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蔣家二叔公
蔣震提著刀,慢悠悠地回了蔣家,就瞧見蔣家門口聚攏了一大票的人。
河西村的村民基本都是朝南建幾間屋子當做住處的,這些屋子後面往往還會帶幾間小屋子,或是當做茅房,或是當做雜物間,也有孩子多了,便在屋後加蓋一點,給孩子住的。
蔣家一共四間朝南正房,東邊兩間蔣老二蔣老三一人一間,最西邊的住著蔣老太蔣老頭,西邊第二間是堂屋,也是蔣家人吃飯的地方。
堂屋後面沒連著房子,有個天井,裡頭還打了口井,這天井旁邊,有雜物房有廚房還有蔣小妹的貴方,最北邊,那兒卻是茅房和豬圈。
普通百姓沒錢建個大院子把屋前屋後都圍起來,但家家戶戶門口倒是都會弄個曬場,白天堂屋的門也永遠不會關上。而現在,蔣震就看到蔣家的曬場上有十來個本家的叔伯正在抽煙聊天,左鄰右舍的曬場上,還聚攏了一些人看熱鬧。
這些人,怕是都在等著自己……蔣震知道這一點,卻並不害怕,依舊往前走著,而等他靠近,又發現蔣老太正跟那些叔伯哭訴,而堂屋裡頭,今兒個下午再次被他打翻在地的菜餚已經被收拾乾淨了,一個懂點木工的蔣家人正和蔣屠戶一起在那兒修桌子。
他之前用刀子劈了那木桌一刀子,又狠狠踹了一腳,那木質的八仙桌顯然不堪負重,已經壞了。
「臭小子,你還敢回來!」約莫是有了一群蔣家叔伯撐腰,蔣老太又忘了之前被嚇到的事情,橫起來了,還恨蔣震恨得牙癢癢的。
這討債鬼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昨天回來之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今天那麼一鬧,更是讓他們家丟了一個大臉……他前幾天怎麼就沒被淹死呢!
想到之前發生的事情,蔣老太的眼裡透出怨毒來。
蔣震搶了雞蛋,踢翻桌子出門之後,蔣家剩下的人就懵了。
他們都受了驚嚇,剛剛進門的朱淑芬更是直接就哭了起來,然後便嚷嚷著要去縣城住——蔣成祥一直在縣城做活,雖說縣城到河西村走路也就半個時辰,但他不耐煩每天走路來回,便在縣城租了個房子住。
當初朱淑芬願意嫁給蔣成祥,就有蔣成祥答應了朱家以後在縣城單獨住的原因,朱家雖然因為朱秀才要讀書的緣故其實並沒有多少錢,但朱淑芬也是嬌養著長大的,可不耐煩伺候農村婆婆。
她本就對蔣家的環境很是不喜,現在看到蔣震竟然對著動刀子,可不就恨不得立刻去城裡住?
新媳婦才嫁過來一天就要走,蔣老太覺得丟臉極了,但朱淑芬鐵了心要走,她卻也沒法攔著,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蔣成祥和朱淑芬兩個人收拾了東西走了——朱淑芬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在鄉下常住,陪嫁的床櫃子還有被褥乾脆就是抬去了城裡的,倒是壓根用不著收拾多少東西。
蔣老太收拾乾淨了地上的菜餚,送走了兒子兒媳,和蔣老頭一商量,便把蔣家的叔伯叫了幾個來,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教訓蔣老大一頓。
河西村住著好些人家,而裡面姓蔣的有十來戶,基本都跟蔣老頭沾親帶故,蔣老太出去哭訴了一圈,便來了好些人。
這些人雖然從蔣老太那裡得知了蔣老大多麼可惡,但其實都沒當回事。蔣老大那人到底怎麼樣的他們都清楚,最是軟弱可欺,平日裡被打了都不帶告狀的,他們中有幾個跟蔣老大同齡的,小時候更是沒少欺負過蔣老大,比如搶了蔣老大辛苦割的豬草,把他推下溝渠什麼的。
這樣的蔣老大,會對父母動刀子?這是開玩笑的吧?
那桌子多半是蔣屠戶火起來了自己用刀子劈的。
這些人站在蔣家的曬場上聊著天,輕鬆的很,直到看到蔣震提著刀從遠處走來。
人還是那個人,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的蔣老大,他們看著竟是忍不住心裡發毛……
「鎮惡小子,你回來了!」一個聲音響起,伴隨著這聲音,一個拿著根長長的煙槍的瘦小老頭走了出來,皺著眉頭看著蔣震。
「嗯。」蔣震認識這老頭,是他爺爺的弟弟,蔣屠戶的叔叔,而他應該叫對方一聲二叔公。人生七十古來稀,蔣家這位二叔公就已經七十多了,在村裡算是年紀最大的那一撥人,因而也就很把自己當回事。
二叔公看著蔣震,冷哼了一聲,又慢條斯理地抽了口煙,繼續問:「鎮惡小子,你家的碗碟是不是你摔的,桌子是是不是你砍的?聽說,你還搶了東西?」
「二叔,不是他又是誰?家裡總共才幾個碗,都被他摔光了,還有那桌子,好好的桌子他就那麼劈了!」蔣老太指著門口的一堆碎瓷片說。
鄉下人家,家裡基本就那麼幾個碗,便是摔了一個也要心疼半天,現在摔了一堆……不說蔣老太心疼,便是二叔公等人看著也替她心疼。
「他還用刀子對著我們,他這是想要弄死了我們這兩個老的好當家做主啊!」蔣老太又道。
「鎮惡小子,你娘說的是不是真的?!」二叔公冷著臉看著蔣震,村裡年輕一輩的孩子裡面,他最不喜的就是這個蔣老大,其他年輕人見了他都恭恭敬敬地叫一聲二叔公,這人卻從來不叫,撞見了他也只低著頭當做沒看到他,他看了就來氣。
蔣震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的,他畢竟是講道理的人。
「我前幾日落了水,就被扔到了西邊的破茅屋裡,我發熱了起不來,最後竟是連著幾日連口水都沒得喝,要不是有好心人給我喝了碗粥,我怕是就要沒命了。」蔣震淡淡地說著蔣老大的經歷,只覺得胸中的那股憤懣之情又濃鬱了許多:「這原也沒什麼,我都習慣了,可我昨天硬撐著回家,他們竟然不給我吃飯,我一個不小心就弄翻了桌子。」
蔣震說的平淡,卻也引來了在場大多數人的同情,這河西村的村長,跟蔣屠戶一個輩分的蔣平便道:「蔣老刀家的,鎮惡也是你兒子,你對他不能這麼不上心,這孩子溺了水,你竟然把他丟開不管,這也太過了。」
河西村靠近縣城,村裡又是雜姓而居,村長權利並不大,平常也就是村裡人吵架的時候來勸勸,蔣老太就是不怎麼將蔣平當回事的。
「不過是落了水而已,那幾日老三成親,我整天忙得腳不沾地,那有空去管他?而且他不是好好的嗎?」蔣老太道。
蔣屠戶有個「老刀」的外號,脾氣也是不大好的,他對這大兒子本就不喜歡,這兩天大兒子的所作所為更是讓他非常厭惡,這會兒便也道:「這混賬東西都不把我們這當爹娘的當回事了,怎麼到頭來還是我們的錯?他都這麼大個人了,吃喝拉撒難道都還要我們管?」
蔣屠戶和蔣老太這麼一說,蔣平便沉默了,他雖同情蔣老大,但這到底是別人家的家務事,不好多管。
二叔公煙槍裡的煙葉已經滅了,他在屋邊的桃樹上輕敲幾下,把煙槍裡的煙灰倒出來,又對著蔣震道:「鎮惡小子,跪下!」
蔣震皺了皺眉頭,看著他沒說話。
「跪下給你爹娘磕頭道歉,再打上二十棍子,這事就算過了,以後記得要孝順爹娘!」二叔公又道,這河西村並沒有宗祠之類,以前也沒人會動私刑,不過二叔公聽說過其他村子有這樣的事情,這時候便用上了。
跪地就算了,打二十棍子……要是把人打壞了怎麼辦?蔣平當即皺起了眉頭,至於其他人,有人幸災樂禍,有人面露同情。
「就這麼算了?」蔣老太卻還覺得不夠。
「所以,你們要我下跪磕頭?」蔣震突然問道。
「對,跪下!」二叔公又道,手上的煙槍敲擊著身邊開滿桃花的桃樹。
蔣震冷笑了一聲,直接朝著這二叔公走過去,一把抓著他的衣服將這瘦小的老頭拎了起來:「你想跪,就自己去跪!」
說著,蔣震一推,就直接將他推倒在地,順手還搶了他手裡的煙槍。
「你你你……你想幹什麼?」這位二叔公躺在地上,看著高大的蔣震傻眼了。
「都說了要尊老愛幼,老子不打你。」蔣震從這位二叔公身上跨過去,一手拿著煙槍一手拿刀,便朝著在場的其他人走去,露出笑容來,而那樣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竟是讓站在他對面的人忍不住心裡發寒。
「老子之前掉水裡就已經死了一回了,後來又給活生生餓死了一回……都死過兩回了,我是再不過以前的窩囊日子了。」蔣震用力一抽,抽在一個跟蔣老大差不多年紀,之前沒少欺負蔣老大的男人身上,又朝著對方踢了一腳,正踢在他的襠部:「你們來找我的麻煩,老子就弄死你們,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反正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