擅動,抖著嗓子又喚了一聲,還是沒有等來回應。他嚇得臉都白了,一步一步摸索著往後退,突然後背撞到了什麼東西,緊接著他就被一雙結實的臂膀用力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