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電話沒人接這種情況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再結合前面秦路易沒有回復微信， 季揚腦中的小劇場一下就爆炸了起來。

　　諸如出門的時候不小心遭遇到了車禍， 和漂亮小姐姐約會沒空接電話回信息，或者是手機給人偷了？種種千奇百怪的想法在季揚的腦中盤旋不住， 他正想再打一個電話回去時，電話卻被回撥了過來。

　　「喂， 」季揚立刻接起電話，又是忍不住擔心又是還有鬆了一口氣的意思。

　　秦路易並不打算將剛才的那場爭吵告知季揚， 他一邊拿包收拾衣服， 一邊語氣平常的說：「喂，剛才我出去了一趟， 把手機落在房裡了。」

　　就算把他爸這邊的阻力告訴季揚，暫時也不會幫助解決任何問題，反而還讓季揚心裡多件事情，倒不如他自己一個人扛著。

　　「原來是這樣，」季揚心裡頭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將前面那些奇怪的假想全都拋去了腦後，和秦路易吐槽起剛才和江鵬博出門尬聊的事情，末了說， 「我都不知道那麼久遠的初中同學會搬到隔棟單元住。」

　　「以前關係不好嗎？」秦路易已經聽出有點不對勁，因為以季揚的性格來說， 一般的初中同學完全不會給他帶來什麼交流上的困擾。

　　「也不是不好，就是，哎， 反正挺尷尬的。」季揚覺得自己在秦路易面前也不好明說江鵬博，不然就更加莫名尷尬了許多。

　　就算江鵬博是鋼鐵直男。

　　秦路易拿內衣的動作一頓：「那就是以前的關係很好了？」

　　他已經有點察覺了。

　　與其同時季揚按開密碼門，旋風一般的將東西放到客廳，而後跑回自己房裡繼續和秦路易說話：「哎，就是，」他覺得到這個份上也瞞不下去，隱瞞反而顯得自己心虛，於是乾脆坦白道，「關係一般，但就是那什麼，我不是和你說過以前我和別人告白過來著麼，就是他了。」

　　「不過他是鋼鐵直男啊。」季揚補充一句，給自己做點挽回。

　　「所以你們過幾天還要出去打球？」秦路易的語氣明顯變了。

　　季揚霎時間覺得自己不是和當年表白失敗的鋼鐵直男去買了個對聯紅包，而像是要和苦戀不得的舊情人去相會被抓包了。

　　到底是為什麼有這麼奇怪的感覺啊！

　　季揚鬱悶的想在床上打滾，可是悶了一會兒還是說：「那，那我不去了。」

　　這個語氣帶點可憐又帶點委屈，軟綿綿的又讓秦路易想揉揉他來著。

　　「揚揚，我很難不去介意你曾經喜歡過的人再次出現在你身邊。」秦路易解釋，「我會擔心。」

　　就那個人曾經吸引過季揚這一點來說，已經很難讓秦路易不嫉妒，更別說現在兩個人正在短期遠距離戀愛中，未免讓他更多一分不安的感覺。

　　「我明白啦。」季揚被秦路易這一句話點通了。

　　換位來看，如果說秦路易之前喜歡過別人，那個人轉頭回來找秦路易出門玩耍，他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的。

　　而且從戀人的角度上來看，這樣的事情反而顯得更奇怪來了。

　　這麼一想，前面和江鵬博去超市買東西這一行為就挺傻逼的。季揚暗暗罵了自己好幾聲。

　　「後面我都不和他玩了，而且我本來都不喜歡打球。」季揚對著話筒認真保證，然後麼麼麼親了話筒幾下。

　　「嗯，揚揚好乖。」秦路易拎起包往外走，經過書房門口時聽見他爸和陳蘊在說話。

　　「我是不可能同意的，你勸也沒用……」

　　季揚明顯察覺到秦路易的情緒依舊不高，他以為還是因為江鵬博的事情。季揚有點前後為難，又非常想要安撫秦路易的情緒。

　　「路易，」他小小聲開口，鄭重的表白，「我現在喜歡的是你，就喜歡你。」

　　秦路易的腳步恰好跨出家門，聽見這句話再回頭看這裡，「我也喜歡你。」

　　他離開的腳步輕鬆。

　　第二天就是過年，秦路易這會兒去自己爺爺奶奶那兒，兩個老人也就立刻知道了是為什麼。

　　兩人打電話絮絮叨叨將秦禮說了八百多句，可還是沒將自己兒子勸動了。再讓秦路易能不能往後退兩步，秦路易這邊也是毫不動搖。

　　爺倆算是強上了，旁人簡直毫無辦法。

　　而季揚家裡，因為他媽擅自給季揚答應出去玩的事情在過年前的最後一頓晚飯上得到了全家人一致的反對意見。

　　「江鵬博是吧？」季浩頭一個看不上他，「個慫蛋，別讓揚揚和他一塊兒玩，那小子我當年就看不順眼，現在看見他還拳頭癢。」

　　當自己幾斤幾兩，被他弟弟告了白還去打小報告，真特麼欠揍。

　　雖然是早八百年前的事情了，季浩的不高興是一樣的。

　　張琳也勸自己婆婆：「每個人性格不同，揚揚不喜歡出門也沒什麼，現在網絡這麼發達，本來就是越來越減少需要出門的次數了，媽您下次可別了。」

　　季揚有人撐腰，舒坦極了，給自己多添了一碗飯。

　　江鵬博第二天又馬上約季揚去小區裡打球，被季揚以家裡有好多活要忙給推掉了。不過這個也不算騙，畢竟這個時候家裡的確有很多事情要忙綠。一年的日曆撕到了盡頭，季揚看著那最後一頁寫著個11，算了算還有三天就是情人節。

　　只是現在看起來，他和秦路易在一起的第一個聖誕節注定是要分開過了的。

　　思念是在一天天的分離中堆砌起來的，現在就越來越明顯了。走之前怎麼沒再多抱秦路易一下，多親秦路易一口呢，季揚抓心撓肝的後悔。

　　將冷漠揚的臉打得飛腫。

　　過年的氣氛並不濃烈，連炮竹都沒響一聲，一頓比平時菜量多一倍的年夜飯吃完，這也就算過了一半了。

　　季浩和張琳平時雖然不住在這裡，但就在小區的另一個單元，自己工作忙是從來不開火的，每天吃晚飯的時間都會過來。對於這樣全年天天基本都見面的家庭來說，過年中的團圓意味感觸就沒那麼深。

　　大年初一和初二也過得波瀾不驚，季揚一家沒多少親戚要走動，爺爺奶奶那輩的都去世的早，剩下的基本都是要往他們家走的小輩，非常滿足季揚要懶懶地過年的願望。

　　讓季揚唯一有點失望的是，在情人節前一天晚上，秦路易似乎也沒想起第二天是情人節的事情，言談之間完全沒有想到的意思。

　　一開始季揚覺得這個事情沒有想到也情有可原，也沒太強求。

　　情人節沒有活動安排，那倒不如在家好好睡一覺。他剛這麼想完，現實就和他唱反調。初中時候的班長聯繫他，先是問了他第二天有沒有空，又說情人節這天安排了初中同學會，大家可以見一面，然後不由分說的將他拉到了一個幾十人的群裡頭。

　　群裡面已經有很多初中同學在說話，一看見季揚來，立刻都問他要不要來。

　　季揚第二天是沒有事情的，大家又很興沖沖的樣子，有對象的還說要帶對像一起去，大家就起哄說允許虐狗。季揚保守的先答應了，並交了份子錢，因為這個虐狗一說再想起秦路易來，於是先在過了12點以後，立刻就發了一句情人節快樂過去。

　　沒想到秦路易在看了那句話以後，也不過是平平淡淡地回復了一句：「情人節快樂。」

　　下面緊接著的竟然就是一句晚安。

　　晚安你個大西瓜，一點情調都沒有！

　　季揚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在床上攤煎餅似的轉了好幾圈，然後迷迷糊糊的帶著氣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季揚換了身衣服，打扮的十分精神。畢竟是要去見以前的很多同學，他又本來就是很要漂亮的人，面子總是要爭的。

　　江鵬博早問季揚要不要一起去，季揚推辭了，就說他哥順路過去，會帶上他。江鵬博對於當年季揚他哥的霸氣樣還有點陰影，當下立刻不強求季揚和他一起去了。

　　季揚在車上擺弄手機，戳進秦路易和自己的對話框又戳出來。如此反覆好好幾回，忍不住在心裡又罵了秦路易是個豬頭三。

　　這個大傻蛋，自從昨天說了晚安以後到現在都沒有發消息過來，情人節的一開始對於季揚來說就有點烏雲蓋頂的意思。

　　不料更讓季揚瞠目結舌倍感無語的事情還在後面。

　　同學會的確是同學會，不過最後確定要來的人不過二十幾人，連上各路家屬也就三十人不到點。飯店定在市區裡一家中等的店面，在一個大包廂裡放了兩張桌子。

　　大家到的時間都算早，於是由著班長提議到飯店外頭自帶的公園轉轉。

　　外面天氣還挺冷的，季揚著一條大圍巾，雙手放在兜裡，恨不得只露出一雙眼睛來。江鵬博走在他身後，見季揚偏頭和一個女同學說話，只不遠不近的跟著。

　　「哎，季揚，我記著你初中的時候是不是喜歡江鵬博啊？」女同學是當年季揚的同桌，兩人玩挺好，他以前的少男心思對方都知道來著，「其實你現在還有機會啊。」

　　可這事兒雖然過去多年了，也不是能這麼光明正大擺出來在外面講的吧？這得多不會說話。還現在有機會，怎麼得還我眼巴巴再追他一次？

　　季揚當即臉色就有點掛不住了。

　　他的手機鈴聲恰好響了起來，季揚從兜裡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秦路易的電話。

　　「抱歉，我接個電話。」他臉色已經不太好看，撂下這句也不管其他人怎麼反應，直接轉頭往另一個岔道上走。

　　「喂。」季揚歪著脖子，眼睛盯著前面小湖邊的枯草，心情耐不住有點煩躁。

　　「揚揚，我在J市的機場，你那邊的地址是什麼？」秦路易劈頭蓋臉的一句把季揚給說愣了。

　　「啊？」季揚換了個手接電話，眼睛跟著睜大了，「你現在在J市？！」

　　「嗯，剛下飛機。」

　　驚喜幾乎在他心頭爆開，前面的陰雲蓋頂之類的全都消失不見。季揚一下邁開腳步，卻不知道往哪兒走，只能在原地轉了兩圈：「我現在不在家，外面同學會呢，要不你過來吧，我也就吃頓飯走了，而且可以帶家屬的。」

　　季揚將地址報過去，心裡鬆了大一口氣，整個人都舒坦了。

　　季揚抱著與過來時截然不同的心情回到了同學中間。

　　「哎，其實江鵬博的條件真的挺好的，現在完全沒有長殘，你可以再追追看啊，這種條件的男朋友你真不容易找到啊。」女同學還在攛掇。

　　季揚餘光裡瞥見江鵬博偶爾往這兒看的目光，明白了這女同學恐怕是得了江鵬博的授意，才過來說出這麼多莫名其妙的話來。

　　時隔多年幡然醒悟？季揚被江鵬博這爛俗的腦回路鬧得全身起雞皮疙瘩。

　　「然後呢？」他聲音懶洋洋的問那個女同學，乾脆順著她的話頭往下說，「我不如重新追江鵬博麼？」

　　女同學目光帶了促狹的笑意，剛才季揚的聲音並沒有故意壓低，好幾個人都聽見了季揚說的話，有幾個和江鵬博私下關係還可以的都知道這次同學會是江鵬博想要追季揚，才聯繫班長幫忙一起弄的。同學相聚只是其中一個比較小的目的而已。

　　這會兒聽見季揚這麼說，還都以為這事兒有戲，連江鵬博都跟著緊張了一下。

　　「季揚你還真別說，這天鵝肉你這回應該是能順利吃下嘴裡的了。」又有人圍過來，瞎起哄。

　　合著我還是個癩蛤。蟆唄？

　　季揚彈了彈舌頭，嘖了一聲，實在有些無意於應付這種對話，只一心想等秦路易過來：「好冷，我進屋喝茶去了。」

　　說著便走，也不管其他人了，讓人有些捉摸不清他的意思。

　　反正都是過來套路他的，話裡話外還一副他高攀的意思，理個屁，在季揚看來客氣都可以省了。他現在連飯都完全不想吃了，就因為秦路易一會兒要來而保持著一個很好的心情，其它事情與他久別重逢的男朋友來說，都是浮雲。

　　一群人跟著陸陸續續的也回到屋裡。

　　包廂內開著空調，又有點熱，季揚脫了自己的外套和圍巾，手捧著一杯熱茶，拿著手機正在聊微信。

　　江鵬博走近了坐到他邊上，其他人則都沒有靠過來，而是坐到了另外一張桌子旁，留著他們兩個跟相親似的。

　　「季揚，初中那時候是我有點不懂事，你別放在心上啊。」江鵬博躊躇了一下措辭。

　　「早忘了。」季揚低著頭，指尖不停戳著手機屏幕，給秦路易發了好多顆小心心。

　　江鵬博只當他玩手機是為了掩飾情緒，於是又接著說：「那個時候我不太懂自己的心思，後面上了高中以後慢慢想了很多，才發現其實那個時候我也挺喜歡你的，我怕不說出來後悔，所以還想問問你，你現在還能接受我嗎？」

　　季揚原本是一副漫不經心，聽到這句話差點兒沒將手上的茶灑了。

　　「我有男朋友啊。」季揚簡直莫名其妙，追人之前都不問問這個的嗎？

　　江鵬博對於這話顯然是不信的，暑假的時候他打聽季揚，都說他還是單身，且抱怨學校裡找不到對像云云，才過了多久，還是那個學校還能蹦出個花來麼。

　　說到底江鵬博還是有點自信爆棚，覺得自己條件優越，季揚是沒什麼理由不喜歡自己的。

　　「如果你需要時間考慮，我可以等的。」

　　季揚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大佬，這副癡情男配的人設是哪兒來的，路人可不可以別強行給自己加戲啊？

　　此時一旁自說自話的同學們又你一言我一語的圍攏過來紛紛是勸季揚，想當紅娘的。

　　「江鵬博人多好啊，又是本地的，大家知根知底兒，挺好的一段姻緣，當年沒追上是因為他眼界高，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你還不趕緊把握住？」

　　「你當初那麼喜歡江鵬博，現在難道就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了嗎？」

　　「在一起在一起，這種日子簡直就是老天爺故意啊。」

　　季揚氣到笑，他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說自己有男朋友的事情了，反而伸手拿了菜單來：「哎，點菜了麼，沒點的話我來點了。」

　　「你點吧，反正是江鵬博請客，昨晚份子錢我都沒收，到時候原路退回去的。」班長說。

　　大家還都以為季揚這是有點默認什麼關係的意思，一時笑得更曖昧。

　　反正解釋無益，在場所有人都是瞎起哄加之覺得自己江鵬博現在能喜歡季揚是他幸運。

　　季揚也就跟著呵呵一笑，翻開菜單照著自己喜歡的口味一通點，他再低頭在手機上和秦路易確認了一下行程。

　　此時的J市也挺空的，機場過來只要半個多小時，秦路易只剩下十分鐘左右的路程了。

　　揚揚大寶貝：208包廂，你一會兒直接進來就好了。

　　秦路易：好。

　　這邊飯桌上還在說。

　　「江鵬博，你在學校裡是不是特多人追啊？」

　　江鵬博笑了笑：「也還好，沒有很多。」

　　「那還是有不少了，」同學一邊說一邊對季揚擠眉弄眼，「季揚你可要多注意了。」

　　「呵呵，是，是。」季揚皮笑肉不笑的回復。

　　注意你個麻辣雞。

　　那同學又閒聊似的問起季揚：「誒，季揚，你在學校怎麼樣啊？」

　　季揚特誠懇地喝了一口茶：「我啊，一個都沒有追我的。」

　　「哈哈哈，我就知道，那你就更加要好好把握了啊，江鵬博可是很搶手的哦。」

　　搶手你個大鳥蛋。

　　「是是是。」季揚笑呵呵的點頭，無條件附和堆疊江鵬博本來就有點爆棚的自信。

　　又是五六分鐘過去，終於開始上菜的當口，秦路易的微信來了。

　　秦路易：我下出租了，準備上樓。

　　兩張桌子還剩下兩張多餘的椅子，服務員要撤走，季揚開口：「留一個。」

　　在眾人看向他的不解目光中，季揚淡定解釋道：「一會兒我男朋友要來。」

　　秦路易趕了一上午飛機，此時還餓著肚子，等下他要是餓，那留下來吃頓飯也可以。

　　這讓前面還在開季揚和江鵬博玩笑的同學都愣了：「你男朋友？」

　　包廂的門被人應聲推開，一張清俊冷淡的臉，帶著與之反差的灼灼目光一眼鎖定了飯桌上的季揚。

　　「揚揚。」秦路易穿了一件剪裁優良極其體現挺拔身材的大衣，乾淨利落的裝扮陡然添了許多距離感，他脖子上的圍巾顯然和季揚的是同一款，長腿一邁跨步進屋時，過分好看的容貌已經讓除了季揚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又往裡走了兩步，越發向季揚靠近，眼裡就看見一個季揚。

　　季揚起身：「你餓嗎？」

　　這話問的是秦路易。

　　秦路易是餓，不過此刻是另一種餓法，他盯著季揚恨不得目光能把他衣服扒個乾淨。

　　「我不餓。」秦路易握住了季揚的手，兩人的指尖自然分開十指緊扣在一起。

　　指腹摩挲而過，使得掌心越發緊密的貼合在一起，沒說一句其他的話，光是一個動作兩人都已經體會到了彼此的思念。

　　季揚拿過一旁衣帽架上的外套，對著眾人矜持地頷首：「那你們先吃，我們有事先走了。」

　　秦路易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落在其中面色最不好看的江鵬博臉上，將這個人的長相給記住了。他本來就不熱情的人，何況季揚的態度明顯有異，秦路易就更不會在意開口打招呼的事情了。

　　想要獨處，想要親密的心情促使下，秦路易腳步幾乎生風。

　　江鵬博的條件再好，和眼前的秦路易比起來哪兒是能放在一起衡量的。前面對著季揚的那些故意起哄和攛掇現在看起來都跟笑話似的。

　　包廂門一開一關，留下了一屋子啞然尷尬的人。只不過看客們的尷尬終究都稍縱即逝，唯有江鵬博一人又留下不小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