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綺念

　　翌日。

　　這天一直到四天後，都是顧涔雲忙碌的職業生涯中難得的小長假，等假期過去後，他就要動身前往漠北影視城，去拍攝郭杜山導演所執導的電影《銀月彎刀》。郭杜山導演早年在國際上就已經揚名。八年前，他憑藉一部折射現實世界、幻想瑰麗奇幻的電影《魔法森林》，在各類國際電影節上斬獲多座金獎，至今依然為人津津樂道，被中國媒體捧為中國當代最有表現力和國際認可度的導演。

　　這是他時隔三年再次拍戲，引發了極大的關注。然而選材方面，選的卻不是他一貫擅長的魔幻風，而是中國風。很顯然，這部電影的目標不僅僅局限在中國市場——還瞄準了遼闊的世界電影市場。明年，《銀月彎刀》也將參展戛納、柏林等地影展。許多人對這部電影予以期待，然而也有一部分人質疑拍慣了西化特技電影的郭杜山，到底能不能拍好中國風電影。更有人質疑外國人能不能理解中國電影的含蓄和悠遠。

　　現在開拍在即，這種關注度和熱度在主演與開機日期曝光的時候，被推至了最高處。

　　然而這一切並沒有影響到顧涔雲，他有兩部手機，一部是工作用手機，另一部則是私人用手機。在假期這種時候，工作用的那部手機是永遠不會開機的。私人用的手機在圈內也只有趙澤能聯繫到他。

　　這個小長假裡，顧涔雲並沒有在家一睡睡到中午，相反，他一直保持著相當健康的生活習慣。不過邵茜茜倒是不用那麼早起床做早餐了。按照顧涔雲的習慣，他每天八點起床，在別墅裡的健身室運動半小時，又或者是去游泳。之後沖澡，九點鐘準時吃早餐，然後研讀劇本。因為這種情況，邵茜茜比以往每天都能睡多一個多小時。

　　到了中午閒暇時間，邵茜茜抱著筆記本下樓，出門收了個快遞。客廳裡，顧涔雲把她當做空氣，拿著劇本坐在沙發上看，不時念念有詞，表情突變。就在邵茜茜捧著快遞來的東西走進家門時，聽見一聲大吼，差點被嚇死——「混帳！爾等不忠不義，目無王法之徒！！！」

　　靜了一會兒，顧涔雲低頭看了一眼劇本，醞釀了一會兒，怒瞪雙目，突然再吼一句——「混帳！爾等不忠不義，目無王法之徒！！！」

　　邵茜茜：「……」

　　她關好了門，放下了手中的一箱貨物，去廚房拿了剪刀，蹲在門口割開包裝，從裡面拿出了一套包裝密實的頸枕和腰枕，圖案黃橙橙的，是小黃人。她悄悄上樓，把小黃人腰枕放在了顧涔雲常坐的椅子前，小黃人張大嘴巴大笑。她擺好了位置，又順便把他臥室地板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無意中看見一個朝下扣著的相框。

　　邵茜茜以為倒了，順手扶了起來，相框中是一家三口的合照，合照很舊了，男人的臉孔部分磨得有點模糊，只見他一身西裝革履，身材很高。身旁的女人依稀可見長得很美麗，只是不言苟笑，她前面站著一個小號顧涔雲，兩人的鼻子和嘴唇非常相像。覺得自己窺探到了什麼顧涔雲的事情，邵茜茜輕輕把相框放回原狀，就下樓了。

　　抱著筆記本坐在沙發上，顧涔雲已經沒有再繼續找感覺了，去了廚房拿水喝。邵茜茜坐在沙發上，好奇地翻了翻他的劇本。厚厚一本劇本，隨意一翻，隨處看見用淺綠色的螢光筆劃出了的台詞。有的旁邊還有幾行字的簡單批註。字跡十分飄逸，正是顧涔雲的字。

　　郭杜山的《銀月彎刀》籌備了兩年多，和顧涔雲的合約早在大半年前開始談。只是顧涔雲的檔期從上年排到了今年，本來以為無緣這部電影。沒想到的是郭杜山拍板決定等待。而劇本其實早在三個月前就修改完畢，送到了顧涔雲手上，只是演員公布是最近一個月的事情。

　　《銀月彎刀》這部電影以盛唐為背景，講述的是和親公主、邊疆戰事的故事。看演員班底就知道它走的是沉穩路線，找的演員幾乎都是在國內很有口碑的老派演員，女主角則年僅二十八歲，相當年輕，是上一年剛在一部中日美合拍片裡飾演女主角、並成功斬獲戛納影后獎盃的許茉。這麼穩打穩紮、富含古典氣息的電影和人馬，郭杜山卻偏偏找來了商業氣息濃厚，熱度與負面新聞齊飛的顧涔雲來飾演其中一個角色，發布的定妝照可以看出那是一個少年將軍。

　　雖說顧涔雲在業內口碑不差，電影基本部部大爆，然而還是有不少人暗笑郭杜山越老越膽小，偏要找個高人氣小天王來加盟做票房擔保，以拉攏低齡的影迷進電影院去看。

　　雖然不知道郭杜山找顧涔雲拍戲的原因，但是邵茜茜摸著這本厚厚的劇本，還有裡面的批註，無法不承認顧涔雲的用心。因為據她所知，業內有很多演員演戲是玩票，尤其是高人氣的小花小生，基本上都是爛片一部接著一部，票房雖然高漲，但實際上卻是一直在消耗人氣。爛片拍多了，也不磨練演技，在真正的電影人眼裡，這些小生花旦身上就如同蓋上一個戳，那麼今後再想轉型就很難了，基本上沒有大導演會在能拿獎的重頭戲裡任用他們。這類人中，有一部分人甚至連劇本也不會自己看。

　　顧涔雲雖說負面新聞一大堆，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他的演技一直是同輩演員裡的佼佼者。其實有不少圈錢商業片找他擔當大旗演男一號，只是他寧願做配角磨演技，也沒有去賺對演藝生涯沒什麼幫助的快錢。也許他傲嬌的外表下，意外地喜歡演戲這一事業也說不定，更很有可能私下鑽研過不少。看到這些準備，她幾乎是盲目地自信著，顧涔雲這部戲一定會演得很好。

　　顧涔雲端著一杯熱牛奶走了過來，莫名其妙地看著一邊翻劇本一邊研究，不時嘖嘖點頭的顧茜茜。顧茜茜放下劇本，揉了揉自己肩膀，抬頭問：「顧涔雲，你覺得這個角色難演嗎？」

　　顧涔雲輕輕一哼，微微揚起下巴，嗤笑說：「我挑選的角色，必然只有我能演得最好。」

　　——這真是超乎常人的自信，但是他的確有自信的資本。邵茜茜笑了笑，想到了什麼，把小黃人頸枕從身後拿出來，期期艾艾地說：「看，這是我前幾天上網網購噠，之後拍戲你就可以帶著去了。」

　　看著眼前拿著一個傻透的頸枕，雙眼期待溫順又帶著幾分討好的邵茜茜——哦，剛洗完澡的她甚至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衣，纖細柔美的腰線大刺刺地出現在眼前。顧涔雲的耳朵有點發紅——他幾乎是有點惱怒地看著她，穿成這樣還帶著這樣無辜求表揚的眼神看著他，是在討好他嗎？不，用討好已經不能形容了，該說是在勾引他嗎？

　　顧涔雲凶巴巴地說：「這種小事，本來就是作為助理的你應該做的，你還指望我來表揚你麼？」邵茜茜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小黃人，再抬頭，「沒有——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而已。雖然是小事，但是我覺得刷了你的卡還是得向你匯報呀。」

　　自動把她的話理解成了「凡事要向一家之主匯報」的意思，顧涔雲滿意地微微一笑，「說得不錯，雖然你總是借這種小事來親近我，但是我並不討厭你這種讓我做主的態度。只是，以後小事你做主就行了，那句話叫什麼來著，男主外，女主內。」

　　邵茜茜：「……」

　　看著他理所當然的臉和話語，邵茜茜覺得有點好笑，也氣不起來了，便溫順地順著他的話，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繼續說了下去：「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看著她舔嘴唇的動作，顧涔雲眼前忽然浮現起昨天在車上喝醉酒的她，忽然覺得有些燥熱，突地起身，冷冷道：「我去洗個澡。」

　　邵茜茜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皺眉疑惑——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幾個小時前才剛洗完一次呀。

　　四天後，晚上。

　　別墅二樓，顧涔雲房內。邵茜茜蹲在一個大行李箱前面，給顧涔雲收拾行李。顧涔雲坐在沙發上一邊刷微博，一邊大爺似的吩咐道：「衣服多拿幾件，要待差不多兩個月呢。」邵茜茜只好又認命地給他多拿了幾件衣服，疊好塞入行李箱。

　　看著邵茜茜跪在乾淨的地板上，認認真真地給他疊衣服，白淨清秀的側臉很專注，顧涔雲耳朵微微一動，忽然覺得眼前的人姿色也不是那麼普通了——不僅不普通，簡直賞心悅目到極致，瘦瘦小小的抱進懷裡還有空餘的樣子——慢著，該死的，這是這幾天裡他第幾次浮現這種奇怪的想法了？

　　最終，邵茜茜收拾出了三大箱的行李，其中包括她自己的。在第五天的清晨，公司有車來接送他們前往首都國際機場。在那裡，他們即將前往漠北影視城——一個荒涼和蒼老並存、溫暖殘陽與黃沙漫漫共舞的地方，也是整個中國最有西域風情的一處大型影視攝影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