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謝平川和徐白吃完飯,心情好了不少。
但在結帳的時候,徐白搶先一步,衝動地付了錢,而謝平川捧起飯碗,遙望著徐白的背影,又注意到服務員飽含深意的打量——他便有了一種,近乎於吃軟飯的感覺。
等徐白回了座位,她垂首沒再說話,只是拎起了皮包,將手機放了進去。
謝平川掃了一眼菜單,在心中算出了總價。他把手伸進衣兜,清點出一遝紙鈔,連帶著發皺的五塊、十塊,交到了徐白的手裡。
他道:“怎麼能讓你請客?”
徐白接到了錢,只覺分量頗重,她輕咳一聲,道:“你別和我客氣啊。”
話雖如此,為了照顧他的面子,那一遝錢,徐白還是接受了。
飯店之外,冬風“簌簌”地吹,太陽被雲層遮擋,街頭巷尾晦澀陰涼。
他們並排行走,走向了停車場。謝平川拎著一串鑰匙,在一排汽車中逡巡,最終停在一輛普通的轎車面前,站定良久,緩緩拉開了前門。
饒是徐白有心理準備,在當下的這一刻,她也忍不住問道:“你的保時捷……和路虎越野呢?”
謝平川蹲在輪胎前,沒有回答徐白的話。
因他默不作聲,顯然受了委屈,徐白心疼不已,安撫道:“我覺得不同車型,其實也差不多……就像倫敦的雙層巴士,無論坐在第一層,還是第二層,都能到達目的地。”
她顧及他的自尊,溫和道:“我們回家吧。”
“我沒有工作了,”謝平川忽然道,“夜裡經常失眠,你也不在身邊。”
停車場光線晦暗,牆角幽深逼仄,謝平川蹲在這裡,半張臉被陰影埋沒,仿佛失去了從前的光環。又因為衣裳單薄,能看出脊背挺直,仍有風度出塵之感。
徐白瞧不清他的表情,她便陪他一起蹲著:“工作沒有了,還能再找。你的學歷那麼好,大不了我們跳槽。”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義憤填膺。
這是能力給予的底氣。憑藉她的知識和經驗,無論如何,都不至於一事無成,流離失所——謝平川亦然。
人生在世,首要的一點,是安身立命。家庭構築在事業之上,因為日常的衣食住行,都要倚仗金錢的供養。
徐白不清楚謝平川的經濟狀況。她搭上謝平川的肩膀,正準備再說兩句,又聽謝平川開口道:“這次官司打不好,名聲虧損,跳槽也很難了。案件涉及病毒庫,牽扯範圍太廣,稍有不慎,還有進監獄的可能。”
停車場內,氛圍相當安靜。
謝平川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根小樹枝。
他拿著那根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圈,恍然如年少時,被母親責駡的樣子。
徐白小時候偷懶,偶爾會缺一次作業,到了檢查作業的前一天,慌不擇路,就跑去找謝平川,問哥哥應該怎麼辦。
謝平川根本沒說,有什麼解決方法。
他直接動筆,幫她寫完了作業。
他那時就會模仿字跡,而且一邊寫字,一邊給徐白講題,他擅長把複雜的問題簡單化,果然是一位天資聰穎的人。
長此以往,徐白遇到難題,第一個跑來找他。謝平川的母親見狀,並不怎麼高興,旁敲側擊地告訴兒子,你不是免費的家庭教師。
謝平川受了批評,就會像現在這樣,用樹枝在地上畫圈——這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徐白回想起來,心中唯有萬千感慨。
“你不會進監獄的,你為人正直,光明磊落,”徐白一本正經,又大義凜然,“那些栽贓你的人,他們才要吃牢飯。”
她有一肚子的火氣。
常言道“愛屋及烏”,反過來也是一樣。你喜歡的人所討厭的,所受到羞辱和責備的,也能滋長幾分恨意。
謝平川道:“律師正在籌備,我不用上班了,每天在家裡,無所事事。同事們相互猜忌,交際圈不方便出面……我有點寂寞。”
說話的聲音漸低,臨到最後,竟然有些聽不清。
謝平川今年二十九歲,徐白認識他這麼多年,從沒聽他說過“我有點寂寞”這種話,他給人的印象,一貫是天之驕子,堅不可摧。
他慣用的口頭禪,大多是“沒關係”,或者“我並不在意”,眼下有了微妙的落差,足夠讓徐白心疼不已。
徐白脫口而出:“等我搬回來,我和你一起住。”
謝平川繞了一個大彎,總算聽到了想要的話。
他看著徐白,隔了半晌,才道:“小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謝平川扔掉樹枝,終於站了起來,而且彎腰伸手,拉了徐白一把。
徐白果然言出必行,說話算話。當天下午,她就帶著蝦餃搬了回來——蝦餃比徐白更高興,因為謝平川的家很大,是一個探索不盡的區域。
蝦餃想念門口的羊毛墊子,也想念鋪滿了鵝卵石的陽臺。
這只貓四處奔跑,翻滾撒歡,實在像極了狗。最後跳到謝平川的腳邊,仰起毛絨絨的腦袋,把爪子搭在了他的拖鞋上。
謝平川卻一如既往,忽視了它。
“你喜歡的毛絨兔子,被我放在了床上,”謝平川往前走了一步,蝦餃還扒著他,他總算低下頭,注意到了這只貓,“蝦餃的貓爬架還在客廳,我給它買了新玩具。”
“新玩具嗎?”徐白想了想,代替蝦餃回答,“謝謝哥哥。”
她跑去了臥室,忙著收拾東西。
謝平川望著她的背影,心生一種難言的愉悅感。
徐白離開的這段時間,他還改良了自己的廚藝,正好今天晚上,他等來了展示機會。
晚飯過後,謝平川一邊洗碗,一邊詢問道:“怎麼樣,合你的口味麼?”
廚房空間寬敞,天花板吊著環形燈,冰箱也是雙開門。徐白倚在冰箱邊上,從中拿出一小塊果凍,聽見謝平川的話,她連果凍也不吃了,走過來站到他身後,抱住了謝平川的腰。
“好吃的不行,你進步飛速,”徐白不吝言辭,誠懇表揚道,“不對,應該這麼說,你學什麼東西都飛速。”
她還講出了今昔對比:“你從前做飯,只是能吃的水準,現在色香味俱全了。”
謝平川志得意滿,沾沾自喜:“哦,是麼,因為我請教了恒夏的總……”
“總裁”兩個沒說完,謝平川改口道:“恒夏食堂的總廚師長。”
自來水嘩啦啦地響著,充滿了不銹鋼的洗碗池,洗潔精激起了泡沫,又被謝平川認真地洗掉。
他一副居家的樣子,相當討人喜歡。
徐白摸到了他的腹部,手感十分硬實,她忍不住抱得更緊,繼續肯定道:“要我說呢,廚師長做飯,也沒有你做的好吃,你最棒。”
恒夏的廚師團隊,也算是精挑細選,因為公司不缺錢,為了照顧職工,食堂改進過幾次,統一由企劃部負責。
而謝平川的廚藝,當然比不上廚師長,徐白之所以這般誇讚,完全是為了鼓勵他。
當夜九點,上床之後,謝平川還很正直。
冬夜嚴寒刺骨,門窗因而緊閉,致使萬籟無聲。
謝平川側臥在床,左手摟緊徐白,除了輕吻她的額頭,沒有任何出格舉動,即便他食髓知味,又曠了大半個月,當下依然很謹慎。
反而是徐白問道:“公司的事,你打算怎麼辦呢?”
她為他分析:“三人成虎,即便你沒有做,蔣總態度不明,董事會釜底抽薪……”說到這裡,徐白撐身而起,眼神也變得複雜:“還是你們有別的計畫?”
此話一出,她自己又搖頭:“什麼垃圾計畫,要讓你來背鍋。”
謝平川並未忘記,他是靠著什麼,才把徐白騙回來。
他模棱兩可道:“清者自清,你別著急。”
話音未落,手機鈴聲響了。
謝平川偏過臉一看——是他的助理。
他把手伸向床頭,拿起手機,接通電話,助理的聲音響起:“謝總監,我和你說一件,十萬火急的事,根據物證中心的資料,軟體外包公司提交的代碼裡,修改了我們資料庫的路徑。”
謝平川反應很快:“他們自己做了一個資料庫?”
他沒穿上衣,坐在床頭,燈輝傾瀉而下,肌理緊實又有光澤,好像義大利的美人雕塑。
徐白明明看在了眼中,卻連半點旖旎心思都沒有。
她的耳朵很靈光,清楚地聽見了助理的話。
周助理萬般焦躁道:“可不是麼,他們自己做的資料庫裡,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因為我們沒有路徑存取權限……調查的人帶走了幾個經理,他們要是不說實話……”
“至少有一兩個人,不會實話實說,”謝平川諱莫如深道,“沒有路徑存取權限,我可以造一個。”